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彬開門時,看見李飛昂，結束通話影片通話，神色間閃過一絲慌張,而後很快被笑容取代。
他走上前：“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剛才什麼聲音,你在做什麼？”
李飛昂怔愣兩秒,明明聽到了影片電話的內容,他竟未當場發作，只是揉了揉眼睛,說：“熬夜了，上樓時有點迷糊，碰到了花瓶。”
司彬似乎舒了一口氣,回過神，露出愉悅笑容。
然後，司彬自然而然地上前,拉住李飛昂的手臂：“過來,看我穿哪套衣服合適。”
看著眼前司彬的表情，李飛昂突然覺得，對方不愧是當年藝校的優等生,雖然不比上戲北影,但他真的很會演。
這麼多年過去了，李飛昂想起讀書時,司彬家境不好,李飛昂格外地照顧他。那時候的司彬，整天跟在他身後“飛昂、飛昂”地喚他。第一次上床是他們喝醉,他孟浪亂了性，他知道，是自己不對,他一直覺得對不住，可後來兩人在床上對方也“飛昂、飛昂”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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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李飛昂覺得，雖然最初是烏龍，但兩人是真心喜歡彼此——司彬是喜歡他的，那種喜歡從肢體表情中能看出來，從床上的表現能體會得到，難道還能有假嗎？
李飛昂給他花了不少錢，畢業後司彬的開銷很大，都是李飛昂在幫忙。那時由於家境原因，李飛昂的資源比他多得多，很多機會他都給司彬了，還推薦司彬和他一起拍那部爛俗的都市劇，兩人被公司一起炒cp，後來不知怎麼，他被司彬粉絲拉踩，全網黑……
在他的眼裡，司彬的形象總是積極努力，是一個溫柔而又堅強的初戀角色，只是因為考慮到性取向的敏感，所以司彬才會一直迴避兩人關係，拒絕與他正式交往，但兩人還是會保持身體關係，這棟別墅就是他們的家。
每次司彬在外面受到傷害，都會在第一時間想到他，來找他傾訴，求他幫忙，都說喝醉後想起的第一個人，就是真愛，難道不是真的麼？
可剛才在衣帽間裡，與好友傾訴心事的司彬，卻與他印象裡愛著的那人截然不同。
此時此刻，站在他眼前的司彬，是扭曲的，笑容虛偽的，甚至是讓人排斥、困惑、彆扭，且恐懼的……
不知為什麼，李飛昂心中浮起一種異樣的感覺，眼前的司彬正在強顏歡笑，明明這個表情是對方經常在他面前露出的。
那抹笑很好看，溫柔中有一點甜蜜，還有見到他時的雀躍，帶著勾人的眼神，讓李飛昂對他毫無抵抗。
此時李飛昂卻察覺到，那雙眼中愛意並不純粹，他在極力地掩飾著對這段感情的厭惡。
為什麼以前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以前兩人見面時，司彬是否也是如此，那時的表情中是否也像此時這樣，李飛昂竟然有些記不得了。
他可真會演。
可這演技又是如此的拙劣。
愛上一個演員，卻沒有能力調|教演員，這可真是一個悲劇。
不過，李飛昂現在倒是有些釋然了，是他把司彬想得太過單純，也過於簡單了。在娛樂圈這種名利場，在競爭激烈的直播圈，能夠爬到公司一哥高度的網紅，沒有一個是真正單純的。
李飛昂勾起一絲諷刺的笑意。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名演員呢？
