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羅，來自達芬奇的家鄉，也是一位畫家。”
義大利老左手捏成雞爪狀擺動著自我介紹道。
霍爾禮貌微笑回道：“我去過弗洛倫薩，那座城市濃重的藝術氣息令我難以忘懷。”
那是一個傍晚，他走在弗洛倫薩街頭為了躲避地上的一攤尿液，不小心踩到了擺在街邊牆角暗處的一幅油畫。頓時數位街頭藝術家扮相的男人從街道四面八方竄了出來，叫嚷著要求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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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才知道，弗洛倫薩街頭的畫家跟曼哈頓時代廣場兜售CD的歌手一樣，坑遊客才是他們的藝術。
“弗洛倫薩在意大利語中意為鮮花之城，是文藝復興之地，是街頭藝術家們的天堂。但我覺得最令你難以忘懷的應該是美食，哈哈，你是英國人對嗎？”
彼得羅自認風趣幽默極了，舉起酒杯喝了一口，又看向李富真說道：“據說你們國家最著名的美食是烤肉？”
李富真神情愈發不耐煩，因為開幕式奧運聖火烤和平鴿的失誤讓歐美人知道了韓式烤肉，實在是地獄笑話，對於韓國人而言堪稱羞辱。
霍爾卻不以為意，英國食譜和美國歷史一樣黑無可黑，聽起來毫無波動。
而且還是出自一個義大利老之口，更加沒殺傷力了。
意大利人浪漫嘴甜會哄人比起法國人猶有過之，所以有時候不可避免拿捏不好分寸。嘴甜變嘴賤，會哄人對應沒禮貌，做出一些令人難以理解的腦殘冒犯之舉。
“你剛剛彈的《小星星變奏曲》很棒，我有注意到。現在我要去彈鋼琴了，你們有什麼想聽的曲子嗎？”
感受到面前兩個年輕人冷澹敷衍的態度，彼得羅沒繼續糾結選擇結束對話。
霍爾舉起酒杯回敬說道：“謝謝，女士優先。”
“謝謝，巴赫吧，我喜歡巴赫。”李富真給出答桉。
彼得羅搖搖頭：“你難到我了，坦誠說我不喜歡巴赫，但我可以試試，為了你。”，說完舉起酒杯示意然後轉身離去。
相比莫扎特、貝多芬、肖邦等大神，巴赫是古典樂最特殊的存在。
比如布魯斯李與武打電影，人們不需要用眼睛看只聽一聲“啊打”的招牌叫聲，就知道是李小龍。
巴赫也是如此，他的作品風格一聽就知道是他。
由於是復調音樂，作品中往往會出現大段重複，普通人聽了覺得又臭又長。古典樂愛好者，乃至專業人士除非必要也少有人喜歡聽。
聽眾群體極其小眾，適合用來裝逼不適合日常聆聽欣賞，霍爾之前就在海倫娜面前表演過《巴赫大提琴無伴奏組曲》，然後被嫌棄了。
“理性、秩序、均衡、和諧。”
李富真用一連串四個詞語形容，：“所以我喜歡巴赫，令我感到安靜。”
“安靜還是安全感？”霍爾反問道。
李富真愣了愣，會心一笑道：“後者。”
兩人說話間，彼得羅坐到鋼琴前，試了下音開始彈奏。
不得不說這位大畫家鋼琴水準上乘，愣是把李富真描述為理性的巴赫彈出了激昂澎湃，十指用力敲擊琴鍵表演著絕對炫技的音符控制力。
霍爾合理懷疑這傢伙是在洩憤，他原本想撩來自韓國的小妹妹來的。
一曲結束，賓客們捧場地歡呼鼓掌，彼得羅站起身行禮致意，伸出胳膊指向李富真：“巴赫鍵盤練習曲集節選，只屬於你。”
歡呼聲更盛，李富真臉色更加難堪。
“你要來一曲嗎？眾星捧月是對女士最好的讚美。”彼得羅招手邀請道。
霍爾一時間竟然有點分不清這位大畫家到底是高情商還是低情商，不過無論如何都不能慫，誰還不是個體面人了！
他應邀走向鋼琴，彼得羅則朝這邊走回來，兩人錯身而過時賓客們看熱鬧不嫌大“噢噢”鬼叫。
為了愛情在派對上風度翩翩的向情敵正面發出挑戰，這樣的戲碼喜聞樂見。
“巴赫鍵盤練習曲節選。”
霍爾先向謝麗爾以及她身邊的愛心女士們示意，逐一掃過全場，最終對李富真微微頷首。
“他能彈好《小星星變奏曲》證明基本功不錯，他有能力表現得更好，為什麼那麼……平庸？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像機械一般沒有個性，有種在練習室按部就班練譜子的感覺。”
聽著音符響起，彼得羅認真傾聽，不知不覺皺緊眉頭給出評價。
李富真瞥了他一眼，深深呼出口氣問道：“你出自中產家庭，或者普通家庭？”
“準確，我的父親是一位船長，他每年一多半時間都在熱那亞，那是一座古老的城市，航海家哥倫布……”
“你付出了極大精力學習鋼琴？”李富真打斷道。
彼得羅笑了起來：“well，這可值得好好說說，追求藝術很浪費錢，為了不讓父母失望，別的小孩踢球時我在練琴學畫，別的小孩休息時我在練琴學畫……”
“所以你只會彈琴，不會聽。”李富真再次打斷。
彼得羅笑容停滯，不明所以瞪大眼睛。
李富真解釋道：“不喜歡聽和聽不懂是兩回事，你不具備鑑賞能力，不瞭解巴赫，才覺得他彈的有問題。”
“中產家庭總是喜歡以近乎自虐的方式培養孩子在藝術、文學、運動等等看似高尚的領域取得成就，希望藉此跨越階層。”
她頓了頓，目光審視上下打量彼得羅：
“自虐練習讓你獲得工業化流水線般的優秀彈奏技巧，一個彈鋼琴的機器人而已。我想如果音樂鑑賞家的社會地位高於畫家和鋼琴家，那你肯定會聽音樂，而不會演奏樂器。”
彼得羅本能地張開嘴巴想反駁，卻發不出聲音。
“我和他，雨果，鋼琴只是我們兒時的玩具，我們沒把它當藝術，不含功利性。就好像你口中踢球的孩子，他們也許踢球技術差勁，但他們真正懂得欣賞足球，從不把“體育”掛在嘴邊，將這當成一種特殊才能誇張炫技。”
李富真搖搖頭，語氣輕蔑：“我的同學中有很多你這種人，藝術並不能幫助你走捷徑跨越階層，只會讓你看起來像模彷人類的猴子。”
“嘿！你太無禮了！”彼得羅終於發出聲音。
“我從不歧視別人，在別人歧視我之前。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你不該當面侮辱我的國家。你有什麼資格歧視我，達芬奇和哥倫布給予你了傲慢的資本？我的家族擁有十億美金財富，即便是雨果…也不能無故歧視我！”
李富真冷笑著諷刺道，餘光看到霍爾彈完曲子正走回來，加快語速降低聲音說出最後半句話。
她和霍爾之間差一百個彼得羅，委實沒什麼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