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見的夕陽又掛在天邊，血色殘光下的平原上。劫後餘生人們零零散散地沿著公路走著。延伸到天邊的佇列裡，安靜得只能聽見密集而沉重的腳步聲。他們口乾舌燥、筋疲力竭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
走到高速公路的岔道，路口的士兵引導著人流往下道方向走去。周成本有些疑惑，前方明明就要到京華的一座衛星城了，為什麼要下道。
但當他自己走到道口的時候就明白了，餘暉下的城市已經只剩下殘垣斷壁的剪影和一縷尚未散去的煙塵。
周成哀嘆了一聲，對身旁的妻子說道：
“看樣子京華城周圍的城市都沒能倖免。”
沈曼綾微微搖頭：
“恐怕沒有這麼簡單，根據天宇他們對星環觀測的報告。這次承壓水沸騰之前，星環拋投的物質總量，比引發電磁脈衝風暴和融化兩極冰川的總量還要多。
在電磁脈衝風暴之前，我們透過地面相控陣對空預警雷達監測過一次星環物質的拋投，其拋投路徑幾乎覆蓋了全世界所有城市和重要據點。”
“那按照這個意思，全世界的城市都因為地下水沸騰被破壞了？”周成的聲音裡充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
“現在收不到其他地方的訊息，我也不太確定。但現在看來，像京華這樣地下水網分佈均勻的平原城市，透過沸騰地下水的方式來摧毀，對於外星文明來說是很容易實的。”沈曼綾回答道。
曹銳看了一眼天上藍黝黝的星環，苦笑道：
“呵呵，我們人類自己想一下子摧毀京華這種，三防工程非常完備的超級都市都要絞盡腦汁，更別提大規模地在地圖上抹去城市了。這才半個月，幾乎所有的沿海城市都消失了，像京華城這樣的不知道還有多少。而最悲哀的是，人類連它們的面都沒見著。”
眾人沉默，不再多言只是埋頭趕路。
夜幕籠罩了整片大地，北方秋天的夜風本應帶著瑟瑟寒意。但可能是京華城的餘溫未散，風中依舊帶著如初夏的溫熱。
長不見尾的佇列在一個小村鎮前停了下來，看起來鎮子裡的建築並沒遭到破壞。鎮口的士兵正在給人們分發瓶裝水、壓縮食品和被服，然後被引道的士兵分散到小鎮的各處休息。這個鎮子並不大，很多人都只能在屋簷甚至露天休息，但沒人有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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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注意到在公路的另一側，遠處的農田中，有一座長長的混凝土矮牆在皓月下泛著灰光。
“這是危機時代中修建的半埋式的應急物資儲存倉庫，裡邊很寬大。存放著飲用水、食品、醫療用品、被服等等急需生活物資。這樣的倉庫和地下油庫全國修了幾萬座，有的像這樣在城邊，有的在野外。”身旁的曹銳說道。
“哦，倒是聽說過，沒想到這麼大。”周成說道。
“危機時代最後三個月，轉入全民武裝防禦階段，所有大規模工業農業生產都停止了。這麼多人要吃喝要消耗，不提前儲備的話，不等敵人下來我們先餓死了。”曹銳說道。
周成轉頭看向曹銳：
“我看敵人進入近地軌道之前，城市裡不是也連續塞了好幾個月的各種物資嘛。”
曹銳淺淺一笑：
“城市裡也有大量補給，但是其中一多半都是武器彈藥。食物儲備預計的是足夠消耗半年以上，大量的生活基本儲備都是放在這種野外倉庫的。現在看來，這可能是最有前瞻性的措施了。”
說話間幾人已經來到了鎮口，導流的士兵一邊遞上食物、水和被服一邊問道：
“請報告你們的職務或者武裝編制。”
當幾人報上自己的職務編制以後，後邊的一名軍官快步走上前來，行了一個軍禮：
“請各位專家領導跟我來。”
說罷便領著幾人往物資倉庫的方向走去，幾人都是有些疑惑，但也沒有多問只是緊緊跟在軍官後邊。
鎮口前往倉庫不遠的一條小路上，滿是往來搬運物資的人。來到倉庫門口幾人才知道這個倉庫的容積比想象中大得多，埋在地下的部分比露在地上的多出好幾倍。十幾米高的倉庫裡密密麻麻地碼放著各種物資。
