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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呂倩外婆本是老人, 身體素質比不得年輕人, 這一病發, 來勢洶洶, 推入急診室後, 很快轉移到手術室進行手術搶救, 這一進去就是十幾個小時, 夏枝和沈越,還有呂倩一家人,從白天一直等到了晚上。

在這個期間, 呂部長與呂倩媽媽也瞭解到了整件事的全過程。

呂部長道:“倩倩,我上次和你說的話,難道都白說了嗎?”

“對不起爸爸, 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我真的不知道……”

“你明白我不是那個意思!”呂部長沉聲道。

“好了好了,倩倩已經被嚇壞了, 這裡是醫院, 你小點聲行不行。”呂倩媽媽道, “更何況, 她也沒做什麼, 把沈越和他的女朋友帶過來給媽看看,哪裡做得不對了?只是沒有想到觸動了媽媽的傷心事……”

呂倩媽媽說著, 看向夏枝。

剛才情況緊急,所有人都亂成一團, 憑本能行事, 並沒有深想。

此刻回憶起來,呂倩外婆從見到夏枝起,就心緒不寧,看過那株小草的照片後,情緒起伏大,但都還在可控制範圍,如果那個時候能穩住情緒,根本不用進手術室。

但緊接著夏枝告訴了呂倩外婆她奶奶已故的真相後,呂倩外婆就徹底支撐不住了。

當然,大家也都明白夏枝是為了呂倩外婆好才說出真相的,事關家中老人離世的訊息,夏枝心中肯定不好受,這種事也不能苛責夏枝。

呂倩媽媽看了夏枝一眼後,努力將眼神變得平和一些:“夏枝,剛才你說,你的奶奶名字叫盧明惠,請問是明天的明,賢惠的惠嗎?”

不僅呂倩,夏枝其實也被嚇蒙了,要不是有沈越在旁邊,夏枝幾乎要站不住身子。

現在雖然緩過來了些,但腦袋還是一團亂,聽呂倩媽媽問起往事,夏枝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是的。”

“盧明惠……長得這麼像,興趣喜好等等都相同,還同一個名字,這實在是太巧合了。”呂倩媽媽道,“恕我冒昧再問一下,你的奶奶以前是不是在城裡生活過,後來下鄉的?”

夏枝繼續點頭:“是的。”

呂倩媽媽和呂部長對視了一眼,呂倩媽媽又看向沈越,最終對夏枝道:“說來巧了,小時候我聽家母與沈越的爺爺提過一些往事,當然,我也不確定這件事和今天家母的情緒有沒有直接關聯。

“家母出生於上世紀二十年代,正好是我國最為動盪的那幾年。

“那會兒雖然朝代更迭,但盧府位於小城,城裡大多數大戶人家都還延續舊制,盧府裡的子女,從小是同時接受中式和西式教導長大的,這也是我母親既會那些傳統女性所會的女紅刺繡,毛筆書法,但也鍾愛俄派文化的原因。

“當時新制度改革,不允許僕從與主人籤訂契約,但小城的舊制度一時半夥改不了,為了方便子女上學,盧府曾經買了個小丫頭進府,作為家母的伴讀。

“這位伴讀從小無父無母,是家母從街邊撿回來的,因年紀和家母相仿,模樣又極為相似,家母把她當做親姐妹看待,讓她和自己一起姓盧。

“後來……戰亂年代,什麼事情都能發生,家母的哥哥與沈叔叔相識後,有幸得到沈叔叔的照拂,在危亂之際把她帶走那個是非之地,這才有了我和倩倩,只可惜那位伴讀沒能被帶走,從此杳無音訊。

“也許是小時候結下的情誼格外深厚,這些年,家母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卻一直惦記著這位伴讀,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在有生之年找到她,我在想,有沒有可能……”

呂倩媽媽雖然沒有把話說完,但在場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有沒有可能,夏枝的奶奶,就是當初那個走散的伴讀?

因為戰亂的緣故,從城裡逃難到鄉下,用了呂倩外婆的名字,在鄉下紮根,生下了夏枝的爸爸。

夏枝呆呆地看著呂倩媽媽,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頓時又白了幾分。

她又是茫然,又是不敢置信,但是呂倩外婆都因為這件事進入了手術室,沒有人會拿自己家中長輩的情況來開玩笑。

想起小時候的往事,夏枝不知怎麼的,似乎有些被呂倩媽媽說服了。

大家都說奶奶是世家大小姐逃難來村裡的,與整個村中的人都格格不入,據說當初剛到村裡的時候,奶奶過的很辛苦,雖然後來終於融入了村子裡,但隨著和平年代的到來,按理來說,奶奶完全可以離開村子,回到她曾經的家中才對。

夏枝記得她很小的時候,曾想要學畫畫,奶奶當初就問她,是不是真的要學,如果下定決心的話,她可以去城裡拜訪故友,讓故友教導夏枝。

有沒有可能,這個故友,指的就是呂倩外婆?

