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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城

這會兒, 浙省片場裡, 劇本故事已經進展到“盛夏”離家之後的部分。

盛夏離家之後,流連於多座城市,但一直沒有遠走出省, 他不知何去何從。

“打工”這個詞,就是在這時從港島傳來的。盛夏在南下打工妹的口中知道了這兩個字。於是, 他拿出所有壓歲錢, 買了火車票, 揹著蛇皮大袋子, 就這麼和打工妹們一起南下了。

鵬城火車站, 擁擠的站臺, 擁擠的綠皮火車, 到了地方之後,才知道,打工妹們要去的輕工廠只要女孩子。

盛夏無處可去,一邊打零工, 一邊找工作。找工作戶口優先,盛夏沒有戶口和擔保,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工作被有深戶擔保的人搶去。

公園裡, 晚上到處都是像他一樣南下尋夢的少年在露天過夜, 只因為口袋裡沒有錢, 不敢住店。

後來盛夏在一個廠區集體宿舍找到了住處,他用了小半年的時間,才找到一個穩定的工作, 在一家自選商場裡當營業員。

那時候不叫“超市”,我國首家大超市是1991年上海的聯華,“自選商場”就是全國很時髦的百貨商店了。

店老板是一位儒雅英俊、知書達理的中年男人,一口好聽的南方話特別溫柔。面試時,他對盛夏的評價很好,因為盛夏的“高中肄業”學歷在當時算高的,而且形象好,性格好,很愛笑,就被老闆聘用為收銀員。這讓盛夏對生活充滿了信心。

“過!”李裡導演說。

副導演得到指示,喊道:“午休!領盒飯,大家開飯。”

這幾場戲,群眾演員用得多些,片場一片喧譁。

演員們排成長隊去打飯,嘴裡還著了魔似的在唱歌。

是剛才那場戲錄音機的歌曲:“她總是只留下電話號碼,從不肯讓我送她回家,聽說你也曾經愛上過她,曾經也同樣無法自拔……”

遠遠望去,片場黑壓壓蹲了一片演員,都捧著盒飯在猛吃。

一名特邀來秘密探班的記者,將片場吃盒飯的場景拍下來,經過允許後釋出到了網上。

【今日娛樂-楚瀲卿v:由於場景需要,片場一片狼藉,除了讓筆者吃驚不小的現場之外,不得不說一位重量級的人物——顧勁臣是大眾不能再熟悉的一位青年演員了,在劇組裡,並沒有搞什麼特殊,沒有好吃好喝招待著,還和群眾演員們一樣排隊領飯盒。國際影帝一如既往地低調做人,和演員們吃著一個鍋裡打出來的菜。因為怕影響演員拍戲情緒,並沒有去和顧老師打招呼,筆者看到,顧老師一開始沒有地方坐,就蹲在角落裡,一邊吃還一邊在看劇本,後來他的助理拿來的一個小板凳……只有在這種時刻,才能看出來一個明星到底值不值得我們去尊重去維護。[圖]……】

楚瀲卿主編發了一個九宮格。

拍攝角度刁鑽,甚至毫無美感,新聞風格極強,能看出她是在背地裡暗中拍到的紀實畫面。

照片裡,顧勁臣一身寬鬆襯衫,藍色仔褲,九十年代“打工仔”風格撲面而來,蹲在靠牆的角落裡,手捧著盒飯正在吃,腿上還放著一個劇本。

後來,他坐在一個小板凳上,披上了厚衣服,手裡的盒飯少了一半,他正在翻閱身邊的劇本。

下邊一堆影迷和路人們的回覆,有心疼的,有喊贊的,無論如何,都表示了對這部影片的期待。

其實,相對於偶像光鮮亮麗的舞臺照、劇照、街拍,粉絲們更喜歡的是這種日常工作照、毫不做作的生活照吧?

網上的評價如何,勁臣這邊當然不知道。

因為楚瀲卿主編來探班的事,他並不清楚,也沒有精力去關注。

“顧哥,你再吃點吧。”花朵給他倒了杯熱茶。

勁臣搖了搖頭,接過茶杯,把盒飯遞過去,開始繼續看劇本。

“曲哥剛才發了微信給我,你想不想看一看,”花朵輕聲說,“是曲哥從封凜老師那裡得來的。”

勁臣聞言怔了怔,目光終於從劇本上挪開,“容修的?”