李飛昂垂眼輕笑了下，再抬起頭時，恢復了以往的精氣神，不像剛下車時那樣惶惑緊張。
司彬上前拉他胳膊，見他失神不動，便習慣性地想與他親近，以往兩人多日不見，只要他稍微示好一點，對方都會像小狼狗一樣撲上來。
而這天早晨，李飛昂卻沒有抱他，乍一看情緒也與以往不同。可在司彬看來，李飛昂的情緒不好，一定是因為他今天要試鏡——兩人同樣身在影視圈，卻只有他一人拿到了恆影的第五次試鏡，所以李飛昂才會尷尬不自然。
等他電影事業起步，地位穩定下來，人脈圈拓展開，就再也不用哄著這位暴發戶家的大少爺了。
眼下看來，李飛昂根本不會早早繼承家裡的煤礦生意，何況近年來資源緊缺，礦產生意並不好做。
眼下他的資源並不比李飛昂的少，前景也並不李飛昂差，司彬想，他終於不用再跟在這個富二代後面等對方憐憫了，希望李飛昂能趁早意識到兩人的差距，等到時他爭取到電影新人獎，更不可能委身一個全網黑紅、拍爛劇的暴發戶家的公子。
想到這，司彬的嘴角微微上揚起來，拉著李飛昂來到衣帽間。
衣帽間內，掛著三套西裝，高定正裝款式，以及更為休閒的兩套。
“飛昂？”司彬拎起三套西裝，挨個在身前比劃，“我今天下午要參加李導劇組的試鏡，正在挑選合適的服裝，你看我穿哪一套衣服更好？”
“是啊，”李飛昂輕聲，那語氣若有所思，更似低落，“是的，今天試鏡。”Μ.166xs.cc
“你在家等我好消息。”司彬說。
李飛昂沉默。
“在高階私人會所，不愧是國際大導演的面子，居然能定下Mercy的場地，”司彬微笑望著他，“就是有點遺憾，下午的演員碰面會很私密，顧老師和李導都在，主要演員都會來，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不然我一定帶你去見一見李導團隊的陣仗。”
司彬的嗓音裡充滿了雀躍，李飛昂卻聽著十分刺耳。
像是在故意反覆提醒他“這是國際大導演的戲”，不是他能夠去接觸、參與的劇組。
老實說，李飛昂這兩個月一直在猶豫，該如何對司彬說，他接受了角色。
就是司彬一直以來都在爭取的“籃球隊長”那個角色。
而且是顧老師最先提出的。
他不知道該怎麼對司彬說，他甚至沒出息地想過，實在不行就毀約吧，就算他真的打從心底熱愛拍戲，將來也會有更多的機會，可是喜歡的人只有眼前這一個。
直至剛才在計程車上，他還在想，一會碰面會，他要不要求一求李導，看自己能不能換一個其他什麼角色，儘管顧老師當初找他合作，點名就是讓他演籃球隊長的角色，他也想再努力求情試一試。
這是多麼辜負理想和職業的想法。
此時此刻，他突然清醒了，為了虛偽的愛情，做那些值得麼？
“對了，還有一直沒確定下來的反派，據說是容修，網上都有風聲了。”司彬挑著眉，面露神秘地說，“因為那個角色也不算是反派，我聽劇組內部說，好像很熱門，周潛也有加盟意願。”
李飛昂一愣，劇組定演員的事，他從不打聽，難道還沒定下來是容哥？
“我倒是希望是周潛，金爵影帝和柏林影帝強強聯手，總會比搖滾歌手更有噱頭，雖然容修的粉絲更多一些，但他也不是專業啊，你說，容修說到底也只是個歌手，他會演戲麼？千萬別拖顧老師後腿，到時候影響了劇組的成績……”
司彬憂心忡忡地說著，那表情看起來好奇又無辜。
可是說出口的話，卻讓李飛昂緊緊地皺了眉。
差點對司彬脫口而出，你也只是小藝校畢業，而且只是野雞大專，這些年更沒拍過大熒幕。
而容修雖然是搖滾歌手，但再怎麼說，去年也有過《貓吉祥》這部作品，容哥甚至為電影親自配音，獲得不少配音專業老師的點贊，那部作品在豆瓣和爛番茄評價一直很高，已經是文藝範觀眾們的推薦佳作。
