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ny歐尼......”
看著來電顯示上的名字，林允兒有些意外。
腦海中閃過白天時助理金荷娜說過的話，她本要按下接通鍵的手忽然遲疑。
拇指指尖在食指指腹一側輕輕划動。
臥室內一片安靜，只有手機喋喋不休地吵鬧著，讓她方才好不容易才平復下去的心緒，又重新泛起微瀾。
人大多數時候的遲疑和猶豫，都來自於對未知的期待或恐懼。
而有些時候，究竟是期待和恐懼，其實也難以分清。
在電話鈴聲結束前的最後一刻，她的指尖還是落在了綠色的接通鍵之上。
“歐尼？”
“嗯嗯，允兒是我。”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傳來。
“是在忙嗎剛才？”
“額、嗯，”林允兒將被自己放到一旁的字帖拿到跟前，隨意翻動了一頁，然後才道，“對，剛剛才聽到電話。”
“哦，是這樣啊。”sunny似乎並未生疑。
“歐尼突然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麼事情嗎......”
“倒也沒有，就是有些想我們允兒了。”sunny輕笑一聲。
林允兒嘴唇動了動。
“......今天聽荷娜說，歐尼好像出遠門了？”她儘量讓自己的語句顯得自然。
“對呀，忙了好幾個月，難得休息一陣嘛，也不能真的總宅在家裡打遊戲，還是要出來逛逛的，難得這邊有個沒良心的狗大戶，我就直接過來吃香喝辣了。”
sunny的話長而囉嗦，林允兒卻敏感地察覺到了其中幾個若有所指的詞。
猶豫兩秒，她試探著問道，“......這邊？”
“嗯啊，就是......”sunny的話剛說到一半，然後就像所有肥皂劇裡的狗血情節一樣戛然停住了，“你等等啊允兒。”
隨之而來的，是輕輕的一聲“叩”。
sunny似乎將手機放到了桌面上。
......
上個月才應聘成為店內服務員的女孩低著頭有些拘謹。
哪怕是對再低價位的燒烤店而言，將後續的食物送到客人面前的餐桌上也是最基本的禮儀。
親自起身來催的顧客，一般都是在桌上等得不耐煩了。
對這種處在焦躁狀態的客人，店裡的服務員們總是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引起什麼事端來。
尤其她這種剛來店裡又沒什麼經驗的，總擔心做錯些什麼，砸了剛到手的飯碗。
但眼前的這位客人......似乎有些不同。
不僅詢問的時候語氣溫和，甚至在知道烤串還要好幾分鍾才能完成送來之後，他臉上也沒有任何焦躁之意。
“先生，您不用站在這裡等，一會兒後廚好了，我給您那邊送過去。”女孩小心翼翼道。
“......沒事，我就在這裡等。”男人反應了兩秒，然後才如此應道。
“哦.......好。”
顧衡微低著頭，繼續默然思索著些什麼。
看著沉默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女孩壓力莫名有些大。
雖然這位客人很好看，但這種情形入職培訓的時候也沒講過應該怎麼處理呀......
幾分鐘後，看到後廚遞來的餐盤，她終於松了口氣，連忙道，“先生，您的炸串。”
“......嗯，好，謝謝。”
顧衡回過神，將餐盤拿到手中，道了聲謝。
轉過身，他向著sunny那邊而去。
將烤盤放到桌上，他疑惑地看了眼sunny，“怎麼一直沒動？”
桌上剩下的炸串，與他剛才離開時相比並沒有什麼數量上的區別。
sunny乾笑一聲，“這不是在等你回來嗎？”
顧衡本來複雜的心緒，也被她這話逗得一鬆，“不要說一些別人根本不可能會信的話，可以嗎？”
“喂喂喂，這是你今天第二次攻擊我了啊，”sunny拍了一下桌子，“這麼久沒見，你就學會了冷言冷語是吧？”
顧衡重新在她對面坐下，笑了笑道，“但炸串是熱的。”
sunny嘁了一聲，然後很誠實地抓起了一串牛板筋。
“吃完我送你回酒店？”
“好啊，”sunny點點頭，卻又忽然一笑道，“但你得將剛才的事情聊完，不然我就賴著你，今晚直接去你家裡睡了哦。”
顧衡有些無奈地看著她。
沉默了片刻，他才道，“你想怎麼聊呢？”
“就隨便聊聊啊，比如你聽完之後有什麼想說的話？”
“我能說的話，和你對她說的，恐怕也沒什麼區別吧。”顧衡將杯中剩餘的酒喝下。
“你怎麼就確定沒有區別呢？”sunny反問。
顧衡皺著眉看她，sunny毫不退讓地直視。
良久的沉默之後，他開口道。
......