“是的。”花朵見他活絡了,笑道,“顧哥,你看看吧。”

“好。”勁臣放開了劇本,接過花朵的手機。

點選影片播放。

畫面先是晃動了一會,好像在體育館的看臺上。

封凜用手機拍攝了一下自己的臉,而後對鏡頭說了一個日期:“第十五節課記錄,可以了韓教練。”

說完之後,封凜的鏡頭掃過前方,勁臣驚訝地看到,那是一座真冰館。

鏡頭對準了一身運動服的韓躍教練,他背朝著鏡頭,面向真冰館背手站著。

畫面有一半拍攝到了冰上,一閃而過一道身高腿長的身影。

是容修。

勁臣驚訝地看著影片。

“世界明星運動會”也邀請了顧勁臣,他知道容修大機率會參加,也知道容修會滑冰,但絕沒想到他會參加花樣滑冰的比賽。

這、這這……

十年前,勁臣看過容修滑冰,就是在東四的真冰館,為了和愛豆距離近些,勁臣還租了冰鞋,上冰摔了兩跤,是容修隨手把他拉起來的。那時候,勁臣摔得七葷八素,他意識到,這和偷偷跟著愛豆一起去看電影不太一樣……

現在,他們已經三十歲了。

真冰館還是那個真冰館,容修還是容修。

顧勁臣失神地看著螢幕。

影片裡傳來說話聲。

“三週跳,是業餘到專業的門檻,很多業餘愛好者都能練出兩週跳,但三週是非常難的。三週跳,對身體素質要求非常高,不僅要有力量和控制,還要有出色的滑冰技巧,這個不能速成。容修有五年的基礎,十二歲能跳三週,但現在他二十九歲,只能偶爾完成一次,成功率很低,比賽還很難說……”

韓躍教練嘆了口氣,又對封凜說了一些練習的注意事項。

“其實,2a就能讓我們入圍,只要3級旋轉能完成,就能拿到非常靠前的名次。鮑步、燕式、提刀、三週都不用完成——我認為,比賽對明星選手的柔韌度要求不高,躬身轉能完成已經很好了,編排上只要發揮他的長處,我們就能取得好成績。”

說到這裡,韓躍停頓了一下,他眺望向冰場上,“不過,容修好像不服老啊……”

言語間能聽出他的無奈和寵溺。

哪個教練不喜歡堅韌不服輸的學生呢?

手機鏡頭順著教練的視線,對準了冰場上的男人。

燈光籠罩一道精勁身影,沒有音樂,容修一身黑衣,滑到冰場角落,忽然快速壓步,然後做了一個燕式,他將大長腿很好地展示了出來。

“……好漂亮,好漂亮啊!”花朵小聲說著,看向身旁的勁臣,想起影片的名字,就問,“帥不帥?”

勁臣恍神地點頭,可是影片並沒完,容修的滑行速度很快,他進行了兩個方向的轉體。

畫面外,封凜急道:“他在幹什麼?”

誰都沒反應過來,大一字之後,他突然跳了起來。

後內結環跳。

3s!

落地。

“嘭——”

摔倒!

“三週!”韓教練激動地低吼,“三週!才十天!三週!看到了嗎?老封,這是三週薩霍夫跳!”

“見鬼的!”封凜叫了一聲,“你不是說他不能跳三週嗎?他在幹什麼?”

韓躍眼中冒光:“他幾乎要完成了!”

“他受傷了嗎?”封凜從看臺上起身,要往場內衝。

影片開始晃動,畫面一陣混亂。

顧勁臣抓緊了手機,緊盯著螢幕,畫面裡,倒在冰上的男人久久沒動。

花朵看見,容修落冰摔倒之後,顧哥的指尖發白,眼睛通紅,渾身都在發抖。

“別去,不要去,受傷他會打手勢!”影片裡,韓教練一把抓住封凜的胳膊,“他可以的,他可以完成的,他小時候能跳的!老封,你不明白——你知道,金牌就在眼前,但就是摸不著的感覺嗎?”

封凜用英文罵了句髒話,用鏡頭對準自己的臉:“……瘋了……瘋了……”

話音剛落,封凜彷彿看到了驚悚的東西,他瞪大眼睛望向場內,喉嚨裡發出驚訝聲,再次將鏡頭轉了過去。

爬起來之後,容修重新開始,再度大一字……

這套動作原本是一個“大一字”接3s,落地接大一字的編排,完成之後會非常漂亮。

360°,720°……

1080!

