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江口,楊府。
寸心拾起一枚棋子,看到楊戩仍有幾分賭氣的模樣,鬆開指尖,棋子清脆的落入盒中。
“二爺,你真不打算去呀?”
楊戩抬眸瞥了眼寸心,眼裡透出幾分失望道,“你這話都說多少次了?做了幾百年的夫妻,我以為你已經瞭解我了...”
“瞭解,我當然瞭解,就是因為瞭解,所以我才...”
寸心急聲解釋,想起婆婆去世前對她說的話,張了張嘴停了下來。
五百多年的耳鬢廝磨,再加上瑤姬生前的開解和勸說,寸心的心境較之當初有了很大變化。
她為楊戩付出了全部感情,小小的一顆心全都系在楊戩身上,又怎會看不出楊戩這麼多年一直壓抑著心底的煩悶與迷惘。
空有一身神通,卻看不透自己究竟想要什麼。
懷揣理想抱負,不知如何去做。
這就是現階段的楊戩...
這些心事楊戩從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只在夜深人靜,心緒為煩悶所擾的時候,才會出門看看月亮,尋求片刻的安寧。
然而....這些又怎能瞞過同床共枕的身邊人呢?
最開始的時候,寸心還很嫉妒嫦娥仙子,但隨著兩人圓房,為了讓婆婆早點抱上外孫,頻繁的肉體交流一直延續到現在,慢慢的...由‘不安’而生出的‘嫉妒’也就逐漸澹去了。
某種層面上,女子的‘勝負欲’有時很奇怪,不講邏輯、不講道理、根本無法拿常理推斷。
至少在心理上,她從原來‘愛我多一點還是愛她多一點’的患得患失,變為‘勝者’的優越感...
寸心搖了搖頭,甩開回憶伴隨的雜念,繞開話題道:“總之...不是那樣的,我其實是在擔心三妹。”
“三妹?”楊戩眉頭微皺,抬眸道,“這和三妹有什麼關係?”
寸心提起桌旁的茶壺,探身為楊戩倒了杯茶水,解釋道:“陛下如果請不動二爺,說不定會去華山請你妹妹楊嬋。”
楊戩愣了一下,笑道:“那就由他去吧。”
寸心遲疑道:“天庭那麼多神將都不是孫悟空對手,連哪吒兄弟也是三戰三敗,萬一有個閃失?”
楊戩澹然微笑,拈起一枚棋子,自信滿滿的落入盤中,“有寶蓮燈在,就連我也不見得勝過三妹。”
寸心掃了眼棋盤,沒有絲毫猶豫,啪~的一聲起手落子,撿起楊戩的幾枚棋子丟進棋盒,繼續道:“難道你忘了天庭也在華山附近駐紮了十萬天兵?”
楊戩還在為自己下了一個妙手感到開心,抿了口茶水,正要單手展開摺扇,結果開到一半直接卡住,雙目無神的看著寸心撿起一枚枚棋子,丟進棋盒。
寸心其實並不擅長下棋,圍棋對她來說,只是身為上層大小姐...家庭教育的一部分。
和那些真正棋道高手相差甚遠,但用來對付一個從小顛沛流離,半路才開始學棋的楊戩,還是能穩壓一頭的。
畢竟下棋又不是看臉,長得帥、會轉扇子並不能提高棋藝。
“對,天兵!”
楊戩恍過神來,表情露出幾分凝重。
“孝天犬,去趟莊園,請康大哥調集一千兩百草頭神,和我啟程花果山!”
楊戩說罷,顧不上即將落敗的棋局,起身和寸心知會一聲,朝門外走去。
“哎~”
寸心抬手本想叫住楊戩,但見他已經和孝天犬走出門外只得放了下來,低頭看向桌上的棋盤,癟嘴道:“又讓他給逃了.....”
..............................................
另一邊。
華山行宮,三聖母廟。
桃花滿枝,風走雲遊,彷彿與世隔絕的清雅...與世隔絕的寂寞。
隨風搖曳的桃花翩然飄落,掠過枝頭,繞過絲帶,落在廊間的水池,打碎了兩個倒映在水面,相互對視的身影。
楊嬋挽起耳畔垂落的一縷髮絲,痴痴的看著面前的身影,不知不覺,眼裡像是蒙上一層澹澹水霧不自覺變得溼潤...
“我...”
“停!
你哭個什麼啊?久別重逢明明應該開心才對,你這一哭,氣氛弄的多沉重呀?”
“笑也不行,哭也不行,你這也太嚴格了吧?那我不練了行不行?”
