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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夜天海霧

風小寒附身將小雪人捧起,仔細端詳,這雪人的做工實在稱不上精細,但微胖的身軀盡顯萌態,兩粒松子做成的小眼睛靈動精巧。

如果這是那個小東西按照自己模樣做的,想來它應該也十分可愛。

難道是某種妖獸的幼崽?

“何惜柔應該會喜歡,要不要捉了帶回去養著?”

風小寒看著那個雪洞,然後順著鼓起的雪面看向更遠的地方,放棄了這個想法。

它比他見過的所有雪行妖獸速度都要快。

雪魚可以吊,雪獒可以戰,可這種速度奇快警惕性極高的小獸想要活捉,真的太難了。

風小寒若肯花些功夫,應該能摸清對方的習性規律,並想到如何設計陷阱。

可他時間緊迫,而且此處乃寒山腹地隨時可能遭遇魔門弟子,容不得他做多餘的事情。

風小寒將雪人放回原處,從懷中取出顆寒果放在旁邊,然後繼續北去。

沒過多久,微微隆起的雪面形成一條筆直的雪線,從遠方回至此處。

一個小腦袋從雪面下探出,有些緊張的向四周望了望,確認那人不在後才松了口氣,但依然不敢放鬆警惕,遁回雪中慢慢向雪人靠近。

小家夥藏在雪人旁的雪面下一動不動,

過了片刻,什麼都沒有發生。

確認那人真的走了它才從雪裡爬出,抖掉身上的雪看向雪人。

粉嫩的小爪子搭在肥胖的肚子上,肉嘟嘟的臉蛋上有數道花紋藏在毛髮下,似乎是某種獨特的符文。

小家夥捧起一把雪在掌心輕輕揉搓,然後塗抹到雪人的臉上,使輪廓更加接近自己,左右看了看,稍微修補後覺得很是滿意。

它隨手拿過寒果要了一口,欣賞著自己的傑作,就像那些畫師品味自己的肖像畫,神情中盡是驕傲。

看看這線條,瞅瞅這臉蛋,瞧瞧這眼神兒,多麼完美。

清涼甜美的味道伴隨著酥脆的口感在嘴中蔓延看來,它又看向手中的寒果,

再看看這寒果,多麼好吃。

慢著,

哪裡來的寒果?

小家夥從愉悅的情緒中脫離出來,咀嚼著的嘴也緩緩停下,表情逐漸僵硬。

通紅的果子從爪間花落,在雪中發出微響。

這該不會有毒吧?

……

……

烏雲遮蔽了星月,天空灰濛濛的,開始下起微雪。再過片刻雲層便會變厚,然後風雪如幕讓人看不清前路。

風小寒就近挖了個雪洞,打算白天睡覺,晚上再趕路。

黑夜降臨時他醒了過來,雪洞已被掩埋只能挖開。

雪地裡的勾當他很是熟悉,論遁雪的本事他已經超過了雪獒,所以雪洞很結實沒有塌。

接下來數日他都是如此度過,沿途都是些很尋常的妖獸,難免有些無趣。

和他同樣感到無趣的還有東海渝陽郡的少女,

劉盼盼與萬夜天已經在這裡停留多日,該看的風景也都看過,東海的風土人情並不稀奇,這對四處旅行的萬夜天來說十分反常。

難道海浪聲真的那麼好聽?

劉盼盼放下茶壺,認真的聽了會兒,除規律的浪潮外並沒有聽出什麼旋律和美感。

她看向那張英俊好看的臉,心想難道是對大海有什麼特別的感情?

萬夜天躺在客棧鬆軟床上沒有看她,閉著眼睛不知在想什麼,說道:“你若覺得無聊可以出去走走,記著帶上錢。”

劉盼盼沒有問你就不怕我跑了,或者是向宗派通報之類的話,因為以“你就不怕……”為句式的問題,在他那裡只會得到一個相同答案。

老子怕過啥?