落地——

“嘭——”

摔倒!

容修跳得很高,這一跤,他摔得可不輕。

記得上次水果臺做綜藝,顧勁臣就因為“摔倒”一事懟過鹿九。當時,勁臣對鹿九說:你個兒小,接地氣,就像小娃娃摔一下打個滾就站起來了。容哥那麼高的個兒,離地面那麼遠,摔倒了會很疼的,你體會不了。

對常年作訓的容修來說,“摔倒”並不陌生,也是講究方法的,他能夠非常好地保護他自己——可能看著疼,其實容修感覺還好,這比部隊新兵營那次400米障礙要安全的多。

容修平躺在冰面上,胸口急促地起伏著,他平緩了片刻,從真冰上爬了起來。

“加油!”韓教練喊。

冰上的身影修長,長腿長身,大一字時,他張開手臂,彷彿擁抱世界,然後縱身躍起。

3s!

依然是三週,他成功率很低的三週。

砰,譁……

摔倒之後,他側身滑出老遠,冰刀在冰上劃出飛揚的冰屑。

容修躺在冰面上,久久沒能站起身,過了好一會,才微微動了動,他從冰上爬了起來。

重新開始那套動作。

砰——

摔倒,爬起來!

影片畫外音裡,封凜嗓音發抖:“容修,不要再跳了……”

砰!

爬起來……

砰——

爬起來!!

……

影片就到這裡,畫面黑了。

勁臣呼吸侷促了下,他抬起兩手,掌心壓住了雙眼。

“顧哥,你……要不要勸勸容哥?”花朵小心地問。

“他不會放棄的。”勁臣嗓子啞透。

只要認定了,容修就會勇往直前,他不會放棄的,誰勸都沒有用。

這就是自己喜歡的人啊。

勁臣移開手,桃花眼通紅的,並未落淚,但他眼底彷彿有水光,隱隱藏著灼目的神采。

“他能行的,”勁臣說,“他一定會做到的。”

花朵怔怔,注視勁臣的臉。不知想起什麼,她忽然舉起手機,對著勁臣的臉龐,拍攝了一張懟臉照。

花朵將手機舉在勁臣眼前。照片特寫裡,清俊雅緻的男人明明像想哭,唇角卻帶著笑,眼角泛了紅,卻熠熠閃著光。

他看上去很幸福。

1990年,離家出走的盛夏下海了,劇本進行到盛夏南下打工,生活終於穩定下來之後,十九歲的他在深圳的自選商場裡做收銀員,遇見了生命中的第二個男人。

飾演業務員“賀邵明”的青年演員以演技走紅,三十歲左右,他和勁臣不是第一次合作,兩人是老朋友了。

在國企改革,打破鐵飯碗那個年代,賀邵明是較早那一波南下打工的業務銷售人員——如今的很多大商人,都是那個年代跑業務出身。

這場戲要拍攝的是,盛夏注意到:他又來了。

新的城市在崛起,自選商場在繁華區,穿著短袖襯衫的打工青年們、長裙女孩們進出買東西。

日景,自選商場。

攝像機位準備,李裡導演比出手勢,飾演店員和顧客的群演們準備就緒。

給兩位演員講鏡頭的副導演從佈景中離開。

勁臣一身清爽的店員服,黃白相間的t恤,仔褲,運動鞋,笑盈盈站在收款櫃後面,周圍是正在排隊結賬的顧客。

場記打板:“開始。”

“這小夥子哦,真了不得哩,工作好,又俊,又能幹,哪家妹子嫁給他就享福咯!”一個算賬的阿姨說道。

盛夏不應聲,只是笑,把找零的幾毛幾分找給她。每回有顧客和他搭腔,盛夏就會笑,笑完就臉紅。上了年紀的阿姨們便更是笑,笑得人彎下了腰,直起來時還喘氣。

這波客人走出門之後,盛夏的目光望向門口,就看見一個身穿短袖襯衫的青年走進來。

他又來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盛夏注意到的時候,他已經每天都能看見這人了——在盛夏上班時,這個男人都會在中午過來,他會在店裡逗留很久。