至於金爵影帝周潛……
難道不是周潛左搖右擺，耍大牌之類，讓李導反感不悅嗎，像那種大牌演員，保不準在拍攝期間搞出什麼妖蛾子，軋戲什麼的都不稀奇，這才是真正的耽誤劇組進度吧？
李飛昂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說話間，司彬就剝掉了居家服，在他眼前赤著身子，轉過身來對他笑：“你說，我穿哪一套？”
“哪套都好看。”李飛昂回過神。
“怎麼失魂落魄的？不想恭喜我進入到第五輪試鏡？”
“的確，應該恭喜的。”李飛昂笑著說。
然後他竟然笑出了聲。
事實上，自打他在Mercy與副導演私下裡約見，顧老師親自對他進行了簡單的談話與試鏡之後，忙著國際電影節的李導就特許他跳過了之前的那四次試鏡。
所以，司彬的四次試鏡，都沒有遇到李飛昂，而李飛昂上個月陪父親去了一趟國外談生意，順便一邊專研劇本，一邊考慮該如何對司彬透露這件事情。
他作為後來者，殺進來搶角色，導致劇組臨開機換角色，換成哪個演員都會膈應，甚至是憤怒，反目成仇。
其實劇組臨時換演員的事情經常發生。
試鏡多次之後明明最終確定了演員，結果簽過合同之後卻被換掉，這些都是小意思。
有些演員已經拍了三分之一還被換掉——資本、演技、業務、軋戲、受傷、懷孕，與導演不和，各種原因都可以成為理由。很多演員都經歷過這種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目前，《一飛沖天》隊長的角色，最後的四位候選演員，只剩下兩人競爭。
司彬只知道，有人會與他競爭，並不知道競選人是李飛昂。
籃球隊長這個角色，既帥又痞，是一個有成長弧線的角色。
這是顧勁臣選的劇本。
顧勁臣在選劇本的時候，最先看故事梗概和主旨，然後就要問一句，角色怎麼樣，有弧光麼？
所有的專業演員都喜歡有變化或反轉、有成長弧線、有演繹空間的角色，只要看一眼劇本，就能發現其中的亮點與可塑造性。
如果角色的成長性不清晰的話，專業的演員還會在寫人物小傳時，將這種成長的弧光創造出來，無須用劇本中的臺詞表現，只要在優異的表演中呈現出來即可，讓觀眾自己去從演員的肢體動作與表情中感受到角色的成長與變化。
這就是好演員和業餘演員的區別。
優秀的演員有修補“角色漏洞”的超能力，甚至能讓一個單線條的劇本變得更加的豐滿。
另外，作為勵志題材，顧老師飾演的主人公，身為教練，他的成長完全體現在了他為之努力的籃球隊，以及球隊成員們的成長上，而籃球隊長這個人物的改變和進步，正是影片中最明顯、給得最直接、最能給觀眾們帶來情緒的角色。
所以說，“籃球隊長”是一個演好了就能獲獎的角色。
其實，司彬在電話裡說的“新人獎”那個可能性不是沒有——
不知《一飛沖天》有沒有衝獎的意願，李導和恆影至今沒有透露，如果電影要衝獎，隊長“李世龍”這個角色絕對有衝擊“最佳新人男演員”的底氣，國內外任何電影節都算上。
關鍵就看李導打算怎麼拍，如果是國內春節檔，藝術上著色就會變輕，會更注重接地氣和觀眾緣。
春節檔或是商業電影，肯定不會像“生而為人”那樣拍攝，推特和場刊上已經有電影人將拍攝手法和色彩之類分析得很透徹。
而如果是衝獎的電影，從導演的指令碼開始，到拍攝的手法都會有所不同。
還有容修的音樂創作。
春節檔電影的配樂和衝獎片在風格上也會有細微的不同，乃至於歐洲三大電影節與奧斯卡的配樂風格也會有差別。姑且不說國外，就連國內港島金像獎和灣灣金馬獎也要用心掂量。
