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超市返回病房時,容修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
十年前那個雪夜，破車庫散場之後，樂隊和工作人員們一起走出大門，看見女孩穿著一件洗得褪了色的棉衣蹲在大雪裡。
看到他們出來時,她朝這邊走過來,黑夜裡,她的姿態畸形,四肢形狀不正常。男孩朝她飛奔而去的畫面,容修迄今還記得。我姐，裘謙喊著,姐姐……
想起來了。
安樂死樂隊的舞臺助理？
容修拿出手機,開啟微信，點開上面的一個頭像，是井子門分局張鵬飛給他發的留言,也就是尤巍他大姨夫。
【張隊】你認識裘謙？人怎麼樣，你們關係怎麼樣？
張鵬飛昨晚發這條微信時，容修在忙顧勁臣手術準備工作，心急火燎,一直沒有給對方回覆,後來就忘了。
容修指尖落在輸入法上,慢吞吞地打出兩段字：
【容修】認識，以前挺好的。我記得他有一個生病的姐姐,類風溼性關節炎，不知是否因為這個，他們的父母離異之後,兩人都拋棄孩子跑了。裘謙和姐姐相依為命,讀完初中就進社會了,一直拼命賺錢。
【容修】為了養活姐姐，他付出了很多，現在他人怎麼樣我不敢說，但當年，單從這一點上來看，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小子。
想了想，容修想起外公說的，又把那句話打上了。
【容修】法理不外乎人情。
過了不到十秒，張鵬飛就撥通了容修的電話。
張鵬飛笑道：“看來那小子沒說謊啊，你果然是他的朋友。”
“張叔，這麼早。”容修禮貌地打了招呼，“正好我也有事想問您……”
清晨的醫院走廊裡，容修緩步往前走，和張警官在電話裡聊了一會。
*
住院第一天早晨，容修回到病房時，顧勁臣還在沉睡。
病痛和手術消耗了他太多的體力。
由於右手輸液，顧勁臣睡在靠右側，容修來到病床左邊，靠坐在床頭，一條腿伸長搭在床邊。
是單人床，不太寬。
想與他同床。
說好的，生同衾，死同穴，就算全世界都不承認，他們也是夫夫，是終身伴侶。
於是就同床了，躺一會又不礙事。
容修輕手輕腳過去，在床邊坐下。
又不能太明顯。
容修靠坐在病床一個邊邊，另只腳還落在地上。
好像一旦有人進來，他就會隨時跑路一樣，跟偷情沒差……
睡夢之中感應到身旁人，大概是平躺一夜累極了，顧勁臣時不時想翻身過去，像要抱抱，可他使不上力，稍動一下就疼得哼唧，沒辦法自己側身。大風小說
容修觀察了好一會，往床中間挪了挪，手臂伸到顧勁臣背下，輕輕託著他，讓他稍微倚在自己身上，然後俯在他耳邊問他，“疼麼？”
顧勁臣哼了聲。
容修又問他，口渴麼？
顧勁臣沒應，也沒問幾點了，背後有了依靠，能夠稍微側了身，換個睡姿像是舒服了，他哼唧著摸到容修的手指握著，很快又沉睡了過去。
一個人時很堅強，強大到面對全世界媒體而不懼。
而當身邊有愛人時，就變得格外脆弱，睡夢中也撒起嬌來。
容修回手伸展胳膊，拿到床頭桌上的保溫杯，小飲了一口水，回身捻住顧勁臣的下頜提起來，唇湊過去一點點渡到他口中。
顧勁臣的喉結滑動著，品嚐到甘甜滋味，抬手摟住容修的腰，往自己身上帶。
這一刻完全忘記了他們說好的，要聽外公的話，至少在公共場合要注意點。
罷了。
顧勁臣閉著眼睛，他知道自己放不開手。
容修支撐著身，怕壓到他的傷口，舌尖蘸溼他乾涸發白的嘴唇，“還要麼，我去拿吸管？”