賀邵明走進店內,和盛夏向這邊望來的目光撞上。

盛夏垂下眼,忙活手上的零錢。

在他的餘光裡,那人瘦瘦高高的,經過了他,往貨櫃那邊走去。

盛夏低著頭,手上動作漸快,垂著的桃花眼兒,有點視線飄忽。

賀邵明站在兩個貨櫃間,從架子上拿下一個包裝盒,像是不經意地,從商品之間的縫隙,看向收款櫃裡的人。

盛夏抬了抬眼,朝那邊瞟了一眼。

兩人就這麼四目相對了。

不知感應到了什麼,盛夏正數一沓兩毛錢的手發抖,他低下頭,臉紅紅的,指尖摳著錢上的圖案,腳不住地在地上磨蹭。

貨櫃間的賀邵明也是一怔,避開目光之後,垂著眼睛想了很久,又朝收款櫃那邊看去,而盛夏卻一直低著頭。

賀邵明流連於貨櫃間,時不時望向那頭,離得近了,他在離收款櫃最近的那個貨架前停住腳步,隨手拿下來一個手電筒,半側著身,像是在檢查商品,又不經意地看過去。

收款櫃後的少年低著頭,側臉俊俏,長睫毛覆了桃花眼兒,唇角微微上翹著,一身暖色t恤,看上去清爽乾淨。

鏡頭給出了大特寫,監視器裡的顧勁臣讓李裡導演也不由得驚訝了下。

這是從來沒有在電影中-出現過的顧影帝,這一面實在叫人動心。在場的工作人員們、龍套演員們都凝望著佈景中。尤其是女生們,幾乎都被勁臣的表演吸進去了。只有真正看到這一幕的人才知道,盛夏現在的模樣有多美。

導演監視器的大特寫裡,眼睛的餘光捕捉到那人在注視自己,盛夏實在難忍一般地躲了躲,他抬了下眼,再次與賀邵明目光相碰撞。

於是無端地呼吸不暢,盛夏立即垂下了眼瞼,臉也隨即垂了下來,長長的睫毛顫了顫,耳尖也悄悄地紅了起來。

賀邵明的眼睛又黑又亮,移不開視線,他拿著一個手電筒,走到收款櫃前,輕輕放在了盛夏的眼底。

前方日光被一道人影擋住,眼底出現一隻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盛夏抬眼,卻沒有與他對視,只是看著那人的喉結,“四元五角。”

“這是什麼材質?”賀邵明問。

盛夏嗓子發乾:“電鍍鐵皮。”

賀邵明凝視他的臉:“燈泡是多少瓦?”

“2.5瓦。”盛夏咬著嘴唇,紅著臉低語,他看上去太緊張了,不等對方再問,他小聲道,“有兩檔亮度,用一號電池,電池八角,在那邊……”

他顯得手足無措,抬手指了指右側貨櫃,在賀邵明的眼前,少年的手腕白皙,指肚飽滿。

賀邵明沒再應聲,久久沒有動靜。

盛夏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對方回應,不安地抬眼看去,接觸到他的視線,連忙又避開目光看向別處。

賀邵明從西褲兜裡拿出錢包:“我在服裝工作做銷售,中午在這條街吃飯,今年二十三歲,你一般幾點下班?”

“晚上五點半。”指甲摳著手心,盛夏接過他遞來的錢,指尖碰到他的手,驚得連忙縮回,利索地找零給他。

“我明天晚上來。”賀邵明說,“你去過卡拉ok嗎,喜歡吃什麼?”

盛夏慢慢地抬起頭,結結巴巴地回答他的問題,聲音比蚊子還小。直到賀邵明離開了商店,他才上手壓住了眼角,俊臉“騰”地紅到了耳根。

“過!太漂亮了!這就是初戀啊!”李裡導演大叫道。

工作人員們齊聲鼓掌,片場一片喧鬧。

尤其是在場的女士們,都被顧老師的表現打動了,一名女編劇捂著心口,大呼:“老夫的少女心!”

“顧老師。”飾演賀邵明的演員折返回來,眼裡滿是敬佩之意,“演得真好!你該不會是把我當女孩了吧?如果《演戲,我們是認真的》能和顧老師搭檔,肯定能得冠軍啊!”

一旁的老戲骨、大龍套們笑道:“顧老師就算是參加,也是去當評委吧?”