同時,夏枝又想起了奶奶床頭的那張被損毀的照片。

那張據說原本有太爺爺太奶奶,還有大爺爺與奶奶,一家四口的合照,但照片因為一些緣故,只剩下奶奶的半個身子,別的地方全都燒焦了。

夏枝一直以為,奶奶的家人早已經離開了她,所以奶奶才保留著那張照片,在村子裡一直待到壽終正寢。

那如果一切並不是她所以為的那樣呢?

如果……奶奶真的是呂倩外婆的伴讀,冒用了呂倩外婆的名字在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鄉下住下……

想到這,夏枝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她咬牙搖了搖頭,拒絕用這種思想去揣測奶奶。

奶奶一生獲得光明磊落,村子裡的村民之間,難免會有一些齟齬摩擦,但唯有夏枝奶奶,是全村都發自內心尊重與佩服的。

她睿智,善良,豁達,對夏枝疼愛有加。

這樣的人,不論是不是世家大小姐,不論是不是叫“盧明惠”這個名字,她都一樣能獲得尊敬,那麼她又何必在乎那些虛名呢?

就在這時,夏枝聽到沈越道:“阿姨,相同的名字,相仿的喜好,相似的長相,看來夏枝不僅和我有緣分,和你們也有緣。

“不過世界這麼大,會有一些巧合也在所難免,就像夏枝和您雖然長得很像,但氣質卻截然不同,你們是兩個沒有任何共通之處的個體,如果今天不是站在一塊兒,我想別說我,呂叔叔都不一定能看出來你們長得相像。

“當年的事至今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世紀,相信只有當事人才能說得清,不如我們等盧奶奶醒過來後,再慢慢瞭解事實的真相如何?”

沈越面對長輩向來得體,幾乎從來沒有一口氣說過這麼多話,而且字裡行間的維護之情溢於言表。

呂倩媽媽看著面色嚴肅的沈越,頓時有些尷尬,她剛剛也實在震驚,忍不住就將這個猜測說了出來。

被沈越這麼一說,她也意識到,當著沈家人的面說這種事,實在有些欠缺妥當。

呂部長反應快一些,連忙道:“還別說,我早就見過夏枝了,從來沒有把你們兩個聯絡到一塊兒,沈越說的沒錯,世界這麼大,巧合那麼多,都是緣分嘛。”

呂倩媽媽立刻點了點頭:“也許是我想多了,你們就當聽了個故事,別放在心上。”

沈越點了點頭,伸手攔住夏枝的肩膀,將心神不寧的她攬在懷裡。

呂倩看了看沈越,再看看夏枝,最終轉過身,繼續望著手術室大門。

“叮”地一聲,手術室上的燈一暗。

門被緩緩開啟,一名醫生從手術室中走出來,透過門縫,隱約可見裡面的護士正在整頓。

呂倩媽媽剛剛說的故事,立即被拋之腦後,所有人上前一步,緊張地看著醫生。

“放心吧,手術成功。”醫生摘下口罩,緩緩地道。

“謝謝醫生,辛苦了。”呂部長道。

“是我們應該做的,不過,有些情況,你們可能還要瞭解一下。”醫生說著,看著在一旁喜極而泣的呂倩,對呂部長微微示意。

呂部長頓時意會,跟隨醫生前往辦公室進行交談。

片刻後,呂部長從辦公室走出來,回到走廊上。

“爸,外婆的情況怎麼樣?”呂部長一出來,呂倩就立刻問道。

“正在轉入病房,手術雖然成功,但接下來需要好好靜養。”呂部長說完,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

見夏枝面露疲憊之色,呂部長對沈越道:“沈越,辛苦你們了。這兒有我們照料著,你們兩趕緊回去休息吧。”

既然人已經度過安全期,夏枝和沈越畢竟是外人,留在這兒也不合適,沈越點了點頭,告別了呂倩一家後,帶著夏枝返回城南的家中。

一路上,夏枝都低著頭,沉默地坐著沒有說話。

沈越看在眼裡,到家後,兩人先把夏枝的東西大致收拾一下,見夏枝抱著小草發呆,沈越走過去,將夏枝輕輕攬在懷裡。

“沈越,如果我奶奶真的是呂倩外婆的……”

沈越打斷了夏枝的話:“你覺得是嗎?”

