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夢中未比丹青見
“哦？你竟認得此人？”
謝成瓊頗漫不經心的問了這麼一句，她像是並不大在意那朦朧幻境之中的丹紅與天青二色。
許是一番轟隆聲勢顯照在眾人的眼中，可偏生帶著謝姜又沒能從楚維陽這裡問出甚麼來，因此帶了些不忿，才又刻意的尋找著事機，要繼續生出波折來。
但許又是早先時見楚維陽的那番和諧同樣也在作祟，謝成瓊仍舊給了楚維陽繼續解釋的餘裕。
那漫不經心的聲調中教人聽不出是喜是怒，偏生又將楚維陽的話茬接下，教他順理成章的往下說去。
定了定心神，你來我往的一言一語之中，實則沒有留給楚維陽太多思索的時間，他稍稍沉吟著從心神裡思量出一個大略的輪廓來，便徑直往下言說了去。
“敢教前輩知曉，這是此番妖獸潮災劫降臨之前的事情，前後實則差了沒有幾天，當時，晚輩是從靖安道城出外海，尋機歷練，正巧，與此人道左相逢。
說不上有甚麼交情，實則……晚輩實話實說，實則覺得此人城府太深了些，不似尋常散修那般教人一眼能瞧見心性，又不好得罪他，這才買來了一枚鬼符。
嘿，如今看當時，有幾分強買強賣的意思，可形勢比人強，晚輩也只得這般息事寧人，畢竟，乍一眼看去那柳木鬼符的時候，隱約間覺得可能出自南山。
分明仍舊是那處立身之地，可楚維陽卻像是與謝成瓊隔著一整個大千世界，一道無形的界壁橫在了楚維陽的眼前，上下接連寰宇天地，左右貫穿歲月光陰。
蓋因為這樣的時節裡，原本的“楚維陽”這個人活著肯定比死掉要好。
“對了，當時也閒敘了一陣，晚輩實則也試探此人跟腳來著，當時話裡說得綿密，後來也似著了道一樣，回想起來時已記得不大準確了，忘記此人曾說過自己姓甚麼了，許是……姓淳于？又好似是……姓閆？”
聞聽此言，楚維陽幾乎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
可是這一閃瞬間，一想到靈物有可能又落入了庭昌山修士的手中，乃至於是落入了妖獸的手中，謝姜的道心已經無法鬆弛與安寧。
只他現身的一瞬，那一身氣息恍若春風化雨一般消弭於無形，可登時間，原本謝成瓊橫壓而來的磅礴氣機，卻也在同一瞬間盡都被隔絕在外了。
可這正是施展雷霆的修士手法精妙之處，對於雷霆這樣剛勐的力量，幾乎已經掌控到根髓裡。
於是，老道捋著花白的鬍鬚，點了點頭，面露沉吟神色，復又仔細端看著楚維陽手中顯照出的記憶幻象的一角，似是要將那丹青二色烙印在心神之中。
是啊，他為甚麼來得道城？
我只想著編織修飾一番自己的根腳，未曾思量過這方面的說辭啊！
“唔，這第二件事情，那丹紅與天青二色……小友可曾親眼得見過？大抵是個甚麼情形？”
“那麼……五毒小友，你可知曉，此人是因為甚麼來得靖安道城？”
這一番話，楚維陽說得虛虛實實，實則是前世今生的諸般閱歷一起湧上心頭，已然是自身話術的巔峰。
於是，原本心態稍顯的鬆弛的楚維陽，這會兒勐地提起一口心氣來，迎面朝著那神宵宗老道，態度愈發恭敬。
一念及此，謝姜原本鬆弛下去的心態，也隨著這一番話勐然間提了起來。
那道無形的界壁，就是這個隨著明光的消減，正朝著楚維陽一點點露出和煦笑容的神宵宗老道。
聞聽此言，楚維陽哪怕不想頓住，也需得愣在那裡了。
聽得此問，楚維陽暗自苦笑，卻很是果決的應諾道。
“五毒道友，敢問……”
畢竟說起來，晚輩自己也兼修著陰冥法鬼煞術呢，自然識得鬼道魁首的篆紋模樣，當時也是起了貪念，見他急於脫手，便以為裡邊有甚麼離恨宮的底蘊。
“這第一件事情，老夫需得確定一下，不論是不是算計，這人真個是可能姓淳于或者是姓閆？”
他早先時自是聽聞淳于止宣講過這兩部玄家妙訣的。
於是，再開口時，楚維陽的聲音便已顯得篤定，彷彿真個親眼所見。
心神之中，那一閃瞬間，幾若是淳于止驚呼的氣聲已經若隱若現的響起來了，可再下一瞬間，不論是那柄法劍、還是玄真寶鑑的禁制另一端，兩道魂魄真靈都陷入前所未有的緘默之中。
那雷光奪目，那麼隔著厚重的帷帽，卻仍舊教楚維陽是瞬間甚麼都看不清楚了，可四下裡，煙雨大幕的銷蝕仍舊如故，彷彿那雷霆本身只是一道幻影一樣，甚至楚維陽這裡絲毫都感受不到其上本該有的灼熱與熾烈。
淳于止和鍾朝元只得用這樣的方式來無聲息的告訴楚維陽，眼前之人的修為境界。
果不其然，在楚維陽聲音落下的時候，謝姜便已經引著楚維陽字裡行間展露出來的資訊，聯想到了這一層，登時間臉色駭然一變。
可如今能多拖延一陣，對與楚維陽而言都是極緊要的時間餘裕。
“小友莫緊張，放輕鬆，老道只是有幾個問題，只消得到了答桉，便絕對不為難你。”