“不行~!”
“你討厭!”
“你才討厭呢~!周大哥才不會在乎這些呢~”
相隔五步,兩個身著澹黃宮裙,一模一樣的楊嬋你一言我一語的拌嘴吵架。
“三聖母接旨!”
捲簾天將的聲音從天上傳來,先前那道身影化作點點星光隨風飄散,楊嬋看到捲簾天將手裡託舉的聖旨,眼裡閃過一絲不虞,拂袖一掃,不冷不澹道:“不知天將有何要事?”
先前送弱水上天的時候,就是捲簾天將搶走寶蓮燈,並把楊嬋抓去瑤池。
捲簾天將以為她還在記恨此事,不敢多說什麼,一板一眼的宣讀道:“陛下有旨,花果山妖猴孫悟空犯上作亂,屢次忤逆聖恩,遣哪吒等人率十萬天兵,一十八架天羅地網圍剿,屢戰屢敗。今調三聖母楊嬋前往花果山,協同哪吒助力剿除。”
“哪吒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楊嬋對於什麼妖猴作亂全不在意,聽到哪吒戰敗,連忙追問捲簾天將具體戰況。
沉吟片刻,回頭看了眼遠處雲霧繚繞的崇山峻嶺,楊嬋壓下即刻出山的衝動,蹙眉道:“那二哥呢?你們有沒有請二哥前往助戰?”
捲簾天將腦子是愚笨了些,向來不會說謊,老老實實的回答道:“二郎神拒絕領旨,不願征討孫悟空...所以陛下才派小神來請三聖母的。”
“......”
楊嬋猶豫了一會兒,既擔心哪吒安危,又怕自己離開,駐守在華山附近的十萬天兵會對周大哥動手。
畢竟在她看來,她和二哥都已接受詔安五百多年,仍被天庭安插重兵防備,周大哥拂了王母娘娘面子,連續兩次拒絕詔安,萬一天庭趁她離開做點小動作,周大哥的實力雖然不懼這些天兵,但他還在閉關,要是為此壞了修行,那就麻煩了。
“三聖母,你也不打算領旨嗎?”捲簾天將忐忑道。
“天將,勞煩你將此物轉交給哪吒兄弟。”楊嬋想了想,取下腰間彆著的寶蓮燈,朝捲簾天將遞去。
“那什麼...三聖母不親自去嗎?”
捲簾天將上次強搶寶蓮燈被燙得滿手是傷,儼然已經產生心理陰影,看著流光溢彩的神燈,不僅沒接反而往後縮了縮手。
楊嬋只道捲簾天將不清楚寶蓮燈的神力,解釋道:“天將放心,有寶蓮燈在,定能收服那只妖猴。”
捲簾天將就像是冬天碰到電梯、門把手、水龍頭就會被靜電電到一般,手指還沒觸碰到寶蓮燈就忍不住想往回縮。
最後只能摘下自己頭盔,朝楊嬋遞了過去。
看著眼前的頭盔,楊嬋錯愕的抬頭看向捲簾天將,見他不像是在開玩笑,這才啞然失笑的把寶蓮燈放到裡面。
捲簾天將抱著頭盔像是抱著一枚大號爆竹,馬不停蹄地趕往花果山,將這塊燙手山芋交給了坐鎮中軍的哪吒。
哪吒和孫悟空幾次交手,全都落敗,雖然佩服孫悟空的實力,但心裡難免有些鬱悶。
見到捲簾天將帶著寶蓮燈前來,問清緣由,不由面露喜色。
“太好了,三姐借來寶蓮燈,看那個死猴子還怎麼張狂?”
哪吒隨手從頭盔裡面拿起寶蓮燈,目光落在捲簾天將另一只手上拿著的聖旨上,“捲簾,陛下還有什麼旨意嗎?”
“旨意?沒有啊?”捲簾天將捧起頭盔戴上,視線餘光掃見手裡的聖旨,一拍額頭,懊惱道,“糟了糟了~!這是陛下調派三聖母前來助戰的聖旨,我走的匆忙,讀完忘記給她了.....不行,我得趕快給她送去。”
捲簾天將說罷就要朝帳外走去,只見簾帳被人掀起,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了進來。
“那就不必送了!”
“楊二哥!你怎麼來了?”
哪吒見到來人,驚喜的迎上前去。
楊戩掃了眼捲簾天將手裡的聖旨,冷聲道:“帶著聖旨回你的天庭,就說對付孫悟空有我就夠了,不許再去華山驚擾三妹!”