“別動。”顧勁臣嗓音虛弱而暗啞，手臂強硬地摟著他，加深了那個吻。
直到終於再次把人哄睡，容修看了一眼時間，還不到七點鐘。
容修幫著顧勁臣側身，讓顧勁臣背靠在他身上，他則靠坐在床頭，拿手機點開微博，翻看這兩天的輿論風波。
白翼不讓他看網上口水仗，容修身為隊長，不可能兩耳不聞窗外事。
#DK空降紅毯#
#全球華語音樂公告牌DK樂隊#
#DK樂隊獲獎黑幕#
安樂死的粉絲一片瘋狂謾罵，直指“公告牌”的公平公正性。
順道兒，有人把微博轉發到了推特上。
這畢竟是全球十二家華語媒體的獎項，粉絲直接在推特上表示：你們評評理，恆影財大氣粗，這就是國內的風氣！
DK姑娘們都看傻了，欺負我們DK樂隊在推特沒有賬號？
有啥事關上門解決不行嗎，去推特算什麼，對方簡直就像在菜市場罵街！
就這樣，經過一夜的發酵，在安樂死粉絲們的哀訴之下，網友們都隱約知道了一些“真相”。
DK樂隊空降紅毯，明明打投環節沒進五強，卻利用資本，暗箱操作，奪走了華語公告牌的“高音譜號杯”。
網友們：“！！”
莫名就有一種正義感油然而生。
鍵盤俠和吃瓜群眾們參與進來：
【還當現在是以前呢？資本不能操控獎項！】
【公告牌不是國內民營的小獎項啊，而是全球的華語音樂獎項！國內音樂五大獎項之一，資本太無法無天了！這讓歪果仁怎麼看？丟臉丟到國外了？】
【DK樂隊人氣不比安樂死高嗎？容修的粉絲不多嗎？再加上馬來西亞的粉絲！真不知道你們質疑什麼？】
【粉絲再多也沒有投票啊，他們在票數上都沒進前五，為什麼會拿獎？】
【不吹不黑，DK的粉絲是多，容修人氣很高，演唱會也很精彩，樂隊實力線上，但他們沒有參與粉絲打投！公告牌獎項的粉絲投票參考佔15%，這等於數學考卷最後一道大題沒做啊！】
【資本一手遮天啊，恆商總裁夫夫牛逼，希望有關部門調查，別讓他們汙染了獎項風氣！】
網上一片混亂，從昨天下午走紅毯之前，一直討論到今天早晨。
安樂死的粉絲團管理不善，糖果娛樂根本忙不過來，粉絲們汙言穢語地謾罵，越來越上頭……
像一場集體情緒的狂歡。
而他們的這種激動憤懣、哭慘、裝可憐的情緒，給吃瓜群眾的印象，就是他們實實在在地吃虧了——
被不公平對待，狀告無門，哭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被資本黑幕打壓的可憐人兒。
偶爾會有一些鍵盤俠跳出來，站在道德制高點提出質疑，對於DK樂隊背靠資本、無法無天，他們集體表示……
容修看著那個“yue”，既不是表情包，也不是漢字，這是拼音？
一堆小號刷屏，隊形整齊，容修一時沒明白是什麼意思。
yue？
已閱，這個意思？
現在的吃瓜網友都這麼冷靜了？一排排的已閱毫無看點。
看不懂，就不再看了，容修咕噥一句“莫名其妙”。
如果對家此時看見容修的表情，一定會yue出一口老血。
罵人罵了一晚上，結果捱罵的壓根沒看懂，就……很氣啊。
事實上，網上這些輿論，都在容修的預料之內。
當封凜讓他去頂替安樂死走紅毯時，容修就預料到會有輿論風波，以己度人，要是DK樂隊被別人頂替走紅毯，自家姑娘們肯定也不會很淡定，更不會善罷甘休，她們可是戰鬥力超強的搖滾少女。
暫時還掀不起什麼風浪。
安樂死的總粉絲不到兩千萬，才是DK樂隊五個男人粉絲總和的一個零頭。
恆影公關還沒有出手，顯然此時還是可控的。
和當初白翼事件相比，這只是小場面。
