皇城, 無為宮。
皇帝聞雲幛最近每天從碩大的龍床醒來時，都覺得天是藍的，草是綠的, 整個人的心情都和御花園裡奼紫嫣紅、競相開放的百花一嬌豔, 說不來的愉悅與激動。
因為……
掐指一算, 離退休又近一天。
而自從立皇太弟, 聞雲幛需要批改的奏摺量就在每日遞減, 如今已經不剩下什麼。嗨呀, 這世界怎麼會這麼好的事情呢？它真的是可以擁有的嗎？聞雲幛滋滋的在算一下自己需要工作的分量和時間後，下便決定, 還是先去陪自己的兒女們玩耍一會兒, 等晚夜深人靜開始揮舞筆墨。
聞雲幛的後宮人數不多，孩子也不算特別多。尤其是最近兩，自打聞雲幛確定要讓位給皇弟聞嘲風之後, 就和皇后說，不要充盈後宮，一個也不要。
跟著這個即將退休的太皇在是沒什麼前途, 不能耽誤人家姑娘的好姻緣。
皇后也像是似有所感, 哪怕提前就做類似的心理建設，還是很生氣, 很掙扎。在最終忍無數天后，才很現的問聞雲幛一個問題：“你考慮我們的女兒嗎？你考慮其孩子嗎？”
大皇子, 二皇子, 大公主……
“朕考慮。”聞雲幛是真的很認真的考慮自己孩子的退路的, 也儘可能的去平衡每一個皇位繼承人的心情，除江王這種做不通思想工作的，其人基本都接受, “朕也和嘲風、江雪也談，們不會有自己的繼承人。所以會選擇老傳統，不，也會在老傳統的基礎進行一修改。”
下一代的繼承人，將不限龍族，不限父母（不管是誰，也不管是否健在），也不限男女。
“這都會直接且明確的寫在朕的退位詔書裡。”聞雲幛其一直都道皇后的擔憂，與她不曾言說的野心，“與其讓我們的小鳳凰下一個楚國長公主，朕想你也會更希望她能競爭成為下一個曌帝的，對吧？”
在聞氏漫長的皇位歷史中，也曾像大唐一，出一位龍嗣女帝，僅一位，驚才絕豔。不，也只有一位，讓隨後的公主們覺得頗為遺憾。
“你保證？”
“朕不能保證，朕能保證的是能者居之，公正公平。”
“足夠。”
自那次對話之後，帝后長達數於禮貌疏遠的關係，去都稍稍親近一。與愛情無關，只是共同撫養孩子的戰友情。皇后的內心轉變有點類似於——只要你對我女兒好，那我們就是好朋友。
這點不僅適於沒什麼雄心壯志的皇帝，也適於皇帝後宮的其妃子。只要大家安分和諧，皇后其也可以很好說話。
皇帝聞雲幛的後宮達到前所未有的和諧。
聞雲幛在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朝堂政績，陪著小一點的兒女寫完作業，最後又陪身體健康不少的三公主瘋玩一會兒，一天的時間就這麼去。鹹魚之帝眼日漸暗澹的天『色』，遺憾的支稜起自己的老腰，深深的長嘆一口氣，又到回去工作的時間。
梳著包包頭的三公主，歪頭著父皇離去的背影，想一下，這才努力追，伸手拿出自己的最後兩塊糖——她母后一直控制她吃糖的數量——這是她好不容易才偷偷藏下來的。
三公主：“父皇，不要不開心，給你吃糖，你一塊，我一塊。”
聞雲幛蹲下-身，著認真安慰的小女兒，被感動的稀里嘩啦。但還是忍痛吃掉女兒的最後一塊糖，因為她確不能吃太多甜的東西，她的咳嗽才剛好。
三公主也是真的大方，哪怕糖都沒有，也只會笑著問：“現在開心嗎？”
“超開心的。”連最討厭的工作，都變得好像沒有那麼難捱。
公主墓中。
越國公主已經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她真的快要死，也不道為什麼這麼倒黴，本想在自己的墓中悄悄離世，卻在生命的最後還要遇到聞嘲風來故意氣她。
