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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5、375

從祭灶到歲末,毓秀又病了幾日, 政事交由宰相府, 需她親批的奏摺就留給姜鬱代批。

歲除一早,毓秀用了早膳, 鄭喬稟報說各宮人來請安。

毓秀還未梳妝, 就只漱口淨手, 在唇上點了胭脂, 宣眾人進殿。

姜汜為首, 其後便是姜鬱、凌音、洛琦、華硯、紀詩五人。除去洛琦坐在輪椅上行動不便, 其餘都對毓秀行了跪拜禮。

姜汜見毓秀不似前幾日纏綿病榻的模樣, 心中莫名覺得有些異樣。

毓秀端坐高位,笑著叫眾人平身, 賜座看茶, 笑著問姜汜道,“明日才是元日, 皇叔怎麼今早帶著大家來請安?”

姜汜看了一眼姜鬱,對毓秀笑道, “皇上病了這幾日, 除了皇后一概閉不見客, 臣等擔憂皇上的病情。今日聽聞皇上一早起精神不錯,才叫了各宮眾人一同來探望。”

毓秀環視眾人, 對姜汜笑道,“皇叔有心了,今日是歲除, 朕無論如何也要打起精神,好在一早起竟真的有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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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這幾句話的時候目光閃爍,不自覺地看向姜鬱。

姜鬱笑而不語,毓秀這幾日孕吐嚴重,的確是身子不適,她之所以閉門不見客,也是這個緣故。

姜汜笑道,“這一年朝中多生變故,皇上又病了許久,龍嗣關乎社稷,皇上若不想出席今日的除夕晚宴,也無需勉強。”

毓秀淡淡一笑,“千菊宴後,宮中也難得這般人齊,除夕宴是合同團聚之筵席,朕無論如何也要同你們一同守歲。”

姜汜才要開口說一句什麼,毓秀就笑著對凌音問一句,“地和殿的午宴準備的如何?”

姜汜一愣,忙看向凌音。

凌音笑道,“酒膳舞樂都已準備妥當。”

毓秀點頭笑道,“用的是西疆王派人送的一百壇葡萄酒?”

凌音點頭道,“都在昨日就搬去地和殿了。”

姜汜之前全然不知情,看一眼姜鬱,見姜鬱微微皺著眉頭,就猜他也對地和殿設宴之事一無所知。

姜汜等毓秀與凌音二人說罷大宴的細節,就正色問一句,“皇上要在地和殿大宴群臣?”

毓秀笑道,“自從入了臘月,朕就一直生病,祭祀慶典都由恭親王相代。歲除在地和殿宴群臣是舊例,朕若是再不出席,朝中難免又要議論紛紛。”

姜汜看向華硯與紀詩,見二人一臉泰然,顯然是一早就知道訊息的。

姜汜若有深意地又看了姜鬱一眼,毓秀見姜鬱面上略有尷尬之色,就笑著解釋一句,“伯良這些日子一直忙著幫朕處理政事,朕才把地和殿設宴之事交由悅聲處置。”

姜鬱淡然一笑,“臣多謝皇上體恤。”

半晌靜默之後,毓秀轉向洛琦問一句,“思齊的身子好些了?”

洛琦笑而不語,只稍稍對毓秀彎了彎腰,當做回應。

毓秀轉而看向華硯,見華硯也是一臉寡淡的表情,禁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朕還要重新梳妝換服,請皇叔等各自散了吧。”

姜汜笑道,“既如此,臣等先行告退,皇上切記保重,若身子不適,也不要陪眾人強熬,交由恭親王主持,早些回宮歇息。”

毓秀點頭應了,命人送姜汜等出殿,卻又在眾人散去之後召回洛琦。

洛琦像是早就料到毓秀會如此,進殿之後卻只坐在桌前喝茶,毓秀不說話,他便也不開口,默默坐在一旁看侍從為她梳妝。

毓秀對鄭喬使個眼色,鄭喬便為洛琦取了棋盤棋子擺在桌上。

洛琦擺弄棋子,笑著在棋盤上擺出一個陣局。

梳妝著冠罷,毓秀笑著對洛琦問一句,“朕許久未同思齊對弈,十分手癢,心中時時念著之前思齊佈下的那個天衣無縫的生死局。”

洛琦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生死局雖精妙,卻也並非無法可解,能不能解得出,就要看與臣對弈的那個人,能否狠得下心來。”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朕不喜歡變數,要的也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被逆轉的勝局。一局生死棋的輸贏,絕不能掌握在對手手裡,由人操縱生死。”

洛琦笑的雲淡風輕,“對弈本就是算計人心,若是連對手的不忍來都算計到了,才算是真算計。”

毓秀笑道,“一局棋下到如今,都按照思齊的佈局步步推進,之後若有變數,也只有那一人而已。”

洛琦手指間翻弄黑白兩顆棋子,一雙眼望著棋盤上的生死局,“那一人是臣至今都看不清的人,是留是除,請皇上定奪。”

毓秀聽出洛琦話中的冷漠與決絕,便屏退為她梳妝的侍從,走到洛琦身邊輕聲問一句,“思齊是怪我腹中的龍嗣來的太不是時候了嗎?”

