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抹掉了倉庫裡所有的光幕，調出了一幅太陽系的全息動畫影像，盧遠舟所描述的“攬月工程”月球逃逸計劃正在影像中被模擬出來。
“原先的逃逸計劃在當時是很有創造性的方案，但放到現在來執行有個很大的問題。”周成看著模擬影像沉甸甸地說道。
“什麼問題?”盧遠舟急切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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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解除地月潮汐引力到讓月球進入行星軌道，這個過程需要18個月的時間。然後後，月球飛向火星需要7個月，經過火星引力彈弓之後飛回太陽需要23個月，之後才是持續三年的加速，最終以1/10光速飛到太陽系的邊際——奧爾特星雲。
整個過程總共需要耗時在三十年左右，我雖然無法預測時空壁壘是在下一個日出的時候出現，還是在下一個世紀出現。但從雨人和類人的行為判斷，至少是有逃出去的可能性的。
這也意味著，每在太陽系多呆一秒，被永遠禁錮在裡邊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我們得抓緊每一秒鐘，盡一切可能性地縮短離開太陽系的時間。”
周成的回答令盧遠舟感到沮喪，他搖著頭：
“但這個逃逸方案是經過我們無數科學家論證之後得出的最優解，雖然這個計劃在制定的時候沒有時空封閉的緊迫性。但在當時，我們同樣需要以最快的速度遠離太陽系，跑得越快我們才越安全。”
周成看著盧遠舟沉吟了一會，他的眼神裡摻雜著惋惜、焦急還有無可奈何。那幅神情就像是在組織措辭給自己的朋友宣讀絕症的診斷書。
“因為你們在制定計劃的時候，必須確保地球的安全。否則，即便是太空軍手握威懾裝置，類人和雨人也不可能讓你們實施計劃的。”
盧遠舟一怔，急切地說道：
“周教授，您的意思是...”
周成徐徐點頭之後，調整了一下投影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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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辦法讓我們離開奧爾特雲的時間縮短到原來的1/3，但我們的帆船需要一陣強有力的勁風。”
“原來的1/3?十年！怎麼才能製造出這股勁風？”盧遠舟驚詫地問道。
投影上出現了一幅地心起搏器工作原理的模擬動畫，周成解釋道：
“地心起搏器的原理是透過核爆炸引發的持續連串震波和地心的熱對流頻率產生相消干涉效應，從而降低地心熱對流速率，起到削弱地磁場強度，從而增大恆星風對地球環境的破壞作用。
如果把震波的頻率調整一下，那麼就會產生相長干涉。其作用就剛剛相反，會增加熱對流的速率。”
“您...您是想引爆地球？”盧遠舟驚恐萬狀地盯著周成。
周成淡淡搖頭：
“不，地心那點兒能量引爆不了地球，無非就是在地殼上撕幾道長一點口子，二疊紀的時候地球自己就這樣幹過了，但我們可以將這個原理用在太陽上。”
此時全息影像變成了太陽，隨著周成講述的繼續，投影畫面也在發生變化。
“地心起搏器的設計圖紙是現成的，只需要稍加改裝就可以投入生產和使用。我根據太陽的數學模型和地心起搏器的能級進行了計算，我們把4個地心起搏器發射到太陽色球層內的指定位置並且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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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產生的震波會和太陽對流層內的等離子熱流發生相長干涉效應，透過對震波位置和強度的控制，就能實現誘發我們需要的超強太陽風暴，那就是我們要的勁風。”
盧遠舟瞠目結舌地看著全息影像上那道如長鞭一般揮向地球的高溫等離子能量流，聲音顫抖地問道：
“這樣的話，地球就會毀滅對嗎？”
周成看向投影上在太陽風暴中逐漸從藍色的寶石變成一顆焦黑的碳球，乾笑了一聲:
“不，地球會沒事兒的。四十幾億年的歷史長河中，地球經歷過的風浪可比這厲害多了，這對她來說不算什麼。但是相當長時間內地球都會變得不宜居住，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將所有人類都遷移到月球的原因。”
