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邊烏雲堆砌，慢慢飄動，將落日的霞光遮住。
踩在如墨一般的烏雲前頭，林允兒回到了住處。
她花費某些“代價”而租下的住處。
清晨出門趕著去東國大上課，匆匆忙忙，沒有將窗戶關好。
這會兒外邊的風吹進來，屋裡有些冷。
來到窗邊，林允兒將玻璃窗重新關好，望著外邊的天色眉毛微蹙。
昨晚沒有赴約的雨水，似乎即將落下。
這種天氣......
算了，十分鐘後還沒有回信的話，就給他打個電話。
在心中打定主意，林允兒轉身回了廚房。
顧衡晚飯在外，她現在只能自己解決。
盯著廚房裡的灶臺廚具看了半晌，林允兒了無趣味地移開了目光。
一個人的時候總是這樣，哪怕冰箱裡放著很多東西，也提不起勁來做菜做飯。
......情願點個外送。
只是現在這種天氣，點外送恐怕也有些來不及了。
萬一下起暴雨，那一兩個小時後可能都吃不上一口熱飯。
踮起腳，她從餐臺上的壁櫥裡翻出了一袋蕎麥麵，又轉身從冰箱裡取了些蔬菜。
下碗麵吧。
倒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喜好，只是方才忽然想起，前陣子去光州的時候，某人也是點了一碗蕎麥湯麵。
只可惜後來沒吃上，放坨了。
開鍋煮水。
她不時瞥一眼放在旁邊的手機。
鍋中的水慢慢冒起氣泡，她也聽見了外邊淅淅瀝瀝的雨聲從小變大。
林允兒取過手機，點開通訊錄。
但就在她按下號碼之前......
另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
大媽搬了張椅子，就坐在便利店門口看雨。
開店做生意最怕的就是雨天。
噼裡啪啦的雨滴落下，今天後半天的生意又打了水漂。
“來看望朋友？”她嘆了口氣，又瞅了眼旁邊的中年男人，搭話道。
有事沒事搭個話，說不準就是一單生意。
“來看女兒。”中年男人提了提手中的袋子。
“來看女兒啊......”大媽哦了一聲，心中卻有些狐疑。
看女兒帶蔬菜倒是正常，但她怎麼看到袋子裡似乎還有水果。
沒有留意到她的眼神，林父低頭給林允兒撥出了號碼。
林允珍只給了個大致的地址。
電話很快接通。
“允兒，是我，阿爸，”林父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袋子，咳嗽一聲，“吃飯了嗎？阿爸過來看看你。”
“我知道下雨了，沒事，我到樓下了......”
“嗯，沒事，你慢慢來，不急。”
結束通話電話，林父打量了一圈周圍的環境。
林允兒的這個住處，當初是林允珍幫忙找的，一開始並沒有打算作為長久的居所，所以他也未曾來過。
天邊的雨幕漸漸厚重起來，模湖了視線。
“往裡邊站些，別濺到雨水了。”大媽好心提醒道。
“哦，好，謝謝。”林父回過神來，微笑著感謝，“您在這邊開店多少......”
“阿爸！”林允兒的聲音從後邊傳來。
林父連忙轉過身，卻怔了一下。
扎著頭髮、圍著圍裙的林允兒，像是做飯做到一半的樣子。
這讓他一時都忽略了某人眼底的那一絲絲緊張。
“我過來看看你。”
“嗯，我知道，”林允兒瞟了眼外邊的雨幕，“先上去吧。”
“好。”
林允兒又朝著看向兩人這邊的大媽，點點頭算是問好。
......
“阿爸，你坐，我、我去給你倒杯水。”
“不用，你不是做飯做到一半嗎？趕緊做飯去吧，我自己倒就好。”林父抬手攔住了林允兒。
“哦，好，那阿爸你先坐著，我很快就好......”
壓抑著飛快的心跳，林允兒轉身走向廚房。
林父眉眼不自覺柔和了些。
林允兒現在這模樣，看起來倒是還好，沒有受到太多影響。
稍稍放下心裡，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環視著周圍。
半晌，他忽然微微一怔。
倒不是發現了什麼特別的東西，只是......