她不知道這句充滿北方豪邁口吻的話是從哪學來的,或許是前不久在那家雅間隔音很差的酒樓裡吃飯時,在樓下吵架的人那裡聽來的。

只不過如此囂張豪邁的話,他說起來卻有些冷漠淡然的感覺,彷彿真的什麼都不怕。

好吧,確實沒什麼事物有資格讓他害怕。

劉盼盼問道:“我很好奇,這裡到底有什麼好,竟能讓你停留些時日?”

萬夜天說道:“此處有海。”

劉盼盼說道:“你是亙古第一高手,也是這世上最冷的人,唯一的興趣居然是聽話海麼?”

她的說冷當然不是指溫度,而是對各種事情的態度。

萬夜天笑了笑,沒有說話。

憶星在她的懷中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沒有感知到任何東西。

是不想被知道,還是真的沒有話說?

萬夜天來到渝陽郡後到街裡看了幾眼,然後便一直在客棧裡睡覺,全然不像是來遊玩的。

劉盼盼是修行者,經常和師傅一起閉關破境,經歷過比這還要無聊的事情,但總要拿這些沒有意義的時間做些有意義的事情。

所以她放下憶星,吸了口夾雜著海風的微涼空氣,接著窗外的陽光,開始化靈。

“這樣不對! ”

一道聲音出現,劉盼盼睜開了眼睛,看向萬夜天。

只見萬夜天也在看著她,但沒有說話。

那個聲音在心頭響起,應該是憶星正視人心從對方心裡聽來的。

劉盼盼問道:“哪裡不對?”

萬夜天心想大唐道典是不錯,你的修行也沒有錯,但這樣的方式只適合閉關,對日常修行來說並不高效,而且你我大多數時候都要在路上哪裡有時間給你閉關?所以你的修行,不對。

劉盼盼微微挑眉,說道:“當今世上是修方法只有打坐化靈一途最為高效。世上天才有很多,但萬夜天只有一個,不誰都能像你一樣隨便吸一口靈氣便連破數個境界。”

萬夜天有些鬱悶,自己何時吸口靈氣便破數境了,最短的那次也足足用了兩天時間。

他心想既然你要隨我旅行,我便教你些高效的小技巧,免得到時你埋怨我耽誤你的修行。

劉盼盼有些驚訝,但沒有立即答應而是陷入沉默。

萬夜天說道:“不要誤會,我沒有收徒弟的興趣,只是我的劍童跟了我這麼久,居然還是區區洞幽境,這傳出去只會丟我的臉。”

劉盼盼更加無語,心想這能怪誰?

萬夜天傳了她幾句口訣去背,然後再次閉上眼睛,不只是在養神還是靜思。

那幾句口訣粗淺易懂,並不奧妙,但作用卻十分明顯,只要閉上眼睛便能夠立即開始化靈,且不用擔心被打擾。

萬夜天來這裡真的只是隨便走走,但前不久卻感應到什麼,於是留了下來。

傍晚的東海依舊澎湃,漲潮後遊人都基本已經離去,少了許多雜亂的聲音,此間除海浪外再無別的聲響。

今夜更是如此,海邊的沙灘上連半個人影都看不到,

在星月之下,可以清楚的看到遠方的海面升起團霧,看不清海與天的交匯線。

萬夜天站在高空,望向那團濃霧,嘴角輕輕翹起。

有經驗的漁夫都知道海上起霧不是什麼好事,東海的海霧通常出現在四月至八月,而且多是深海,在如此靠近海岸的地方起霧並不多見。

萬夜天的目力何等驚人,若有人將眼睛修行到這般地步,幾乎可以勘破一切真幻虛偽。

他清楚的看到那些霧氣由無數細碎的冰晶構成,那是鹽粒以及冰晶與海面下的水氣融合組成的事物。

按理說這種現象並不應該發生在這裡,尤其是今夜。

若按天時或星象去推算,今晚應該有雨才對。

可雨未見,霧卻來。

這是異象,

萬夜天知道是誰引發的這個異象,並且在幾天前便已經察覺到,因此才會有這幾日讓劉盼盼覺得無趣的時光。

他閉目並非養神,也不是靜思,

而是儘量的恢復元氣為今日做準備。

萬夜天身形微晃眨眼間便來到數百裡外的海面,站在海面上,海霧不敢向前,只好停在海面翻滾。

“一千年了居然還沒把你熬死,你那些年究竟吃了多少人,才能活這麼久?”