……嗯，在DK樂隊哥哥們的輪番作妖之下，他們已經是見慣了大場面的成熟男人了。
安樂死那邊瘋狂輸出負面情緒，但網上更多的是網友們的祝福。
而DK官方後援會的粉絲們，則是一直遵從組織安排，關鍵時刻紀律性極強，沒有在網上發言懟人，也未曾大肆辯解。
總體來說，讚譽和歡呼聲更多。
是的，正面評論非常多。
因為公告牌的“最佳樂隊”獎項，已經連續三年被外國奪走，前兩年是島國樂隊，之前是新加坡的樂隊。
國內樂隊獲獎，說到底也是自家人，吃瓜群眾們喜聞樂見。
華語獎項，當然要內地獲得，總比獎盃又一次被歪果仁捧走了強！
一位常年關注DK樂隊的媒體人，以一篇微博長文《一直在路上》，將#DK樂隊獲獎#推上了熱搜。
而身為老東家的iVocal官方，也釋出了恭賀微博：
【@iVocal：去年iVocal，容修與最佳新人樂隊大獎失之交臂，今年終於不負眾望，摘奪華語公告牌，獲獎感言中，樂隊成員輪番捧起獎盃，團魂可見！[圖][圖]……】
全球華語音樂公告牌”是一個亞洲獎項，這也明確了一個資訊。
DK樂隊終於邁開第一步，走出了內地。
容修更關注的，並不是網上輿論，而是……
他點開微信上的一個狼頭的頭像，打字寫了一句：
【容修】查一查安樂死樂隊，還有裘謙。
【張南】是，已經在查了，文東會陸續給你發過去。
容修挑了下眉，語音道：“漂亮。”
容家四小在他身邊久了，默契盡顯，上下通透，這樣的“武器”用著就是趁手。
*
清晨，朝陽高層，程常林洗漱出來，舉著手機和他兒子影片。
程天逸正在威尼斯，那邊現在是凌晨。
他是去看展的，順便街拍什麼的，有熱度就要趕，工作室已經將他“威尼斯行程”的街拍圖美美地釋出出來。
“沒什麼人氣啊，沒法和去年比。”程天逸在影片裡沒精打采，“又沒什麼作品，現在播出的只有《漂流大明星》，收視率和網上點擊率驟降。”
程常林只好勸兒子穩住，結束通話電話之後，坐在窗邊的書桌前生悶氣。
“老程？老程！”程常林的妻子從廚房探出頭，“喊你多少聲啦，幹什麼呢，過來幫個忙，我染了指甲不能洗……”
“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多大歲數了，染什麼指甲？”程常林怒火一下竄了出來，“你說我在幹什麼，我難道沒有自己的事？你吃的穿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你以為我和你一樣那麼閒？一天天的待在家裡什麼都不做，還那麼多的事兒……”
程夫人：“大清早的，氣性真大……”
程常林：“嫌我氣性大？你自己照照鏡子，人老珠黃了還化妝，就你這個模樣，要不是我，就沒有人要你啦。”
程夫人沉著臉，轉身回了廚房。
程家父子都是公眾人物，家裡條件不是不好，但程家沒有僱保姆。
程常林中年走紅，就像有被迫害妄想症一樣，傭人都被他辭退了。三百多平的房子就靠程夫人一個人打理，為了這個家她放棄了工作，照顧孩子和家庭，但最後還落了個“在家裡什麼都不做”。
程夫人照著鏡子，看著自己的臉，確實是人老珠黃了，當然比不過外面的那些女明星。
而此時，程常林的臉色也不好。
結束通話了兒子的影片之後，他越想越來氣。
原本以為，兒子的生存綜藝《漂流大明星》播出之後，就能人氣和片酬一夜翻倍，為了這個綜藝，程常林給導演上了不少份子，程天逸還推掉了一個選秀的綜藝。