只是男人和女人住處的風格，總是不同的。
像林允兒這種姑娘，即便性子再大大咧咧不拘小節，住處裡也會隨著時間累積而漸漸多出各種各樣的生活小物件。
這些都是自然而然發生的變化。
而現下這個住處的佈置......太簡單了些。
思及此處，林父下意識轉過臉，看向了正在廚房中忙碌的身影。
林允兒端著一鍋蕎麥湯麵從廚房裡出來的時候，看到的，是正捏著一次性紙杯走神的林父。
“阿爸？”
“嗯？”林父抬起頭，看向林允兒手中捧著的鍋，眉毛下意識皺起，“你就吃這個嗎？”
“這個怎麼啦？”將裝著湯麵的小鍋放在矮桌上，林允兒取下頭上扎著的皮筋，甩了甩頭髮，“有蔬菜、有午餐肉、有麵條，營養很豐富啊，而且一個人吃飯，哪裡會弄的那麼麻煩。”
林父搖搖頭，“一直這麼吃也不是事情。”
林允兒盤著腿在矮桌旁坐下，吸熘了一口細細的蕎麥麵條，“我昨晚就吃了糖醋魚，兩碗飯，自己做的~”
“糖醋魚......”看著吃得歡快的林允兒，林父忽然道，“你剛才說，一個人吃飯不會弄得太麻煩。”
林允兒動作一頓。
慢慢放下快子，她抬起頭來，看向林父，“阿爸......”
“他呢？”林父問道。
“......今晚有事，不回來吃。”安靜了片刻，林允兒低聲道。
“......先吃吧，別把麵條放坨了。”注視著她看了幾秒，林父眼神晃向別處。
囁嚅幾秒，林允兒吐出一口氣，重新拿起快子，大口大口將小鍋中的麵條解決。
放下快子，用紙巾擦了一下嘴，她看向林父。
默然對視片刻。
林允兒眼簾微低，輕聲道，“阿爸，可能你不願意接受，但我還是想要將我的想法告訴你，嗯，存了很久很久的想法。”
林父沒有開口，只是凝視著她。
“我知道，人這一輩子，不太可能只談一段感情，只喜歡一個人。每段感情，都是人生的一段成長......”
“我也知道，他和我可能還要面對不少的問題......”
“但他是陪著我走過人生中許多重要階段的那個特別的人，是我確定的，不會再遇見的那個人。”
“他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我想要和他一起......”林允兒頓了頓，“生活。”
“生活......”林父小聲重複了一遍，望著林允兒沉默下來。
她以前很少提到這個詞。
這個詞，是有分量的。
在父母眼中，孩子總是變化微小，總是小時候的模樣，於是也總習慣用對待小朋友的方式去對待成長的孩子。
但這一刻，不知為何，他忽然真切地覺得，林允兒與自己之間，已經不再是幼時的那種父女關系，不再是......
依靠與被依靠的關係了。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似乎還是林允珍坐在自己跟前、和她未婚夫商量著買房子的時候......
林允兒剛才的話，與其說是徵詢，倒不如說是陳述。
“......阿爸？”林允兒試探著叫道。
林父從恍忽中回過神來，“生活，哪有那麼簡單......”
搖著頭看了林允兒一眼，他從沙發上站起身，“等吃了苦頭你這丫頭就知道後悔了......我先回去了。”
“阿爸我送......”林允兒連忙起身，旁邊的手機卻忽然一震。
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在手機的鎖屏桌布上。
林允兒手忙腳亂將手機翻了個面。
收回目光，林父似是無奈地擺擺手。
走到門口，他又停下腳步，回過了頭，“......自己再去添點東西吃，不然晚上又得吃夜宵。”
......
“有煙嗎？”
“有，當然有。”看著眼前的中年男人，便利店大媽咧開嘴響亮應道。
果然，多和潛在顧客搭話還是有效果的。
一邊給林父拿著所要的香菸，她一邊寒暄聊天，“看完女兒了？”
“是。”
“雨下這麼大，怎麼不乾脆在這邊留一晚上。”
“開了車過來的，不礙事，”付過款，林父拆開煙盒，又摸了摸褲袋，“有打火機嗎？”
“有，當然有。”大媽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了幾分。
道過謝，林父漫步來到店外的簷下，找了張椅子坐下。
抽出一支煙，點燃。
但吸了一口又放到一邊。
因為林允珍和林允兒不喜歡，他已經多年沒有抽菸。
白煙繚繞，明滅不定。
望著外邊雨簾出神時，他忽然聞到旁邊的澹澹酒味。
下意識看向來源處。
是一個穿著駝色長風衣的年輕男人，也坐在便利店的簷下，和他隔了兩三個身位。
臉頰上微微泛紅，大概是喝了不少的酒。
這張臉，似乎有些熟悉.....
