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平十一年秋, 歌州（原齊國跟晉國邊界）。
清晨，就有村子裡的人開始領著自家的娃娃開始進城。
平常三天一次進城趕集也會帶娃娃們一起，但是沒有這次集中, 幾乎走在路上都能看見一大一小或者一大幾小。
他們這是進城去給自家的娃娃們接種牛痘。
自從牛痘出來了之後，先是第一批人接種完, 然後只要有了新生兒，便都要拉去接種。
有些孩子害怕接種, 一邊走一邊哭，哭的稀里嘩啦，不過家人總會承諾給他們買些爆米花。
——他們還自帶了玉米或者糯米。
於二就是專門做爆米花的。他有一個做爆米花的機子，將米或者玉米放進機子裡面，烤了火, 再用手搖一搖, 就會嘭的一聲，做出爆米花來。
於二這臺爆米花機子不是他買的, 而是他閨女做的。她自己喜歡吃甜食嘛, 又覺得去鎮上買實在是浪費時間，便自己買了材料來做。
閨女做的時候, 於二還只兩手一揣兜看戲, 反正閨女說的什麼機頭螺桿，大彎頭小彎頭還有加力杆的高深東西他聽不懂。
不過後來閨女做了幾次爆米花吃, 要回去上學後, 他就有了想要靠爆米花賺錢機子賺錢的想法，便不得不去瞭解。
按照閨女的說法, 這個爆米花機子原理就是利用壓強（什麼叫壓強？），整一個壓強容器（什麼是容器？），雖然不懂, 但是他卻拿著這番話來告訴別人。
還給自己的爆米花機子取了個頂頂威風的機子叫大炮。
如今誰還不知道大炮是世上最厲害的武器？
反正叫大炮就顯得牌面。
於二平日裡就扛著自己的大炮四處跑。鄉下的孩子最喜歡看見他了，只要他一去，就會回家纏著家裡人拿著糯米和玉米來。
不過後來又有了新奇的東西要爆，比如說土豆片，蠶豆，紅豆，芝麻等等，於二瞬間成為孩子們最喜歡的人。
這幾日官府下了政令，通知要統一種牛痘，所以他就沒去村子裡，而是交了幾天的擺攤費，要了一個攤位，然後在這裡做爆米花。
以前的攤子都是隨意擺的，不過後面朝廷見太亂了，影響交通，便讓人將他們這些人統一規劃在一片區域，給做了攤子位置，然後每天收一文錢。
這裡的攤子多，基本不用搶，所以有些人一交就是好幾年，於二有些摳門，他只交了三天，三天牛痘一接完，他就扛起大炮回村子裡跑去。
爆了第一天爆米花，第二天……第三天的時候，突然生意就冷清了起來。
於二好奇找原因，然後發現了孩子們都圍在了一個地方。
那裡也是用糯米做東西，機子跟他的也有一點像，但是出來的東西是圓形的，長長的，像是竹筒一般，只是沒有節。
白色的，中間是空心的，他也掏出幾文錢買了些，咬下去很脆，很甜。
於二瞬間就感覺到了危險，連忙扛起自己的大炮就回家，開始拿起閨女給他留的鉛筆，然後戴起老花鏡，拿出一本禹字典，一邊查字一邊寫。
“放假速回，爆米花有替代品！”
寫完信寄出去後，於二不甘心，又掏出五文錢買了一個攤位五天，開始跟那賣白筒筒的較勁，眼看著對方又賣出去一捆白筒筒，他眼饞的嘆了口氣，然後一抬頭，就見一老人帶著兩個孩子在他面前。
孩童是一男一女，女孩看起來個子大些，八九歲的模樣，男孩瘦弱些，背上揹著兩個揹包。
他們穿的衣裳都很好！
大肥羊。
於二立馬就道：“可是要買爆米花？”
明照搖頭。
“我們要去接種牛痘，阿叔，你知道接種牛痘的地方怎麼走嗎？”
問路的啊。
於二嘆氣，不過他還是指了路，“往前面直行，然後看見一間金拱門的鋪子後開始左轉，再直行，然後看見一間漢堡王后，面對它右轉。”
明照：“……這裡可真繞啊，也沒個路牌。”
於二就笑著道：“有的，只是前幾日大風吹斷了木牌子，官府的人去重做了。不過我們本地人都知道。”
他道：“你若不是本地人，怕是難在我們接種牛痘哦。”
要拿戶口本去的，還要登記。
明照就道：“多謝你了。”
她跟小虎和太上皇陛嚇道：“我們走吧。”
太上皇陛下就有些不滿：“幹嘛要給他接種牛痘——”
耽誤了他們的旅遊行程。
明照嘆氣，“阿爺，接種牛痘是因為他小虎沒有接種啊。”
