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陛下是個實誠人, 他有什麼就說什麼，比如要殺人，就絕對不遲疑一下。
不說謊的性子讓他有時候很苦惱。
不過為了能殺掉更多的人, 所以他還是忍住了，開始每天都說謊。
哎, 做皇帝的人生並不算得上是什麼好人生，不過做太上皇陛下這十五年裡的人生, 卻是實實在在舒坦的。
他做了很多自己之前沒有做過的事情，不如去旅遊，去參加一個朋友親戚的兒子的升學筵，在論壇裡面揮墨指點江山。
這種日子實在是太過於美好了，美好到他其實有些不願意老去。
太上皇陛下今年六十五歲了, 這個年紀算得上大了。他有時候經常想, 自己還能活多少年呢？
死亡是令人恐懼的。
然後就跟女兒道：“你說，世上真有神仙嗎？真有長生不老藥嗎？”
折青搖頭, “沒有, 不然大家早就不老不死了。”
太上皇陛下也覺得是，長生不老實在是過於虛幻, 多少帝王追求這事情, 到最後也無疾而終。
不過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心態不對了。
“朕害怕了。”
他跟折青道：“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朕發現身子很不舒服, 仔細想了想, 應該是昨日裡吃了涼飲。”
“可是朕吃了十多年了，怎麼今年就不行了呢？定然是老了, 老了，身子就差了。”
人可以不老嗎？
折青嘆氣，“父皇, 你不能跟之前的自己比，你應該跟同齡人比。”
太上皇陛下跟誰比呢？
他只能跟王老爺子比。
王老爺子笑呵呵的跟太上皇陛下道：“你為何要懼怕年老呢？”
太上皇陛下問他：“看見那麼多年輕的人在你面前跑來跑去，而你自己開始走不動了，你不覺得恐慌嗎？”
王老爺子笑的不行，“你啊，你啊，就是好強。”
他道：“而且你想錯啦，人的一生有那麼多階段，蘇老兄你在他們這個年紀，肯定比他們還厲害，我瞧著你不會差的。”
太上皇陛下就有的說了。
“那是自然的，我自小就開始打理家裡的生意，多少人都被我壓著打，你說不知道，當年還有人欺負我年紀小，還想搶我的生意鋪子，都被我……打了。”
王老爺子就嗯嗯點頭，等他說完了，這才道：“對啊，那是你的巔峰時期，自然地，那個年紀，也是如今這群少年人的巔峰時期。”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拿你現在的年老階段，去對標他們的巔峰時期呢？”
太上皇陛下覺得很對。
“是我著相了。”
他回來就跟折青道：“咱們還不如老王想的清楚。”
折青：“……”
是你自己突然想長生不老了好不好？
太上皇陛下甩鍋還要拉著人一起呢。
折青十分不恥他這種行為，道：“父皇，您最近是不是沒事情做啊？”
都閒的去想長生不老了。
她說完就笑，“父皇，您才六十五歲，其實是可以回來批改摺子的。”
太上皇陛下立刻就不想要長生不老了，他當即表示自己其實很喜歡現在這種衰老的生活，因為喜歡衰老，身體也不好了呢，於是就表示自己要休養生息，要睡覺了。
折青：：“……”
等她走了之後，太上皇陛下就嘟囔了一句：“哼，還想套路朕——傻子才想長生不老去每天皮該摺子呢！”
然後就覺得閨女實在是太辛苦了，想了想，把宗童拎過來嚴厲的批評。
“你作為阿青的隱衛和枕邊人，也要多多勸她注意休息，知道嗎？”
宗童嗯了一聲，也不會說什麼恭維的話，太上皇陛下就覺得宗童實在是生在了好時代。
他開始化身惡毒的公公了。
“就你這樣哦，在以前只能去冷宮。”
宗童就看一眼太上皇陛下，再看一眼太上皇陛下，然後道：“可是，陛下說了，只喜愛我一個人。”
太上皇陛下就笑了。
“怎麼可能呢。”
不過剛說完就頓了頓，“……也是，時代不同了。”
等宗童走了，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怎麼的，就隨著一陣風而過，在風中想起了自己的皇后。
皇后是個好皇后，在他最年輕，最艱難的時期嫁給了他，最後卻去世在她最年輕的時候。
皇后去世的時候，才多大？
二十？還是二十五？
反正不大。
然後是三個兒子，兒子們如今按照輪迴的理論，應該去投胎了吧？
時間真的過了太久了，久的他想不起來兒子們的模樣。
太上皇陛下就喃喃了一句：“朕，真的老了。”
