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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So late

盛江在濟城的分公司規模不小, 江現來一趟,自然要前往視察。他這兩天的作息相對懈怠了幾分,一投入工作, 立時又回到以往的狀態,上午早早就起床動身。

唐沅睡醒起來,他已經出門一個小時。

她不急不忙衝了杯咖啡,簡單地吃完早午飯, 又歇了個晌。原本打算出去轉轉, 不期然接到前臺打進來的電話。

有人來找江現, 正在樓下大廳等。

唐沅聞言愣了一下:“找江先生?他有說自己是誰嗎?”

前臺報了個名字:“那位先生姓嚴,叫嚴陽,陽光的陽。他說他和江先生是舊識。”

唐沅對這個名字很陌生。

應當不是滸城圈子裡的,不然她多少會有點耳聞,那就只能是江現在濟城時認識的人。

她想起什麼,不由問:“他是怎麼知道我們的住址的?”

前臺道了句抱歉:“這個我們也不清楚,需要幫您詢問一下嗎?”

唐沅頓了頓,沒答, 反問:“人在大廳?”

“是的。”

她思忖片刻:“你告訴他, 我馬上下去。”

前臺應好, 而後掛了電話。

唐沅換好衣服下樓,到一樓大廳,前臺接待她給她指了指方向, 她轉頭看過去,沙發上坐著一個年輕男人。

那個自稱嚴陽的男人身板十分壯實, 個頭也比平常人高出許多, 他穿著一身運動款休閒裝, 肌肉緊實, 看著像是經常鍛鍊的模樣。

連帽衫的帽子蓋住了他大半個腦袋,他微傾身子坐著,兩隻手肘支撐在腿上,兩手交握,盯著地面發呆,似乎有些緊張不安。

唐沅提步走過去,他聽見聲音抬頭,臉上有打量神色。

“你找江現?”她淡聲問。

嚴陽反問:“你是?”

唐沅說:“我是他未婚妻。”

他怔愣了一下,很快,站起身。

大廳不是說話的地方,酒店自助餐廳旁邊有咖啡店,兩人到店裡找了張桌子坐下。

交談幾句,嚴陽自我介紹了一番,唐沅聽聞他的職業,一頓:“籃球運動員?”

他點頭:“我現在效力於濟城俱樂部。”

唐沅不由生出一種“難怪”的感覺,他這身板這個頭,還有渾身滿滿的運動感,聽起來並不讓人意外。

她對籃球不是很瞭解,以前讀書的時候會和朋友們在場上打一打,後來沒怎麼關注過,但也知道,濟城俱樂部算是實力比較強勁的一支隊伍,cba賽場上戰績不錯,時常能在運動新聞裡看到他們的訊息。

她緩了緩,不由問:“你找江現是有什麼事嗎?”

嚴陽說:“我從初中同學那聽到訊息說他回了濟城,所以拜託我們俱樂部的管理層幫忙打聽了一下,想來見見他。”

他朝唐沅瞥了一眼:“抱歉,有些冒昧。”

唐沅想起那次在商場超市買東西遇到江現的初中同學,心下很快明了,大概是他們後來跟別的校友提起了。

她淡淡扯唇,並沒多說。

“過段時間我們有場比賽,主場對戰另一個隊,如果你們有空的話可以來看。”嚴陽說著,從口袋裡拿出兩張vip票遞給唐沅。

她拿在手中看了幾眼,桌對面嚴陽躊躇著,緩緩問:“江現……他現在還好嗎?”

唐沅眉頭輕挑一下,沒等她說話,他又道:“我們很久沒見了,他離開濟城之後,我和他就一直沒聯絡。其它的同學和他也聯絡不上。”

他的表情有點低落,又有點傷感,似乎還有些說不清的情緒摻雜在其中。

唐沅問:“你們以前關係很好嘛?”

嚴陽抿了下唇:“還可以。江現對誰都挺好的,他人好,學校裡大家都願意跟他相處。有什麼事找他,他力所能及的都會幫忙。”

“我們整個校隊就他成績最好,回回考試都第一,每次考前我們都一窩蜂借他的筆記。”他陷入回憶,淡淡笑了下,口吻和表情都變得輕緩,“我沒見過比他更穩妥的同齡人,當時全濟城的初中籃球校隊裡,他是最好的控球後衛,他一上場我們就覺得心裡安定。他不出去參加其它競賽的時候,只要他在,另一個隊員就換下來,一定讓他首發……”

嚴陽聲音漸漸變低,神色莫名晦暗。

唐沅聽得微愣:“校隊?他以前打籃球?”