小虎感動的不行，“小主子，謝謝你。”
明照：“不用，你這個年紀去接種牛痘是免費的。”
朝廷規定了，十五歲之下都是免費的，只要拿了戶籍去就可以了。
小虎感動完又道：“可是小主人，那個爆米花說要本地戶籍才行，我也不是本地的。”
其實，他都沒有戶籍，就是個黑戶。
明照就道：“他知道的不全，那是對大人，你還是孩子呢，對孩子不需要本地戶籍。”
然後想了想，道：“我和阿爺是京都的，到時候，你直接跟我們一起，做京都人吧？”
小虎幸福的冒泡泡。
京都戶籍——這就有京都戶籍了？
他對小主人簡直是感激到了心坎裡。
他鄭重的道：“小主人，小虎以後一定對你很好，很好。”
明照就笑了。
“好啊。”
小虎真是太容易被收買了。
然後兩人就一前一後去找接種牛痘的地方，其實就是他們的萬民醫館，這裡跟京都的萬民醫館佈局大概相似，所以阿照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接種牛痘——他還沒有滿八歲。”
大夫看了看小虎的小身板，然後迅速的問清楚情況，簽了單子，讓他們去排隊。排隊的地方就不用去問了，只要朝著一群排隊的小孩子那裡去就行。
小虎背著大包袱排隊，跟其他被家人哄著的孩子實在是太不一樣了，明照想了想，道：“要不我也哄哄你吧。”
小虎臉紅，“不要了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他要把命給小主人！
太上皇陛下：“……”
等小虎接種了牛痘，三人回到旅館裡面，太上皇陛下拿出了接下來的地圖，道：“我們大概在臘月的時候，就能到定州了，到了定州，這一趟旅行就要結束了。”
明照很是激動，“哇，我們真的走完了這麼多地方！”
太上皇陛下就笑起來，“是啊。”
真是沒想到。
不過也出來一年多了。
“再回去就要坐船了，行船一路走，比馬車好些，也快些。”
蒸汽船肯定比馬車快。
明照就點頭，“回去快點吧，我想阿孃和阿爹了。阿孃前幾次的信說自己病了，還說章阿叔也朝著定州來了，哎，也不知道咱們能不能碰見他。”
太上皇陛下道：“肯定是遇不見的，他要一路上行醫，肯定比我們慢。”
兩人一來一回的說話，小虎抱著個比自己大的包袱坐在一邊，一點兒話也插不進去，只好乾巴巴的見縫插針，趁著兩人說話的空隙，問了一句：“老主人，小主子，你們想吃什麼？我去煮。”
客棧的廚房也是可以借用噠。
明照：“我想吃一碗你煮的辣椒炒肉粉。”
太上皇陛下：“我想吃一碗餛飩。”
小虎就兢兢業業的去忙活了。
廚房裡，他剛和好面，就見一個黑衣人抱著劍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小虎沒有害怕。
他見過這個人。
老主人和小主人有些神出鬼沒的隨從。他將一碗茶遞過去，“大哥，喝茶嗎？”
反正什麼人，稱一句哥是沒錯的，再說，他還稱了大哥。
誰知道大哥並不友好，抱著劍就開始揍他，他只好跑。
他並不叫喚。
小虎是被拋棄的孩子，他能在撿垃圾的孩子裡面混出頭來，也是有自己的天賦的。他有很強的直覺，能知道別人是否存在惡意或者好心。
他一把抱上小主人的大腿，求著他帶自己走，就是他靠著這份本領得來的。
憑著這份本領，他能知道大哥對他沒有殺意。
他打，那自己就跑。
被打的氣喘吁吁，他還不忘給大哥來點小反擊，比如砧板上的辣椒粉，這東西朝眼睛去最好了，能辣死人。
不過自從他丟了辣椒粉後，就被大哥一腳踢了出去。
小虎躺在地上，喃喃了一句：“大哥，打完了嗎？”
大哥又不見了。
不見了，就是不打了，他繼續回去收拾廚房，然後先給老主子煮餛飩，再給小主子煮辣椒炒肉粉。
於是端過去的時候，餛飩有些冷了，但是辣椒炒肉粉還是熱乎的。
太上皇陛下嘖了一句。
明照看看小虎鼻青臉腫的模樣，道了一句：“我晚上幫你擦擦藥吧？”
小虎頂著一張豬頭臉笑開了花。
太上皇陛下：“嘖——好醜。”
明照就拉著小虎回房間去了。