英雄遲暮，好在不用再衝鋒陷陣，還算是能頤養天年。正在想呢，就見著一頭狼跑了過來，是銀牙。
“是銀牙啊——”
太上皇陛下抱住它，然後再看向門口，果然，見著明照跑了過來，大老遠的就喊：“皇爺爺——”
太上皇陛下就站起來走過去，“慢點跑，慢點跑，那麼著急做什麼。”
明照笑著道：“阿孃催我呢，說你想我了，我這不著急的來了麼？”
她滿頭大汗，問太上皇陛下，“皇爺爺，我最近忙著呢。”
太上皇陛下知道，如今她每個部門都開始去親臨學習，將來肯定是最不會被人糊弄的帝王了，不過他也需要教導她一些。
“有時候這些臣子會去揣摩你的心思，故意露出一些你知道的小錯誤出來，然後掩蓋住更大的錯誤。”
明照驚訝，“真的嗎？”
太上皇陛下就來了興致，然後就開始不斷的開始傳輸自己的經驗。
明照在這裡吃了午膳，又吃了晚膳，晚間回到宮裡的時候，就跟折青道：“阿孃，阿爺老了。”
折青一愣，然後點頭，“是啊，老了，念家，想要小輩陪在身邊了。”
於是明照就搬去了太上皇陛下那邊的側殿住。
“皇爺爺，以後我就在這裡陪著你吧。”
太上皇陛下剛開始還嘴巴裡面說幾句不用你陪，不過沒一會就開始吩咐人去給明照佈置東西。
皇宮裡伺候的人越來越少了，他們也不是像之前那般的像個奴隸，每天都擔憂自己的命是不是就要被別人拿了去。
來給明照搬東西的人不多——因為也不用搬什麼，太上皇這裡也有她的東西。
倒是小虎，開始搬自己的東西。
太上皇陛下很是看不慣他這副在明照房間裡面擺放自己東西的勁頭，哼了一聲，“你這般的，也就是生在了好時代，不然你都不能進隱衛。”
小虎嘿了一聲，小聲的道：“太上皇陛下，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嗎？我這隱衛是走您和小殿下的後門走來的，不論是什麼時代，我都是走後門的啊。”
太上皇陛下心一梗，覺得這孩子好像被宗童教壞了。
太上皇陛下：“真是宗童交教出來的蠢貨。”
小虎：“太上皇陛下，您別這樣說，我大哥不蠢。”
太上皇陛下：“……”
他嘖了一句，“你就仗著自己得明照的寵吧。”
然後老人家氣的鬍子翹起來走了。
明照就跟小虎道：“你越發大膽了。”
小虎：“陛下說，跟太上皇陛下不用太客氣，他如今喜歡跳一點的。”
明照：“……”
你倒是聽我阿孃的話，你知道不知道她在用你做靶子呢。
果然，有了小虎吸引了皇爺爺的火力，皇爺爺每天就開始不斷的去折騰小虎，將人折騰的都不成樣子了。
明照都有些憐愛他了，“你別那麼實誠，多少偷懶一下。”
小虎搖頭，坐在燈下給小殿下縫衣裳。
“這個袖口怎麼破了？”
明照看了眼，拿著摺子坐在懶人沙發裡面的道了句，“最近不是在兵部麼？我去兵器庫看了看，不小心勾住了。”
小虎點頭，細細的縫製好，第二天明照穿著這件衣裳去兵部的時候，眾人還感動極了。
“小殿下果然很簡樸，破了的衣裳縫好穿呢。”
儲君如此，底下當效從。
不過禹國官員向來遵從陛下的努力工作以及簡樸，倒是沒有什麼可以做出更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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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寫摺子誇明照有儲君之風。
就在這種時光裡面，盛平十六年來了。
盛平十六年，明照十三歲了，她已經亭亭玉立了。十三歲的姑娘其實已經知道什麼叫做情愛了，她跟小虎道：“你得換個房間睡了。”
小虎有些不願意，“小殿下，咱們自小就在一起。”
明照：“但是我們大了。”
小虎有些委屈，“行吧。”
他收拾自己的小包袱，然後到隔壁去睡了。
哎，長大可真不好啊。
……
盛平十六年，明照又長大了一歲，她的人生有了更加廣闊的領域。
這幾年來，她一個個部門試過去，已經在京都各部門以及機構中混熟悉了，她再進一步就要花費更多的時間，所以就不用再繼續進行下去了。
所以，她開始正式行使儲君的權利。她不再是跟著哪個部門站在朝堂上，也不是跟著折青坐在寶座旁邊，而是穿著儲君的衣裳，站在了群臣之首。
這就告訴大家，儲君正式臨朝了。
明照覺得臨朝之後，要幹的事情其實就已經不同了。她除了讀書之外，就是幫助自家阿孃看摺子。
阿孃分了起碼四分之一的摺子給她。
明照之前自然是看過這些摺子的，但是第一次，她對這些摺子有了批改的權利。拿上阿孃給她的那支筆，她覺得自己有些不同了。
