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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段然趕到醫院的時候, 正是傍晚。

夕陽的餘輝穿過嫩綠的葉子細細碎碎地灑進病房, 屋子裡一片金燦。

躺在病床上的蔣老爺子, 緊閉著眼睛, 臉色慘白, 全身插滿長長短短的管子。縱然現代醫學昌明發達,仍然追不回他瀕危的性命。

段然覺得自己的心酸脹得厲害,他俯身看他, 將手按住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上,突然有些哽咽。

他記憶裡的蔣老爺子分明還是那個正值壯年, 意氣風發的當家人, 穿著整潔素淨的中山裝,梳著一絲不苟的背頭, 手中夾著一支煙從樓上信步走下來,行事穩健, 不苟言笑。

那時他們何曾有一日會想到, 死亡面前,人可以卑微渺小到不堪一擊。

“蔣叔”段然望著他佈滿紋路的臉,輕聲說道,“我來了。”

他握住了蔣老爺的手, 像是有所感應, 老爺子的眼皮輕輕一動, 極其艱難地,慢慢睜開了眼睛,給了他迅速卻哀傷的一瞥。

“段然啊。”他說著, 眼睛緩緩轉向窗外,喃喃問道,“什麼時間了?”

“六點了。”

蔣老爺極輕地嘆了一聲:“這幾天,睡得越來越久了。”

段然說:“您好好休息,過一段時間病就會好起來。”

蔣老爺搖搖頭,雖然身邊的人都這麼安慰他,但他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很清楚,人活到了這一天,不想再自欺欺人。他頓了下,問段然:“知道為什麼叫你過來麼?”

段然說:“想我了唄。”

老爺子艱難地一笑:“是想你了。”隨後他又動了下嘴唇,想說什麼,但不知是沒力氣開口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最後,輕輕嘆了口氣。

“段然,今年二十九歲了吧?”

段然說:“蔣叔,您忘了,已經過了年了,我三十了。”

“哦,對對。”蔣老爺勉強地笑笑,渾濁的目光裡忽然有一絲清明閃過,若有若無的說,“荀慧來到我身邊的時候,你只有四歲,真快啊,轉眼二十六年了……你長大了,我卻老了。”

段然聽見“荀慧”兩個字,心臟驟然一縮,跟被什麼東西扎了一刀似的。

蔣老爺仰躺著,定定地望著屋頂,眼神平靜而慎重:“……你的母親,是個美麗又聰明的女人,腦子靈活,做事勤勤懇懇,很少出錯,也很盡心地照顧我,我很信任她。”

段然一聲沒吭,眼睛緊緊盯著蔣老爺半天沒動靜,只是握著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蔣老爺的目光又轉向他,表情嚴謹,壓低了聲音:“她在我身邊十年,我一直不知道她還有個兒子,她瞞得很好。直到那年,她患了重病,治了很久都治不好,臨走之前,才把在農村結婚生子的事情告訴我,她託我找到你,好好照顧你……”

段然不知說什麼,他沉默著,無聲無息地聽著這些剜心的話。二十六年了,他對母親的印象很模糊了,甚至記不起她的樣子。在蔣老爺心裡,她是個美麗又值得信任的女人,但她不是個好母親,她將他丟在老家十年,十年間不聞不問,直到快死了,才想起來有他這麼一個兒子,才想要盡一個母親未盡過的責任,殘酷,諷刺。

蔣老爺說完,感覺到段然握著他的手開始顫抖,然後若無其事地收回,他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低頭拍了拍衣服上的褶。

他的表情雖盡力保持著平靜,一言不發,但臉色已經煞白。

或許是被段然這種明明震撼卻故作若無其事的表情刺痛了,蔣老爺一陣鼻酸,仰躺著不動,蒼老的手覆在眼睛上,只覺得眼中脹痛,眼睛裡閃起了水光。

他真的老了,不僅身體承受不了病痛,連內心都變得如一張薄紙,脆弱不堪。

緩了緩,他的聲音更低了:“段然,一個從農村走出來的女人,沒有學歷,沒有見識,更沒有任何的依靠,一個人來到l城這樣陌生又人心複雜的城市打拼,不容易。你別恨她,其實這些年,她一直很惦記你。”