周成放大了地球經過太陽風暴襲擊後的影像，盧遠舟看著那顆海洋乾涸、綠數消失、山谷間噴流著岩漿的星球久久沒有說話。滄海桑田頃刻間變成了人間地獄，換了誰也難以接受，尤其是這樣的災變還將由自己親手製造。
周成點上了一支煙，由於很久沒有抽過煙了，他咳嗽了幾聲，噴出的煙霧穿梭在投影中，讓影像中的地球看起來更像一顆剛剛從鍛爐中取出的煤球。
“我知道這很難以取捨，尤其是我們追逐的還是一個不一定能達成的目標。我不知道在10年逃出太陽系和30年逃出太陽系會有什麼區別。或許剛好能從時空關閉前的門縫裡鑽出去，或者時空之門的門扇離我們還遠著呢，亦或許它早就關上了。”
盧遠舟雙目空洞地盯著那幅投影圖像，伸出手來要去了一支煙。他只淺淺地抽了一口就把煙夾在指間，並且保持那個姿勢一動不動了很長時間，直到燒盡的菸頭灼痛了他的手指才將菸蒂扔掉。
“周教授...如果是您做決定，您會怎麼選？”盧遠舟的聲音低沉得就像是從地下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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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的回答很從容，似乎是一開始就已經想好了答案：
“我會爭取最大的機會逃出去！”
盧遠舟凝眉看向周成：
“為什麼？如果時空壁壘已經升起，至少我們還有地球。雖然我們永遠都無法離開太陽系，但至少人類還可以在地球上繼續繁衍生息。”
周成笑了笑，坦然地說道：
“我雖然不知道我們能逃出去的機率有多大，但我知道留下來一定是滅亡。我們連對宇宙吶喊的資格都沒有了，生存和繁衍還有什麼意義？況且，封閉空間內會發生什麼，倒是要比時空壁壘什麼時候升起好預測得多。
當孤立系統只剩下太陽系而不是整個宇宙時，熵增的效果會越來越明顯。我們根本用不著耗盡太陽系的資源，或是等到太陽不穩定。
快速增加的熵會讓我們這個只有兩光年半徑的小宇宙迅速走向崩塌，這個時間可能是幾萬年，也可能是幾十萬年或者幾百萬年。我對這個數字不感興趣，你有興趣的話我可以給你算個精確點的數。留下來，肯定是死路一條。”
盧遠舟微微搖頭：
“不用了，我也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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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長時間的沉默過後，周成忽然開口說道：
“我倒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兒。”
“什麼？”盧遠舟問道。
“在我們那個時代有個很著名的‘費米悖論’相信您聽過吧？”周成說道。
“當然了，大致的意思是，理論上應該有很多外星文明存在，但為什麼我們一個都沒有找到。現在看來，這個悖論已經解決了。”盧遠舟的情緒稍微恢復了一些。
周成卻搖著頭說道：
“並沒有完全解決，現在我們知道宇宙中的智慧文明數量比六個半世紀前認為的要多得多，但除了想滅絕我們的文明之外，沒有其他文明知道我們的存在。現在看來，這是因為我們還沒能透過已經近在咫尺的大過濾器。”
盧遠舟苦笑著說道：
“是啊，如果我們被封閉在了太陽系裡邊。宇宙中的其他文明將永遠不會知道人類的存在，就連試圖滅絕我們的雨人和類人都會在經過歲月後徹底遺忘我們，因為我們根本就不值得被記住。”
周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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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們看看雨人和類人或許可以得到答案。他們雖然有著比我們更高的科技水平，但差距也還沒有大到難以企及的地步。他們的飛船依然受光速的約束，他們依然無法永生。從這一點來說，他們和我們同屬一個層級的文明。
但他們在任何時候都沒有放棄過對生存的追求，哪怕這種追求要付出自身種族極大的代價，他們也沒有任何猶豫，文明的生存傳承在他們的法條中是無條件的第一位。我發自內心地認為，他們比我們更有資格透過大過濾器。
這或許是在告訴我們，除了科技水平之外。對生存的篤定、偏執甚至是自殘式的犧牲精神是和科技同樣重要的透過大過濾器的必要條件。只有這樣的文明才有資格踏上追求宇宙真諦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