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臣從首都機場直飛義大利米蘭, 接下來半個月的行程是都靈和威尼斯,陪同他一起前往的還有特助花朵、經紀人曲龍, 以及兩名年輕健壯的“助理”, 二人是顧家的警衛員。
這個人員配備還算讓容修比較放心,一行人出發,容修和勁臣同車, 開出龍庭社群,路上有點堵。
堵車時, 手機震動了, 緊接著, 顧勁臣的手機也響了好幾聲提示音。
是dk樂隊成員們的微信群,勁臣早就被白翼拉了進去,不過,兄弟們平時插科打諢時, 他很少參與進去一起聊天, 容修也不愛主動說話就是了。
白翼叮叮噹噹連發一堆照片和影片。
老白:老大老大, 聽到請回答。
神奇的幻:他在開車,別鬧了。
老白:哦。
老白:到機場記得看影片啊。
老白:對了老大, 大白鯊她女兒,井子門新開張的自助燒烤店小老闆,她說要拜個碼頭。
“拜碼頭?”容修看向勁臣, “問他什麼意思,還有,什麼影片?”
勁臣點頭, 將固定在出風口的手機拿來,快速地打字回覆問話。
冰灰:拜碼頭啊,就是江湖上的拜見老大,新人初來乍到,在井子門安家落戶,當然要來見見老大,混個眼熟,請吃個飯,將來有什麼事好互相照應點啊!
老白:對,是個小妹妹,而且是大白鯊老闆娘的親閨女,都叫了人了,從大哥叫到五哥,咱們要多照顧。
老白:影片和照片,就是那個小妹妹給我發的,是她外地來京城打工的同學,和她一個舞蹈學院的。
老白:我以為就是一個跳街舞的。
老白:結果一看,相當不錯啊!
老白:老大,你先看看?
容修:容哥說,他知道了。
老白:????臣臣?
容修:嗯,是我,容哥在開車。
老白:那行,你們先開著,開完了有時間看看啊。
老白:你們好好開車,注意安全。
老白:認真開車,別溜號。
老白:別摸小手兒。
老白:別親嘴兒。
老白:警察叔叔不讓。
容修一把搶過手機,按住語音:“少廢話,我退了。”
勁臣:“……”
容修退出群聊天,看見微信上,之前給張南發的訊息,後者在五分鐘前已經回覆了。
[先打南不輸錢:容少,查到了,機長飛行時間超過八千小時,以前開過戰鬥機,副機長也不是新人,而且還有一位高資歷的工程師。]
容修發了個[ok],好心情地勾了勾唇。
兩人手機款式一模一樣,但容修的沒有外殼,他把手機殼扔在一邊從沒用過。
“沒有殼很容易摔壞,”勁臣說,“四個角很容易傷到。”
“不會,我對自己的東西很精心,我的東西,除非我故意,否則絕不會讓它受一點傷。”他說,“我從沒摔壞過手機,只有一個迷笛pash被團長生氣摔了,不過還能用。”
勁臣想,這並不是他自誇,容修身邊確實沒有什麼因為不精心使用而弄壞的東西——在龍庭三樓的琴室裡,掛著一面牆的電吉他,還有一把小提琴,以及一些笛簫等吹奏弦樂器,拋除款式做舊的,或因年頭過久而自然陳舊的,他甚至連用舊、用破的東西也沒有。
“也許呢,也許不小心摔了呢?”勁臣問,“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給你買的手機殼?”
“不是,”容修停頓了下,“怎麼說呢,只是相對於未知的也許,更在乎眼下罷了。”
勁臣不解地注視著他。
“手感。”
他目視前方說。
勁臣:“?”
“裸機的手感很好,我喜歡更純粹的手感,很光滑,很柔順,很有質感,很真實的那種……和我……貼合在一起的……手感……”
容修眼光帶笑,看向駕駛臺上的小玩意,修長手指從方向盤上挪開些,抬手用指尖從上到下劃過機身側邊。
勁臣:“……”
本來挺正經的談話,一點也不能細琢磨,一琢磨就品出幾分色-情來。
細思極色。
這是什麼殺人的對白,容修真的只是來送機的,而不是來勾搭得他捨不得走的?