嚴陽點點頭:“嗯。以前初中在學校,我們都是學校籃球隊的,會一起去打市裡和省裡的中學生比賽。他也不是回回都在,有的時候日期撞上,他剛好要參加別的競賽,就會讓其它人上。”

“……”唐沅滯頓著有點回不過神。

江現剛到滸城那年,他們學校裡有很多關於他的傳言,有一個便是說他籃球打得厲害。只是他在明致那麼久,她和其他同學從沒見他打過一次籃球,也沒見過他在球場上跑跑跳跳。

那回年級裡一個男生因為這個傳言還罵了江現,說他小白臉弱雞,會個屁的籃球,被她聽見,鬧得她和對方比了一場籃球solo。

她不覺得江現生得好看冷白皮,性格內斂斯文就是哪裡弱,但她也一直以為,傳言只是謠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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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沅覺得自己有些問題想問,可又不知從哪問起,如何開口。

嚴陽沒再多說,話點到為止就結束:“既然今天他不在,麻煩你幫我轉達一下。”

“……我很希望他能來看比賽。”

他誠摯地看著唐沅,眉間有股輕微的鬱色。頓了頓,他一字一句地說:“我也真的很感謝他。”

……

和嚴陽的談話沒有進行太久,他還得回隊裡訓練,道了再見,身影很快消失在酒店外。

唐沅回到房間,拿出那兩張vip票看了半天,眉頭不自覺越擰越深。她本來打算出去逛逛,一下子沒了心情。

時間過得極其慢,好不容易到四點鍾,江現終於回來。

唐沅等候已久,一見他就坐直了身。

江現板正的面色略微放柔:“沒出去?”

她嗯了聲,和他對視,猶豫幾秒開口:“下午有人來找你。”

江現在小吧檯倒了杯水:“誰?”

“你的初中同學,一個叫嚴陽的人。”她說著朝他看,那道背影幾不可察地僵了一剎。

唐沅抿抿唇,拿出那兩張票,走到他身邊:“他聽說你回了濟城,特意找來的。他想見見你,但是你不在,給了我這兩張票,說是過段時間他們球隊的比賽,你有空的話希望你去看。”

江現眸光下移,在她手中的票面上停了兩秒,卻莫名地讓人覺得久。

他緩緩斂眸,沒什麼情緒地嗯了聲,接過那兩張票,臉上什麼也看不出,神色一如既往地淡。

唐沅看著他:“你打算去嗎?”

“再說吧。”江現沒有正面回答,喝了一口溫水,他放下杯子,有那麼短暫的一瞬間,眉眼間閃過一絲少見的疲倦。

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道:“我還有一些檔案要看,你餓了叫我。”

唐沅哦了聲,看著他走開去辦公,沒有跟上。

套間裡安靜下來,前兩日他們時不時還會交談,即使他在忙工作,她往沙發上一坐,在他對面窩著,為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和他說話,他都會耐心地應。

這會卻沒了那個氣氛,他看著平板的表情平靜淡薄,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可就是一陣一陣地壓抑。

換做平時,唐沅或許會問,問他和嚴陽的關係,或是他以前打籃球的事情。

但這時候她問不出口,她能看出他的情緒突然變得不太好。

唐沅站了一會,沒在客廳待著,靜靜回了房間。

想問江盈,又覺得這種事似乎不太好提。

手機拿起再放下,她坐在桌前,看著窗外濟城的天,只覺格外的悶。

她忽然好奇江現回到這裡是怎樣一種心情,又有點害怕知道。

他大概有不少不愉快的記憶。

以前高中的時候就聽江盈說過,他和他爸關係糟糕,只和外公外婆感情親厚,然而他去了滸城,高二升高三的那個假期,他外公也離世。

他在這可能有過美好的東西,但或許都已經所剩無幾。

唐沅胡思亂想著,天慢慢暗下來。

他們這頓晚飯吃得簡單,飯後江現仍然看檔案,唐沅洗漱完在臥室裡等了好久,始終不見他進來。她關切著客廳方向,頻頻朝門看,牆上的燈光幽幽,看著看著眼皮開始上下打架,禁不住睡了過去。