寒江雪出越國公主眼中的不服氣，本來不想說話，但最終還是走出來，輕聲問公主：“您去好像很不滿嘲風說的這，臣斗膽猜測，是您覺得沒有資格對您這麼說，是嗎？那誰夠資格呢？差點被您害死的我，夠資格嗎？”
寒江雪在恢復記憶後，便仔細覆盤那一晚的所有事，發現那其就是個死局，如果沒有聞嘲風，不管做什麼的選擇，都只有死路一條。
“不要說您給我機會，不，您沒有。我時在後院，面對您派來的刺客，還有被紫陽道人控制的內心，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去殺您引來『亂』入的聞嘉澤，要麼自己跳入湖中博一個清醒的機會。但您道我不會游泳嗎？”
寒江雪初敢跳，是覺得輩子會游泳，哪怕這輩子沒學，也可以賭一把。但事證明，賭錯，在被紫陽道人催眠的干擾下，讓這輩子本就沒有的肌肉記憶雪加霜。
“如果沒有嘲風來救我，我就真的死。您道即將溺死那一刻的感覺是什麼嗎？那真的不好受。”
“您的去經歷很慘、很可憐，您想復仇……這我都沒意見。但是，您為復仇，殺死我，又是什麼道理呢？我害您嗎？我全家對您做什麼嗎？我若真的死，我爹我娘我阿『奶』以及我的兄姐就不可憐嗎？”
“甚至我推演，假設我死，後面會怎麼發展。從格天詩會對昏『迷』的聞嘉澤動手來，聞嘉澤很可能也還是會死。聞嘉澤您道是誰吧？河王唯一的孫子，河王的兒子已經死，孫子死，您讓河王怎麼辦？河王世子妃又要怎麼辦？那場宴會是我和聞嘉澤共同的朋友小園舉辦的，我們一起在的宴會出事，您覺得小園會怎麼想？”
小園一代名臣之路，大概就要在還沒起步的時候折戟。
“我阿孃和阿『奶』時正在尋找念念的路，我若死，她們肯定會回來奔喪。也許就會錯念念的線索，兩以後……希聲也許就會餓死在西北的小鄉村而無人曉。”
“這人，都與您無冤無仇吧？您為自己，害死們的時候，還可以理直氣壯的說一聲，因為我的去很慘，所以你們都該死，你們不配指責我嗎？”
越國公主表情還是那副死不悔改的模，但她的眼神明顯有動搖，開始變得『色』厲內荏。
她不是不道自己傷害什麼人，只是從沒有人從受害者的角度質問她，她從始至終都陷在自己的世界裡，想的只有她多麼可憐，她多麼悲慘，她要報復世界。
“如果您想說，這只是我的假設，並沒有發生。好的，我們可以不說假設。只說一發生的事。您道萬梨吧？就是和您合作的千里樓的女樓主，她的爹孃雖是『自殺』，但起因是蠻族入侵。按照您‘如果沒有先帝和先帝的爹，繼位的有可能是我’的理論，那我是不是可以說，如果沒有您，蠻族也許早就被我爹打退，萬梨的爹孃不會死，她也不會走殺手這條不歸路，她現在說不定還幸福又平安的生活在邊塞的小城？”
“萬梨之外，還有那同一座小城裡不幸罹難的百姓，您道一座邊城裡有多少百姓，有多少個家庭被毀嗎？您可以說這都是死於蠻族之手，只要您臉皮厚一點，您就可以繼續覺得這與您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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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道渭水血桉，死多少龍子龍女嗎？製造渭水血桉好開啟聖山，總歸是您親自下的命令，是您的人親自動的手吧？”
這龍嗣不只有先帝的養子養女，還有其宗親的孩子，們也許就這一個孩子，就這沒。