夏枝看著沈越沒有說話。

沈越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低頭親了親她的額角:“夏枝,你記住,不論你的家人曾經是什麼身份,不管那些過去是什麼樣的,都不能對現狀做出任何改變,我是和你在一起,不是和你的家世在一起。

“我遇到你,然後喜歡你,沒有別的原因,就這麼簡單,明白嗎?”

夏枝望著他,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我覺得奶奶不是,她不是那種冒用別人身份和名字的人。”

“我相信你。”沈越幫她擦掉眼淚,把她緊緊地抱在懷中,低聲道,“我也相信奶奶。”

夏枝靠在沈越身上,從來沒有哪一刻這麼感激能夠遇到她,在她最無助的時候,還有他陪伴在身邊。

不過當天晚上,確認夏枝情緒穩定後,沈越還是離開家,返回學校。

大晚上的,從這裡到學校距離那麼遠,沈越還得一個人開車回去,夏枝有些心疼,也有點不放心,忍著羞澀想讓沈越留下來過一晚的,不過還是被沈越拒絕了。

“我答應過你,你睡在這兒,我住學校的。如果連第一個晚上都堅持不了,那未免也太辜負你對我的信任了。”沈越對夏枝道。

天知道他是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對夏枝說出這段話的。

面前是最喜歡的女朋友,旁邊就是那盆小草,這裡就是他最熟悉的家,每一處都充滿了誘惑。

然而他心裡更清楚,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是現在不該做的。

夏枝一路送沈越出門,直到他的車子漸行漸遠,離開視野,才轉身回到家中。

這傢伙,拿著小雨傘調戲了她老半天,結果還真沒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呢。

沈越到校後,立刻打了個電話給夏枝報平安。

兩人雖然才剛分開,但畢竟是處於熱戀期中的情侶,握著手機講了好一會兒話才依依不捨地掛掉電話。

躺在沈越家中的客房上,今天雖然發生了很多事情,但只要一想到沈越的安撫,夏枝逐漸靜下心,腦中整理了一下明天上班的注意事項,夏枝最終沉沉睡去。

因為學校與家之間距離實在是太遠,而夏枝從家中出發,走路就能到達意行分公司,所以第一天上班,並沒有麻煩沈越來接送。

第一次上班,第一次接觸工作,所有事情對於夏枝來說,都是極為新鮮的。

好在意行分公司財務部以年輕人為主,對於夏枝的到來,大多數人都表示了歡迎,帶領她迅速投入了工作之中。

忙碌令夏枝顧不得多想關於呂倩外婆的事情,她一邊適應,一邊瘋狂學習,完全沉浸在了全新的環境之中。

轉眼一週過去。

按照沈越的計劃,這週六本應該安排夏枝和沈父沈母見面的,但呂倩外婆突然惡化的情況,令沈家父母非常擔憂。

他們停留在a市的時間非常短暫,只有一天的時間,經過商議後,最終決定沈父母白天下飛機後,先去探望呂倩外婆,晚上再回來和夏枝見面,順道一起吃個晚餐。

夏枝週六是不用上班的,想到晚上就要見“公公婆婆”了,就她那點兒心理承受能力,從昨晚起就沒睡好覺,週六早晨天剛亮,她就直接醒過來。

實在是睡不著覺,夏枝決定不閒著,起床先出門買個早餐,然後決定來個大掃除,務必要給沈越的父親母親留下好印象!

沈越這屋子,日常看著寬敞明亮,但打掃起來實在費勁,也虧得夏枝才住了一週,房子不是很亂,否則打掃起來非累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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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整個家都清理一遍,夏枝換完衣服,把小草從屋子裡搬到院子外。

一輛計程車從不遠處行駛而來,見到夏枝後,按了一下喇叭。

夏枝看了一眼,不是沈越回來,便又低下頭,沒繼續理會。

沒想到那車子居然直接在院子外停下,緊接著,呂倩從車上下來。

她本來打算按下院子外的門鈴,當見到夏枝居然就站在院子中,手裡還捧著一盆草,呂倩一怔,道:“夏枝,開門。”

呂倩外婆病重,這幾天來呂家人一直都在醫院陪同,今天沈越的父母回國,沈越陪著他的父母一起去醫院探望老人家,夏枝原本以為呂倩也會在醫院的,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她居然反而來這裡找她?

心中有些疑惑,但夏枝還是走出去,為呂倩把門開啟:“倩倩?”

