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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吧檯後邊去往後臺的通道口,奇幻紫一行人站在背靜處,此時周遭十分安靜,石天一和凌野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說話。

沈起幻則坐在吧臺前,眺望著遠處舞臺上的那個人。

他很久沒有聽過這麼讓人舒服的旋律金屬現場演奏了。

雖說其他樂手在中途有些小失誤,但都被鍵盤掩飾了過去,除非是專業人士,不會有人察覺到什麼。

而且改編的這個版本和聲很不錯。

《the dawn》的版本有很多,有主音吉他的,有純鋼琴的,也有改編得面目全非的。

這一版本則是電吉他和鋼琴的較量,齊驅並驟,彷彿一場黑暗與黎明的戰爭,內心中的希望與絕望的對抗,聽起來相當激烈熱血,令人心潮澎湃。

“容修是這裡的鋼琴師?”沈起幻問小李。

“不是,我才是鋼琴師,我是鋼專的,他是玩樂隊的,”小李恨鐵不成鋼,“不務正業,不走正道兒,明明是彈鋼琴的,居然跑去搖滾樂隊當個彈吉他的。”

沈-彈吉他的-起幻:“???”

“你說,那小子是你們的吉他手?”石天一從通道口衝過來,驚訝地問,“他不是玩鍵盤的?”

貝芭蕾眨眨眼:“吉他才是他的強項,他親口說的。”

小李:“??????”

胡扯!

他明明剛擼了個鬼火!

“老大,我們樂隊不是一直想招募一個固定的鍵盤手嗎,”石天一故作不經意地說,“我剛才還想著,臺上那個人就挺好的。”

沈起幻還沒回應,趙光韌就先愣住了,他詫異地看過去。

奇幻紫有挖人的心思了?

的確,有鍵盤的樂隊比較多元化,能玩的東西會變多,畢竟他們是英倫風,如果要出道的話,招募一名鍵盤手是很合理的計劃。

趙光韌臉色變了又變,他心裡門兒清,如果沈起幻不點頭,石天一絕不會透露這種內部資訊,這是在明裡暗裡和自己打個招呼?

但是,容老弟是個有才的,今晚聊了一個多小時,能看出也是個心高氣傲的,怎麼可能去給他們當鍵盤手?

鍵盤在搖滾樂隊裡可有可無,本來就備受爭議,而且觀眾緣不好,也不吃香,就算容修最終不能留在自家店裡,哪怕只是站在一面之緣的朋友的立場上,也不會贊成容老弟去給人家當綠葉兒。

趙光韌哭笑不得,我這兒還沒捂熱乎呢,你那兒就要給人挖走,人幹事?

想都別想,撬我牆角,沒門兒!這事兒得重視,必須找時間點撥一下容修,寧當蛇頭不當龍尾。趙光韌護犢子心切,垂眼擺弄著手機,思緒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你們想讓他去當鍵盤手?”小李說,“剛才彈的那個我不清楚,但《鬼火》練到家了,放在搖滾樂隊裡,水平綽綽有餘,你們還挺有眼光的。”

“那當然,別以為就你一人看出來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那88個黑白鍵子,到了他的手裡就跟玩兒似的,”石天一湊近沈起幻說,“老大,你不是一直在物色高手麼,我看那個新人就很不錯。”

“新人?”沈起幻瞥他一眼。

那一眼,輕輕淡淡,不冷不熱,反而讓石天一渾身都僵了一下。

沈起幻的目光重又回到舞臺上。

只見容修正一邊鋼琴即興solo,一邊和吉他手進行眼神交流,時不時地側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瞟向舞臺下給他聲援的觀眾。

一身渾然天成的氣度,絲毫沒有讚譽之下的那種扭捏窘態。

任何一種舞臺表現力,都是長時間磨礪出來的,什麼“新人”會像他這麼自信從容?

“我說的不對嗎,新人怎麼了?老大,他這個鍵盤水平足夠了,技術到位,情感充沛,而且還不是那種學院派呆鳥,剛才他和電吉他玩得多溜啊,絕對是個搞搖滾的,簡直讓《亡靈序曲》得到了昇華!”石天一回頭尋找自家主唱,“我覺得他可以,你說呢,野哥?”

