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人們在管家的帶領下，端著托盤，魚貫而入。
眾賓客已經聞到了香味了。
“好香啊！菜還沒有上桌，就已經這麼香了。可見，今日的菜色，是有多精緻了。哎呀，我們都有口福了……”
一個牙尖嘴利的小小主簿尖著嗓子叫嚷起來，還吞吞口水，露出期待的目光看著僕人手裡的托盤。
當然了，他這麼說，主要是為了拍知府的馬屁。
不過，他也確實覺得今日的菜香味很吸引人，是他以前從來沒有聞到過的。
“確實，菜還沒上桌，我們的口水就被這菜的香味勾出來了。”
“是啊，還沒有嚐到菜，我就已經想見這個廚子了。”
“知府大人，一會吃完了，一定要讓我們見見這個廚子啊。”
眾賓客的話，讓知府白元洲感覺很有面子，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
但他聳了聳鼻子，聞了一口香味後，愣了一會兒。
這味道……
他想起了年幼的時候，娘給自己蒸的地瓜。
因為小的時候吃得太多了，所以後來他有了錢以後，便再也不許自己的餐桌上，出現地瓜這種食物了。
地瓜的香味，總能勾起他想起苦難的童年。
白元洲甩甩頭，不可能，一定是自己的鼻子出了問題。
張廚師不可能用地瓜做菜。地瓜這種食物，只配給窮人吃。
白元洲想想張廚師昨日做的那一桌菜，多麼高階精緻上檔次啊。這中間怎麼能夠出現地瓜呢？
可聞到地瓜的香味的不止白元洲一個人，白老爺子也聞到了。
白老爺子不同於白元洲，他對自己的鼻子很有信心。沒錯，這就是地瓜的香味。
白老爺子疑惑地瞪了一眼白元洲，莫非這個逆子改邪歸正了？
賓客中，也有不少人出身寒門的官員，聞到了地瓜味。
而像之前拍馬屁的主簿直流，則是家裡條件比較好，從來沒有吃過地瓜，所以第一次聞到，才會驚訝於世上竟然有這麼香的味道。
僕人們把托盤擺在桌上，掀開了蓋在托盤上的蓋子。
“啊——”
眾人震驚了，竟然真的是地瓜。
白元洲的臉唰的一下就紫了。
賓客們則是交頭接耳，小聲議論了起來。
“這，這是什麼？”
“這是地瓜？”
“地瓜，那不是乞丐才吃的東西嗎？”
“沒錯，這就是地瓜。知府大人竟然拿地瓜招待我們。莫不是羞辱我們？”
“不會的，知府大人用地瓜招待我們，一定有深意。”
賓客們又齊刷刷看向白元洲。
白元洲眉頭一皺，正要大喊管家快把這些地瓜拿走，一旁的桌子上，卻發出爽朗而愉快地笑聲。
“哈哈哈……好！”
眾人一看，原來是江南布政使高大人。
高大人是白元洲的直屬上司，也是在座的賓客中，官職最大的人。
這高大人一向對白元洲有些敵意，今日白元洲特意請他過來，也是有交好之意。
此刻，看到高大人站起來，白元洲心中很不安，高大人該不會以為自己是故意拿地瓜羞辱他的吧？
“白大人，以前，早就聽說你生活奢靡，最喜口腹之慾。今日一見，便是傳聞有假。白大人今日是要藉此機會，讓大家憶苦思甜嗎？”
白元洲的臉由黑便白。
高大人話語裡這滿滿的諷刺之味，讓他無地自容。
“不錯，白大人，身居高位而能不忘從前所受的苦，今日更是給整個府城的人都做了好榜樣。看來我沒有看錯你。”
高大人說罷，拿起一個還冒著熱氣的地瓜，熟練地撕開皮，咬了一大口。
“嗯，真香。這地瓜選的不錯。”
高大人都帶頭吃了，別人也不能呆看著啊。
於是，賓客們都行動起來了。
沒有吃過的人，學著高大人的樣子吃起來，而吃過的人，更是心裡酸酸的，一時思緒翻湧，想起了好多往事。
白元洲有些傻眼了，高大人剛才，是誇自己了？
“誒？白大人，你怎麼不吃呀？”高大人手裡的地瓜已經啃下去一半了。
白元洲尷尬地也拿起一個地瓜。
“老爺子，您也吃呀。”高大人又招呼白老爺子。
白老爺子看著滿院子啃地瓜的，感覺跟做夢一樣。
尤其是，他又再次看到了兒子吃地瓜。
白元洲吃了一口地瓜後，往事便湧上心頭，他想起了自己去世的娘，也想起了爹孃為了供自己讀書應試，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難。
白元洲的眼圈紅了，背過身去抹眼淚。
白老爺子也很觸動。
這才是他的兒子。
“諸位賓客，”白老爺子站起來，想要對賓客們講兩句，“今日是我老頭子的生辰，難得大家過來，我老頭子很是感激。”
白老爺子對賓客們鞠了一躬。
“老爺子，你這可折煞我們了。”高大人忙扶起白老爺子。
白老爺子直起腰，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們都是有官職在身，平日裡，哪裡會吃這些粗食雜糧？今日是我老頭子的一點私心，怕你們做了官，就忘了百姓的疾苦。我也知道，讓你們吃這些，真是為難你們了。但我老爺子這麼做，不後悔。只要你們之中，還能有一個人，吃了這地瓜，想起了天底下還有多少窮苦老百姓，連這個都吃不起，你們出了這個門，把我老頭子怎麼罵，我都覺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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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客們瑟瑟發抖，不敢說話。
“老爺子，你這說的哪裡話。他們若是有人敢罵你，那是要天打雷劈的。”高大人也很激動，“老爺子，今日，你不但是白大人的父親，也是我們的父親。我們都要記著你今日的教誨。”
白老爺子覺得，這個高大人為人還真是不錯。
但願其餘的那些賓客，也能這般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就好了。
一場大約是整個府城最奇葩的壽宴結束了，賓客們散去，高大人也走了，臨走，還拍拍白元洲的肩膀，態度很好地跟他道別。
白元洲看著一片狼藉的院子，有些無奈地喊著：“爹，你到底是想搞什麼啊？”
白老爺子瞪一眼白元洲，冷哼一聲，道：
“看在今日地瓜的份上，我饒你一次。要不然，今日一定要在你的上峰面前，告你一頓。不信你看，我連狀紙都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