臉頰染上薄紅,不知道是不是熱的,勁臣有點頭暈,“前幾年,有幾部電影是關於手機的,容哥是想讓我拍一部《變身手機少年》嗎?”
容修笑看他:“你還是少年嗎?”
“……不是了……老大不小的了……”
之前還在羨慕衣之寒逆生長,勁臣苦笑了下。
是的就算是顧勁臣也免不了俗,英雄怕末路,美人怕遲暮,身為備受矚目的明星,他把這兩者都佔了——他已經三年沒有再拿過獎,就快從小鮮肉步入中年大叔了。
想意氣風發,可惜不再少年路。
他想承認“自己不是少年了”,不過,話音未落,就聽身邊人笑了起來。
“那個詞怎麼說,我在網上一個論壇……某圈子裡,看到一些有意思的東西,有一種人,對已婚少婦很感興趣,”容修唇角帶了絲調笑意味兒,“你現在是什麼,已婚少夫?”
勁臣:“?”
什麼?
已婚……
已婚?
少什麼?
夫?
勁臣耳朵嗡嗡響,睜大眼睛,瞪向他側臉,所有腦細胞組成一個大寫的懵逼。
思維凝滯了一會,他扭過臉,臊得不行,渾身難得地有些無力,藏著被調-戲的無所適從。
只好垂著眼不看對方,裝作沒聽明白,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機,隨手按亮螢幕,開啟了微博。
緊接著,他就聽見,開車的男人暢快地笑出了聲。
勁臣:“……”
這還沒開出井子門地界兒呢,勁臣就有一種快爆了個炸的感覺,他手指不聽使喚地快速戳螢幕。
……
網上很熱鬧。
微博上也快爆了個炸!
熱搜前十,容修和dk佔了倆。
井子門小渡家千萬豪禮的事姑且不提,網上現在最火熱的話題是明星稅務方面的事。
金州演藝攤上了大事,國家點名曝光批評,可樂杯少年球賽開幕式“承辦單位”就得立馬換人。之前只是有想換人的口風,但雙方一直僵持不下,就是涉及到違約賠償款的問題。
“東風助我啊!”可樂集團活動策劃部的宋隆笑得合不攏嘴,不對,不是什麼東風,明明是容修的……
就算是換人也合同上寫明了的,可樂集團甚至不需要為此擔負任何責任。
林軒銘半個月前還在幻想,可樂杯球賽辦不辦都無所謂了,錢塘想要專案,容修有本事就來搶,主辦方不滿意就換人,反正他合同拿在手上——如果可樂集團要毀約,就得賠償自己一大筆違約金,這筆錢,足夠讓他堵上公司賬面上連虧空帶偷漏的大窟窿。
但是,事情發展好像並不是他想象的這麼順利。
之前容修和可樂杯老總一起吃飯,還有策劃總監宋隆,當時參朗、商宇賢也在場,顧勁臣出面作陪。這讓兩位可樂集團領導非常有面子,席間雙方交談愉快,雙方達成默契。
現在,這頓飯終於發揮了它的作用。
可樂集團會議上,宋總先是彙報了金州演藝的目前情況,老總則是一臉嚴肅把節奏一帶,下頭精英們跟風迎上,董事會當即重視起來!
必須重視啊!之前金州演藝弄了些二人轉演員瞎搞,就惹起了網民們的不滿,這事兒姑且先不提——更重要的是,這可是國家級大演出,上到主辦,下到承辦,乃至於晚會小場務,都必須乾乾淨淨,馬虎不得,違法亂紀的更是不能沾!
什麼金州演藝?滾滾滾!咱們可樂和錢塘合作多年,沒有絲毫問題!金州是誰?早就劃清界限了!
於是可樂集團、可樂杯球賽組委會官微,一起釋出了相關微博,表示開幕式將會順延一週,承辦單位為錢塘娛樂,地點還在東四人民廣場不變……
緊接著,幾個國家級別大官微,就陸續地發了微博,直接點評曝光批評。
這陣大風來得又猛又烈。
一些明星這時候才反應過來,立馬意識到必須登出工作室,但是,登出通道早在上週就已經關閉了!
什麼?想關工作室?是不是要銷燬違法證據?沒門!當政府不存在?以前開門大吉的時候怎麼不收斂點?懂規矩嗎?蹲下!等調查!這時候站起來的全是有問題的!
