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沅被他的問題問得懵了一瞬, 回過神來，背脊霎時繃緊，臉上閃過一絲熱意, 有點說不出話：“你——”
江現看著她侷促的表情, 淡淡眨眼, 語氣一派自若：“我怎麼？”
他端坐著, 好似還嫌不夠, 又說一遍：“我認真的，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唐沅忍下那股燥意, 視線飄忽, 裝糊塗：“我幹嘛住你的房間。”
她自己不好睡嗎？
他悠悠道：“兩個人一起，方便。”
唐沅不想去細想到底方便什麼, 刻意忽略他的後半句, 喉嚨輕咽：“兩個人……兩個人住，互相之間容易妨礙，睡覺還伸展不開……”
江現一本正經地答她的話：“家裡臥室大, 我那間更是, 床也足夠寬敞，不會不好睡。”
“我作息和生活習慣不好，怕影響你……”
他將她閃躲的表情盡收眼低, 眸色微深，巋然不動：“不會, 我覺得很好。”
她微微抿唇：“我睡相差……”
江現眼色更深，語調放慢，一字一頓：“這幾天, 也不是沒一起睡過。”
“……”唐沅說不出話來了, 想不到還能扯什麼理由。
她不是抗拒, 就是有點形容不出的感覺。
這趟出行在外幾天，他們確實睡在一張床上，但這是暫時的，性質不一樣。
而江現此刻開的這個口，似乎不僅僅是字面上的意思。她如果搬進他房間裡，好像就並不只是睡在一起那麼簡單。
見她不說話，江現默了默，語氣不急不緩：“反正，遲早要睡一間，早一點也一樣。”
唐沅臉微赧，他一副從容有餘的口吻，像是在提醒她，這是一件隨時可能會到來的“既定事實”，那股陡然提升的真實感，讓車裡的空氣瞬間都多了幾分熱度。
她捋了下頭髮，眼神輕閃朝向窗外，半是挑刺半轉移話題：“我，我比較挑。我的床單被套都是我特意選的材質，一直是這種，睡別的不習慣……而且你那間那麼暗，顏色一點也不好看，看久了情緒都會變差。”
江現問：“你不喜歡我房間那樣，喜歡哪樣的？”
唐沅頓了下，被他盯著，略不自然道：“就，比如我房間那種淺色的呀，雅緻舒服，又不會太暗……”
她從大件到小件，一一說得仔細，話裡話外都在暗示，她住的挺好挺習慣。
江現認真聽著，沒插話，直到她聲音停下，安靜兩秒，才緩緩問：“那，是不是我把床單被套，房間顏色，全都換成你喜歡的樣子，你就考慮搬過來？”
唐沅一噎。話題莫名又繞回到這裡。對上他的視線，她耳根微熱，匆匆別開眼，打馬虎：“訂、訂婚結婚不是還有段時間，到時候再說嚒……”
她聲音低下來。
江現看著她沒再問。
車很快開抵公寓，到了家，乘電梯上樓。
玄關處的感應燈亮起，淡淡一層落在他們兩個人身上。
腳下穿的這雙鞋不好脫，唐沅晃了下，江現伸來手，起初是扶，隨後便從後攬上她的腰。
“我可以……”她想說能站得穩了。
他只是嗯了聲，仍舊不鬆手。
不知是光線問題還是別的，她有剎那恍神，只覺得他正觸碰的地方，都格外燙。
側頭看他，彼此視線相對兩秒，唐沅斂下眸，扶著他的胳膊穿好拖鞋。
玄關處安靜了兩秒。
她鬆開手，飛快走開前，在莫名抑制不住的心跳聲中，小聲地道：“……如果你房間換完我喜歡的話，我就考慮搬過去。”
……
一路勞頓，回到滸城的第一晚，唐沅早早睡下，第二天起來，作息回到正軌的江現，在她醒之前就已經去了公司。
唐沅懶懶散散日上三竿才起，剛坐到飯桌邊，收到她姐的訊息。
【姐：回滸城了沒？有空出來吃飯。】
唐沅一手持餐具，小口吃著，一邊打字。
【沅不沅：你回來了？？】
【姐：嗯，總算忙完了，可以休息一陣。】
唐沅微微挑眉，告訴她自己在公寓。
【沅不沅：我昨天剛回來。】
【姐：那行，晚上出來吃飯，我訂地方，等會給你發定位。】
她雷厲風行敲定，絲毫不拖泥帶水，唐沅早就習慣她的行事作風，回了個表情沒多說。
沒等放下手機，又有新訊息。
是江現。
唐沅指尖微頓，懷著幾分疑惑點進去一看，全是連結。
她的問號還沒回過去，他很快又是一句。
【江現：這些喜歡嗎？】
唐沅開啟第一個連結，愣了下，是床單。
眸光凝了剎那，後面幾個連結也無一例外都是臥室用品，枕套、被罩、窗簾……耳根騰地一燒，她略微坐直，打字的動作用了點力。
【沅不沅：？？？】
【江現：不喜歡？】