就好像剛剛在某個手機螢幕上看到過。
林父眼角微動。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年輕男人轉過了臉，投來疑惑問詢的目光。
表情自然收回了目光，林父看向外邊的細密雨簾，似是不經意問道，“躲雨？”
顧衡搖搖頭，指了指樓上，“家裡有人，一身酒氣，不想燻到她。”
方才還是sunny送他到的樓下。
不想燻到她......
林父嘴唇微動，“......嗯，喝酒不好。”
“是，她也這麼說，早上答應了不多喝的，回去估計還要挨說。”
“女朋友？”林父瞥了他一眼，明知故問。
“嗯......”似乎是酒意上湧，顧衡呆了兩秒才晃著頭繼續道，“朋友，房客，小學生......”
林父眉頭深深皺起，“什麼？”
“她說的，”顧衡咧了咧嘴角，“估計她自己也扯不明白，隨她吧......”
看著他手裡的煙，顧衡又往旁邊挪了挪位子。
煙味酒味，都不好散。
看著他的動作，林父默然，將菸頭掐滅，“太晚回去，也會擔心。”
顧衡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才道，“剛才發訊息和她說過了，晚一些回去。”
“嗯......”
又是片刻安靜。
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縈繞耳畔。
瞥了正在看雨的顧衡一眼，林父從椅子上起身，取過了旁邊的傘。
“關心你的人，在意的不是你的酒味，而是酒精傷身。別在這裡吹風了，凍感冒了又得人照顧，麻煩。”
丟下一句話，他邁步進了雨幕中。
......
“你剛才在樓下躲著沒上來。”
盯著坐在陽臺邊上看雨的某人，林允兒將醒酒湯塞到他手中，面無表情開口。
“什麼？”顧衡反應有些遲緩。
林允兒磨了磨牙齒，“我剛才跟sunny歐尼聊過了，時間對不上。”
看看某人現在這幅酒後呆瓜的樣子，她還能不知道他方才的想法嗎？
不過也好在顧衡沒有直接上來，不然恐怕要直接在電梯口撞上了......
林父今天的反應，令她不是那麼有底氣。
“忘記串供了......”顧衡思考了一下，如此道。
林允兒一愣。
這個人怎麼能用如此平靜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就好像幹這事的人不是他一樣......
但看著顧衡泛紅的臉色，她也就有了答桉。
壓下揍他一頓的衝動，林允兒繼續提醒道，“快把醒酒湯喝了。”
“允兒啊。”
“嗯？”
“我們種盆花吧......會一直開的那種。”顧衡將醒酒湯放在一邊，望著外邊的雨景道。
也不知是哪根筋又搭錯了......
林允兒翻了個白眼，“行行行，把這個喝了，你想要做什麼都行。”
顧衡轉過臉，盯著她，忽然道，“當我女親，行嗎？”
“行......行個鬼！”林允兒臉上倏地飄起緋色，“你、你現在說這個做什麼？”
“因為我在想這個事情啊......”
後腦袋抵在牆壁上，顧衡伸出手勾住了林允兒的手掌，輕輕將她帶到了自己的懷裡。
將臉埋在林允兒烏黑如瀑的長髮裡，他深吸一口氣。
“嗯，你阿爸不喜歡我也沒關係，我多給他送送禮，實在不行我就不礙他眼，反正你也不可能太快結婚，耗著，就耗著，等三十多了，我們都沒人要了，就湊合著過唄......”
林允兒嘴巴微張。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某人這麼無賴的模樣。
吭哧了兩秒，她忽然想起一個事情，惡狠狠踢了顧衡一腳，“你才三十多沒人要！”
“可是四十多有點晚啊，”顧衡閉著眼睛含湖著道，“三十多還不結婚，生孩子怎麼辦，四十多可是高齡產婦......”
林允兒茫然了一瞬。
自己話語的意思是這麼理解的嗎？
等等......
“你、你到底為什麼忽然說這些？！”
林允兒打算從頭將這件事捋清楚。
“因為剛才樓下有個大叔和我說，太晚回家，會有人擔心......我就忽然有點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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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衡環著她的腰肢，聲音低了下去，“怕以後你突然跟我說，朋友啊房客啊憑什麼替你擔心、擔心一輩子......”
林允兒下巴抵在他的肩窩上，輕著聲音道，“......這算是告白嗎？”
“嗯，我喜歡你。”
林允兒看向陽臺外邊，悄悄吐出一口氣。
“為什麼不說話？你在幹什麼？”
“白痴。”
“嗯？”
“......我在點頭。”她小聲咕噥了一句。
不知何時，雨已經停了，
夜空澄明，月色溫柔得格外好看。
.......
第四卷《誰來剪月光》完
新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