向來膽大包天並且覺得自己是個大人的她，竟然一時間有些下不去筆。
要批改些什麼呢？她記得阿孃之前都是直接寫的，寫了什麼，她記得自己知道的，小時候還記過，但是現在完全忘記了。
她就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靜下來，然後冷靜的去看摺子。
第一個就是讀懂摺子的意思。
請安摺子其實是最簡單的，畢竟不會涉及到政事。而且聽皇爺爺說，很久之前他們寫摺子來的時候，會長篇大論的寫好多拍馬屁的話，後來阿孃覺得他們實在是囉嗦，所以就讓他們寫的話少一點，重點突出，不要長篇大論。
不過這倒是難住了那些上請安摺子的大臣們，不讓拍馬屁那些什麼？
於是就開始絞盡腦汁的寫東西。
他們寫的東西也是投機所好。
比如說，她現在看的第一本摺子，就是青州卯城的城主。
他們這種請安摺子是三個月一上，一般都是當地的官員向皇帝問安的文書，後來慢慢的也會把當地的事情說一說，成了奏摺，不過後來規定了不能在請安摺子裡面說事情，便只用於請安了。
所以，一般請安摺子都是不急的時候看，而且都是皇帝跟大臣之間的感情交流。
明照敢打賭，卯城的城主根本沒有見過阿孃，也沒有見過皇爺爺，但是在他的請安摺子裡面，卻好像熟悉的很，好像在跟一個老朋友彙報自己的日常。
她看上面寫的內容：先於某日去田間看了莊稼，發現十分喜人，他心裡高興，就跟老農一起暢想了一會到時候莊稼收的時候，將有怎麼樣怎麼樣的碩果。
寫完這個小事件，他就開始抒情，並且將事件本身的精神又昇華了一下，說自己跟老農都希望有一天糧倉裡面的糧食將會吃不完。
“吃一碗，看一碗，扔一碗。”
明照就覺得自己能從請安摺子裡面看出這個人的性格。
她就問阿孃：“卯城的城主一直都是這樣說話嗎？”
折青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眼，道：“是啊，他剛開始還裝穩重，不過後面就開始這樣了。”
然後道：“這個人是從禹州大學考出去的，當時已經四十六歲了，之前就在當官，後來覺得自己學識不夠，就辭官去考了大學，當時大家都覺得他瘋了。”
“不過後來當他當了城主之後，大家就覺得他真有先見之明，是個幹實事的。”
明照就發現阿孃好像對這些人很熟悉。
她問：“是每一個城池的城主你都熟悉嗎？”
折青想了想，搖頭，“不是的，我也有不認識的，他們的請安摺子就不出眾。”
天高地遠，皇帝也不認識你，想要晉升，就完全看當地的主將。
所以，地方的權利其實是很大的，不過每一個高官的任免，都是要經過皇帝之手的。
“所以，你要熟悉他們的存在，免得哪天看見了這些人，你覺得怎麼突然冒出個人來，這才是丟臉呢。”
所以明照先從請安摺子上面熟悉這些人，肯定是沒錯的。
她就開始認真的回卯城城主了。
她寫道：若是有一天，子民能夠吃一碗看一碗丟一碗，那就是盛世了，她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夠看見這種盛世。
然後想了想：雖然是期待盛世，但是丟一碗還是錯誤的做法，望卿改正。
然後寫完了，看了看自己寫的字，發現還蠻好看的，於是就將摺子放在一邊，準備拿回去給皇爺爺也看看。
折騰完第一個摺子，然後便開始去看第二個。
第二個摺子跟第一個摺子就完全不一樣了，就是京兆尹的請安摺子——這麼近也要請安嗎！明照認識京兆府尹，她在京兆府尹做事的時候，還跟他一起審過案子呢。
那是個一絲不苟的人，請安摺子果然也一絲不苟。而且十分簡潔，只道了幾句望陛下安好的心願，然後就說天氣變化大，陛下記得添減衣裳。
明照覺得這人還挺心細的，於是也寫上了幾句讓他注意身體的話。
然後寫了幾個，就覺得無聊，看到最後，便也覺得連寫的興趣也沒有了，在後面的幾個摺子上寫了個閱字。
閱，已閱！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不好意思，今天有事，耽誤了。
二更12點前感謝在2021-08-22 23:26:12~2021-08-23 21:07: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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