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壇上熒光宵禮斗（一更！）
這並非是楚維陽虛浮遮掩的說辭。
事實上，在楚維陽的看來，是真的未曾到他下場與人鬥法的時候。
楚維陽十分清楚與明白，只依仗著太陰雷法，乃至於所謂的毒煞法門，楚維陽的戰力並未曾抵至真正絕頂的地步。
能夠殺得了郭坦，能夠勝過允函，是因為那種決死的凜然殺念。
但那種殺念，未必能夠在這樣的鬥法情境裡用得上。
在和神宵宗諸修這漫長時日的鬥法論道之中，楚維陽的雷法手段已經極盡細微處精妙，但這已經是底蘊夯實的極限。
此時間，楚維陽倘若還要再想教這般表面上的尋常戰力再更上層樓，便需得由道與法的進益去反向映照在戰力上面。
況且，這樣長久地關照著諸修的手段，本也是修行的一種。
便有類於白骨觀道子與策星山道子的相互攻伐，其性功之圓融與符咒之精巧，都是足夠教楚維陽在大開眼界的同時，可以真正共鳴到自己的道與法上面，或是洞開道途的門扉，或是觸類旁通有所收穫。
許是性功的圓融本身沒有甚麼太大的分別，但是在法門的施展上，以《尸解煉形圖》的氣韻掌控三具法軀，這樣的法門在人家的天魔神念意境面前，氣韻的流轉便就顯得沒有那般流暢了。
伴隨著楚維陽綿柔而悠長的呼吸，伴隨著一道道雷霆篆紋長河的蔓延與匯聚。
而同樣的，在瞧見了楚維陽那樣猙獰的眼神之後，不知是因何緣故，幾乎是下意識地，允函竟有著身形往後一躲的動作，只是剛剛往後一靠，這動作復又止住，又教允函恢復了原態，彷彿剛剛那一閃瞬的變化，只是楚維陽眼中的錯覺一樣。
而自始至終，楚維陽都未曾懸照玄真寶鑑，再洞照郭坦的魂魄真靈了。
閃瞬間，那種空靈且磅礴的心念意蘊，恍若是化作了一片真正鎮坐在火山口上方的汪洋天池，那蘊藏在道心之中的激烈情緒未曾有分毫消減，但是隨著這座天池的鎮坐，復又在那股躍躍欲試的爆裂岩漿之上，多加了一道門閘，多添了一把鎖。
只是這一次，那人的動作似是慢上了些，顯得生疏。
“貧道自不會打攪道友為鬥法的籌備，只是想著，不論是甚麼時候，等道友於演法宮的鬥法結束之後，在酒會丹宴結束之前，你我再鬥法一次。”
待得靈光自楚維陽胃囊丹鼎之中因著焰火煅燒打熬而騰躍開來的時候，《五臟食氣精訣》運轉，這兩片蓮葉與紫微雷漿靈露，已然不分先後的兀自調和在了一處，渾然而和諧，映照著雷光愈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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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全力以赴的鬥法！在決死之下，真正不留手的鬥法！”
於是，他目光不閃不避，定定的看著允函。
遠遠地，演法道宮上，已經有鼎沸的聲音傳出。
幽深的眼眸恍若是火山迸發前不斷湧動著波瀾的天池。
但是眼底裡，楚維陽睜開雙眸，眼波伸出玄雷洞照，教他未曾有分毫的遲疑，推門而出的瞬間，便直往庭傑道宮而去。
原地裡，他復悠長的吐出一口濁氣，緩緩閉合的眼簾微微晃動，似是感應著天時變化，然後一翻手間，復又託舉起了玉匣來。
再一次的，重複了千百次之後，那太陰雷篆的篆紋，開始復又自骨相之中往嵴柱大龍流淌而去，同樣的，細密的太陰雷霆隨著那劇烈情緒的生髮，一同朝著四肢百骸之中蔓延而徜徉。
所以這種飢餓感覺往心神之中的傳遞也比甚麼時候都明晰且真實，並且瘋狂的折磨著楚維陽的思感與念頭。
姑射仙子緊緊地抿著嘴，她的面容只有著極細微的變化，卻真切的朝著楚維陽傳遞出自己的慍怒情緒。
這樣極盡玄妙心神意境的修持，直至到了天光大放的時候，方才告一段落。
“貧道猜度，許是離著五毒道友入場鬥法的時間沒有太久了？”
楚維陽也是第一次發覺，有修士會將那蘊含著天魔意蘊的神念當做法力來用，以神念映照殺伐術。
那種無聲息間自心神根源之中蓬勃生髮的強勁心念，勝過一切落於文字的垂訓，勝過一切長篇大論的說辭。
這沒甚麼需要避著人的，於是，楚維陽靜靜地頷首。
事實上，這第一日裡，除卻那些真正具備強烈信心的修士選擇了入場鬥法之外，四面的看臺上，雖然有著如同神宵宗諸修一般，自覺地閱歷不足，只以增長見聞為主的諸修，亦有著如同楚維陽一般，準備先洞見諸修各家之精要，再謀而後動，思量鬥法事宜的人。
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
漸漸地，那道大龍輪廓之中，太陰月華閃爍的熒光所洞照的幽暗之處，忽地，漸次有微茫的明光亮起。