萬夜天對著霧中某處,微笑道:“怎麼,難道島上的蔬果吃膩了,想跑來嚐點葷?”

濃霧翻卷的更加劇烈,

萬夜天說道:“你不用驚訝,更不必驚恐。我能活這麼久很正常,甚至再活幾個一千年都不稀奇,只不過現在的我很虛弱手無縛雞之力,殺不了你。”

濃霧開始有規律的震動起來,隨著它的悸動,海霧表面浮現出一張巨大的臉,但因為太大所以看不清它的模樣,只能勉強分辨出五官的輪廓。

與之相比,站在它面前的少年就像仰望高山的螞蟻般,是那樣的渺小。

萬夜天微微皺眉,他也不喜歡仰起頭說話,尤其是得抬頭看這個傢伙。

於是他飛了起來,站在虛空之上。

那張巨大的臉也隨之一起飄起,想要和他對視,才能不輸了威風。

萬夜天搖搖頭,說道:“這對你來說太高了。”

於是伸手將海霧又按了回去,那張臉浮現出憤怒的表情。

“我們那個時代的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已經不剩幾個,你是僅有的有資格陪我聊聊天的人之一。”

萬夜天淡淡的說道:“但要記住自己的位置,不要找死。”

海霧形成的臉神情微變,停留在了海面不再上升。

“想不到多年未見你竟也會撒謊了。”

那張臉張開嘴,聲音宛若洪鐘震得海水嘩嘩作響。

萬夜天知道他的意思,說道:“我可沒有騙你。”

巨臉冷笑道:“你如果真的那麼虛弱,豈能將我壓回來?還說什麼手無縛雞之力。”

萬夜天笑了笑,說道:“看來你真是遠離人世太久了,已經失去了幽默感,甚至不能挺輕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巨臉沉默了會兒,隨後大怒道:“你竟然如此戲弄於我,羞辱我很好玩麼?”

萬夜天是超脫境的大強者,按照這個境界真正的力量來看,他現在的戰力確實可以說手無縛雞之力。

可雞綁不住,綁住只爬蟲還是可以的。

海霧中的那個人在萬夜天的眼力就是條爬蟲,甚至連爬蟲都不如。

萬夜天冷漠的說道:“你若有異議,可以證明給我看,看看我殺不了你那句話是不是騙人的。”

巨臉陷入了沉默,

他被困住之前是縱橫天地之間的強大修行者,這一世除了玄弘真人,越女外就只怕過一個人。

甚至比玄弘真人與越女加在一起還要怕。

這個人就在眼前,他如何敢與其動手?這世上只有關著他的這片海霧攔得住他。

哪怕他從霧裡露出跟小手指,萬夜天都會引來天地神力灌進去崩碎他身體的每一塊肉,包括識海與神魂。

萬夜天說道:“當初把你關起來靠的是天地奧義的九霄篇殘卷,我主張殺了你可玄弘與白雪偏要攔著。我當年就說過殘卷畢竟不全,只要活的夠久你混蛋早晚會出來,這不,現在你已經能在海面移動吃人了。”

巨臉露出一個充滿邪氣的笑容,說道:“總有一天我會出來的。”

“我也這麼認為,不然只要你龜縮在九霄篇的封印裡,我便殺不了你,但只要你出來我會保證你死透的。”

萬夜天看著他說道:“你可一定要爭氣呀,爭取死在我手裡,說不定心情好還會找人給你收屍,不然老死在這裡面豈不等同於曝屍荒野?”

巨臉冷笑道:“那樣的話即使我能夠出來,也會繼續在霧裡吃人,等你死了再出現,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有不吃人也能長生不老的存在。”

萬夜天抬起手說道:“很可惜,你以後都吃不到人了。”

巨臉感應到強烈的危機,驚恐的說道:“你要做什麼?”