然而，在同期的《極限生存》壓制下，《漂流大明星》根本沒翻出水花。
去年程天逸還是流量小鮮肉，人氣炒得火熱，今年就有黑粉說他糊了，還有不少網友拿《極限生存》裡的容修和他對比。
因為在《漂流大明星》裡，程天逸的人設也是實力帶隊，和容修的人設差不多，自然就有觀眾拿兩個節目做對比，然後拿兩位靈魂人物做對比。
《漂流大明星》是搶先播出的。
一開始還有觀眾說，《極限生存》只是代餐。
但是，播出不到五期，前者的收視率驟降，《極限生存》反而扶搖直上，成為了正餐不說，不僅飆升到全頻道時段收視冠軍，甚至成為了暴風臺幾年來的收視冠軍。
“那群垃圾觀眾，說什麼一直支援，還不是跑去看別的了？”程常林罵道。
如果不是容修，程天逸就不會是如今這個發展，不僅片酬沒漲，上趕著去試鏡的劇集也把他給婉拒了。
程常林身為老一輩音樂藝術家，對那種跨圈蹦躂的音樂人真是看不上眼，而且還是搞搖滾的……
《極限生存》他只看了開頭一段，就抨擊了一堆，關了影片沒再看一眼。
總而言之，程常林就是恨上了容修，恨上了暴風臺。容修去馬來西亞時，他一直在微博上跳腳，表示支援韓國老師，說容修狂妄自大。
在他看來，就是這個拿不上檯面的搖滾歌手，搶了他兒子的風頭和運氣。
畢竟他兒子程天逸可是前途不可限量的知名演員，光是逼格，就比搖滾歌手高十八個檔次。
程常林坐在窗邊，翻看著微博，昨天他有應酬，還沒有看到DK樂隊陷入的風波。
突然，他就看到了那些話題。
#DK空降紅毯#
#全球華語音樂公告牌DK樂隊#
#DK樂隊獲獎黑幕#
他甚至不記得“公告牌”是個什麼獎項，先是看到一群粉絲在罵，隨後才去具體瞭解怎麼回事。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演唱會之後，DK樂隊空降紅毯，在粉絲打投環節連五強都沒進去，竟然頂替別人走紅毯，最後還拿到了大獎？
居然還有吃瓜群眾在問：這是什麼狗屎運？
這是運氣嗎，還用思考嗎，還用解釋嗎？
黑幕！
絕對是黑幕！赤.裸.裸的暗箱操作！資本操控啊！
什麼全球十二家媒體的大獎，華語公告牌，明擺著就是收了恆影的好處，最佳樂隊就是資本給容修買來的獎項。
什麼DK樂隊很低調，什麼容修是有真實力，什麼獎項公開公正，就是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那些吃瓜群眾還叫好呢，全被“榮譽”矇蔽了，都是些傻逼小粉紅，打著愛國的旗號，賣情懷，他們是傻子嗎，被資本騙了都不知道？
顯然就是一次資本對抗，安樂死樂隊打不過，國外樂隊也忍氣吞聲，獎盃被DK樂隊搶走了。
真不知道那些外國歌迷和入圍明星們是怎麼嘲笑我們的。
如果照這麼看來，安樂死樂隊確實應該站出來，把這件事情抖出來才是！
程常林指尖發抖，看著微博上安樂死粉絲們哭罵聲一片，激動得立馬開啟了電腦。
心裡盤算了一下，目前《漂流大明星》播出五期，共十二期，而《極限生存》播出三期，一共才八期。
照這麼算，前者未嘗沒有逆轉戰局的可能，只要容修陷入輿論風波。
網友們都是娛樂圈大警察，最恨的就是資本操控，因為資本會讓群眾覺得自己失去了話語權。
這是巨大的黑料，DK樂隊黑幕拿獎，一人一句就會讓容修翻不了身。
電腦發出開機聲響，程常林激動得直接跳起來，椅子翻倒在地，他舉著手機的手指都是抖的。
兒子的綜藝還有救！