幾乎下意識地，楚維陽的視野，先是凝視著允函平靜的臉龐，緊接著，看向那細長的脖頸，再看向心脈處，等又想著看向臟腑處的時候，卻已經被桌桉遮擋住了視野，而等楚維陽再抬起頭來看向允函面容的時候。
幾經忽閃之後，那明光不再微茫，不再好似殘燭搖曳，而是十分堅韌的紮根在了那裡，漸漸地，那明光似也變成了月華，融入進了那熒光之中，教人再也無法窺見那彼此間的分別來。
內視觀照去時，那已經開闢著太陰雷池的椎骨，自骨相之中洞照著好似太陰月華的熒光，教人大略觀瞧去時，星星點點交錯，好似是一道遒勁大龍的模樣展露。
而能夠勝過白骨觀道子，也是因為白雲洞一脈同樣掌握著高卓的煉魂法門。
幾乎就在這極品靈材尚且處於自中輪墜落，還未曾徹底進入胃囊丹鼎之中的時候，楚維陽又趕忙一翻手，取出一斛紫微雷漿靈露，滿滿一大口飲罷。
可是當楚維陽看去的時候，側旁為自己斟酒的，竟然是允函。
許是直至此刻，楚維陽方才能夠徹底的明白，為甚麼這樣看起來極盡奢華與虛浮的酒會丹宴，會教玄元兩道的諸宗道子都趨之若鶩的趕來，連如同允函這般清淨出塵的姑射仙子，都對酒會丹宴未曾有過分毫的不耐煩。
見得了天地便見得了眾生，見得了眾生，便看到了自己。
“允函道友，尋我來是為的甚麼事情？若能答應，憑著咱們近些時日的交情，貧道定然沒有推脫的道理；可若是甚麼不情之請，莫說是斟酒，怕是再如何，貧道也沒有答應的道理。有甚麼事情，道友還請直說罷。”
這是對真正有道真修的激勵，在看見那麼多天驕道子橫空，自滾滾濁世之中爭渡，對於自身心氣的提振，對於更高境界的渴望，對於更圓融道與法的追求。
他已經無須再遮掩，或者，這本就沒有甚麼遮掩的必要，修持《雷海洗身經》而帶給楚維陽的源自於四肢百骸的血肉之中的飢餓感覺是切實的，由因著這部法門的修士本就熔鍊入了那激烈的情緒所化作的力量。
幾乎同時間，有隨侍的女修上前來，將空杯盤撤下，復將珍饈美味端到楚維陽的面前，再奉上玉壺，為楚維陽將酒斟滿。
想來見得同境界修士道法之曼妙，得以知曉天地之廣闊，咒術之繁浩的過程，本身便是遠甚於同樣時間的打坐修行。
可他分明瞧的真切。
於是，在神宵宗一眾修士回返庭院之後，原地裡，楚維陽復又兀自觀瞧了一陣，瞧著那白骨觀的道子再勝過一陣之後，終於還是敗下了陣來。
就這樣，楚維陽靜靜地立身在原地，直至月上中天，直至那盈盈月華垂落的熒光也真正的籠罩著楚維陽的身形。
這是連楚維陽也未曾預想到的事情，玄真寶鑑之中如今只煉化了三道真靈，以王丹師的真靈底蘊最淺薄，以郭坦的真靈底蘊最渾厚。
這一脈與離恨宮主脈的關係尋常，至少在鍾朝元的記憶之中，大概屬於認識但不熟識的地步，自始至終，楚維陽也只看到了他與冉靖隔空對視之後的頷首示意而已。
呼……吸……呼……吸……
倒不至於因此而生出甚麼心緒來，只是這會兒楚維陽已經因著那激烈情緒的接連生髮，而不由自主的進入了那種幾近瘋癲的狀態。
勝過白骨觀道子的，是離恨宮白雲洞一脈的嫡傳修士。
聞聽得此言，允函倒是乾脆利落，許是她做到這般，已是做了極大的心理建設。
但萬萬沒想到，卻是這底蘊最渾厚的真靈，最先在楚維陽這裡沒了甚麼用處，愈漸變得雞肋起來。
這又是一道全新的路曝露在了楚維陽的面前！
而看罷這些之後，許是天色深沉，一時間，竟無有修士再登壇與白雲洞修士演法。
再往後看去，只她一人。
一閃瞬間的雜念，倏忽被楚維陽靈臺上空洞照的幽光抹去，原地裡，楚維陽心神一派空靈，以磅礴的神念垂落向四肢百骸，同樣牽引著周身骨相之中的太陰雷篆交織成的長河，直往嵴柱椎骨中流淌而去。
等再立身在庭院之中的時候，楚維陽幾乎下意識的一翻手，便將那枚玉匣託在了掌心中，只是在將手指探入玉匣之中的時候，楚維陽忽地少有猶疑，最後想了想，還是從玉匣之中捏起兩片蓮葉，同時吞服入口中。
這也是第一次，白骨觀的道子三具法軀的流轉真切的展露出了不諧，因之而敗落。
於是，當楚維陽坐在愈顯得空曠的庭傑道宮內，報仇雪恨般的大快朵頤的時候，某一個瞬間，楚維陽面前的杯盤被他風捲殘雲一樣的掃淨。
“距離著貧道準備充足已經很快了。”
想了想，楚維陽到底是將手探入其中，然後輕輕地捏起一片蓮葉來，復又順著紫微雷漿靈露，一同吞服下。
此刻聞言，她果斷的放下了手中的酒壺，看向楚維陽的時候，幾乎用著和那日一般空靈婉轉的語調。
說及此處，許是生怕楚維陽聽不明白一樣，允函頓了頓，方才鄭重的開口道。
如此，藉著昏沉夜色，楚維陽遂也施施然起身，往自己所處的庭院回返去。
他已經將郭坦的雷道底蘊盡數轉化成了自己的雷法底蘊。
原來不是真個七情不染的泥塑石凋呢。
心中這般輕笑了一句，楚維陽眼中的猙獰神色愈漸清澈。
他遂緩緩地點了點頭。
“好，一言為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