阿爺肯定讓隱衛去教小虎了，這是讓小虎進隱衛呢。
隱衛現在並不是那麼恐怖的地方，現在被阿孃改造的已經成了當兵的一個特殊機構，但是她還是想問問小虎願意不願意。
阿孃說過，皇帝可以左右每一個人的人生，但是陛下也需要問問他們，願不願意過上那樣的人生。
小虎說他願意。
為什麼不願意呢？都是保護小主子的身份。
但是明照覺得他還不懂。
她嚴肅的道：“小虎，我有一個秘密，現在必須要告訴你了。”
小虎又開始冒泡泡了：“秘密！好啊！”
明照：“我跟你說了後，你不要害怕，也不要緊張。”
小虎：“好！我不緊張！”
明照：“其實，我是皇太女殿下——我阿孃是皇帝，我阿爺是太上皇陛下！”
小虎：“……”
哇！
他果然抱住了最大的腿！
不過小主人是什麼人，他都是願意的。
小虎猛點頭，“我可以去做的，我都可以。”
……
盛平十一年冬，天還沒亮，張弛生物鐘就到了，他睜開眼睛，然後掙扎著掏出懷錶看了看，嗯，六點了。
六點了，就該起床了。
臥室裡面是鋪了地暖的，暖和的很，不過到底冬日了，他穿著睡的睡衣依然是厚實的。
脫掉睡衣，換上了上朝穿的官服，裡面穿了一件新買的高領毛衣，打了個哈欠，問僕人：“今天可結霜了？”
僕人道：“結霜了，路滑的很。”
張弛就換了一雙鞋子。他之前穿著以前的鞋子進宮，因為踩了雪，一不小心就滑了一跤，受到了不少人的嘲笑。
從那以後，他就格外注重每天的路滑不滑，僕人自然也知道，所以一早就準備好了一雙防滑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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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鞋子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雪地靴。剛出來的時候，大受歡迎，不過只在富人間受歡迎，要說貧民最喜歡的鞋子是什麼，當數最新出來的高筒筒受歡迎。
高筒筒——是民間的話，因為鞋子很高，是一雙直筒筒，因此得名。它有一個官方的名字，叫做膠鞋。
這種鞋是用膠做出來的，能穿著隔離水，深受人的歡喜。
農人穿著它下田都不用脫鞋了。
這種膠鞋聽聞朝廷研製了很久，剛開始只是少量的供給，後面隨著這幾年的膠樹大量的出現，所以膠鞋也成了便宜的東西。
僕人一邊想，一邊道：“老爺，您要不要先不穿雪地靴——今兒下雨，你穿膠鞋先去上朝，在臨到朝堂的時候再換回雪地靴？”
張弛覺得可以。
他穿了膠鞋，踩著雨水走了。
——可真好，不用避著雨水。
雪生研製出來的東西就是好。
張弛誇了一句雪生，然後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高領毛衣，再誇誇自己：嗯，他們畜牧場研製出來的東西也很好。
到了朝堂之後，果然見很多大人們也在官服裡面穿了高領毛衣。
他們穿毛衣好幾年了，但是高領毛衣今年還是第一回穿，畢竟高領毛衣也是今年第一回研製出來的。
以前他們都是戴圍巾，但是現在有了高領的毛衣，就將整個脖子都保護起來了，連圍巾都省了。
正當張弛要跟隔壁的老大人討論下今日朝堂要論的事情時，就見秦寬進來了。
他不僅穿了高領的毛衣，他耳朵上還戴了一個東西！
張弛立馬就被吸引過去了，“你這是什麼啊？”
秦寬便嘚瑟的將耳罩摘下來，道：“是耳罩啊，我這個可是用了可調節的耳罩繩子，然後你看這個耳罩，可是有毛茸茸的毛——是不是特別舒服？”
對，特別暖和，特別舒服。
秦寬身邊就立馬湧過去了一批人，“你這個是在哪裡買的”
“有了這個，是不是吹大風就不用凍耳朵了？”
“哎呀，這個可真好，我想買些回去送人。”
秦寬就推薦了，“我也是在一個小鋪子裡面買的，就在咱們進宮的路上……”
於是折青進去的時候，就見著了一群穿著高領毛衣的人。