許是生怕眼前之人不信，楚維陽又從數個角度翻來覆去的闡述著極盡詳實的畫面，幾乎就差將《黃庭午火三陽訣》與《玄闕子水七元訣》的名諱直接告訴眼前之人了。
“回前輩的話，那人所施展的術法，頗奇詭了些，都落下來似是甚麼純粹的青紅顏色一樣，只有顏色，只有靈光！並無甚麼外相可言，起初時，晚輩也因之稱奇，可又仔細感應去的時候，方才能夠覺到水火二氣的交纏，進而，才從丹紅顏色之中感應到火法熾熱，從天青顏色之中感應到水法厚重……”
可楚維陽這裡愈是緊張，那神宵宗老道的臉色就愈發和藹。
聞聽此言，楚維陽心中愈發忐忑，如此緊要時候，他反而愈是不動聲色起來，表面上顯得極度沉靜。
可隨著神宵宗老道的神情愈發沉鬱，楚維陽卻能夠清楚的明白，這般的神情變化乃是因為自己所宣講的庭昌山水火妙訣，實則與自己並無關係。
“也許是晚輩徹底著了道，連這番話也是人家算計呢！”
她知曉，本不該有這麼一問，許是五毒道人這裡也不可能給出準確的答桉來。
他已經立身在了楚維陽的近前，花白的鬚髮盡都在風中狂舞，身披著神宵宗道袍，雙眸中卻有著細密的雷霆交織，分明是白熾一般多麼的光芒，許是閃耀到了絕巔，那雷光的正中央處，反而晦暗了下去。
紙終歸是包不住火的，楚維陽心裡也明白，只這麼一樁謊言，註定無法維持太久的時間，註定會有被戳破的那一天。
說起此處，楚維陽無奈一笑，更連連搖頭，像是在感慨著甚麼。
話音落下時，那老道臉上的笑容愈發和煦起來。
可是謝姜這裡的話還未說罷，原地裡，忽然間有轟隆聲響徹，倏忽間，便見如同早先時的靈光一般，一道雷霆從雲海之中直直噼落在楚維陽的眼前。
萬劫陰靈難入聖，尤畏懼雷霆如厄。
說及此處後，不知楚維陽想到了甚麼，他忽地一頓，欲言又止間，復又在謝成瓊的注視下，溫溫吞吞的繼續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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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前輩有甚麼要問的，只消晚輩知曉，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既然謝成瓊給了自己一個說話的機會，給了一個彌補諸般身份疏漏的機會，楚維陽便不只是想要將烏色箭失上化用的劍意一事徹底遮掩去因果，更想要藉此機會，當著謝姜的面，營造出一個鎮魔窟逃囚已經殞身於庭昌山修士的假象。
下一瞬，當真正的狂風吹散煙雨大幕，真正席捲到楚維陽的衣袍獵獵作響的時候，倏忽間，那漸次消弭的雷光之中，一道身形蒼老的修士顯照出身形來。
可是這會兒，楚維陽也仍舊懵懂著，他自是知曉，此人乃是庭昌山的開宗後手的，卻不知神宵宗老道聽去了，又會作何猜想。
於是，隨著楚維陽這般細緻的描述，眼前神宵宗老道的臉上，原本和煦的笑容一點點消散了去。
“是！雖說記憶模湖了些，可仍舊記下的事情，卻深深地烙印在心神之中，便是在這兩個姓氏之中搖擺！”
正兀自思量著，隨著楚維陽的心緒也變得一團亂麻的時候，神宵宗老道的表情忽然變得猶豫起來，欲言又止之間，他終於還是開口問道。
誰知曉，將那鬼符拿來，內裡一縷殘魂，連真靈都幾若潰散般，甚麼記憶幻象也都朦朧模湖，觀瞧不清楚，只有那幾道靈光，似是頗有些意蘊，遂學了去……”
因為只要他還活著，對於劍宗修士而言，便意味著那靈物仍舊在一個孱弱的煉氣期修士的手上；但倘若是他隕落了去，死在了旁人的手上，便意味著靈物落入了旁人之手，便意味著在本就繁複的因果之外，復又橫生枝節！
況且，倘若是這靈物落入了另一個修士的手中，是一番說法，若是落入了妖獸的手中，卻又須得是另一番說法。
這又得如何去編？
正思量著，隨著楚維陽的沉默，神宵宗老道看向他的表情，已經漸漸地不大對勁起來。
只此閃瞬之間，忽地，楚維陽想到了早先時淳于止曾經說過的話。
反正捅出天大的簍子來，也是丹霞老母去背鍋！
一念及此，一咬牙，一跺腳，不等神宵宗老道的神情再變化，楚維陽旋即開口道。
“或許……此事貧道隱約知曉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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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