總而言之，電影是導演的藝術，一切都看導演的意願和靈感。
司彬換衣服的工夫，李飛昂思考了很多。
那個“籃球隊長”的角色，由始至終也沒有確定會交給司彬，他既沒有籤合同，也沒有口頭答應，只是培訓的兩個月，給他一部分角色的試鏡內容，演員們私底下猜測，可能會是司哥。
但李飛昂接到李導電話，已經基本定下了。
今天到場，就是李導的邀約，李飛昂要和演員們碰個面，然後和副導演談談話，正式交流角色看法。
司彬換完衣服，從衣帽間出來，迅速打扮一番，站在穿衣鏡前，轉頭道：“我馬上就要出門，你……”
“我和你一起。”李飛昂說。
司彬愣了愣，面露些許尷尬，又有些不悅：“是一次很正式的劇組主要演員碰面會，我不太好帶外人……”
剛要委婉說完，李飛昂打斷他，微笑說道：“你得養精蓄銳，我來當你的司機。”
司彬餘光看向穿衣鏡，這一身西裝是他精挑細選的高定，就是為了最後決勝局準備的戰服，確實不太適合駕駛。
“那就麻煩了，李司機。”
司彬笑道，將備好的新皮鞋放在地上，伸手出扶住李飛昂。
李飛昂沒換衣服，還是回來時的那一身仔褲衛衣。
兩人一起出門。
李飛昂去車庫取他的另一輛車，繞到駕駛位上車。
隨後，司彬開啟另一側車門。
李飛昂微怔，轉頭望了望後座：“你真的把我當成你的司機了？”
司彬一僵，笑著哄，“坐在前面會被拍到，”看了一眼手錶，“好了，別任性，快走吧。”
車直奔Mercy會所而去。
上午道路通暢，開到會所，不到九點半。
李飛昂將車停在會所門口，司彬下車與他道別。
“彬彬。”李飛昂降下車窗，喚住他。
司彬頓住腳步，似乎怕被周圍人看到，快步上前，擋住車窗：“你先四處轉轉，如果中午沒有飯局，我發微信給你。”
李飛昂抬眼望著他，本想對他說什麼，卻被他打斷了，於是沉默地笑了下：
“……嗯，一會見。”
望著司彬的背影進入會所大門，李飛昂深吸一口氣，輕踩油門，往停車場駛去。
*
司彬跟隨迎賓進電梯，繞過走廊。
Mercy高階私人會所裡，最有名的就是這裡的複式豪華宴會廳，兩千平空間，據說只有黑金會員才能訂到。
且不提宴會廳，實際上，這家高階會所即使是普通會員，也很難拿到加入資格，光有錢還不夠，會員的身份更是迷。
司彬早就對Mercy會所的宴會廳充滿嚮往，如今終於晉升到這個高度，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身心都覺得舒適，猶如行走雲端。
然而……
出乎意料的是，正式演員碰面會的場地，竟然不是全京城有名的Mercy宴會廳。
也不是私密的套房。
李裡導演竟然將會面地點，定在了會所的義大利風格咖啡廳，直接搞了一場開放式的演員碰面會。
“司先生，請這邊。”
“謝謝。”
來到咖啡廳，跟隨侍者往裡走，司彬望向卡座。
主要配角演員們已經陸續到了，佔據了咖啡廳偏僻處的一半空間，劇組工作人員們坐在另外兩桌。
咖啡廳並不華麗，顯得凌亂而又隨意，卡座有長餐桌式，也有半圓形，看起來不那麼高大上。
小東北坐在卡座裡，朝司彬抬了抬手：“喲，這邊。”
司彬環視四周環境，皺了皺眉，來到卡座前，“李導和顧老師還沒到？”
“已經在路上了，他們從酒店過來。”
小東北往旁邊挪了挪，給司彬讓出身旁位置。
今天能到場的演員，基本就已經定下會在片中出演角色，雖然還沒正式敲定，但已是八|九不離十。
在場演員都是人精，踩低且不提，捧高是一定的。
司彬剛坐下來，身邊演員們紛紛與他打招呼。
在此之前，大家已經在籃球基地培訓過兩個月，大家都已經相熟了，還住在同個宿舍，真正地體會到了籃球生的集體生活。
司彬優雅地應著同事們的示好，看了一眼手錶。