“如果顧老師去當評委,我肯定報名參賽,因為顧老師只認演技,不重視長相,我覺得比較公平!”一個胖乎乎的小夥子說道,“也許我能被顧老師翻牌子,一夜成名呢!”

“你們別拿我打趣了,人外有人啊,我還是初學者呢。”勁臣笑了出來,招呼大家一起往佈景外走。

接下來的戲份,是盛夏和賀邵明的正式見面。

前情提要:那晚,盛夏回到宿舍,幾乎徹夜未眠,興奮又害怕,他南下前有過一次戀情,離開家鄉之後,他發現這邊要開放很多。

第二天上班時,他也一直走神,直到夕陽西下,他看見賀邵明果然出現了。賀邵明走到收款櫃前,只說“我在外面等你”,就轉身走出了商店。

盛夏和他一起在街邊飯館吃了晚飯,然後在賀邵明的小心邀請下,盛夏答應和他一起去卡拉ok——盛夏以前從沒有去過那麼時髦的地方,而且他也不太會唱流行歌曲。

這一幕場景,安排在卡拉ok。

“卡拉ok”是1989年傳入我國的,1990年正式流行起來,那時還有些地方叫“練歌房”、“卡拉ok歌舞廳”等。

片場佈景為卡拉ok廳的小包間。

房間天花板中央上方,是一個五彩的迪斯科球,房間不大,老式彩電,點歌靠翻本,播放靠碟片,雙人沙發……

和現在相比,練歌房包間簡陋,但私密性絕佳。

這就是“實力派”的好處了,副導演給兩位演員說完了攝像機位,連導演講戲的環節也不用,只給他們看過李裡畫的火柴人指令碼,之後就任演技帝們發揮。

前一組鏡頭,拍完了兩人在包間裡寒暄,賀邵明給盛夏介紹了卡拉ok的玩法,盛夏應接不暇,覺得這人什麼都懂,對其好感劇增——

下一個鏡頭,兩人挨著,坐在沙發上,然後告白——

大家各就各位,場記打板:“開始。”

包間裡一片幽暗,耳邊傳來好聽的歌聲。

賀邵明站在電視前,輕聲唱:“只願一生愛一人,因你是獨有……”

聽到大街小巷都在唱的歌,盛夏抬眼,賀邵明回首,猝不及防地,目光就撞進了對方的眼睛裡。

忽明忽暗的燈光裡,盛夏有些不太自在,垂下眼簾,掩飾著自己的慌亂,指甲不由自主地摳著沙發角。

而此時,勁臣的腦中完全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人。

容修一直不冷不熱,兩人相處也是平平淡淡的,容修只在枕邊給自己哼過他新寫的旋律,從沒有這樣大張旗鼓地給自己唱過情歌。

有時候勁臣會羨慕,羨慕那些戀人站在眼前對自己唱情歌的人,他覺得,當時肯定會好幸福。

他曾經懷疑過,容修是否重視這段感情,不然愛在心頭,他能唱上千首歌,為什麼從不面對面地用歌聲說“愛”呢?容修從不張口言愛,也從未隨口唱過。

也許只唱過一次,是“歎服”:我歎服你的技巧,將愛情玩轉得如此花哨。

勁臣耳鳴了,恍然間,自己身處的,彷彿不是90年的卡拉ok廳,而是氣氛沸騰的live house——

不能再想。

不能……

“過,下個鏡頭,快。”李裡導演說。

一個場景中會有很多的鏡次,勁臣很快收回目光,“賀邵明”拿著麥克風,坐在了勁臣發身邊,兩人小聲溝通了一下。

可能別人並沒有看出來,飾演“賀邵明”的演員心裡很清楚,他的表演節奏,完全被勁臣帶入了盛夏的世界。

和實力演員進行對手戲,是表演當中最大的樂趣之一。

場記打板:“開始。”

盛夏抬眼,偷偷打量著賀邵明,卻發現對方也正在看著他。

賀邵明的嘴角輕輕上揚,“喝過酒嗎?”