彷彿看見了源源不斷的片約掉落，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揚，快速地扶起椅子，開啟了碼字軟體。
戰鬥，現在開始。
容修，等著被噴死吧，獎盃可不是那麼好拿的！
*
而此時，醫院裡，容修根本沒有再關注網上輿論。
他關注的是心肝肉的屁屁（……）
容修坐在病床邊，垂眸注視著糟心的病人，可對方貓在棉被裡，哼唧半天沒有再理睬他。
於是，容修傾了身，在他耳邊重複地小聲問：“到底有沒有？”
顧勁臣用被子蒙著頭，帶著哭腔不叫他問。
這全賴於護士在走廊問容修的那句“排氣了嗎”。
容修和護士一起回到病房之後，他看著護士撤下了心電監控儀，護士離開之後，容修觀察了一會剛睡醒的影帝先生。
好吧，歌王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詢問。
在他的印象裡，和那些女粉絲的想法一樣，男神怎麼可能排氣？即使兩人同居了，顧勁臣在他的面前，也從沒有那樣過。
在此之前，容修幫他擦臉的時候，伏著身子，忽然就問了出來，“排氣了麼？”
顧勁臣僵住：“？？”
見影帝不言語，容修也慌了手腳，他瞭解對方性格，知道愛人羞於啟齒。
可是，他又想起，護士反覆叮囑，這是大事，影響到消化系統，進食和康復，實在不行就得活動一下，不過，手術第一天就下床會很疼的……
病床上，容修身子壓得更低，眸中滿是笑意，在他耳邊又小聲問：“寶貝，屁屁出來了麼？”
顧勁臣：“……”
可想而知，體面的影帝哪兒受得住這個。
顧勁臣整個人紅成基圍蝦，整張臉爆紅的，把自己蒙在被窩裡，不管容修怎麼誘哄，他哼唧著都不出來了。
容修：“……”
可太難了啊。
*
上午八點多，喬椒就過來了，風塵僕僕進了門。
看見兒子甦醒了，感激地望向容修：“快，沒吃早飯吧？我親手做的飯菜，不嫌棄的話……”
顯而易見，她是特意給容修送過來的，顧勁臣剛手術完，還打著大袋營養液，今天上午不能吃東西。
“還沒吃，謝謝伯母。”容修也沒客氣，接過保溫桶，對母子二人示意了下，就要出門。
“你去哪。”顧勁臣忍著痛，伸著脖子望向他，“容修……”
“我去外面吃，不然屋子裡有味道。”容修說。
兩人都很少在龍庭主臥吃東西。
容修在琴室工作時經常吃飯，已經習慣了，但自家影帝講究生活品質，而且生活很精緻，還有點小潔癖，所以容修平時很注意這一點。
這是相處之中養成的生活習慣。
容修拿著餐食轉身時，顧勁臣下意識地伸手，像是要把他抓回來。
“沒關係的。”顧勁臣說，“不要出去，去哪吃呀，在走廊裡吃麼？”
容修：“可是……”
其實也不光是怕有味道，他是怕小家夥嘴饞，畢竟一天一夜沒進食了。
喬椒連忙過去把人拉回來，用母親的口吻道：“別管那些，就在這吃。”她指了指床邊的小圓桌，“曬曬太陽，一會睡一覺，伯母在這裡照顧著，你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容修頷首：“是。”
保溫桶裡的菜色，和顧勁臣的手藝如出一轍。
容修曾經說過，像他這麼精壯的男人，一定要吃飯。沒錯，就是“飯”，大米飯，或是乾糧，而不是湯湯水水。
顯然顧勁臣以前對母親說過容修的喜好，喬椒送來的早餐不是粥水，而是非常豐盛的飯菜。
香噴噴的米飯，主菜是粵式土豆燒牛肉，牛肉燉得稀爛，小炒是容修喜歡的蘑菇，蔬菜是切得很小的配菜，沒有蛋類和海鮮，而且都是鹹口的。