折青：“……”
她好笑的道：“眾位愛卿倒是難得的一致。”
大臣們笑起來，然後請過安，開始說正事。
每年到冬日裡，事情就多，但是這麼多年了，每年冬日裡要做的事情都已經有了自己的章程，如今要議論的新事情越來越少。
所以關於冬日裡賑災就大概的略了過去，轉而說起新的事情。
“邵老大人，朕記得你家的侄兒在修路以及修水壩上面很有造詣，這麼多年一路從知縣做到了一州知府，功績斐然。”
“朕想著他這般有能耐，只呆在外面，有點可惜了，不如就調回來，去交通局，就任交通局總部的局長。”
這絕對是升官了。
邵老大人連忙謝恩，回家就笑的不行，道：“咱們邵家也要出大人物了。”
……
而同一時間，邵仙元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心道：是誰在背後說我？
揉完了鼻子，然後又開始寫公文記錄。
作為知府，他每天也忙的很，然後在寫完之後，喝上一碗妻子送來的雞湯，實在是人間美味。
妻子是他在當地娶的，是個活潑極了的姑娘，如今十年過去，也漸漸的沉穩起來。
見他將雞湯喝完了之後，便跟他說起學校裡的事情——他的妻子張林春如今是高中的先生。
“聽聞現在已經改革了，就是幼兒園的先生也要考教師資格證了，我們又多了一個職稱，我想著咱們家也不缺銀子，我就不去評職稱了，累的很。”
她嘆氣：“你是不知道，剛開始還好，後面的職稱吧，名額又少，還有些人想走關係，那些沒有資歷的，便四處活動，壓著上面一些老人喘不過氣來。”
“他們倒是不敢壓我，可我覺得沒意思，還不如就這樣……那句話叫什麼來著，鹹魚躺。”
張林春說完就笑，道：“這個詞真是形象。”
邵仙元就皺眉：“已經如此亂象了嗎？”
張林春點頭，“所以說，你也要跟教育局說說，哪裡有這樣的，還是多出些規則規範規範吧。”
她想了想，繼續道：“我也不瞞你說，今兒跟你說這個，卻是我聽說了一樁事。說是往年有人把這個職稱的名額握在了手裡，將章蓋好了，把人的名字往上面一填，那這個職稱就是誰的。”
“一個這樣的職稱名額，能賣出不少銀子，你說這是不是犯罪了？”
她又道：“不僅僅是職稱，還有村子裡面的小學想要轉到鎮上或者是城裡面來，那名額也是有限的，這又是可以賣的一種東西了。”
“反正我聽說的時候，震驚到不行，可是人家跟我這麼說，也沒有證據，我也不能說什麼，左思右想還是跟你說一下，你要是能查，就查一查，別讓那麼多投機取巧的人佔了便宜，反而是那些認認真真教書育人的先生們涼了心。”
邵仙元一聽這個就皺眉——自從做知府之後，他的眉頭就沒有鬆緩過，不是覺得這件事情匪夷所思，就是覺得那件事情讓自己憤怒，所以眉頭的皺紋特別深。
他也知道，即便是以教書育人為己任的學校裡面也不是那麼的乾淨，可是真沒想到他們竟然敢這般的做買賣。
雖然妻子說沒有證據只是聽說，但是能將話傳到妻子這裡，定然不是空穴來風，自己一定要重視起來。
他就站起來，穿上了自己的高領毛衣，膠鞋，然後戴上了耳罩，最後戴上手套，急急忙忙的出門去了。
張林春嘆氣：“早知道反正明天早上跟你說了，這黑天黑夜的！”
但是丈夫已經出門，她也不好說什麼，只好吩咐人跟著，可千萬別摔著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今天要寫後世番外的，不過有小夥伴提出了野史的問題，作者君覺得是對的，所以需要改，不過最近中元節，又雙開了一本書，暫時有點忙，所以過幾天再抽時間回去改，改完後再繼續寫後世番外，這幾天繼續古禹時間主線吧。
謝謝小可愛提出來，作者君以後會注意的感謝在2021-08-16 23:47:21~2021-08-17 21:04: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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