“您覺得自己被『逼』與蠻族聯姻好慘啊，是的，這很慘，很不公平，歷史不道有多少和親的公主都遭遇這的不公平。也不只有您被迫二嫁，隋唐、清朝，有的是被二嫁、三嫁的和親公主。我舉例不是說這是對的，只是說，同您一悲慘的人有很多。直至先帝位之後，這一遭遇才被終止。”
“但是您在得到龍骨之後，您在蠻族又做什麼呢？您蒐集網羅不道祖出幻想種的人，像牛馬配種一，強迫們結合生下幻想種，您考慮這人又招誰惹誰嗎？”
“您有被強迫悲慘的遭遇，我以為您會避免它次發生在別人身，但是沒想到，您起來也挺熘的。”
“嘲風說您自私，哪裡說錯嗎？”
寒江雪對聞嘲風的維護，總是不自覺的就帶在的情緒裡，聞嘲風已經是的一部分，會扞衛，就像扞衛自己。
“雖這麼說很奇怪，但我覺得嘲風真正共情的是您的遭遇，在說您錯，心裡卻更像是在說自己錯。不管您相信與否，我覺得想要讓您意識到這點，不是在否定您的悲慘，只是希望您下輩子不要這麼做。”
聞嘲風本來該欣喜於寒江雪對的維護的，但滿腦子想的卻是，寒江雪竟在不道原文的情況下猜對。
有一次來的機會，便不切際的想著，也許越國公主也能有一次。
但是那時的越國公主，卻未必能像一遇到寒江雪和寒家，所以希望她能在這一世就意識到不能傷害無辜的底線，免得下輩子走老路。
越國公主的眼睛終於新有微弱的亮光，她有氣無力的說話，就像是一個破的風箱：“你，你覺得，我還會有機會？我還能，有機會？”
“我不道，我也沒有辦法替那因您而死的人來決定要不要原諒您。但作為被您差點害死的我，我是很生氣的，也很憤怒，但我同同情您的遭遇，還是希望您下輩子能有一個更好的人生，不要傷害無辜的人，也不要被人傷害。”
只不這輩子是沒有機會。
“你想，得到，什麼？”越國公主並不傻，相反她聰明的很，不也不會有這麼多的持續搞事。在生命的最後，她一下子就想明白，寒江雪突說這的軟話，必有的目的。
寒江雪也沒有藏著掖著：“我希望道您在朝中的內應。”
“萬梨，沒有，告訴你？”
“她說，但我覺得那是假的。我相信萬梨不會騙我爹，可我覺得您會騙萬梨。”還是結合寒江雪自己的記憶，發現和越國公主有來往的那位朝中大人，也許並不是真的和她勾結，只是受她威脅。
而且，很奇怪的，是拿先帝的秘密在威脅。
什麼的人，才會在乎先帝的秘密大自己呢？
只能是對先帝盲目崇拜的人。
說真的，不管是對哪個個人盲目崇拜，寒江雪都覺得是不可取的。哪怕寒江雪和先帝是很要好的筆友，也不會覺得先帝就是個完人，相反，先帝幹不少傻『逼』事，，也幹很多聰明事，只不功是不能相抵的。尤其是這被先帝洗腦，覺得先帝該光明萬丈一輩子的人，真的讓人頭疼。
“對方會為保護先帝秘密，不惜為您驅走。那麼，同是為保住先帝的秘密，聞雲幛陛下……”
危！
這是寒江雪在進入這裡之後，才想明白的。
“時間緊急，求您，在聞雲幛從沒有傷害您，與您無冤無仇，卻對您抱有同情，還幫您擴散先帝秘密的份。”
在生命的最後，做一件好事吧。
寒江雪道自己不該去賭一個反派的良心，可是那晚真的沒有清楚與越國公主交談的人是誰，對方的帶著冪籬，且寒江雪滿腦子都是聞念為什麼在這裡。想一想越國公主的做事手段，先帝的秘密不出意外明天就要被公佈，那麼對方很可能今天就會對皇帝動手。
寒江雪真的、真的很不希望聞雲幛就這死去。
也許很久，也許只是眨眼之間，時間在這個封閉的墓室裡早已經被模湖，寒江雪只感覺體驗這輩子最漫長的提心吊膽。
後，聽到越國公主的一聲很長的嘆息。
她妥協，她說出那個名字。
皇宮裡，聞雲幛剛剛開始批改第一份奏摺，做無數回的心理鬥爭，但是還是真的好難啊。
直至吼彩衛指揮使單採來報。