當然,這也是容修讓勁臣提前辦理的主要原因。
明星出事的不少,道歉的道歉,補稅的補稅。
沒出事的,不代表沒事,可能政府太忙,火還沒燒到自己身上。
大家不敢大意,只能列隊靠牆站好,準備承認錯誤。
於是,微博上清一色的:
某某明星發微博,表示想放個暑假;
某某歌手憂鬱調侃,沒有靈感,打算放空自己;
某某演員去土耳其旅遊散心……
眾網友一陣哈哈哈,之前炫富的小明星們,集體手拉手去夏令營啦!
只有少數幾個大佬心有餘悸,比如明軒,比如江翌,就差背地裡對著西城龍庭的方向燒香了。
【青年團v:人非聖賢。我們每個人對錢財都沒有抵抗力,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更重要的是別忘了傳統美德:勤儉,節約,合理支配自己的錢財,不去觸犯法律底線,合理賺錢——但是,在娛樂圈,各種亂象令人震驚,年輕的明星們不僅取之無道,用之也毫無節制,更是在網上傳播不好的資訊,私生活奢侈,豪宅、遊艇、名錶、名包……揮霍無度,紙醉金迷,給青少年帶來了極壞的影響!】
【社會跟蹤v:除卻金州演藝,還有一些小影視公司名稱不再公佈,這次事情可以看出稅務部門的果斷,尤其針對個人影視工作室,後續會加大力度整頓管理,希望這次事件,可以給明星們敲響警鍾,給我們帶來更純淨的娛樂圈!】
有關訊息一條接一條,娛樂圈人心惶惶。
犯了錯誤的明星們一齊補稅,補到連“窮”也不敢哭,因為他們之前整天都在炫富。
而讓網友們一齊樂出來的是……
隨著娛樂圈大整頓,明星個人工作室登出通道關閉了,而現在,有一家公司,因為虛假開票的事,正在面臨倒閉。
只見新聞掛出了金州演藝的大名,金州在倒閉這一天算是真正出大名了。
什麼?金州演藝,補繳35%的稅款,正在面臨倒閉?!
之前只是3%的稅啊,看到這裡,網友們都震驚了,也明白了——金州連3%都偷漏掉了,這下好了,由於開了虛假票,稅率翻到35%。
金州演藝鐵定完蛋了啊!收入一多半都要去上繳,去掉職員的薪水,眼下運營和支出,補完漏掉的稅款後……破……產……了……
因為要補稅,所以補破產了?!
霧草?
這下子,不只是明軒、江翌等逃過此劫的大佬們驚呆了。
就連一直在身邊配合容修操作此事的沈起幻,也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在此之前,當容修把計劃透露出來時,沈起幻詫異地說了句:容修,你這是要置金州於死地?
那張金帖,至今躺在林軒銘的辦公桌抽屜裡。
容修一直沒什麼動靜,林軒銘以為,專案讓出去,可樂集團賠違約金,容修去辦節目,事情就這麼了了。
了了?可能麼?
他忘了網上有句傳言——
別惹容修。
現在,微博上不知哪個八卦小哥哥,發了一張照片,正是金州演藝公司大門口的景象——十數輛警車、國家辦事員的公務車,靜靜地停在路邊。
勁臣翻看著微博,給容修講了講眼下的情況,還給他念了網友們的評論。
一邊是《dk友人專場,千萬豪禮贈上,容修:清清白白活人間》
一邊是《金州演藝因補繳稅款,正在面臨破產危機》。
還有一小塊的主題為:《雷鳥主唱接受稅務相關部門調查,雷鳥樂隊解散風波繼續發酵》
東四歌迷手捧白蠟燭,齊聚live house,歌迷稱:不為別的,只為雷鳥原主唱大哥——只為思念,只為祭奠,我們是雷鳥十年粉絲,但我們希望雷鳥解散,他們不配擁有這個名字!
……
說到這裡,容修眼底原有的笑意悉數散盡,他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容哥,我說到讓你不開心的了?”勁臣說。
“沒什麼開不開心的,一家一本難念的經。”容修看他一眼,專注地開車,“所以,顧老師,你的心情好些了?”