電話那邊忽然的安靜，令林允兒滿腹的疑問都不得解答。
她有心開口追問，但卻又遲疑。
沒等她糾結出個結果來，手機中傳來了一道聲音。
“怎麼一直沒動？”
大概是說話的人離手機有些遠，聲音傳到她耳中的時候其實已經有些微弱模湖。
但音量的大小並不重要。
這道聲音裡的咬字、頓挫、音色、語調......都實在太熟悉了。
林允兒身子一僵，緊緊抿住了上唇。
電話那邊的對話還在持續。
內容上並沒有什麼新奇的，無非是好友親故之間幾句戲謔調侃的玩笑話。
但她卻沒有結束通話，而是安安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一直到sunny威脅說要去他家裡住的時候，林允兒才下意識蹙了蹙眉。
而接下來的兩句對話，徹底將她的心神擾亂了。
......
“我能說的話，和你對她說的，恐怕也沒什麼區別吧。”
“你怎麼就確定沒有區別呢？”
......
她？
是在指......我嗎？
聯想到sunny忽然打來的這通電話，林允兒心中閃過這個猜測。
她下意識試圖否定它。
但卻又一時不知從何處找到理由支撐。
而電話那邊的沉默，則是讓她試圖否定的那個猜測漸漸變得有說服力起來。
雖然這種沉默，讓她的喉嚨像是哽住了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林允兒努力地讓自己從莫名的情緒中掙脫出來。
輕輕吐出一口氣，她正要將手機從耳邊放下。
“我希望她......好好生活。”
隨著男人的聲音終於在最後一刻響起，林允兒的動作也一時停住。
攥緊了手機，她的呼吸勐地急促了兩下，飛快將電話結束通話。
將臉埋進臂彎裡，林允兒身子微微抖動著。
......
所以說，有的人真的很討厭。
總是隨口一句話，就將你的世界攪得天翻地覆。
......
週末的傍晚。
家門前的盆栽比去年又更青翠了幾分，蔥鬱可愛。
林允珍手臂一抄，將剛剛一歲半的兒子抱到懷裡。
將他往前送了送，林允珍笑道，“快快快志浩，按門鈴叫你外公來給我們開門！”
對於難得的表現自我能力的機會，剛學會說話不久的黃志浩小手一伸，就拍在了門鈴上，一邊喊道，
“外公！
”
很快，房門從裡邊被拉開。
黃志浩伸長了手臂搭到林父身上，興奮地叫道，“外公好！”
“好好好，志浩也好。”
林父笑著將外孫抱到自己懷裡，然後對林允珍道，“快進來吧。”
來到客廳裡坐下，林父找出一袋小糖果對黃志浩晃了晃。
只是他話還沒開口，林允珍就先皺了眉，“阿爸，別給他吃這些，一會兒晚飯又該吃不下了。”
看著神情瞬間變得可憐兮兮的外孫，林父還想替他說上兩句，但林允珍已經面無表情的從隨身包裡拿了一個小超人玩具出來。
將它塞到黃志浩手中，林允珍平靜道，“在旁邊玩，不許鬧你外公。”
“哦.......”黃志浩從林父身上滑熘下來。
林父有些無奈，“你對他管得也未免太嚴了些，會把他嚇到的。”
“過獎了，”林允珍表情稍稍好轉，似笑非笑道，“還是不如您。”
林父頓時噎住。
也不理睬林父尷尬的表情，她將桌上的一小盤乾果拿到掌中。
丟了一顆杏仁進嘴裡，她才道，“阿爸你把我和小志浩找過來，也沒什麼用的，治標不治本，我和您外孫又不可能天天住在這裡。”
清楚林允兒最近行程的她，自然也知道自家阿爸心中的打算。
自從去年的事情之後，林父和林允兒之間的關係就一直很有些微妙。
雖然在許多事情上，林允兒還是如過往一般無可挑剔，但無論是林父還是林允珍，都能感受到林允兒那似有似無的心結。
尤其當和林允兒單獨相處的時候，林父的感受就更加明顯。
這也是今天他叫林允珍帶上孩子來家裡吃晚飯的原因
——結束了東瀛行程好幾天的林允兒，今晚該要回家一趟了。
林父無言片刻，避過了她的話題，起身走向廚房，“......我先去準備晚飯吧。”
林允珍哈了一聲，輕輕搖了搖頭，“還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哦媽。”在一旁自己玩得正開心的黃志浩忽然開口。