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鐘，顧老師就快到了，他心中格外緊張，更多的是期待。
這次碰面會，和期待中的略有偏差。
像這樣的國際大劇組，在這種開放環境下舉辦主要演員碰面會，未免過於隨意了？
不過，顯然司彬想多了。
再怎麼說，這裡也是會員制的高階會所，而且時間還是上午，咖啡廳裡人不多。
富商名流、公知高層在此會面，或談商務要事，或接見達官貴人，似乎對劇組演員們毫不感興趣，能隨意出入這種場合的客人，哪個不是歷盡千帆，見慣不怪？
只有一位富豪過來這邊，只看了一眼卡座裡的演員，壓根就沒搭理他們。
副導演連忙迎上去，富豪就直接問參商兩位老闆，以及李導的近況。聽副導演說，參總沒有過來，李導和顧老師一會就到，富豪先生就愉快地表示等一會再上樓，今天一定要與李導、顧老師打個招呼。
階層差距在此盡顯，這一點千古不變，政商永遠都在明星上層，不管有多少流量都不夠看。
而身為明星裡的底層，就更不夠看了。
司彬自嘲了一句，剛要拿起咖啡壺，就聽小東北驚訝一聲：“咦？那個是……”
演員們都望過去。
司彬聞聲，抬眼，頓時一怔，端杯的手也頓住，咖啡杯停在半空。
迎面而來的男人一身休閒，仔褲衛衣，手插衣袋，形容俊逸，紈絝不羈，渾身隨性氣質與高雅會所格格不入。
司彬懵了。
他怎麼進來的？
李飛昂？！
司彬驚愕至極，沒想到李飛昂居然跟著他進來了！
今天這種場合，是他能來的？
他到底想幹什麼，決不能讓他過來，不能讓他破壞自己的試鏡會……
如果讓李導知道，他把十八線小明星帶進來，會怎麼想他？
腦中念頭一瞬間閃過，司彬盯著迎來的身影，一下回過神，剛要站起身攔住——
副導演見到來人，眼前一亮，笑著起身招呼：“李飛昂？這邊！”
李飛昂的目光落在司彬臉上。
兩人對視兩秒，李飛昂目光移開，腳步也轉過去，去往副導演的那一桌。
李飛昂來到桌前：“張導，不知遲到了沒有。”
“沒有沒有，李導還沒來。”副導演說。
而後副導演望向四周卡座的演員們，給在場眾人介紹：“這位是李飛昂，一名很不錯的演員，今天和大家見個面，順便敲定下角色，飛昂，這些就是你接下來工作生活中的同事了。”
“你們好。”李飛昂對眾人頷首，緊握的雙拳緩緩鬆開，目光落在司彬的臉上，“我是李飛昂。”
“竟然是你！”小東北瞪圓了眼睛，面露驚喜之色，“《潮男奶爸》！是你吧？我靠，就是你，李飛昂，太搞笑了，我最近一直在追那部情景喜劇，太有意思了！”
小東北一驚一乍，稱讚時還比出大拇指。
這個大拇指可不是隨便比劃的，小東北身為諧星，師父是京城有名的喜劇演員，他是全場眾位當中最有資格對“喜劇”做出評價的。
小東北可太喜歡李飛昂的那部情景喜劇了，秋季檔剛開播，獲得廣泛好評，而且主題曲和BGM都是由容修創作、DK樂隊的作品！
不知有意無意，小東北不穩重的表現，不僅沒讓現場尷尬，反而打破了僵局。
氣氛也輕鬆了不少，演員們互相做著自我介紹。
肯定會有一瞬間的“僵局”，因為又多一個“競爭對手”，在場各位都是經過千磨萬礪、千軍過獨木橋一般才走到這裡的，李飛昂的到來太突然了。
在此之前，大家都沒有看到過李飛昂出現，但在場不少人確實都認識他。
畢竟也是上過熱搜的黑紅。當年被黑，好像是因為炒熒幕cp，輿論爆料還說他暴發戶出身，擅長帶資進組。
李導和顧老師竟然邀請了他？！
如果說以前是帶資進組，那麼這次空降難道也是？
怎麼可能？
李導劇組是出了名的不差錢，多少人想投資都得排隊，沒見剛才那位富豪上趕著打招呼，此時還在遠處卡座上等待見李導和顧勁臣一面麼？