勁臣聞言怔了下,才想起容修可能是說,昨晚他那個噩夢的事,他笑:“嗯,好了,你呢,心情也還不錯?天晴這麼好,飛機會非常安全。”
容修看向他,很快收回視線看前方,“說到坐飛機,讓我想起一件趣事。”
勁臣:“什麼事?”
“白翼二十歲,我們一起去島國。你知道的,我小時候經常和家人出國參加比賽,但白翼是第一次坐飛機,他有點恐高,還非常的緊張,而且不知道規定,我也沒看住他。他帶了很多啤酒,安檢不讓過。當時我們趕時間,來不及辦理託運了,然後你猜他怎麼是做的?”
勁臣想了下:“都喝了?”
容修露出一瞬間的詫異,“你很瞭解他,是的他喝了,就站在那兒,把兩沓二十來瓶啤酒都喝了,好在都是小瓶的那種,然後暈乎乎上了飛機,一直到羽田機場,他還沒有睡醒……”
勁臣哭笑不得,“他其實是真的害怕坐飛機呢。”
“你呢,”容修側頭看他,“怕麼?”
勁臣微怔:“什麼?我?”
“我看過你去年參演的那部航空題材的電影。”容修說,“你在其中客串的乘客。”
勁臣笑了開:“是啊,我客串的是一個患了抑鬱症、動不動就想自殺的明星,經過那次空中浩劫之後,他發現自己還是喜歡活著。”
“你演得很好。”容修說。
“真的?容先生過獎了。”
“你的演技好得讓我有一瞬間覺得,你去年的這時候,在拍戲時,可能真的患有抑鬱症。”容修嗓音很輕,說這話時,他微微側過頭目光瞟向了勁臣。
顧勁臣呼吸瞬間窒了下,他僵坐在副駕駛位上,抬眼望著風擋窗。
容修眯起眼睛,那目光透過鏡片似乎能看透一切,他玩味地打量他兩眼,笑著注視著前方道路,“不愧是柏林影帝,雖然加在一起,只有短短十分鐘的鏡頭,足以讓我認可你的演技。”
明明是讚揚的話,可這話從容修口中說出來,卻讓勁臣有了一時間的失神。
連嗓子也哽住,去年今日此時間,他的狀態確實非常不好,整夜整夜地失眠,年近而立的男人意識到自己參透了“生無可戀”這四個字的意思,他每天都在生無可戀中思考著該如何擺脫生無可戀。
他以為容修不會回來了。
“那部電影上映之後,很多影迷都說,顧勁臣飾演的明星,比男二演得都讓人印象深刻,而且直到影片最後,也是他讓很多觀眾落了淚。”容修說。
勁臣回過神來,唇角扯出一抹笑,“是劇本的人物好。情感、成長弧線明顯,有心理衝突,有額外的故事,通常都會是好角色,每個專業演員都會演得很好的。”
“顧老師謙虛了。”容修說。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這時候,輝騰經過小型商業圈,一家小商城正在舉辦大酬賓活動。
大門口圍了很多帶孩子的家長,有很多小哥哥在發傳單、派送禮物,周遭則是一些穿著卡通人偶服的在表演節目。
容修看見,一個身穿花仙子服裝的……男孩子,正在像表演雜技一樣,身形極其柔軟地玩了個連續空翻,最後他以一種常人覺得不可能的卷曲度從一個很小的中空筒子裡鑽過,身體像液體做的一樣,然後繼續帶領著一群女孩子跳爵士舞。
舞姿相當專業,舞起來有種中性美,有著民族舞和芭蕾舞的功底。
“京城真是臥虎藏龍。”容修說著,目光又落回到信號燈上。
勁臣說:“你以前不是也學過一陣子麼?爵士舞什麼的。”
“我只是湊熱鬧,老胳膊老腿的,”容修抬手揉了下左肩,“那陣子接觸了迷笛鍵盤,接觸了電子樂,對舞曲感興趣,知己知彼罷了。”
“你跳舞很帶勁兒啊,”勁臣像是想起什麼,垂著眼想了很長時間,然後問他,“乏了?肩膀痛?換我來開?”