段然很快冷靜下來,聲音平靜的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那是她的選擇,做出決定的那一刻,就應該知道要為這選擇承擔後果,生活裡到處都是這樣的人,沒人例外。而我——”段然冷淡道,“我走到今天,好的,壞的,都是命之所在,運之所在,我不記恨任何人。”

病房裡安靜了下來。

太陽已經快下山,雲層裡泛著暖暖的光暈,樹葉在光暈下抖動,微風透過半敞的窗子輕輕吹拂著窗前的紗簾。

蔣老爺再次伸出手來,遞向了段然,他的手青筋凸起,蒼老而粗糙。

“不管怎麼說,你母親託我照顧你,我卻對你很嚴厲,讓你受不少委屈——”

“我讓她失望了。”

“是我對不起她……”

說完最後這一句話,老人潸然淚下。

段然的眼睛很黑,亮得剔透:“不,您對我很好。”

段然悄悄走出病房,走廊裡,蔣暮正等在那。

她走上前問段然:“爸跟你說了什麼?”

段然冷淡道:“沒說什麼。”

蔣暮眯眼望著他,話鋒一轉:“你現在跟曲孝然住在一起了?”

段然沉默不答。過了會兒,說:“是。”

蔣暮冷笑一聲:“很好,看來你想通了。”

段然冷淡地看了蔣暮一眼:“蔣姐,你想說什麼?”

她也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眼神透著古怪。

正是三月,春寒料峭。有陽光的時候還有些暖意,太陽一落,走廊裡陰冷陰冷的。

段然覺得沒話說了,抬腳往外走。

“為什麼是曲孝然?”蔣暮的聲音在背後冷冷傳來,“為什麼不是我,僅僅是因為我比你大麼?”

蔣暮這個人,理智冷靜,不會大喜大悲,也很少動怒,而現在,此刻,明顯地激動起來。

段然說:“不是。”

“那為什麼?”

這個問題,佩妍也問過。

那時他沒回答,因為覺得沒必要解釋,對於他跟孝然來說,她們都是局外人,無所謂得到她們的認同,也無所謂她們的理解。

段然沒回頭。平靜而篤定的說道:“我一直覺得,我跟孝然,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這一生都不會有交集。後來我發現,我跟她有一個共同點。”

“是什麼?”

“我跟孝然,都是喜歡孤獨又待人冷漠的人,我們都沒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段然頓了頓,淡淡笑道,“除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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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讓蔣暮感到呼吸困難,彷彿用盡所有力氣都無法招架。她極力冷靜下來,又聽見段然繼續說,“所以這輩子,我對她,不會改變。”

段然說完,他要走了,最後說了一句:“蔣姐,再見吧,其實,不見也行。”

他的背影筆直,高大,決絕。

蔣暮知道她輸了。

她有足夠的勇氣和智慧掌管家族生意並且越做越大,生生死死她都不怕,但是她敵不過段然一個冷淡疏遠的眼神,和那句不見也行。

蔣暮推開門進了病房,病床上的蔣老爺已經很虛弱了。

她極輕地喚了一聲:“爸。”

蔣老爺伸出手來,她趕緊握住。蔣老爺瞧著她,淡淡皺著眉提醒:“人不能太貪心。”

蔣暮隱忍地笑了下,那笑卻是無比心酸:“我只想要段然。”

蔣老爺不說話,久久地看著她,眼光好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不是,你不是只想要段然,你想要的太多了。你只是得不到,不甘心,才以為那就是最想要的。”蔣老爺子聲音很低很沉,儘量清晰平和地說著,“但你記住,只有承認段然是你弟弟,才能一輩子留住他。”

蔣暮沉默不言。

蔣老爺有點著急,他如今已經很難挪動了,只能緊緊地攥住蔣暮的手:“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段然這麼執著的要認你這個姐姐?不管你做過什麼,他都想原諒你。”

蔣暮默了半刻,目光有點渙散。

蔣老爺說:“看來你不知道。”

“段然,他在這世上已經沒有親人了,他只是想要一個親人而已。你將他視作男人,你就一文不值,你當他姐姐,才能成為他生命裡最重要的人。這個道理,你怎麼不懂?”