在場的演員們面上帶笑，熱情打招呼，心中卻緊張，疑點重重，大家都想知道，李飛昂要試鏡哪個角色，是不是自己的競爭對手。
比如，身為籃球運動員的毛川，他不是電影專業，卻拿到了主要配角，也就是籃球隊員的角色，儘管他讀了劇本一百遍，可還是心裡沒底，甚至每天都會夢到角色不保。
於是，毛川起身給李飛昂讓座位，試探地問：“那個，李老師，你今天也要試鏡什麼角色？”
李飛昂點頭微笑：“是的，很榮幸得到李導和顧老師的邀請，今天來試鏡‘李世龍’這一角色。”
司彬手一抖，咖啡灑出來。
小東北驚呼一聲“灑啦”！
司彬也確實傻了，咖啡潑在手上。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李飛昂卻是反應極快，上前拉住司彬的手腕，抽紙巾給他擦，“燙到了麼？”
司彬燙到手指，竟也不覺痛，仰頭死盯李飛昂。
演員們這才回過神，臉色各異，輕鬆有之，驚訝有之，李飛昂要競爭的那個角色，不是司哥的嗎？
大家的目光都投射到司彬的臉上。
司彬的表情微變，從怔忪恍神，變成難以置信，他一下縮回手：“你剛才說什麼？”
李飛昂的手頓在半空，略顯無力而又尷尬地放下，眼神不覺有些閃躲：“之前一直想告訴你，我也拿到了試鏡邀請……”
司彬沒再言語，餘光掃一眼四周演員們，以詢問的目光緊盯李飛昂，李飛昂回望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司彬臉色瞬間異常難看，擠出個笑容：“恭喜，失陪一下，洗個手。”
說完從座位上起身，往洗手間的方向走，李飛昂快步跟上去。
*
走廊裡，李飛昂在背後喚他：“彬彬……”
“怎麼回事？”司彬忽然轉身，瞪著跟來的李飛昂。
猝不及防地停步，李飛昂重心不穩，往前衝了小半步，撞在司彬的身上。
司彬像躲瘟疫一樣躲開他，連連後退兩步，怒瞪著眼睛。
李飛昂鬆開手，卻不知該如何解釋：“剛才在外面，我沒有機會跟你細講……”
“那今天早晨呢？”司彬死死盯著他眼睛，壓低聲嗓音，“今早來這裡之前，在家裡也沒機會？你不知道這是我的角色？”
那眼神彷彿利刃一般，讓李飛昂慌亂地垂下眼簾，此時此刻，他很想轉身離開，並非逃走，而是不願意面對。
司彬說得沒錯，原本他確實想今天早晨在家裡對司彬說這件事，但當時聽到司彬在影片和朋友說的話，他就覺得沒有必要了。
而李飛昂也意識到，司彬在接觸劇組期間，一直在有意無意地讓他迴避，避免李導和顧勁臣看見他。
連在微博上給顧老師點個贊也不行。
其實不難聯想，李飛昂在讀書時就喜歡打籃球。
司彬在籃球基地訓練的兩個月，李飛昂幾次想去基地看望他，接他上下班，都被司彬以“怕被人察覺到兩人關係”婉拒了。
李飛昂的演技和能力，沒有人比司彬更清楚。
此時，司彬腦子裡只有一個疑問，李導到底是怎麼注意到李飛昂的？
不過是一個十八線爛片演員，沒有道理被國際大導演注意到，除非是李飛昂自薦爭取……
明明知道“籃球隊長”是他一直在爭取的角色，李飛昂還要和他爭？
司彬想起，這些天自己一直在別墅裡背劇本。
李飛昂是不是偷看過他的劇本，然後想搶他的角色？
兩人目光對峙角力。
李飛昂的解釋剛要出口，就從司彬的眼中看到了審視。
“你看過我的劇本？”司彬眼中迸射憤怒，彷彿道德制高點上的審判，“我拿到了國際導演的機會，一次次透過試鏡，但你沒有，所以，你眼紅了，嫉妒了？千防萬防，怎麼也沒想到，你會不擇手段搶同伴的角色。”