容修:“不我不想。”
勁臣:“反正下午登機之後,我可以在飛機上睡十個小時。”
容修:“大輝說,只希望顧老師能在它的副駕駛老實坐兩個小時。”
“其實,我開車水平還不錯。”勁臣望著前方不遠的臨時車位,見對方絲毫不理會,只好作罷,他懶懶靠在真皮靠背上,想起上次容修說了一半的話——
“上次你說,伯母說女人要有一雙好鞋,因為它會帶她去到最美的地方;男人要有一輛好車,然後呢?”
“你覺得呢?”容修眸中漾開一絲笑意,“臺詞帝先生。”
勁臣眉頭動了下:“男人要有一輛好車,因為可以開車去幸福的地方?”
容修沒應聲。
“容哥?”
過了好一會,容修才開口:“以後我會告訴你的。”
勁臣笑容一滯,點頭應“好”,便不再說話。
容修也不言語,隨後便看見勁回頭伸手,從後車座上拿過了包,他從包裡拿出pad。
容修微側過臉,看著坐在這輛好車的“副駕駛位上”的人。
目光又越過那人看向車窗外。
高天,白雲,車流,老樓的牆上纏了爬山虎,葉子在陽光中輕輕地顫,冒著熱氣的巨大城市沸騰在喧囂的酷暑中。
冷氣吹在臉上,車內靜悄悄的。
“我注意你很久了,顧老師。”輕飄飄的一聲。
勁臣眨了下眼:“?”
容修直視前方風擋開口,聲音裡帶著幾分慵懶:“整天捧個那玩意兒,坐車看,洗澡看,健身看,睡前看,上廁所也看,就快懟臉上了,是不是太胡來了一點?”
勁臣手指輕抖了下,垂著眸子,他沒應聲,手裡剛點亮的螢幕,發出“咔”的熄屏聲。
“你的眼睛還能看見前面的車牌麼?”
勁臣抬頭,看見前車往前挪了兩米,“能的,”他應著,又老老實實念了一遍車牌號,“我眼睛還不錯,再過三十年也不成問題。”
容修挑了下眉:不搭理他。
“我沒有死盯著字兒,就是看個劇情梗概。只有覺得合適的、有趣的,才會通讀一下前面三十頁,第一個意外衝突很重要,大約在二十分鍾左右……”
大約是意識到自己說多了,勁臣頓了下,沒再繼續說下去。
容修反倒不介意聊對方的專業:“拍什麼故事,又不是演員能決定的,聽說,每個導演都有一火車皮的劇本?”
“這次是李導拜託的,他在忙《風雲起》的後期,交給我了這個任務,我們已經合作四年的賀歲片了,”勁臣笑了下,“隊長先生,就像您的樂隊,我們劇組也一樣,團隊協作一起選出滿意的好劇本,開拍時大家都滿意,到時導演拍的順利,演員演得高興,你好我好大家好,皆大歡喜多好。”
容修聽著他說心裡話,眼中含著笑,一句話也不反駁。
“站在我個人的立場上,這次的劇本,也要仔細甄選的。在電影圈,我已經不是新晉影帝了,也不想曇花一現,拍電影對我來說,不是撈一筆就完了的事,我想要好成績,想要票房,想要讚許,也想留下好作品,所以,哪怕只是商業賀歲片,我也要上上心——既然答應了做主演,就更要用心了,也是對我自己負責。”
這個人啊……
在兩人相知之前,容修就知道,顧勁臣是一個非常努力的人,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幸運兒,稱讚他擁有天賦的時候,容修知道,他為此付出了很大的努力,背劇本,走臺詞,練基本功時,對著鏡子又哭又笑的,認真起來時,他連飯也顧不上吃。
偉大的榮譽從不會不勞而獲。
在容修看來,顧勁臣的確和百科照片上的那個雅緻男人一樣,但他也有另一番模樣。
而勁臣說完那些話,就一直注視著容修的側臉,一雙好看的眉毛輕輕揚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容修手下無意識地用力,他緊了下方向盤側過頭來,快速地瞥了身邊的人,短暫的四目相對中,他看見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色——
陽光從車窗灑進,照在顧勁臣的臉上。
如果仔細端詳過去,就會發現,他的眼底依然有一點淡得散不開的雪青色,比從前輕了許多,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活潑了不少。可是,在容修看來,那抹疲倦且略顯憂鬱的顏色,已經和眼前這人融為一體,是顧勁臣身上獨有的特質,也是他性格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剛認識顧勁臣時,容修覺得,這人有些偏執,時而憂鬱,儘管每當站在他的面前,勁臣都會一直極力維持著笑容。
現在,顧勁臣看上去愉悅、自信、開朗,還隱隱帶了一點兒“撞了南牆也決不回頭”的執拗勁兒
眼前的他,像個青春期的少年。
容修想起他主演的那個臥底影片《永不言悔》。
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人開朗笑起來的畫面,讓容修覺得有點熟悉。
堵車的情況稍微好轉了些,曲龍一行人開在前面。機場接待方面早已預約報備,提前五個多小時啟程,時間上綽綽有餘。容修開著車,並不著急,也沒有七拐八彎去繞遠路。
“當然,顧老師是守信用的人,既然答應了別人,就一定要做到,”容修嗓音淡淡,“我記得,誰說的,等以後老了,要當我的眼睛?”