“嗯？”林允珍低頭看向他。
“奧特曼，掉了，頭.....”黃志浩有些著急，臉都漲紅了。
林允珍眼角抽動。
好不容易在家裡翻出膠水，她為黃志浩心愛的奧特曼動了個“接頭手術”。
而這時候，林家的房門也再次被啪嗒一聲開啟。
看著正站在玄關處向自己母子發呆的林允兒，林允珍一拍黃志浩的屁股，“快，找你小姨去。”
林允兒彎下腰，將小跑著撞到自己腿上的小侄子抱起，嘴角輕揚，“幾個月沒見，我們小志浩又高了好多。”
“天天能吃能睡，可不就是長得快嘛。”等林允兒來到自己旁邊坐下，林允珍“嫌棄”地捏了捏兒子的臉蛋。
林允兒笑著正要說些什麼，餘光卻瞥見正在廚房門口處的林父。
“允兒回來了啊。”
“嗯，阿爸，我回來了。”林允兒應了一句。
“好，一會兒就吃飯了。”林父搓了一下手，又回了廚房裡。
......
餐桌上，逗弄了一下嘴角還沾著飯粒的黃志浩，林允兒轉過頭小聲道，
“阿爸，我吃飽了，先回房間收拾東西。”
“嗯、好，你去吧。”
看著林允兒上了樓，林父轉過臉看向林允珍。
“別看我，您外孫也已經盡力了哈！”
“允兒那丫頭和你最親。”
“您也知道她和我親呀，那之前怎麼就不願意聽聽我的想法呢？”
“允珍，其他的不說，她就算不想見到我這個阿爸，也不用天天用工作把自己留在外邊......”林父嘆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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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行啦行啦，等我吃完這兩口，我去看看她。”
林允珍扒了兩口飯，又將兒子交給林父，起身就上了樓。
來到林允兒的臥室外，她輕輕推開了門。
林允兒正坐在一張學習桌後邊，桌上是一疊紙頁和手機。
“歐尼？”察覺到身後的動靜，林允兒將手機推到一角，然後才轉過半個身子來。
“我也吃飽啦，上來看看你~”
林允珍來到林允兒身邊，探著身子看向她桌上的那一沓紙頁，“這是什麼？”
林允兒倒也沒有隱瞞，“是個試鏡邀約發來的劇本，還沒來得及看。”
“剛開完演唱會，又要進組？”林允珍面色不是很好看。
“只是個試鏡邀約，我劇本都還沒看呢，哪裡就......”
“這是問題的關鍵嗎？”林允珍沒好氣道。
林允兒偏過臉不說話了。
林允珍有些心疼地摸摸她的頭髮，“......你就算再放不下他，也不能這麼下去啊。”
見林允兒不言語，她又氣呼呼道，“我告訴你林允兒，你再這樣我直接去網上實名發帖，控訴你們公司壓榨藝人，我倒要看看他們還給不給你安排行程。”
被她這耍無賴一般的言語逗到，林允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歐尼你能不能別這麼幼稚無賴？”
“無賴點怎麼了？你但凡之前能無賴......”林允珍搖了搖頭，“算了不說了。”
“歐尼，你就別擔心我了，我真的沒事，已經......放下了。”林允兒最後的三個字說得格外小聲。
大概是也只有地上的小螞蟻能被這種音量說服了。
“哦，不喜歡了，放下了......”
林允珍狀似放心地點了點頭，卻又忽然伸手將林允兒放在桌面角落的手機拿到手中。
林允兒抬手想要阻攔，但為時已晚。
指了指螢幕上的新聞，林允珍問道，“看這樣子，我們允兒不僅是放下了，還打算到時去領一份人家的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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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林允珍手中搶回了手機，林允兒偏過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