李飛昂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不懂對方怎麼會這樣想：“你拿到角色試鏡機會，我一直為你感到高興，可這次是李導先聯絡我的……”
司彬輕笑一聲：“李導聯絡你？一個十八線黑料遍地的爛劇小演員？”
嘲諷之色從臉上閃過，血液頓時湧上大腦，他幾乎沒辦法先思考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語。
司彬：“你有什麼作品是能拿得出手的？粉絲量還沒有我一個零頭多，李導憑什麼會注意到你？憑你東北老家那挖空了的煤場，還是在京城半死不活的生意？”
李飛昂的拳頭漸漸握緊，手發抖，凝視著他：“司彬？”
羞辱達到了極致，一股怒火不可遏制地蔓延開來。
原來這就是自己在司彬眼裡的形象。
那麼，從前的你儂我儂算什麼，從讀書到一起打拼的時光算什麼，夜裡互相依偎算什麼？
沒錯，他家背景在京城確實不算什麼，但這些年司彬和他的生活所需、車和房子，還有聊勝於無的娛樂圈資源，哪一樣不是靠他家那個快挖空了的煤礦支撐的？
為什麼，為什麼能說出這麼絕情的話，連一句解釋也不願意聽。
來時一路上，他開車時還在想，也許司彬和好友影片說的那些話，是有什麼苦衷或是逼不得已……
可笑，多麼可笑。
爭奪角色的事情，司彬此時的反應，李飛昂並不意外，只是沒想到，對方竟然會說出這些話。
李飛昂久久沒有應聲，彷彿剛認識司彬一般，陌生，哀傷，失望，那痛苦的神色之中帶著一絲打量。李飛昂想，也許，自己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望著眼前喜歡了這麼多年的人，李飛昂的嘴唇翕動，卻說不出一句話，眼底越來越紅。
而在司彬看來，那眼神分明就是憤怒。
似乎帶還著憐憫、同情和挑釁，以及一直以來高高在上的富二代的優越感，簡直像一記重拳狠狠地砸在他的胃部，讓他瞬間就想作嘔。
“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李飛昂強忍著，最終卻只問出這樣一句。
那失望透頂的眼神刺激到了司彬，簡直無法相信，李飛昂有什麼理由憤怒？
“我變成了什麼樣？我一直都是這樣，我還想問問你，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司彬一步一步逼近對方。
李飛昂後退，退到走廊牆邊……
司彬：“你今天搞出這一出，就是為了當場給我難看，讓我在大家面前無地自容，你覺得這樣很爽？”
李飛昂背靠在牆上，搖了搖頭：“我沒有……”
然而，令李飛昂詫異的是，司彬貼近他時，近乎扭曲的臉竟然漸漸恢復了平靜，眼中重新恢復了從前的神采。
那是每次遇到挫折之後來到他身邊時，所流露出的那種軟弱而又可憐的目光。
司彬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目光柔軟令人憐惜，他的聲音低微下來：“飛昂，我知道，你不會和我競爭同一個角色的，對不對？你不會搶我的角色。”
變臉如此之快，李飛昂悲極反笑：“……”
這就是他愛了七年的初戀，時刻放在心尖上的彬彬。
而不論此時對方露出何種表情，用何種語氣哀求，他竟然都覺得有那麼一絲可笑。
“從某一種角度上來看，我確實是搶了。”李飛昂實話實說。
他確實是在司彬之後拿到的試鏡邀請。
他也確實赴約與副導演、顧老師見面，私下裡試鏡過了。
而且，他還一直隱瞞司彬，李導已經暗地裡承諾過他給角色了。