“是啊,多溜啊,不過,你懂個屁的昇華。”凌野走上前來,無所謂地笑了笑,“知道今兒咱們來演出,表現成這樣,老大不是伯樂麼,就高抬貴手收了人家唄。”

沈起幻眼神一沉,沒應聲。

石天一想了想,表示贊同:“野哥說的對,既不用他張嘴,也不用他合聲,一個玩鍵盤的,奇幻紫對他來說,臺階很高了。”

趙-耳聾眼瞎-光韌:“…………”

操。

老趙的臉色鐵青,滿腦袋都是咆哮體彈幕――

容修才不是特意表現出色給你們檢閱的呢!他連幻神是誰都不知道!他是勞資剛認的幹弟弟!

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為老哥分憂解難,才勉強上臺演出的!我弟才不是什麼可有可無的樂隊鍵盤手!

他!不!是!

神特麼的“高抬貴手”,去特麼的臺階高。

我弟才不稀罕!

不!稀!罕!

登天的臺階,勞資也要把他給捧上去!媽噠,我老趙今兒對燈起誓,我一定會給容修找到比你們更牛逼的樂隊夥伴的!!!

舞臺下方漸漸安靜了下來,觀眾們期待地仰著臉,想知道那人又會帶給大家什麼驚喜。

容修一隻手彈奏不停,另只手對燈光師打了個手勢。

燈光師傅先是一愣,然後挑了挑眉。

中年男人當燈光師二十多年了,對方給自己的是一個相當專業的、如同行內黑話般的手勢,只有live house舞美通用,沒想到那個年輕人,也是個井子門老炮?!

燈光師傅嘿嘿笑了。

很快的,舞臺燈光組的色調變幻,暖色柔光照射在青年的身上。

一段如泣如訴的悲切前奏,緩緩地流淌在演唱會館內。

容修彈奏鋼琴的身影,在幽幽的燈光中,看上去孤寂,卻很從容。

他扭頭看了一眼遠處並沒有離開的同伴,又望向舞臺下的觀眾們。

周贊贊一行人都靜了下來。

剛才還沉浸在恢弘篇章中大吼大叫的年輕人們,很快就被轉移了注意力。

隨著這段憂傷的旋律,他慢慢閉上眼睛,唇角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他的笑容和傷感的音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場人心思各異,這位剛演奏了經典的帥哥,不會像小李一樣要開始玩古典了吧?可是,聽旋律又很現代,並不太像哪個鋼琴曲。

遠處,趙光韌和沈起幻一邊小聲聊著天,一邊和周遭眾人一起望向舞臺,忽然被小泰迪bob打斷了談話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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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還人立扭腰、跳wave的bob先生,此時正以農民揣的姿勢趴在吧臺上,像會說話似的發出了“嗚嗚”的聲音,它一動不動地望著舞臺的方向,烏溜溜的雙眼中彷彿覆上了一層霧水。

沈起幻被這只通人性的小狗逗笑了:“他也能聽懂音樂情緒?”

“音樂既然不分國度,肯定也不分種族啊。”趙光韌說。

“嗚。”小泰迪bob應和了一聲。

觀眾們也被音樂感染了,這個反應讓容修覺得很欣慰,他調節了一下麥克風的角度。

不遠處的蒼木一愣。

他這是要唱歌的節奏?!

容修……要唱歌……

手上和絃一變。

舞臺下方熱烈起來,所有人都看出,鋼琴師要唱歌了!

隨著憂傷悲情的鋼琴前奏,低沉婉轉的輕煙嗓一開聲,當即就用滄桑悲涼、極富磁性的抒情搖滾唱腔,將場館氛圍渲染昇華了一個境界!

俗話說得好:最怕搖滾玩深情。

輕柔的鋼琴伴奏,抒情搖滾的嗓子,竟然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演唱館高階音響設備,將青年的嗓音傳遞給每一個人,彷彿一個在自己耳邊低語的朋友,靜靜地講述著一個悲傷的故事――

“瓦藍大陸的每個孩子都熟知一個傳說,

“關於被詛咒的木乃伊男孩無法找到自我的故事,

“那個無助的孩子名叫阿木木,

“他是多麼的悲傷而又孤獨……”[注1不寫英文了]

眾人:“?!?!?!”

什麼聲音……

這個嗓子!!!

遠處吧檯。

趙光韌,沈起幻,凌野他們,幾乎同時從高腳椅上站起了身。

“操。”身為奇幻紫主唱的凌野深吸一口氣。

石天一臉色大變:“……見鬼了。”

說好的新人鍵盤手呢?

