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氣溫又降了一些,路邊枯黃的枝頭已然近乎落了個乾淨,地上的落葉隨風而起,埋進泥土裡,隨著風散發出清新而又有些**的氣息。
鳴笛聲中,朝陽無聲無息地浮空而起。
像是日復一日、浮於天穹的潮起潮落。
小吳一手拿著剛買的咖啡,一手拎著公文包來到自己的辦公室。
他的辦公室其實是喬南期辦公室隔壁的隔間,不算大,但方便,能夠隨時幫喬南期處理事情。
剛一坐下,一個電話就彷彿掐著他上班的點到來。
小吳看到手機上顯示的備註是趙嶸的時候,居然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感覺。
他是喬南期的私人助理,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也經常幫喬南期和一些上流圈子裡的人打交道。那些個人一個個都是大爺,要他做什麼事情,或者想透過他找喬南期,從來不會顧慮時間。
前段時間他們分公司代言人的那個女明星,就和喬南期一起去了一次晚會,之後便三番四次深夜凌晨打電話。喬南期不理會,他也只能處理。幸虧之後這人總算惹到了喬南期,再也沒出現過。
諸如此類的事情,小吳早就習慣了。他這個工作預設了沒有固定的工作時間。
但是趙嶸不一樣。
趙嶸在公司的時候,雖然偶爾也會找他要一些資料,但趙嶸永遠都會留意公司規定的上下班時間。但凡是超過了一分鐘,趙嶸寧可等到第二天,也絕不願意拖著他。
平時多說幾句話,趙嶸也會在字字句句中思慮周全,從不會在他不經意間提到喬南期的時候,有任何尷尬的回應。
總是讓人如沐春風。這樣的溫和還是無聲無息的,從不會過度強調,若不是小吳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也無法在發現這樣周全的溫和。
除了趙嶸之外,那些個公子哥什麼什麼總的,誰會明明有他的私人電話,卻細緻到掐著工作時間打電話呢?
他以前單純幫喬先生辦事的時候,為什麼會覺得趙嶸是個敗絮其中的紈絝,是個只能當個情人的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小吳立刻接起了“花瓶”的電話:“趙先生?”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了裹著春風般和煦明朗的嗓音:“抱歉,打擾你了。我昨天找你要了份文件,本來說今天去拿的,但我今天臨時出來和我朋友去辦一些手續,這兩天可能不去公司了。到時候我再去找你可以嗎?”
小吳人還沒反應過來,已經點著頭說:“當然可以,您忙。”
“謝謝。”
電話時間持續很短,足以見得電話那頭的人十分不想耽誤他的時間。
這樣的人,他們先生為什麼不上心呢?
不,也並不是完全不上心。
趙嶸剛來總公司的時候,喬南期其實是特意叮囑過他處理好趙嶸的要求。當時小吳見到趙嶸手上的婚戒,不敢怠慢,甚至當時就問過趙嶸要不要直接以股東的身份進入公司——趙嶸拒絕了。
後來多接觸幾次,他才發現這兩人的關係並不是他一開始想的那樣。
近來更奇怪了。
不僅趙嶸讓他覺得彷彿第一次認識,就連喬南期,都總是奇奇怪怪的。
比如,這幾天喬南期都沒有來公司。
今天,隔壁那間寬敞得可以當住所的辦公室依然空無一人。
而他的桌上已經堆積了這幾天必須喬南期親自處理或者簽字的檔案。
喬先生在公司積威已久,公然翹班也沒人覺得哪裡不對,沒有一個人敢催他,於是這些東西全都到了小吳這裡。
剛接完趙嶸的電話,小吳便硬著頭皮給喬南期打了個電話過去。
忙音響了一會,接通了。
小吳戰戰兢兢地說了一下情況。
“我在公司。”
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來,還有些微沙啞,頗有些憔悴。
平日裡,喬南期說話也並不是故意端著,可他總是和人有著一層隔閡,富有磁性的嗓音在這一層氣質的包裹下仿若鋒刃,一字一句都帶著萬鈞的分量。
小吳一愣,又往喬南期辦公室看了一眼。
那頭又道:“材料實驗室。”
電話立刻掛了。
小吳趕忙抱起需要喬南期簽字的檔案,半走半跑地往樓下跑,生怕喬先生又突然翹班。
材料實驗室不在其他大的試驗區,佔據了頂層往下的幾層,有一些還和其他人的辦公室相接。這樣佈局,也是為了方便喬南期時不時去看一看。
從頂層過去,甚至不需要坐電梯。
小吳一層一層看過去,在和其他人辦公室相接的那一層看到了喬南期。
趙嶸的辦公室也在這一層。
路過趙嶸辦公室的時候,小吳下意識瞥了一眼。裡頭仍舊和趙嶸第一天用的時候一樣簡潔空曠,除了桌上多出來的水杯,其餘什麼東西都見不到。
彷彿這間屋子的主人並沒有打算在這裡久待一般。
他走過趙嶸辦公室,走到盡頭,隔著玻璃牆,看到了裡頭的喬南期。
喬南期披著進入實驗室都需要披上的白色長褂,這衣服披在別的工作人員身上都足以沒過膝蓋,唯獨在喬南期的身上,不僅沒有遮住他的膝蓋,反倒勾出他雙腿的長度。
他站在桌前,微微靠著桌沿,一手抄兜,似乎正在和面前的實驗人員交談著什麼。他本人比電話裡的聲音還要憔悴幾分,雙唇上側泛著一層淺淺的胡茬,頭髮雖然說不上亂,但也絕對不是精心打理過的,甚至還有幾塊微微翹起來的地方,
周遭靜悄悄的,玻璃牆阻隔了兩邊的聲音。雖然聽不到,小吳從外頭看,也能看出裡面氣壓的低沉——除了正和喬南期交談的實驗人員,其他人全都低著頭來來往往地工作著,根本沒有人敢說話。
一個工作人員走出來,對小吳說:“是來等喬總?喬總應該一會就出來。”
小吳點頭,隨口道:“這麼早就開始做實驗了啊?”