幾人在士官的引導下進了倉庫大門旁邊的帳篷，在這裡他們見到了夏嵐、衛旭一眾早上一起出發時的隊員，以及早先負責觀測星環的林天宇和吳凡。短暫的重逢問候之後，大家圍坐到了桌前。
一名中校說道：
“各位專家，目前聚集到這裡的武裝部隊，我的軍銜最高，所以由我暫時擔任這裡的指揮官。”
眾人都是一怔，他們並不是對中校的指揮權有任何質疑。而是在京華這樣的政治、軍事中心要地，中校實在算不得高階軍銜。
“很慶幸能有各位專家在這裡幫我們提供專業意見，現在形勢非常嚴峻，我就長話短說，我先介紹一下情況。
現在和預計匯合到我們這裡的中心市區難民大約會有30萬人，我們透過長程電臺聯絡了京華城周圍分佈的8個戰備物資倉庫，他們那兒的情況也差不多。”
“也就是說，只有1/3的人從城裡撤了出來?”沈曼綾驚恐地問道。
“災難來得太快了，如果不是提前接到了你們的預警，恐怕損失的人口遠遠不止2/3。”中校說道。他停頓了一會，提起的精神：
“傷亡統計還不是最重要的，我們現在最急需解決的問題有兩個。一是，怎麼組織救援。二是倖存下來的人接下來怎麼辦。
我已經派了幾支救援隊伍返回城裡。但是據反映，京華城裡的溫度仍然很高，他們目前只能在五環附近展開救援，救援效率非常低。各位專家有什麼好的辦法嗎？”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夏嵐開口說道：
“現在可以肯定，承壓水沸騰是因為，外星文明在京華城下的水網中透過某種單細胞生物在短時間內，投放了大量的金屬鈉單質。而鈉和水反應本身就會釋放巨大的熱量，生成的氫氣還會引發爆炸。
而反應過後的另一種物質，氫氧化鈉也就是火鹼，在溶於水中的時候也會散發出熱量。這樣的情況下，京華城這樣的體量，恐怕在很長時間內都無法完全冷卻。而且火鹼有很強的腐蝕性，對人身體的傷害非常大。”
中校面露惶恐：
“意思是，我們相當長時間內都無法進入到市區內進行救援？”
夏嵐閉眼搖頭，沒有說話。
“而且，火鹼大量存在於地下和地表水中。京華附近的水系很長時間內都無法飲用，土地會鹽鹼化，植物也會凋謝。更糟糕的是，承壓水因為沸騰而空缺之後，地表會因為失去支撐而逐步發生大規模塌陷。”工程學家說道。
“京華城周邊有十幾個物資倉庫，東南方向的已經被水淹了。剩下的東西倒是夠人們用一段時間。但如果無法得到補充，我們還得考慮轉移到其他地方去。”曹銳說道。
林天宇提議：
“東北方向呢？我老家就是那邊的，東北平原本來也是我們的糧食基地。重新展開生產自救相對容易得多。”
沈曼綾搖了搖頭：
“東北平原上的城市和京華城有相似的地下水網佈局，恐怕也免不了同樣的結果。”
中校的眉頭就像被用膠水黏住了一般：
“城東的倉庫據點在早些時候接收了一批從承德開車過來的部隊。據他們反映，他們的城市也遭到了同樣的毀壞，逃出的難民也正向我們這兒來。
還有一點，我們現在依然不知道敵人到底想要做什麼。現在，我們的武裝已經非常孱弱，如果再分散的話，不太利於有可能會出現的防禦戰鬥。”
曹銳點點頭：
“現在東北方向的難民可能會往我們這邊撤，南邊已經讓海水給淹沒。我們能去的也只有西北和西南了。但西北方向自然環境惡劣，物資倉庫分佈也不多。我們這麼多人到了大草原或者荒漠上，那就不用敵人動手了。”
“但是西南方向的情況我們完全不清楚啊！”周成說道。
這時，一個士兵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他手裡捧著一堆捲曲的紙條。
“報告！我們在附近撿到了好幾只信鴿，都是來自西部戰區的。信件的內容是電磁脈衝以後的損失情況報告。蜀川以蓉城為中心的損失遠小於我們這裡！”
中校一把拿過那些捲曲的小紙條翻看著，興奮地說道：
“最近的訊息是五天前的，他們的損失確實沒我們大，而且降雨量也比我們小很多！”
曹銳看著桌上的地圖：
“那我們就往西南方向撤，沿途都有補給倉庫，人員也會更加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