蔣老爺最後放開了蔣暮的手,緩緩闔上眼睛。他很累了,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如何取捨,你自己選。”

蔣老爺子當晚走了。

這天晚上,外頭的天陰沉沉的。蔣暮一個人坐在走廊的座椅,頭深深地埋下去。

為什麼,你們所有人,都覺得我貪心不足。

我說的話全部都是真的,只是你們不信,只是你不信。爸,我多想告訴你,你錯了,你說我不懂段然,你又何曾懂過我?

你只知道我冷靜理智,我無堅不摧,我一個人可以活得好好的。是不是這樣我就註定要孤獨終老,就可以將自己所愛拱手相讓?

我想要的,從始至終不過只有他一個。

可是你聽不到,也看不到了。

爸,你知不知道,天底下我最痛恨的詞,就是所謂“姐姐”……

蔣老爺出殯那天,孝然陪著段然去弔唁。

墓園裡,蔣暮特意將孝然叫到一邊,簡短的同她說了幾句話。

她說段然在蔣家長大,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蔣家給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脫離,更別想一刀兩斷。

她還說,段然是個念舊的人,什麼時候,蔣家都是他最溫暖最重要的記憶——

孝然默默聽著,等她說完,慢悠悠回了蔣暮一句:“段然從來沒有想過跟蔣家一刀兩斷,他心裡一直將你看做他的親姐姐——”

蔣暮最後什麼也沒說。

蔣暮走後,孝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宋庭。

她跟宋庭,沒話可說,連見個面點點頭的交情都沒有,她從他身邊經過,要去找段然時,宋庭攔住了她。

那一刻,孝然覺得自己出現幻覺,眼前的宋庭,跟去年見他意氣風發的模樣迥然不同,他瘦了不少,表情有點奇怪,臉上還透著蒼白。

孝然料想,大概是宣敬德出事後,更大更重的擔子壓在了他肩上,加上宣敬德下臺前,曾被他死死壓制的盛宣元老們對他一起發難,他疲於招架,喘不過氣了。

而宋庭望著孝然的時候,目光筆直,嘴角掛著微微的笑。

他在盡力保持他一貫的儒雅風度。

今天的他,什麼都有了,卻時常懷念起農村的老房子。兩間陋室,門板上用毛筆大寫的福字,院

裡的棗樹和葡萄架,還有周圍直率粗野的鄰居們來。

雖然窮苦,至少不累。

很多次,他想回去看看,但沒有勇氣。

就如,很多次,他想跟孝然說上幾句話,同樣沒有勇氣。

孝然淡淡道:“你有事麼?”

宋庭問:“你怎麼會來?”

“陪段然來的。”

“你們現在好麼?”

孝然覺得諷刺,冷笑:“不好陪他來弔唁?”

宋庭一聽,勉力一笑:“那就好。”

這時,孝然看到了段然,於是快速地說:“你沒事了吧,我要走了。”

宋庭沒說話。孝然從他身邊走過時,他忽然開口說道:“孝然,過去的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傷害你。”

孝然腳步頓住,餘光瞥了瞥他。她的聲音平定,沉靜。

“這世上有很多事,不由我們選擇,每個人都有難處,可是若拿這個作為藉口,傷害別人,那麼,錯的就不是天意。”

宋庭覺得喉嚨一緊,問:“孝然,你能原諒我麼?”

孝然沒答。她看見段然朝她走來了,溫柔的,堅定的,帶著微笑。

忽然,他的腳步一頓。

孝然一轉頭,看見宋庭身體晃了下,整個人往一側倒。

她下意識伸出手,但沒抓住,眼看著宋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最近有追某攻略麼?

作者君最近熬夜追劇,嗓子痛的更嚴重了,活該。。

追到68集,真心覺得袁春望太煩了,從來沒這麼煩過一個角色啊,好莫名其妙啊,bt啊,各種坑人啊,畫個圈圈咒他趕緊領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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