觀眾池內靜下來,沒有一個人說話,就連每次來live house都低頭玩手機的二維交友黨,也愕然地抬起了頭望向舞臺。

所有人都在容修開嗓的一瞬間驚訝了一下。

緊接著,就被這動人的歌聲吸引了!

如果說之前他演奏《the dawn》,是用樂器講述了一個落魄英雄的故事,那麼,現在就是一個老朋友在自己的耳邊述說他的身世了。

這是什麼神仙嗓子啊,也太好聽了吧?!

不知為什麼得到了燈光師傅的喜愛,配合著他的歌聲,大叔把舞臺燈光漸漸放暗了。

彷彿遙遠的森林深處,一座小木屋中冉冉跳動的燭火,又給青年的身上打上了一層淡淡的柔光。

舞臺燈光並不明亮,但他所展現出來的音樂才情,卻極為耀眼奪目,簡直令人移不開視線。

“這顏值能打啊,他也太帥了吧?!”

“為什麼店裡不讓拍照錄影?我要投訴啊!”

“好好聽啊,這是什麼歌?”

“lol擼啊擼英雄人物主題曲。”

“《阿木木的詛咒》,又叫《木乃伊之殤》。”

又是一首關於遊戲的歌?

怪不得剛才他和那個總導演的兒子聊遊戲。

趙光韌激動地握緊了拳頭,老弟唱歌竟然這麼好聽?!

真的好聽!

你知道的,“唱歌好”和“唱歌好聽”是兩碼事。

唱歌好:音準好,節奏對,有感情,沒跑調。

唱歌好聽:不知道,就是好聽,愛聽,讓人沉浸其中,引起共鳴,聽的時候,根本沒注意到他的音準,沒聽到他的技巧,就是好聽,沒工夫關注別的。

身為半透明老網紅,趙光韌震驚極了,有這水平怎麼來夜店了,出道妥妥沒問題啊!

寶藏男孩不足以形容,這是個聚寶盆大神!

趙光韌渾身顫抖,那個預感越來越強烈,他越來越深信不疑――

大家付出的心血,曾經熬過的通宵,做過的低三下四的事,所有的一切,終究不會白費。

為了情懷。

這家店,也許真的還能堅持下去?

是的,我們是全國top20,我們還有翻身的希望,我們有容修了!!

貝芭蕾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她渾身都被容修的嗓音激出了一層層雞皮疙瘩,之前聽他又彈吉他又彈鋼琴的,就已經讓她覺得不可思議了――但,也僅僅是驚訝罷了,畢竟井子門到處都是玩音樂的。

如果只是上臺唱首歌,不可能引起轟動。

萬萬沒想到,容修的嗓音,比他的手指更能撩動人心。

不對,其實在和他聊天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他的嗓音很好聽了不是嗎?

所以他不吃辣。

所以,這把好嗓子一定要保護好了才行,這個男人的自控力應該很好。

蒼木站在原地,心潮澎湃得無以復加。

容修真的回來了。

他沒有退步,他沒有放棄音樂,他真的回來了!

回過神時,蒼木才發現,趙多寶不知什麼時候悄悄離開了,他坐在了架子鼓前,隨著鋼琴的旋律,輕緩地敲擊著節奏!

緊接著,貝斯手也走了過去,把簡單卻渾厚的低音,加了進去。

蒼木的水平有限,但他還是猶豫了下,這個曲子他有印象,這個水平給容修當個旋律吉他應該沒問題。

一定要幫到愛豆才行。

勇氣也不知從何處而來,蒼木回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他快速地把效果器音量踩小,電吉他也若隱若現地加了進去。

場內很快就有人激動地談論起來。

-“阿木木的詛咒,lol裡的英雄主題曲,大招是痛哭,一哭一地水。”

-“他是所有英雄裡最悲劇的人物了,身上有詛咒,所以沒有朋友。”

-“mv看一遍哭一遍!”

-“你什麼段位的?”

-“記得有一次我選英雄,不小心點錯了,點到了阿木木,聽見他說:‘我還以為你永遠也不會選我呢。’當時我就愣住了,心裡挺難受的。記得以前,我特意花錢買了他,後來新英雄出來就去玩別的,再也沒理過他了……”

恍惚間,聽眾們沉浸在悲傷的旋律中,跟隨著阿木木的腳步穿,行了整個大陸。

他們看見,小男孩孤身一人,想和能理解自己的人交朋友,但是,所有人都遠離了他,甚至是排斥他、討厭他、驅趕他。

悲情的身世,絕望的命運,被詛咒的阿木木。

他給周遭帶來了不幸,自己卻是不死之身。

誰會喜歡這樣的異類呢?