容修坐在窗下圓桌前，保溫桶蓋子一擰開，滿屋飄著香氣。
不過，和他之前預設計劃不同，直到拿起筷子時，容修說了一句“我開動了”，都沒敢扭過臉，去看一看顧勁臣的神情。
生怕小家夥會嘴饞，肚子餓，撒嬌想吃一小口，那樣他會很心疼，又會很為難。
容修用餐速度飛快，比平時還要快，動作仍然萬分優雅。
喬椒笑盈盈地望著容少用飯，看對方不挑剔，胃口很好，吃得香，心裡就說不出的愉快。
那是老首長的兒子呢，以前知道容修的身份時，她連想也不敢想，有朝一日自己還有機會做飯給這孩子吃。
“慢點吃呀。”喬椒給他倒溫水送過去，“像你顧伯父一樣，吃飯太快了，對消化不好。”
“沒事。”容修話很少。
餘光裡，他感覺到顧勁臣望過來的視線，他仍然不敢去看對方，有點不自在地側了側身子。
容修在窗邊吃得飛快，高階病房裡瀰漫著飯菜香氣。
事實上，顧勁臣躺在病床，確實一直望著那邊，卻不是因為嘴饞。
只是想注視著他。
注視著那張被陽光籠罩的英俊面容，即使在母親問話時，顧勁臣也沒有從容修的臉上挪開視線。
不用任何人告訴他，他就知道的，容修從昨天下午頒獎禮結束，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怎麼休息，擔驚受怕一晚上，只吃了一頓飯而已。
看他吃得多狼啊，到底是有多餓了，容修平時那麼愛餓，顧勁臣心疼又自責，心想等病好了回家，一定要給大寶貝煮一大桌子好吃的。
緊接著，腦中又浮現甄老爺子的話語。
他還能回龍庭給容修煮飯麼？
雖然姥爺不是強硬地要求，但他們應該理解長輩難處，身為成年人應該知情重……
不過，喬裝易容的話，好像不會有人輕易認出？
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國際影帝更會“演”的麼？
“我知道了！”顧勁臣忽然說，太激動了，下意識想坐起來，結果，可想而知……
喬椒正在給容修削蘋果，嚇了一跳，差點割傷了手指。
容修扔下筷子就衝了過來：“怎麼了？”
顧勁臣仰躺在床上，肚子三個洞拉扯到了，疼得眼淚汪汪，唇角卻掛著笑，喃喃地道：“生活就是一場戲，以後全要靠演技……”
容修：“？？”
喬椒：“？？”
這時候，房門敲響，喬椒去開門。
主任來查房，身後跟了三位醫生，仔細詢問一些情況，再次表示等排氣了，下午或晚上可以吃一些流食，又對家屬叮囑了很多注意事項。
不過，有趣的是，這個“家屬”不是喬椒，而是在旁邊認真聆聽的容修。
明明顧太太才是顧勁臣的母親，主任卻下意識地望著一旁身姿挺拔的容修，林林總總交代了一堆。後來，容修送醫生們出門時，還在虛心地問關於何時拔尿管、術後飲食、坐飛機的問題。
喬椒歪頭望著玄關處，忽然笑了起來，她輕輕笑著坐在床邊，端詳自家病得氣色極差的兒子。
其實，她應該生女兒的，孕期檢查時說是女孩，如果是女孩的話，容修……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喬椒猛地打個激靈。
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如果當年生的是女孩，還會是她的臣臣嗎，這對臣臣太不公平了！
喬椒望著她的寶貝兒子，露出了愧疚的目光，天啊，剛才她瞎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