【沅不沅：這個點你不是應該在忙嗎？】
【江現：嗯。】
還嗯？？
唐沅一腦袋問號，他答得可真不心虛！
【沅不沅：工作時間你能不能認真點。】
【江現：剛開完會。】
【江現：喜歡嗎？】
他又問一遍。
唐沅手肘撐在桌上，挑剔本能上線，很快回覆。
【沅不沅：一般般。】
【沅不沅：都比較普通。】
她正全方位地找毛病，就見他道。
【江現：你不喜歡的話，我重新再挑。】
一行內容剛編輯到一半，看見他發來的這一句，她頓了頓，重新打下幾個字。
【沅不沅：你挑的？】
【江現：嗯。】
“……”
這種事，她還以為他會安排助理去做。
唐沅動作停了幾秒，將螢幕拉到上方，點進那幾條連結又看了一遍。
好像……
也還行。
是照著她昨天說的標準選的，倒不算太離譜。
唐沅眸光微閃，重新評估了一遍。
江現那邊沒再說話。
也不知是繼續偷閒去挑臥室用品還是正經忙公事去了，她暗暗腹誹著，視線在螢幕上停駐。好片刻，她撇著嘴角，緩慢地打下一條，發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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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巴巴的語氣，勉強沒有全盤否定，總算是稍稍給予了認可。
【沅不沅：床單還行吧。】
……
傍晚時分，唐沅到達餐廳，她姐唐嵐已經在等著。
她倆年紀相差四歲，五官並不相像，唐沅像爸爸，漂亮得直白濃烈，美豔中帶點英氣，唐嵐則更像媽媽，幽幽淡淡的秀麗，清冷又幹練。
兩人在小圓桌旁坐下，點好菜，聊了幾句近況。
唐嵐及肩的短髮剪得更短了些，問她：“這趟去濟城怎麼樣？”
提到這個，唐沅嘴角不由輕撇：“不怎麼樣。”
雖然不清楚，但對江家的事情略有些耳聞，唐嵐挑眉，沒多問，只道：“亂七八糟的事到哪都避不開，不用太放在心上。過陣子爺爺就回來了，你們到時還得回家一趟。”
唐沅說：“知道。”
邊聊著，菜陸續上來，兩人話不是特別密，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從生活瑣碎說到繁忙工作，氣氛倒還不錯。
不短也不長的一餐時間，天都沒多黑，唐嵐後頭還有事，吃得差不多便停下。
她用溼巾擦著手，話題突然一轉：“對了，你要沒什麼事，下週來公司報道吧。”
唐沅正喝水，咳了下，坐直：“不是。你幹嘛非得要我去公司？”
“你自己大一時說的，等你畢業就回來幫我。我可記得清清楚楚。”唐嵐瞥她一眼，“現在想耍賴了？”
“……”唐沅沒想耍賴，但確實不是特別情願。
“你放心。”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唐嵐寬慰，“媽不經常在，我都很少見到她，不用你整天跟她打交道。”
唐沅的臉上閃過略微的沉色，表情淡淡，沒接話。
“你沒話說我就當你答應了。”唐嵐一向乾脆，不給她磨磨唧唧的機會，直接拍板。
唐沅看她瀟瀟灑灑起身要走，後知後覺反應：“你今天請我吃飯就是為了誆我這個？”
唐嵐勾唇，伸手朝她腦袋一摸，唐沅歪頭，沒能躲開。
她笑吟吟：“我們生意人，當然不做虧本的買賣。”
言畢，拎著包款款朝外走：“還有事先走了，你自己忙。”
“……”唐沅翻了個白眼。
沒再多待，喝了半杯水，她也起身走人。
剛出店門，還沒下臺階，唐沅忽然收到江盈的訊息。
【將贏：你和我哥什麼情況！】
她一頓。
【沅不沅：什麼什麼情況？】
【將贏：他今天找我了，問我你喜歡什麼風格的臥室。】
“……”唐沅微愣，臉驀地一紅。
沒等她回覆，江盈又道。
【將贏：嚇死我了，八百年不跟我聊一次天，突然給我發一句“在嗎”，我還以為他被盜號了！】
【將贏：你們倆怎麼回事，給我速速交代，進展到什麼程度，怎麼就問起臥室來了？？】
耳根有些微熱意，唐沅默了默，搪塞幾句試圖糊弄。然而江盈不依不饒，她沒辦法，半晌，邊下臺階邊吐露。
【沅不沅：沒什麼。】
【沅不沅：他讓我搬進他的房間。我不喜歡他房間的風格。】
【沅不沅：你不用理他。】
那邊靜了好久，十幾秒時間，唐沅見她不吭聲，正要收起手機，江盈冷不丁發來一句——