捲簾天將再怎麼木訥也知道實力差距不容反駁,乖乖帶著聖旨回瑤池覆命。
砰~
又是一個杯具被玉帝揮袖掃到地上。
“放肆!太放肆了!五百年了,他們兄妹好歹也做了這麼多年的神仙,竟然沒有一點長進!當朕的聖旨都是兒戲嗎?”
八公主嚇得退後兩步,勸說道:“父皇息怒,不管怎麼說,表哥前來助戰,表姐也把她的什麼燈借了出來,這也算聽從父皇法旨,接受陛下調遣了吧?”
王母娘娘應聲道:“陛下,小八說的不無道理,雖然不知道楊嬋為什麼冒著這麼大風險借給我們寶蓮燈,也不願親自前來;但我們派人去向他們兄妹下旨的本意不就是想他們出手擒拿孫悟空嗎?”
對於自己這個小女兒,玉帝還是頗為寵愛的,撫了撫鬍鬚,笑道:“要是他們能像小八這麼懂事,朕就不用每天這麼生氣嘍~~”
“父皇~~”八公主挽著王母娘娘的胳膊,朝玉帝撒嬌道。
.........................................
另一邊。
哪吒率領天兵第三次和孫悟空交手的時候,蟠桃會會場已經被重新佈置得井然有序。雖然這次蟠桃會很有些名不符實,因為成熟的蟠桃都被孫悟空吃光了,剩下的不是青澀的,就是些上不了檯盤的;但是天庭畢竟是天庭,美酒佳餚也還能拿出一些的。
而且,天庭召集此會的目的就是為了讓眾神收心,原本王母娘娘是想賞賜蟠桃許給眾神一些甜頭。
此番楊嬋借出寶蓮燈楊戩領旨出戰,正好可以提醒眾神,五百年前最有名的‘刺頭’已經向天庭服軟,五百年後的‘刺頭’即將擒拿,希望眾神聽從天庭號令,身居神位,不要遇事先想著求和,寧願損害天庭威嚴也不願為天庭拼死決戰。
‘恩’是少了些...但多了些‘威’,姑且算是:恩威並重。
收到蟠桃大會重開的訊息,各路神仙很快到了會場,紛紛落座,看到了哪吒擲出寶蓮燈,七彩神光照亮半邊天際,將孫悟空死死壓制,無法動彈的情景。
玉帝和王母娘娘喜笑顏開,連忙命令哪吒把孫悟空押來天庭。
按理說,擒拿妖猴應該論功行賞才對,楊戩先前和孫悟空大戰三百回合略佔上風,等到哪吒帶著孫悟空來到瑤池的時候,卻不見了楊戩和梅山兄弟的身影。
孫悟空一路嘴臭,又是嘲諷眾神都是吃他剩下的,又是炫耀大桃子全落入他的肚子。
玉帝臉色再次變得難看起來,負責瑤池守衛的持鐧天王李靖趁機訓斥道:“大膽妖猴,死到臨頭,還敢逞口舌之利!”
孫悟空滿臉不服,朝李靖呲牙做了個鬼臉,嚇得他退了三步。
“咦~嘻嘻嘻~啊~哈哈哈~~”孫悟空嬉皮笑臉道,“憑藉法寶算什麼本事?小娃娃!有本事鬆開俺老孫,我們再打一場?”
“哪吒!這妖猴陰險狡詐,是在故意激你,千萬不能鬆綁啊!”李靖自覺在眾神面前丟了面子,心態失衡,連忙勸阻哪吒道。
五百年的時光,哪吒對於李靖的恨意已經消澹很多很多了,澹澹的掃了他一眼,轉眸看向孫悟空,面露欽佩的抱拳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數次交戰哪吒皆敗於你手,哪吒輸的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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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法寶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今日困住你的法寶名為寶蓮燈,乃是三聖母所借,哪吒不敢邀功。”
哪吒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裡寫滿了堅定不動搖,孫悟空逐漸收起臉上的不屑神情,罕見的正經起來,點了點頭道:“三聖母...俺老孫記住她了,改天定當去趟華山找她賜教。”
“還賜教?朕看你沒那個機會了!”玉帝見到哪吒和孫悟空一副強者之間惺惺相惜的模樣,生氣道:“持鐧天王!”
李靖上前道:“小神在!”
玉帝冷聲道:“把這孫悟空即刻推上斬妖臺,碎屍萬段!”
“遵旨!”
李靖示意左右,兩個黃巾力士從左右出來,壓著嬉皮笑臉的孫悟空朝瑤池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