勁臣心尖一顫。
他說這話那會兒,剛知道容修傷了眼睛的事。那時,容修正在牴觸期,對於勁臣的告白,完全聽不進去,也不願意和他多交流的樣子。
沒想到,容修不僅聽進心裡,而且竟然都記下了?
勁臣心跳很快,回手把pad放到後座上,聲音正式了些:“我會注意的,會合理安排讀書時間,也會注意保護眼睛,以後坐車不會再看書了。”
“不是有語音閱讀麼,”容修提議,“去下載一個ai語音包,以後少用看的,多用聽的。”
勁臣直視前方,沒有回應。
容修見他沒反應,於是又說:“可以離線聽的。”
勁臣默了片刻,等信號燈變綠,才說出口:“聲音不好聽,語氣也不對,我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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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們都能聽,你怎麼不能聽?”容修說,“顧老師,你是不是過於挑剔了?”
勁臣有點委屈地瞪著他,“我不是挑剔。”
容修目視前方,也沒多想,笑道:“我對音訊方面接觸較多,家裡兩個崽兒不愛看樂理,我給他們買了個app ,語音模組聽書相當不錯。別任性,世上哪有兩全其美的東西,也沒有你能絕對適應的東西,磨合磨合就好了,你只是一開始不習慣,聽久了會好的,讓眼睛休息一下,一會我也給你下一個……”
勁臣望著前方的車流,聽著他嗓音溫和的說教。
看見到了十字路口,紅燈,車停下來,容修還在說不停。
勁臣實在沒忍住,開了口:“我不是挑剔,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說了不能聽就是不能聽,我已經試過了,什麼叫磨合磨合,你讓我跟誰磨合?身為史上最年輕歌王候選人的男朋友,整天聽他在耳邊說話唱歌,你讓我現在聽機器人在耳邊嘮叨,我可能會接受得了嗎?我真的做不到,我不聽,也不下,您別不講道理……”
容修:“……”
餘音蕩在車裡,末了,靜下來。
空蕩蕩了好一會。
勁臣話沒說完就閉上嘴,“……”
大約因為要暫別,所以情緒控制不住。
心裡不好受。
等到回過神時,幾乎忘了自己剛才都說了些什麼,只剩下最後那句“您不講道理”,登時心下懊惱無比。
自己該死的都說了些什麼?
兩人齊齊看著前方信號燈,勁臣足足心慌了紅燈倒計時的一半時間,餘光裡那人靜坐在駕駛位上,好看的臉上表情淡淡的,叫人猜不出一點情緒。
勁臣幾次試著張口想解釋,可心突突直跳,話到嘴邊又卡住。
容哥肯定生氣了吧。
“容哥,我……”
不等勁臣開口安撫,勁臣就聽見,身邊傳來一道很低的笑聲。
“我知道了,”容修視線從紅燈收回,眸光落在勁臣略帶不安的臉上,“不下載語音包了,劇本罷了,以後在家裡,我讀給你聽。”
“……”
那嗓音柔和,聽進耳裡,流入四肢百骸,勁臣低促地呼吸了下。
整個人就像被一隻溫軟的手輕輕攥住,投進滿杯的瓊漿裡泡了,叫人的心都被他燻醉了,揉碎了,醉得上了頭,碎得酥了骨,滿眼都是濃染的情誼。
紅燈只剩下七秒時,勁臣側過頭,望向靜坐在那的男人,終於忍不住扯開安全帶,湊過去吻住了那張薄唇。
“容哥想讀什麼劇本,我要不要自己收集一些精彩的,劇情的,文藝的,愛情的,還是……動作的?”