【將贏：你們該不會是做|愛了吧？！】
唐沅腳下差點踩空，她忙不迭站穩，臉騰地熱起來。
【沅不沅：？？？】
【沅不沅：你的思維是怎麼發散到這麼遠的？】
【將贏：不然呢，都讓你搬去他房間了，還不許我合理地猜測一下？？】
唐沅趕緊讓她打住，晃晃腦袋把黃色廢料倒乾淨。
【將贏：真沒有？】
【沅不沅：沒有。】
她說得篤定。江盈大概也覺得不似在撒謊，頗有些遺憾地閒扯幾句，忽地又道。
【將贏：說到這，我之前收藏了一些寶貝，暫時用不上，先給你。】
後面緊跟著連結。
唐沅隨手點進去，待看清介面，眸光霎時凝滯。
水手服、貓耳、帶尾巴的塞子……各種各類，花樣還挺齊全。
她一赧，飛快退回聊天介面。
【沅不沅：你發這個給我幹嘛？？】
【將贏：我又沒物件，這不是用不上嗎。你們都要睡一個房間了，說不定很快就能派上用場。】
【將贏：以後逢年過節，或者他過生日的時候用一用，給他個驚喜不是很好？別不識好歹，這都是我的珍品，感恩吧人類！】
唐沅被她說得臉上發臊。
你來我往地扯皮好一會，來接她的司機到了，唐沅上車，和江盈互發了一陣表情包，結束這場對話。
車往前開出一段，她看著和江盈的聊天內容，掃過那句話裡的“他過生日”幾個字，視線有片刻的停頓。
……還有好久呢。
唐沅眼睫輕眨。
江現是元旦，一月一的生日。
高二第二學期在江家補課的時候，她問過他。那會他那年的生日已經過了。她自己不過生日，卻追著問他下一次辦不辦party。
江現沒正面回答，反問她：“辦不辦又怎麼樣？”
她當時說：“下一次你過生日慶祝的話要請我啊，我給你送禮物！”
很可惜，那之後他的下一次生日，她還是錯過。
高三元旦之前，她就已經出國去讀預科，一直到後面，才終於回來了一次。
唐沅看著手機，微微斂眸，有一會沒動作，而後，點進江盈發的連結，飛快加了個收藏再退出來。
摁滅螢幕光，她把手機翻過放在腿上，帶著莫名的心虛，看向車窗外。
夜間燈火璀璨，車輛絡繹，行人不絕。
開過一段擁擠的道路，周邊都是商場，唐沅看得犯困，靠著椅背正想閉目養神，忽地瞥見電子大屏幕，視線一怔。
商場外牆的螢幕裡正播放著“愛加交響樂團”的國內演出宣傳影片，不同樂器組的首席獨奏家們分別有單獨的鏡頭及介紹。
畫面上是演奏大提琴的女人，氣質優雅，笑顏燦爛如星，和她那讓唐沅印象深刻了許久的名字十分相稱。
——白婭。
……
處理完工作，天色已經不早。
助理說完正事，另外彙報：“滸大那邊之前的邀請，邀您這個月參加建校九十週年校慶，您看怎麼答覆？以及，除了校方以外，另外還有幾位您的導師發來了郵件。”
校慶的事情江現已經知曉，這次是逢十的大週年，許多知名校友都受邀，均會返校參加。導師私下們也聯絡過他，前陣子不在滸城不方便回應，當下點了點頭，讓助理應下校方：“導師的郵件轉我手機。還有沒有別的事？”
助理看了看備忘錄：“沒有了。”
江現不再耽擱，扣好衣襟，起身朝外走。
乘車到家，進門見唐沅在客廳，他走到她對面坐下。
“吃飯了嗎？”
她點頭。
沒兩句，江現想起校慶的事，和她說起：“對了，這個月滸大九十週年慶，邀請我出席，你有空嗎，一起去？”
唐沅捧著杯子喝水，聞言沒立刻答覆，朝他看了一眼：“校慶？那應該有很多你們的校友都會去吧？”
他點頭：“學校邀請了不少人，受邀的基本都會出席。”
唐沅默了默，緩緩道：“你們學校知名校友好像挺多的。”她的聲音莫名變低，“比如，那個愛加交響樂團，我今天就看到他們的宣傳，裡面好像有好幾個首席副首席都是你們學校畢業的……”
她的神色似是有些奇怪，江現微微蹙眉：“你想聽嗎？”
“……沒有。”唐沅眼神輕閃，迅速否認。
她端起杯子喝水，也沒回答他，隨即起身：“我先回房休息了。”
言畢，腳步聲轉瞬遠去。
江現眉頭輕擰，沒來得及叫住她，她已經走開。
唐沅快步回了房間，把水杯往床頭櫃一放，站了站，仰躺在床上。
她嘆了口氣，對著天花板看了會，拿出手機搜尋。
如何應對老公——
指尖停住，她刪掉老公兩個字重新編輯。
打下“物件”，覺得不對，換成“未婚夫”，又刪掉。
刪刪改改好幾次，最後才在搜尋框輸入完整的一句：
【如何應對喜歡的人曾經的曖昧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