由於檔期原因，他要拍完那部情景喜劇，所以沒有和團隊一起參加演員培訓，這也算得到了李導的特殊照顧。
這些他都沒有和司彬說。
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說，除非他能說服自己放棄角色，放棄他熱愛的演藝事業。
聽到李飛昂的回應，司彬哀怨的神色僵了下。
李飛昂面無表情：“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不是，不對，這一定不是你的本意，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司彬慌了神，伸手捉住李飛昂手指，“顧老師選中的人是我，飛昂，你只是應邀來試鏡，最後會退出的，是麼？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啊！”
——“你可以直接來問我。”
一聲澄淨嗓音傳來。
兩人同時驚愕，往聲源處望去。
顧勁臣出現在轉角處。
“顧、顧老師？”
兩人剛才爭緒激動，竟然連顧勁臣何時出現都沒察覺到。
顧勁臣一身復古雙排扣休閒西裝，內裡是深V黑色襯衫，領口開得大，瑣骨清晰性感，柔韌腰線收得恰到好處。
這身衣服被他穿出了幾分不羈的雅痞感，有一種慵懶神態，讓人一下就聯想到劇本中的“陸少寧”。
細看來，又帶著精緻奢華的美感，那是國際影帝的氣派與凌厲。
兩人在爭執中，似乎被眼前人震懾，頓時安靜下來。
顧勁臣微笑上前兩步，雅緻的語聲緩緩說：“大家今後就是同事，今天在一起聚一聚，都是專業，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來找我，我以名譽保證，一定公平公正。”
嗓音溫雅，卻擲地有聲。
顧勁臣的出現讓司彬松了口氣，他紅著眼睛迎過去：“顧老師……”
莫名像在告狀，或是在撒嬌委屈。
顧勁臣微笑對李飛昂點了下頭，斂了笑容，打量司彬失態模樣：“李導已經到了，不論試鏡結果如何，你們都應該有這個心理承受能力，請相信劇組，為了戲，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司彬還想再說什麼，顧勁臣示意貴賓長廊的方向，一個眼神打斷對方，“時間不早了，會所裡來人來往，不要再在這裡爭執。”
說完瞟了李飛昂一眼。
桃花招子那一眼，驚得李飛昂背脊一涼。
李飛昂知道，顧老師在責怪他沒處理好私事。
當初，他就是在Mercy會所約見的顧老師和副導演，初次試鏡之後，顧勁臣特地、反覆地提醒過他，一定要與司彬溝通好，免得影響團隊和諧和進度。
更多的是“擔心”，顧勁臣怕角色一事影響兩人的那層關係。
如果他們真的想攜手共度餘生，就一定要有謙有讓，有進有退，不論是事業競爭，生活瑣碎，還是三觀碰撞，總要有一個人退一步。
人生海海，像他們這種特殊群體，想找到相知相守、彼此深愛的另一半是多麼的困難。
就像他和容修。
顧勁臣那天離開龍庭之後，一直沒聯絡容修，等的就是這一天……
不知容修準備得怎麼樣，期待他的到來。
看了一眼腕錶，離周導與容修約定的時間，還有不到半小時。
顧勁臣沒有繼續說，只是提醒了兩人注意場合，而後對他們頷首，抬步往貴賓洗手間走去。
司彬站在原地，望著顧勁臣的背影。
像是接收到了某種暗示，那精緻手腕上的，雖不是他在大馬送出的那塊手錶，但顧勁臣看� ��錶的動作，讓司彬眼底閃過熱烈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