聞雲幛騰的一下就跳起來，歡天喜地的把這位女指揮使大人迎進來，心裡想著，真不是朕不工作啊，是現不允許，這不是事趕事嘛。“單愛卿啊，有何要事啊？慢慢說，不著急。”
單採：“請陛下屏退左右。”她還真的有很要的事。
聞雲幛：“！！！”
清場之後，單採便幾步前，次單膝跪下，單刀直入的提問：“臣斗膽，想問陛下，可是真的決定要公佈先帝的秘密？”
聞雲幛心中大駭，睜大眼睛：“你、你怎麼道？”
“臣是先帝的禁軍，自不會有誰比臣更清楚先帝的事情。”單採豔的臉，有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決絕，“如果您是為遵從先帝的遺願，那臣希望您不要這麼做。”
如果寒江雪在，大概已經意識到單採的危險。
可惜，在這裡的是聞雲幛，一直天相信著吼彩衛對皇帝的忠心。聽到單採這麼說，還以為單採是要和來一場心與心的溝通，也就話說：“不，這不是先帝的遺願，是朕自己的意志。”
聞雲幛這輩子很少自己做決定，因為就是個鹹魚，是個老好人，沒有意見，不想傷害任何人。
可是，像個麵糰的人也難得會有自己的堅持。
“單愛卿，朕記得你也是有家室，有孩子的。那你應該是能夠理解朕的吧？朕自己沒什麼野心，又慫又平庸。可是朕的孩子不是這，大皇子精明，三公主聰慧，們未來能做出的成就，也許是朕幾輩子加起來都做不到的。”
“可是，大皇子卻因為邪-教問題，至今還在被朝臣隱隱防備。三公主雖是幻想種，卻是鳳凰，又是個女兒，從來沒有進朝臣考慮的視野。”
“這一點也不公平。”
“朕真的考慮很久，最後才下定決心，要把先帝的事情公佈出去，這也許就能夠給下一代創造更多的機會。朕想先帝也會想要證明給那說‘不是龍族就不行’的人，不管是誰，都行。朕承認，朕有私心，可這同能夠造福其人，給其不是龍的人機會。”
聞雲幛難得想這麼多的東西，真的很力、很力的想很久，甚至在最為大膽的一刻，覺得也許繼承皇位的這個人不是聞氏也可以。
只要對方有能力，只要對方是真正的為這個國家、這個國家的人好。
那為什麼不能來管理這個國家呢？
“單愛卿，你能理解朕嗎？”
“臣能。”
聞雲幛『露』出一個終於放鬆下來的笑容：“這在是太好。朕還以為你是要來讓朕收回成命的，說真的，哪怕朕同意，也做不到。這是越國公主的計劃，朕只是沒有阻止而已。朕也不道它會怎麼執行下去。”
“是的，您沒有辦法阻止。”單採垂下眼眸，“臣也有一私心，希望陛下能夠理解。”
“什麼事呀，你說。”聞雲幛想著，只要單大人的要求不分，在退位之前，會努力成全的。其哪怕稍微分一點也沒有關係，反正都要退位，隨便閣老們怎麼罵，就做，們能拿怎麼？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聞雲幛的笑容凝固在臉，怎麼都轉不彎來，發生什麼。為什麼的腹部會『插』進來一把匕首，而匕首的那頭是絕對效忠皇帝的單大人捅的。
“臣的私心，便是希望先帝能永遠保持明君的形象，不能不是龍。”
“先帝的秘密被公佈，對子孫後代也許會好，但先帝一定會揹負謀朝篡位的罵名。臣不能允許。”
“臣道您阻止不越國公主的計劃，但想要掩蓋一個流言，其也很簡單，只需要一個更加勁爆的訊息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好比……”
國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