“沈叔叔沈阿姨都回國來看望我外婆了,你為什麼沒來?”一進門,呂倩立刻問道。

“我……”

“我以為你今天有事要忙,結果就在家裡種種花養養草?”呂倩說著,視線停留在夏枝面前的小草上。

她對這株草印象深刻,那天外婆看到這株草後,忽然變得好激動,要她去拿老花鏡。

當初她就應該察覺到不對的,如果那個時候她沒有聽外婆的話,而是及時制止,那麼之後的事情也都不會發生。

夏枝見呂倩面色不善地看著小草,本能地將小草往後面護了護,感覺呂倩有些咄咄逼人,夏枝道:“倩倩,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所以,你是故意不去看我外婆的,對嗎?”呂倩見夏枝答非所問,也不想回答她的問題,她盯著夏枝道,“夏枝,你怎麼可以這樣,我以為沈越哥哥喜歡的人,就算不是我想象中的那個樣子,至少……也不該是你這樣的啊。”

夏枝簡直莫名其妙,她雖然對呂倩外婆的事情很抱歉,但她畢竟是個外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呂倩媽媽那天說的往事,當時夏枝確實信了,但經過沈越的安撫後,夏枝也逐漸想明白。

不管當年的事情是怎麼樣的,她做好自己就可以了,如果將來有需要查明真相的一天,她會把這件事情告訴家中父母,配合呂家調查便是。

“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夏枝皺眉道。

“誤會?沒有誤會。”呂倩道,“我外婆因為你,變成了這個樣子,你不僅沒有任何負罪感,反而還來質問我找你幹嘛?你難道不知道,那天手術成功後,我外婆的命雖然被救了回來,但卻有了輕生的念頭。

“她不想活了,所以身體各項機能都不配合治療,這麼多天,她躺在醫院裡,神志不清,一次也沒醒來過,而導致她這樣的人,就是你。

“我一直在等你過來,等著這麼多天也沒見你的影子,還以為你每天在忙,要在週六和沈叔叔沈阿姨一起過來,結果他們都來了,你卻還在家裡……在種這株草?”

夏枝那天和沈越離開後,就再也沒有與呂家的人聯絡過。

當時呂部長說呂倩外婆手術成功,需要靜養,夏枝自然相信了,她雖然不認為自己是導致呂倩外婆進手術室的罪魁禍首,但是也不想再去打擾老人家的安寧,沒有想到呂倩心裡,居然是這樣揣測她的。

見呂倩怒視自己,情緒顯然十分的不穩定,夏枝趕緊道:“倩倩,你冷靜點,我不知道盧奶奶身體是這樣的情況,當時醫生說手術成功,呂部長說需要靜養,所以我才沒上門打擾的。”

“那你現在跟我去醫院。”呂倩說著,伸出手就要抓著夏枝離開。

夏枝本能地往後躲了一下,呂倩情緒不穩定的模樣有點嚇到她了,而且現在沈越和他的父母都在醫院,夏枝這個時候貿然跑去醫院,未免也太過冒失。

“倩倩,你冷靜一些。”夏枝道,“我不知道盧奶奶為什麼會喪失求生欲,但是我和她是第一次見面,即使我去了,可能也無濟於事,甚至可能會刺激老人家,我們聽醫生的吩咐,不要太衝動好不好?”

“我看你就是在逃避。”見夏枝躲開不肯走,呂倩有些急了,“我知道,我插入你和沈越哥哥之間,你不喜歡我,但不論怎樣,那是我們年輕人之間的事情,老一輩的問題不是你逃避就能解決的。當初你奶奶欠我外婆的,害得她老人家惦記了大半輩子,現在你出現,害得我外婆想尋死……好吧,你不去是嗎,那把這盆草給我。”

夏枝沒想到說著說著,呂倩居然向自己要小草,頓時一愣:“這個是我的草。”

“我當然知道是你奶奶留給你的種子,我還知道,這個種子原本應該屬於我外婆的。”呂倩道。

“你什麼意思。”

呂倩的目光停留在小草身上,緩緩道:“盧家是古時的名門望族,相傳盧家世代流傳兩樣鎮家之寶。一是藏寶圖,裡頭埋藏無數珍寶,這藏寶圖曾不慎洩露半張,引得盜墓者無數,盧翁無奈之下只能將藏寶圖公佈,最終與當初考古負責人沈爺爺相識,兩人為了保護古物而奉獻努力;

“另一樣鎮家之寶,一直在盧家之中流傳,從來沒有人親眼見過……據說,是一枚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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