盛夏掩飾著自己的羞澀和喜悅,僵硬地端起了酒杯,輕抿了一小口。

包間裡燈光曖-昧,盛夏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賀邵明則注視他的側臉,目光灼-熱。

盛夏抬起視線,然後就和他對視了,帶著一絲熱情和渴望,兩人目不轉睛地凝視對方,壓抑又難以剋制的呼吸聲中,唇越來越接近……

“噗通,噗通,噗通。”

監視器裡,是兩人臉部特寫。

李裡導演盯著螢幕,下意識地就做出了擬聲,畫面裡有彷彿就真的能聽見心跳的聲音。

“過!完美!”李裡導演激動地說。

兩個男人就這麼墜入了愛河,開始就是瘋狂的愛戀,好像瘋了一般,渾然忘乎所以。

這是盛夏的第二段戀情,他的心中充滿了陽光和熱情。

交往第二個月,賀邵明的生日時,盛夏和他發生了關係。那一晚兩人激烈又合拍,和初戀的學長相比,盛夏真正嘗到了在床上被疼愛的滋味,他覺得自己幸福得無與倫比。

賀邵明是一個非常上進的青年,南下打工進到輕工廠,炎熱的鵬城四處跑業務,每天工作到很晚,盛夏心疼他,就答應和他同居了。

兩人租了一間很小的房子,他們在一起住了三年。

這個曾經站在他眼前唱情歌的男人,事實上在兩人做過之後,就再也沒唱過歌給他,同居之後則是連約會也沒有過了。

1993年大開發,廣東競爭激烈。盛夏二十一歲時,賀邵明工作的輕工廠倒閉了。

賀邵明到處找工作,每天都回家很晚,看上去非常疲憊而且消極,盛夏做好的菜一口也不吃,兩個人經常話不投機。

租房裡,兩位演員一個門裡,一個門外。

場記打板:“開始。”

“咚咚咚!”

賀邵明砸門:“開門!怎麼這麼半天才開門?”

“我在燒菜呀!”盛夏笑盈盈地說,“生日快樂。”

“再快樂也被你磨沒了,”賀邵明一身大汗,工作一天本來就很累了,看著盛夏一副沒心沒肺的笑臉,火氣騰地被挑了起來:“你腦子是不是缺根弦?我說過我過陰曆生日了嗎?只有你們鄉下人才會過陰曆,現在都過陽曆知道嗎?”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是從平淡生活開始的。

瘋狂的愛戀之後,當初的愛河彷彿乾涸,曾經那般發瘋地相愛,如今變得連回家敲門也不耐煩。

這是顧勁臣對劇本的最新分析,前些天,他在批註上寫:相愛其實不難,相守這份簡單平淡,並且和愛人一起享受,才更難吧。

盛夏揚起的笑容僵了下,轉身往廚房走:“以前你都過陰曆的。”

“不吃了,早點睡。”賀邵明放下公文包,轉身去沖涼,然後就去床上了。

飯桌上的飯菜擺在那,盛夏自己一人吃了,賀邵明打工的地方效益不好,所以他心情也不好,盛夏心裡明白。

下一個鏡頭清場了。

場記打板:“開始!”

房間裡燈光一片幽暗,租房簡陋破舊,盛夏來到床邊,看著背朝著他的男人。

他上了床,慢慢脫掉衣服,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然後在賀邵明身後抱住他。

賀邵明咕噥:“睡覺。”

“不。”黑暗中盛夏說。

他們的夜生活,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同床的次數漸漸地越來越少,賀邵明對他提不起精神似的——有時候下班回到家,兩人連十句話也說不到;如果賀邵明在外面應酬,吃過晚飯了,盛夏為他煮的飯,就會那麼風涼在桌上,連看也不看一眼。

起初的激動火焰一旦消失,平淡生活裡的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監視器裡,賀邵明閉著眼睛,躲避著盛夏的吻,像是實在沒法,應付般地把盛夏按倒,皺著眉頭爬上去,有一下沒一下聳-動起來。

鏡頭不清晰地晃動著,照著天花板,彷彿是盛夏茫然的、晃動的視角。

簡陋的床榻,掉了漆的木頭窗欞,黑暗中,盛夏自我陶醉的叫聲,邵明,快點,快點,很快就是一聲輕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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囫圇事後,賀邵明倒在一邊喘粗氣。盛夏仰躺著,身子一片狼藉,只好起身,去廁所沖涼,回來時,對方已經睡著了。

盛夏怔怔站在床邊,目光空洞,唇角卻淡淡地笑了起來,他想,他明天還要早起上班呢。

“過!太棒了!”李裡導演喊道。

片場沒有幾個人,花朵鼓掌,“顧哥,真的好看。”

勁臣站在床邊,久久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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