江現獨自在客廳待到很晚,看檔案直看得螢幕上的字刺痛眼睛,倦意漫上眉頭,他閉了閉眼,抬指輕擰眉心。

起了風的晚上夜色蕭索,他沉下眸想抽菸,摸口袋發現空空如也,才想起之前的那一小包煙讓打掃房間的人收拾扔掉了。

聯絡前臺酒店的人會送上來,江現沒打電話,自己起身。

進臥室看了看,他沒吵醒睡著的唐沅,在床邊站了兩秒,把燈調得更暗了些,提步出去。

行至走廊,江現等在電梯前,眉眼低垂地看手機。視線在唐沅的頭像上停住,幾秒後,他點進去,還是給她發了條訊息。

【江現:我去附近便利店買點東西。】

她睡得正沉,如果突然醒來應該能看到。

上行的電梯抵達,“叮”地一聲門開。

江現入內,不多時,從一樓大廳出去。

酒店外的店鋪基本都關了,街道斜對面有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還亮著燈。

江現到店裡買了包煙,馬路寬闊,他沒急著走,在店外屋簷下站著點著一根。

夜色陰霾,雨很快便淅淅瀝瀝下起來。

雨勢漸大,砸在地上聲音沉沉,地上濺起水花,天地間披開厚重的白色雨幕。

店裡大概有賣雨傘,他沒注意,也懶得進去看。裡頭店員朝外張望幾眼,或許想問他需不需要遮雨的工具,見他一點都不著急,又打消了念頭。

猩紅的火星在指間閃爍,溼漉漉的水汽迎面而來,江現眉眼淡漠地站著,默然抽完一根,將剩下的一小截摁在立柱旁方形垃圾桶頂端的鵝卵石裡,旋了旋。

渺薄的煙氣在周身堪堪散開,他又抽出一根叼著,微低下頭,就著火機點燃。

江現在店外廊下的長凳上坐下,雨就在面前,不安分地試圖往裡飛濺。

這場雨不知要下到什麼時候,天黑漆漆的,時間也變得模糊。

煙抽到只剩些許,手機忽然輕震。

江現把悠遠的目光從雨幕中收回,指間一邊夾著煙一邊點開手機。

看見來電,他頓了下,接通聽見那邊唐沅的聲音,掩下喉嚨裡抽過煙後的那股沙啞:“醒了?”

唐沅說是,下一句便問他:“你在酒店對面的便利店嗎?”

江現聽見她那邊雨聲似乎也很清晰,剛要說話,抬眸一瞥,望見雨中有個撐傘走來的身影。

他微怔,雨聲洶湧,濃沉的夜幕之下,心跳像是有一秒的漏拍。

唐沅也看見了他,掛掉電話,快步走到他面前。

她走進屋簷下,把傘撇向一邊:“大晚上的,你怎麼到處亂跑?”

略帶抱怨的語氣裡,藏著幾許掩不住的擔心。

唐沅擰眉輕輕甩了甩髮絲上的水汽,視線落到他身上。

江現的頭髮被雨絲打溼些許,這樣的夜色下,臉白得朦朧,襯得好看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樑更多了幾分濃墨重彩。

衣衫開了一顆扣,他坐在長椅上,纖長又指節分明的手裡夾著煙,白氣圍繞,沒了往日的端方整潔,莫名的凌亂感,讓他有種頹然和沾染了溼意的性感。

唐沅怔了兩秒回神,看向他手裡的煙,蹙眉:“你出來買菸啊?”

江現頓了下,從她臉上移開眼神,微微斂眸,把煙掐滅:“不抽了。”

唐沅抿唇沒再說什麼,把雨傘收起,碎碎念般抱怨:“雨下得好大,突然就下起來了,我在房間裡都被吵醒。”

話題隨即又轉向他:“這樣的天氣,這麼陰,你晚上出來都不曉得帶傘的。一個人,沒有傘這麼大的雨怎麼回去?都不知道下到什麼時候才會停,你在這等要等到天亮嗎,也不知道去便利店裡買一把……”

她絮叨不停,可是話卻沒有多少責怪成分。

江現聽著絲毫不覺得聒噪,鼓譟的心跳反而一點一點平靜。

雨不見收勢,她念了一會皺眉搗鼓起傘,他咽了咽喉,忽地問:“你是不是很擔心我?”

唐沅頓了下,朝他看。

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垂眸繼續整理傘面,好半晌才低聲開口,語氣輕輕:“這麼大的雨,大晚上跑出來,萬一感冒了呢……”

她確實擔心。

話在喉間問不出,她無法那樣直白地去觸碰他的傷口,但心間鬱結著一口氣,始終放不下。

回了濟城以後,他整個人就像溺水,她只是看便感覺到他的窒息,沒有辦法無動於衷地坐視他一直往下沉。

唐沅抖了抖傘上的水,微微瞪他:“大晚上跑出來,不怕著涼生病。”

朝他微溼的頭髮上輕瞥,她無聲嘆氣:“頭髮都溼了,也不知道擦一下……”

她穿了薄的長袖外套,在暴雨夜的風裡溫度剛剛好。從口袋掏出紙巾,她站到他面前,輕輕替他擦拭。

江現的睫毛很長,像鴉羽一般,隱約在眼瞼投下一片陰影。

他坐著不動,任她施為,過了好幾秒才出聲,啞聲問:“下這麼大的雨,為什麼出來?你也會淋溼。”

唐沅拿著紙巾的手略微停頓,她緩緩垂眼,又繼續細緻地擦乾他頭髮上的水汽,許久才低聲說:“……兩個人淋雨也比一個人好啊。”

她沒有看他的眼睛,語氣輕得像是要散在風裡。

江現抬起眸,直直看著她不眨眼。

漆黑漫無邊際的夜,雨將整個世界包圍。

他們在這個小小的廊下,背後是便利店裡白色的光,馬路上空蕩蕩連車輛都稀少。

她站在他面前,近在咫尺,他好像聽見了她的脈搏和心跳。

是白茫茫雨幕下,唯一真切又滾燙的東西。

“以前我也總忘帶傘。”

他忽然開口,喉嚨動了動,勾起的唇角像是笑,可在那張臉上找不到絲毫笑的痕跡:“從來沒人在意。無論發生什麼,我爸從不管我,尤其我媽走了以後。”

唐沅緩緩頓住。

江現低下來的聲音,幾乎要融進這個蕭索冷然的雨夜:“我最後一次見我媽,也是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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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雲拿月其他書: 十三么 和你相逢好 離離 你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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