洛琦一愣,忙低頭解釋一句,“臣說的那一人,並非皇上腹中龍嗣。”

毓秀笑著坐到上首,“朕知道你說的是誰,但你心中還是會責怪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

洛琦被戳穿心思,輕咳一聲,訕笑道,“龍嗣關於社稷,臣怎敢逾矩指摘皇上,皇上身處的是兇險無比的生死局,若落入險境,全盤的佈局就會搖動。稍有行差踏錯,結果很可能是萬劫不復,即便一切按照臣的佈局,皇上之後會辛苦非常。”

亂世之中,這個孩子註定會成為她的負累,這是洛琦心中唯一的想法。

毓秀何嘗不知洛琦說的道理,可事已至此,她也無可奈何。畢竟她已用腹中孩子的性命,換了西琳三年的賦稅錢糧。

二人一上一下對望半晌,眼中都有掩飾不住的悲傷,毓秀起身走到洛琦身邊,安撫似的拍拍他的手。

洛琦難得透露情緒,今日卻破天荒握住毓秀的手腕,“臣失言了,罪該萬死,請皇上萬萬保重。”

毓秀被洛琦捏的生疼,面上笑容不減,“思齊說的話,朕記住了。”

洛琦悠悠一聲長嘆,終於松了毓秀的手,告退回永喜宮。

毓秀換罷宴服,還未到時辰,她便吩咐不必坐轎。

出金麟殿走了半晌,她又突然改變了主意,改去永福宮。

鄭喬猜到毓秀的心意,一早叫侍從快跑到永福宮去問華硯是否已動身去赴宴。

毓秀走到永福宮時,正遇上華硯帶人出門。

華硯見到毓秀就是一愣,站定之後躬身一拜,“皇上萬福金安。”

毓秀笑著上前一步,“惜墨可是去地和殿?”

華硯應了一聲是,刻意避開毓秀伸來的手,扶住她的胳膊,“臣惶恐,怎敢勞動聖駕。”

毓秀笑道,“順路而已,惜墨言重了。”

鄭喬跟在二人身後,心裡想的是毓秀這一路折返,哪裡有順路。

毓秀見華硯有心與他保持距離,就訕笑著問一句,“祭灶前一日惜墨等在宮門,除了吏部事,是不是還有別的話同我說。”

華硯笑容一僵,面上有些尷尬,他也知道那日他對毓秀說的事無關緊要,不值得在宮門苦等,可若他除了吏部事還有什麼話要同她說,他又說不出來。

“臣並沒有別的話要同皇上說。”

毓秀一聲嘆息,“方才在金麟殿,惜墨未發一言。”

華硯皺眉道,“不發一言的不止臣一人。”

毓秀見華硯態度冷漠,一時怔忡,是她的錯覺還是怎的,總覺得這月十五之後,他一日一變,態度越發難以琢磨。

傷口雖已癒合,毓秀卻還是不自覺地摸了摸手腕。

華硯見毓秀撫摸手腕上的白布,眼中終於有了一絲波動,“皇上的傷口還未癒合?”

毓秀笑道,“都過了半月,傷口自然早已癒合。”

華硯點點頭,不再多言,二人沉默著走了半晌,毓秀覺得有些難堪,想找個藉口同他分別,不料華硯沉聲說一句,“皇上那日說的話,臣回去思慮許久。”

毓秀心跳的猶如鼓鳴,“思慮的結果呢?”

“臣也有一句話想問皇上。”

“你問。”

“那日皇上說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韙,付出再大的代價,也會換回我的性命。”

毓秀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一聲,“是。”

華硯回頭看了一眼跟隨的侍從,鄭喬心領神會,命眾人迴避。

華硯停下腳步,低頭看著毓秀的一雙金眸,“臣一直想問皇上一句話,為救我付出的代價,是否是皇上無法承受的代價。若有一日,當真無法挽回,皇上是否後悔?”

毓秀被問的一愣,半晌也沒有回話。

她其實不想承認,承認陶菁會因為救回華硯的性命,陷入到一個苦苦煎熬的境地。

她更想相信一切都是陶菁的把戲,一如他從前玩弄機巧,耍弄人心時,變的戲法,開的玩笑,亦或是為了騙她的心,無休無止的惡作劇。

自從她決定追出宮的那一刻,她就極力避免去想那個最糟糕的結果,如果一切都不是戲法,玩笑,或是惡作劇,若取回華硯的性命要付出的代價就是陶菁的性命,那這個代價,是否是她能承受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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