容修:“……”
口乾舌燥往後躲了躲。
這人一國際影帝,剛才還在心裡讚美了他,怎麼突然就不素淨了?
“你給別人讀過書麼?”不深不淺一吻過後,勁臣還不願離開。
被人突襲偷了甜,容修唇角一勾:“讀過,樂隊兄弟們。”
勁臣眼光微動,又笑了開,他撤回到副駕駛,重又系上安全帶,“那不算。”
想了想又說:“我和兄弟們可不一樣,臨睡前在床上聽你讀書的,我肯定是第一個。”
“小寵有一次生病發燒,我在崽子的臥室裡,給他讀了《我深愛過的約翰列儂》,就在地下王冠半決賽的前兩天晚上,”容修說,“後來我讀著讀著,就在他的床上睡著了。”
勁臣唇角抖了下,似乎強忍了半天,才開口問:“那是什麼書?”
“一位搖滾歌手的妻子寫的他的丈夫的浪蕩的一生,”容修拗口地說,又笑道,“所以說,你不是第一個。”
勁臣噎了下:“小寵也不算,他不是兄弟,他是咱們家的孩子。”
容修輕笑:“哦?”
勁臣目視前方:“總之,我和兄弟們不一樣。”
容修眉心微挑,踩了油門,“當然,你當然和他們不一樣,兄弟們和我一起站在舞臺上,而你……”
勁臣愣愣看他。
容修勾了下唇角,“嗯?”
勁臣一呆:“嗯?”
兩人對視了一會。
交換了眼神。
勁臣不知道想到什麼,臉唰地就紅透。
一路上連話也說不利落了。
勁臣沒有再讀劇本,也沒有點開手機,一路上他一直翻來覆去地看那本老相簿,還把兩張照片偷偷地抽了出來,時不時地望向容修,像是在組織語言想該怎麼問他要兩張照片收藏。
但他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勁臣從沒問容修要過什麼東西。
直到車開到國際機場。
輝騰開進機場貴賓樓,來到vip專用停車場。
停車熄了火時,容修開車門,他邁下車,又回頭對正在整理相簿的勁臣說:“拿上,到飛機上再看。”
勁臣驚訝地仰頭看向他。
這才回想起,在龍庭三樓的更衣間,勁臣對這本容修年少時的相簿愛不釋手,喜歡的不得了,容修問他:好看?
勁臣回答:好看。
於是,容修就有意無意地說——
拿上,到樓下去看。
拿上,到車上去看。
拿上,到飛機上去看。
……
打從一開始,就想送給他。
他的一整本十八歲。
就是這樣有點彆扭的心思,帶著幾分可氣又可愛的倔強,就足以讓人軟了心神。
勁臣覺得,哪怕再過十年,三十年,五十年,自己也一樣會溺在他的這股子醉人又迷人的心思裡吧。
相簿裡,容修十八歲。
陽光下他帥得驚人,他站在鼓樓邊向上望,他奔跑在長城上,他和兄弟們追逐打鬧。
拍照的距離比較遠,容修在臺階的高處,細碎樹影中,他駐足,轉過身來,露著不經意的笑,然後對著臺階下伸出了手。
照片定格在他伸手的動作上,時間靜止在那裡。
……
一行人在餐廳用了午飯,幾大箱行李經由曲龍負責辦理託運了。
這次接待勁臣的是一位中年負責人,他和勁臣是老熟人了,帶著兩人來到了要客休息室。
這裡夠私密,也夠隱蔽,和cip不同,能進來要客休息室的,大多不是普通老百姓了,管理嚴格,肯定沒有娛記和粉絲什麼的就是了。
花朵他們落座之處離得很遠,房間裡其他人只有五位vip,三個老外,大家互不干擾。
兩人在vip休息室聊了一會,沒過多久,勁臣就該準備了。
一開始覺得時間還很富餘,但一轉眼,就已經是午後了。
提醒登機的廣播還沒響起,容修看著腕錶,對他說:“到了地方打電話。我先走了,沒有登機牌,這裡不能久留,要守規矩。”
話落後卻不聽勁臣回應,只是一味地坐在沙發上側頭看著他。
也許是投來的視線過於溫柔,也許是有什麼話羞於啟齒,勁臣耳尖有點泛紅,他別開視線,“不是說要走麼?走吧,我也馬上登機了,一會小車來接,我就直接走了。”
容修垂了垂眼:“……”
這個人啊。
明明嘴上說著讓他走,可他襯衫的衣袖卻被勁臣輕輕揪住了。
這種時候的影帝先生,還真是讓人沒法生氣。
容修淺淺笑開,在白熾燈下注視著他垂著的眸子,“那麼,你還想說什麼?”