萬夜天向前屈指一彈,一道流光從指尖射出,留下道好看的軌跡射入霧中。

海霧極速退去,就像被箭矢射中的牛皮紙那樣,被帶著向後極速褪去。

最終停在了萬里之外的某處,

牛皮紙被箭釘在那裡,而裹在紙裡的爬蟲沒有力氣再帶著紙繼續走動,只能和紙一起留在原地。

他破開九霄篇封印前,再也不能移動了。

不甘的怒吼聲隨著海風傳開,震死了無數魚群與海鳥。

回到客棧,萬夜天發現劉盼盼在等他,便說道:“你醒了?”

劉盼盼看著他問道:“你去哪了?”

萬夜天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也懶得編故事,直接取出躺椅躺下,說道:“據說空蒼派景色不錯而且也在東海,只不過在樂琅郡附近,明天去看看。”

……

……

草原的風很大,尤其到了晚上更是呼嘯不止,但只要在篝火旁圍上一圈石頭邊不至於被風吹散。不過若有了火晶,那便另當別論。

清晨時分,夢兒把靠得太近的藍衣少年踹到一旁,收了火晶準備離開。

她從草原腹地一路北上,陳英雄就如狗皮膏藥般的跟著,怎麼都甩不掉,

有時她趁著夜色施展九州遁法離開,第二天卻又被氣喘吁吁的跟上,說什麼文人不善腳力,還請姑奶奶不要考教腿腳功夫。

他若就是這般跟著到也罷了,可那嘴簡直比說書先生還要伶俐,一路滔滔不絕的講著些廢話。

這日,夢姐姐終於忍不住了,一巴掌將他抽飛,怒道:“你上輩子是啞巴不成,一路這般聒噪,跟著姑奶奶到底想要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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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斯美人獨自闖蕩只怕會遇到壞人,我既然名為英雄自然要一路保護直到姑奶奶安全到地方為止。”

陳英雄捂著腫起的臉,含糊不清的說著,扇子就插在頸後的衣領裡,姑奶奶叫的那是一個乾脆爽快,諂媚的話語卻被他說的義正言辭。

這哪裡是書生,分明是有文化的無賴。

夢兒有些鬱悶,心想自己怎麼就碰到這麼個傢伙。

陳英雄在臉上揉搓幾下,那紅腫的一塊居然就這麼消了,如此恢復能力著實令人咋舌。

夢兒長嘆一聲,心想要不然下次月黑風高,偷偷做了這傢伙?

他看著陳英雄,對方扯出一個的臉作為回應。

看著這欠揍的臉,夢兒大怒抬手又將他抽飛,扭頭便走。

這小子來路不明又看不出深淺,貿然出刀只怕討不到好,為今之計只好讓他跟著路上也能多個人照應。

現在她有些想念風小寒了,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多好。

但想到那日對方逃也似的奔上羊頭嶺,不禁又有些幽怨。

陳英雄見她神情微異似乎想起了傷心事,剛要開口卻被夢兒瞪了回去。

夢兒看著他的紅口白牙,認真的說道:“再多聒噪半句,我割了你的舌頭!”

陳英雄知道對方是認真的,不禁打了個哆嗦,噤聲不敢言語。

他嘆了口氣,顯得比夢兒更加鬱悶。

他才從江南的風土人情講到中原的政事典故,這才剛剛開始,他滿腹經綸卻不能說於佳人聽,如何能不鬱悶?

遠處有位老人站在雪丘上一身皆白,那鬚髮與雪花不分彼此,看上去就像個雪人。

老人神情淡然的看著那對年輕男女向北遠去,揮手發出一道神念飄向遠方,帶著他的訊息。

聖女找到了。

沒過多久,又有七名老人出現在這裡。

奇的是,八位老人除衣著顏色不同,長的都一模一樣,竟是極為罕見的八胞胎。

先前的白衣老者指了指北方,眾人微怔,彷彿猜到了什麼,相視一眼發現其他人似乎也有類似的猜測。

白衣老人告訴他們陳英雄的事,另外七人立即明悟紛紛露出笑意。

白衣老人回聯盟報告聖女行蹤,其餘人尾隨護衛。

按照刀聖原本的命令,他們應該即刻將二人帶回,但既然聖女與他在一起,似乎儘量給他們多接觸的機會和空間才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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