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和晴雯坐在院子裡花叢中的搖椅上，靜靜地享受著黃昏的每一寸時光。就在夜幕在無聲中緩緩落下之時，一陣悠揚的樂曲從外邊傳來。周成睜開眼睛，站起身來循聲望去。
晴雯說道：
“可能是幾個演奏家路過這附近，一時興起就開始演奏了。永恆之城裡的人們總是這樣，如果覺得這個聲音打擾到我們了，可以啟動聲波主動隔音系統。這樣我們依然可以獨享這份黃昏的寧靜。”
周成隨著樂曲的節拍微微晃動著腦袋：
“不用，這樣挺好。”
聽了一會之後，周成轉面看著晴雯：
“對了，晴雯。這永恆之城的每個人都多才多藝，你應該也不會例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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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神采奕奕地說道：
“當然啦！我們整個青少年受教育的時間裡，藝術教育的佔比都是很大的。特別是在大學，理工科知識的傳輸間歇，多數時間都是在學習藝術類課程。”
周成問道：
“咦，對了。你們藝術類的課程是怎麼學習的，也和理工科一樣用知識傳輸裝置嗎？”
晴雯微笑著搖頭:
“當然不是啦，藝術類和理工科不一樣。理工科都是思維實驗式的嚴謹邏輯閉環知識，1+1只能等於2。這就讓知識傳輸寫入記憶變得簡單而高效。
藝術類課程可不光是動腦子就行，還得動手。除了需要閱歷積累、創作靈感，還有不完全受控於大腦的肌肉記憶。
這些東西可不是知識傳輸儀能直接給你的，就像你能透過知識傳輸儀學會薛定諤方程的書寫方式，但你不能把它寫的像書法家一樣精美。”
周成似懂非懂地點著頭，又問道：
“那你們學習藝術類課程用的什麼方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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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驕傲地說道：
“就是最傳統的方法呀，和你曾經生活過的時代，以及一千年前，兩千年前一樣。”
周成沒有表現出吃驚，只是憨笑著說道：
“那可不太好學呀，我以前閒暇的時候也學過一陣子吉他。結果直到到最後放棄也沒弄會幾個和絃。”
晴雯悠悠地說道：
“其實一開始也有人嘗試過，透過用一套非常復雜的知識傳輸裝置傳授藝術類的技巧，結果發現效果和傳統方法學習出來的相比完全是天差地別。
而且要重新糾正那些在知識傳輸中形成的壞習慣，需要非常漫長的時間。你知道，人的記憶一旦形成是難以被徹底抹除的。後來這種方式就被放棄了，用藝術家們的話來說，功夫是不能取巧的，不然失去的就是靈魂。”
周成忽然充滿期待地看著晴雯：
“要不你給我露一手？我還從沒見過你的藝術才華。”
晴雯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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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華就算了，我都有很長時間沒碰過樂器了。不過你周成同學想看，我自然是要賞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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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晴雯便向屋裡走去，周成又抬頭看向天空。此時天幕已經盡黑，明亮的星河在皓月的帶領下已經登上的夜空的舞臺。華麗依舊、璀璨依舊、一切如常。
不多時，晴雯就抱著一把古典吉他回到了院子裡。她將長髮撩到肩後，優雅地將梨琴斜抱於胸前，轉軸調絃的幾聲孤音已經有了幾分韻律在其中。
隨著晴雯白皙的手指在指板上舞動，娓娓琴聲攪動了周圍的空氣。那樂曲時而宏如萬馬奔騰、時而柔似流水潺潺、時而輕如耳邊低語、時而又高如絕地孤峰。雖不曾聞得曲名，但周成已經陶醉其中。
次日早晨，周成和晴雯在一處繁複而略顯陳舊的街邊小店吃著法式早餐。這倒並不是因為家裡的食物制造機做不出這份味道，而是別處沒有這份浪漫的韻味。