我們不喜歡你,不為別的,就是因為,只有你,和別人不一樣。

你和別人不一樣。

他獨自站在窗邊,聽見惡魔在他的耳邊輕聲低語――

他說:你永遠都是一個人。

他說:孤獨,將是你最後的歸宿。

悽寂的嗓音中,帶著壓抑的悲傷與憤怒,瀰漫著迷惘、無奈與失落,容修正在低聲細語地敘述著一個孤獨者的內心世界。

每個人心裡,都住著一個阿木木。

遍體鱗傷,孤獨無助。

夜深人靜時,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比如,容修自己。

曾讓身邊的每一個朋友身纏厄運,卻一點反抗的力量也沒有,直到最後,鮮血淋漓,不得不各奔東西,殘的殘,毀的毀。

一點轉圜的餘地也沒有。

八年半。

這座墓碑,他恐怕要揹負一生。

十指重重落在琴鍵上!

“那些悲傷與絕望,傷得他體無完膚,當他回過神,一切都已經發生,憤怒和苦悶,湮沒了他脆弱的靈魂,魔性爆發,從此失控――”

想要掙脫!

想要抗拒!

想走出荊棘泥潭!

“yeah……ah――!!!”

突如其來的一聲高音,穿透了整個live house!

鋼琴、重金屬、嗓音的齊聲爆發,將激烈的情緒徹底地爆發了出來!

這首歌的特別之處――它的副歌,只有一個字。

對,只有一個字的高亢副歌!

是他撕心裂肺的吶喊與哭泣。

“……ah――!”

遠處。

沈起幻的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望著唱歌的青年。

深藏在大腦深處的記憶告訴他,這就是他一直以來沒有放棄尋找的那個聲音。

――多年前的一個凌晨,沈起幻開車到東四,經過一個烤串店,聽見路邊攤有幾個男孩在一起唱歌,讓他感到驚訝的是,那歌聲並非扯嗓子亂喊,竟是很專業的合聲。

而主唱的那人,像極了此時聽到的這個嗓音。

真的是他嗎?

當時,因為是雙黃線,他開到十字路口,轉回去,卻再也找不到那夥人了。

燒烤店的餐桌上,只留下一簇養在水裡的花,就是那種在透明的小玻璃瓶裡用水養著的一團紫色的花。

烤串店的老闆娘說,“那群小夥子是歌手,好像就在附近唱歌的,聽說客人打賞這一瓶花兒,就值三百塊錢呢!他們剛收工,揹著吉他,具體也不知道是哪個酒吧的。”

酒吧,唱歌,送花……

跑花場的?

這是對方留下的唯一資訊。

沈起幻開車繞了老遠,大半夜的,人沒找到,拿了一瓶紫色的花兒回家了,後來一直養著,直到養死為止。

紫色風信子。

花語:燃生命之火,享豐富人生。

沈起幻單方面認為,這句話是那個人留給自己的人生箴言。

紫色風信子。

也是“奇幻紫”的由來。

九年。

是這個聲音麼?

沈起幻眼中忽明忽暗,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的反應。

“轉調了,”再次唱到副歌,凌野的表情變得十分難看,他將目光從沈起幻的臉上移開,望向舞臺上的那人:“多高了,high-c?”

“d3,”沈起幻說,“華彩有個音e3。”

“有那麼高嗎?”貝斯手石天一不敢置信,“不會吧,聽不出來,咋唱的啊。”

“混聲,頭聲,邊緣振動,”沈起幻說,“遊刃有餘,應該不是極限。”

“操!霧操草草……男聲應該比女聲低,他沒低?他該不會……還會唱咽音兒吧?”石天一咕噥著,眼珠子咕嚕亂轉,小聲問,“老大,你說,他那個嗓子可能嗎?”

沈起幻挑眉:“你覺得,他是什麼嗓子?”

“煙嗓兒啊,嗯?不是嗎?”石天一不由愣住,“難道是黑嗓?不是,妥妥的輕煙啊!”

“現在看來,沒錯,”沈起幻輕笑了一下,“不過,他是個聲音演員。”

石天一有點懵逼:“不會吧?”

凌野:“……”

兩人對話時,主唱凌野緊咬著牙,一直沒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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