勁臣眸光閃躲一瞬,水光流動間,他搖了下頭。
分別在即,身邊這人讓他忍不住,就是想拉著他不鬆手,其實沒什麼話要講,同樣的也講不出再見。
“好,顧勁臣,你沒有說的,不過我有。”容修嗓音帶笑,每當喚勁臣全名時,都意味著他的嚴肅認真,還稍帶了點儀式感。
於是勁臣也正式了,用心聽他說話。
容修說:“記得剛才在車上,我說,你當然和他們不一樣,兄弟們和我一起站在舞臺上,而你……”
勁臣愣愣看他。
兄弟們和容修在舞臺上。
而自己……和容修在……
床上?!
勁臣腦袋又嗡嗡作響,臨走了還撩他一下?
說好的離別前的煽情時刻呢?
勁臣有些惱地抬眼看他,心裡還有些急火。
可容修並不給他惱羞成怒的機會� ��他湊近過去,又一次勾起唇角,對勁臣小聲:“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麼,不正經的小腦袋瓜。”
勁臣:“……”
勁臣羞窘不安,這次連眼尾也染了紅,他有點生氣地抬眼盯了容修一會,實在沒忍住,上手遮住了臉,連額頭也頂在了容修的肩頭。
臨別了,臨別了,這人最後就不能素一點,和藹可親一點?
而後過了一會,像是終於做好了心理建設,勁臣一隻手拿緊了那本翻開的相簿,一隻手鬆開了容修的衣袖,悶著聲音說:“你走吧。”
雙人沙發前,容修應了聲“嗯”,他站起身,隨後,勁臣也站了起來。
勁臣起身時,沒想到容修並沒有往旁邊移開,兩人很近地身貼著身,由於慣性側身撞在一起,容修扶住他腰往回帶了下。
然後,勁臣感覺到,容修輕輕捉住了他的手腕。
勁臣抬頭,眼光中帶著依戀,又濃又軟,和容修望來的視線對上。
他聽見那人在耳邊輕聲:“保重。”
“好。”
勁臣嗓子發澀。
緊接著,就這麼一瞬間,勁臣看見,並感覺到,容修沒有鬆開自己的手。
容修捉著勁臣的手,抬起來,然後輕輕地拉過來,碰了碰自己的心口。
“你在這裡。”
他說。
說完,容修就鬆開了手,片刻未再逗留,轉身就往vip休息室大門外走出了。
登機廣播響起。
直到休息室那扇厚重的門關上,將外面的喧囂隔絕。
耳邊一片寂靜。
勁臣依然覺得,心還在跟著耳邊迴響的那句話,輕輕地在顫抖。
——顧勁臣,你當然和他們不一樣,兄弟們和我在舞臺上,你在我心上。
……
勁臣想,自己不用有一雙好鞋,也不用有一輛好車,不想去更美的地方,也無須去往更幸福的地方。
容修是他心安之處。
接待人員迎來:“顧先生,請。”
勁臣頷首,抬步往前,一身影帝氣度不減,露出一抹極耀眼的雅緻又自信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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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他該想的,不用再多想別的。
也不想航班飛往的地方是何方。
只要知道,自己最終要回到哪兒,就夠了。
勁臣捏緊了手中的那本老相簿,他看到,相簿攤開露出的一張照片——
照片裡,群山蜿蜒起伏,容修披一身華麗日光,佇立在古城牆的高處,眺望著遠方。
長城是龍,我的國王,駕馭在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