周成心不在焉地吃著精緻的餐食，抬眼看了幾次晴雯之後，還是開口說道：
“晴雯，昨天聽了你彈琴，大受震撼呀。我也忽然萌發了想學古典吉他的念頭，不知道行不行啊？”
晴雯看著周成有些膽怯和羞澀的表情，笑逐顏開地說道：
“當然可以啦，在永恆之城的每個人都有擁抱藝術的權力，您想什麼時候開始都行。”
周成緊繃的表情放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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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專門學樂器，這方面比較笨。我想到清北園去學，一來那兒是我的母校，不會有那麼強烈的緊張感。二來，你也在那兒學習過多年，熟悉一點。”
周成敏銳地發現了一絲複雜地神色從晴雯眼中一閃而過，在晴雯抬眼之前他趕緊把目光挪開了。
“行，沒問題。我們吃過早飯就過去。”
來到清北園，音樂系的主任在得知周成的來歷之後非常熱情地接待了他，並且給他介紹了學院裡最好的古典吉他老師。周成在時隔六個多世紀以後，又開始了他每天往返清北園的生活，那個長裙飄飄的身影也始終常伴他的左右。
幾周後的一個下午，周成在自家後院的躺椅上享受著和煦的陽光，但他的表情卻因為耳邊迴盪的樂曲顯得越發凝重。
這時，晴雯端著果盤從屋裡走了出來。周成調大了音量放了一段，之後問道：
“你覺得怎麼樣？”
晴雯笑盈盈地說道：
“我覺得還可以呀。”
周成一臉不悅地坐起身來：
“可以個屁！旋律跑調、節奏錯拍。這能叫可以？”
晴雯依然是滿面笑意：
“不要急嘛，藝術學習都有個緩慢的過程，一開始都是這個樣子的。”
周成沒好氣地說道：
“我差點就信了你了，我聽過和學時差不多同學的演奏。哎，我這藝術上的天賦是有點...！”
晴雯呵呵地笑道：
“別灰心嘛，時間會幫你大忙的。現在的我們，最不缺的就是無盡的時光。”
周成不住地搖著頭：
“在我那時候有句話是，努力錯了方向，停下來就是進步。”
聽到周成的話，晴雯面露憂慮，正想開口。周成轉面看向晴雯，認真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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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換個行當再試試？”
晴雯又恢復了笑容：
“這個主意不錯，總會發掘出你最擅長的天賦。”
接下來的幾個月，周成基本把清北園的藝術系轉了個遍。有的淺嘗輒止，有的深入學習。到最後也只是在住處的各個房間中留下了些難以名狀的雕塑、信手塗鴉一般的畫作、不倫不類的照片等等芸芸。
周成低眉垂目地走在廣場邊上，身後跟著的晴雯小心翼翼地端量著周成的情緒，幾度想說點什麼，但都沒有開口。周成走到一座花壇旁邊坐下，撫摸著像被雕琢出來的精緻花朵哀嘆道：
“我這個理工腦袋怕是早些年就把身體裡的藝術細菌給殺光了。試了那麼多，天賦沒找到，倒是探明了自己的蠢材程度。”
晴雯坐到了周成的身旁，安慰道：
“不用灰心，一開始都是很難的，慢慢就好了。我覺得你現在應該歇一歇，咱們出去逛一逛，去看看金星東邊落下的太陽，去水星看看太陽系最壯麗的日出，到小行星帶去找詩人們題刻的絕句，或者去木星環找生物化石....”
不等晴雯說完，周成就打斷了他：
“不，這個跟時間沒什麼關係。我當初學數學的時候，老師還在講二元一次方程組，我就已經在琢磨微分方程了。那感覺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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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廣場中的噴泉隨著音樂升起。每一道噴泉的水柱裡都託舉著一顆發著採光的小球，到達一定的高度之後，水柱散成了一道道水簾，隨後在相互碰撞與交織中化作水霧。
採光映照在變幻莫測的水霧中，就像極光落到了廣場的地面，正伴隨著樂曲跳著一支冷豔的舞蹈。
周成看著這奇景忽然一拍手，激動地說道：
“我知道我應該幹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