那人立刻露出了慘不忍睹的表情:“不是早,是通宵了。”
“什麼?”
“昨晚喬總就來公司了,半夜來的。我們本來加班都要結束了,結果喬總突然來了,說要檢測最近的實驗成果,瞭解一下實驗過程,誰想走的可以先走。天,我哪裡敢走。結果一晚上復現了一堆實驗,困死了真是,多虧咱們公司給加班費從來不吝嗇。”
喬南期在這呆了一宿?
還是凌晨來的?
喬先生翹班了幾天已然搖搖欲墜的工作狂形象此刻在小吳心中再次根深蒂固。
可這形象重新穩固沒有多久,又搖晃了起來。
喬南期雖然人在實驗室裡,但卻根本沒有從前那般專注。
每過幾分鐘,他便轉過頭,往辦公室那片區域望一眼,也不知在看些什麼——這大清早的,沒幾個辦公室在這種地方的人上班。就連往常準時得很的趙嶸今天都沒有來,那片此刻靜悄悄的。
可喬南期總是時不時看一眼。
熬了一晚上,他那雙微微發紅的眼睛削弱了他眼神的凌厲,遮掩了他的鋒利。一時之間,小吳居然覺得喬南期偶爾抬眼時的目光並不是漫無目的,而是望著前方的一處地方,眼神甚至有些渴望。
沒過一會,喬南期便出來了。
小吳雖然心下好奇,但表面還是不敢問的。他裝作什麼都沒看到,一個一個檔案攤開給喬南期簽字。
喬南期筆走龍蛇地籤了幾個,看檔案的速度都比平時塊。
他明明在這邊拉著一大批人陪他工作了個通宵,結果此刻最不認真工作的那個人居然還是他。
簽到第四個,喬南期手中,筆尖一頓。
他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嗓音低低的,問:“……趙嶸一般什麼時候來?”
“啊?”小吳差點沒反應過來,舌頭打結了一瞬,“趙、趙先生?他一般準時來,不過今天說是有事,沒來。”
喬南期眸色一暗。
沒來?
為什麼沒來?
之前不是每天都來的嗎?
喬南期想起昨日黃昏,金燦燦的光影交錯中,趙嶸笑得開懷。
是不是又去找誰了?
陸星平?方卓群?
還是那些……以前就喜歡繞著趙嶸玩的狐朋狗友?
是不是玩得很開心?是不是又在哪裡對著誰笑?
趙嶸……沒有後悔嗎?不想來公司見他嗎?
“呲啦——”
筆尖用力往下一劃,工整的紙面被劃破,留下一道參差不齊的黑痕。
“……先生?”
喬南期又掃了一眼遠處那至今沒有人進去的辦公室。
“趙……”他頓了一下,改口道,“這些檔案所有高層和持股份額比較高的股東都過目過了?”
“沒有。”小吳搖頭。他們公司雖然有一些股東,但在管理層的其實不多,管事的也都聽喬南期的,說白了還是喬南期的一言堂。一切都是喬南期說了算,其他人的意見根本不算事。而且喬南期在這方面的戒備心很強,掌控欲也很高,能自己處理的事情從不會假他人之手,久而久之,所有的事項基本只需要喬南期點頭就行。
結果喬先生卻說:“其他人也有知情權。你沒問過他們就拿給我簽字幹什麼?”
小吳傻了,這都哪跟哪?但他不敢質問,只好說:“那……那我先給其他人過目?”
喬南期直接把檔案全都遞迴給他,轉身朝實驗室門口走去。
可剛邁出幾步,小吳剛想去幹這份突如其來的工作,喬先生又停下腳步,回頭對他說:“每個人都要過目簽字,沒來的也讓他們過來。”
小吳已經被喬南期這一出一出“奇思妙想”砸得只會點頭,喬先生居然還覺得不夠,又走回頭把他懷裡那些檔案拿走,“來我這裡簽字。”
說完,這人抱著檔案走進了實驗室。
彼時,趙嶸正在和方卓群辦一些交接的事宜。
他當初偷偷把存下來的錢轉移到方卓群那裡,還用方卓群的名義投資了一些東西,是為了防止陳澤和那些人山窮水盡的時候打他的主意。
至於喬南期,他當時根本沒有防備過——畢竟喬南期要是想讓他一無所有,他就算把錢藏到天涯海角也沒用。這也是陳家出事的時候,趙嶸沒有第一時間取出這些的原因。
如今看來,喬南期並不會秋後算賬,而他不管是應對餘先之流的真紈絝,還是和陸星平往來,亦或者是婚約的事情辦好之後帶著趙茗定居竹溪,他都需要需要這些資產,還是先取出來的好。
於是方卓群請了假,和他一同,一大早就出來辦事了。
小吳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趙嶸正看著一堆需要簽字或者認證的檔案發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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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些年沒有應對這麼多密密麻麻的字眼,大腦都快團成一團,頭疼得很。聽完喬先生一大清早發出的毫無作用的□□命令,他眉頭一皺,脫口而出便道:“他神經病嗎?”
給“神經病”打工的小吳:“?”
反應過來的趙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