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沒用錯，所以我們在這裡，可以好好照顧你。我一定讓你的餘生過得比誰都開心。”說到這裡，李雨瀟伸出雙手，將步容的手緊緊地握在手裡，“這裡有我，有兩位師傅，有我母親，有允姨，他們都是最好的人。你在這裡，他們都是你的家人。”
步容感受到那一股暖流，讓他乾涸而又死寂的心，快速地顫了一下，可它又很快地沒了動靜。
步容朝著李雨瀟微微一笑，“這是你們的地方，不存在於我這個不祥之人。我即將離去。”
“什麼？你要走？”李雨瀟驚詫道。
步容點頭確認。
“你現在這個樣子，還能去哪裡啊？”李雨瀟急了，她知道步容的身體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出了聚義山，走不了多遠，就會倒下不省人事。
“天大地大，我還想再走走。”步容將手從這個剛剛長大的孩子手中抽出，他艱難地站了起來，“見到你們這樣好，我跟陳沖前輩也就安心了。”
“陳老前輩？他怎麼樣了？”
步容搖搖頭，再次走上田埂，他即將告別這裡。
“你不走不好嗎？”李雨瀟懇求道。淚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轉，她從小到大沒有哭過，也不知道哭是什麼滋味，今日她第一次有要哭的感覺。
步容沒有回答，一步一步地向著山下走。
李雨瀟用袖子在自己眼睛上擦了擦，然後追了上去，她不再多說什麼，她要陪著步容走這最後一截路。
“就送到這裡吧。”步容輕輕地推開李雨瀟攙扶他的手。
“走好。”李雨瀟的告別乾淨又利索。這個姑娘，她是個乾脆的人，留不住的人，就不用多次挽留了。
站在自然封印的出口處，步容還能聽到遠處的狂歡聲，那是他們慶祝自己大仇已報的歡呼，他們等了十年。
步容來聚義山，就是為了將這個好消息送過來的。現在訊息送到，他就要離去了。
步容沒有回頭，他緩緩地穿過巖壁，走到了聚義山外。潺潺的流水聲流進了他的耳朵中，它們蓋過了剛才的狂歡聲。
李雨瀟蹲倒在地，她雙手環抱著，將臉埋在裡面，眼淚終究是流下了。好在這眼淚她自己看不見，只要她看不見，就是沒有流過淚。
步容走在鵝卵石上面，剛來時的舒適感已經沒有了，他覺得硌腳。這會阻止他的行程，他不知道自己在臨死前，還能不能走出這一片重重疊嶂的大山。
忽然，步容停住了腳步，“出來吧？”
藍允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步容的身旁，她滿懷歉意地說道，“剛才的事，真的是對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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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緊。”步容繼續往前走，他不敢轉過頭，藍允實在太美了，他現在爭分奪秒的，不能在這樣的美人身上耽擱了時間，如果陷進去了，他就當真是連死前的最後一個夙願都實現不了了。
是的，他還有最後一個夙願，在臨死之前。這個夙願是最重要的。比什麼都重要。
“你現在這個樣子，命不久矣了。”藍允陪著步容走著。
“我知道。”步容突然想到自己也有問題要問這個神秘的女人，“你為什麼不救李風霆？”
藍允遲疑了一下，“他不能救，他必須要承受這一個人的災難，否則，日後就是天下人受災難了。”
步容也猶豫了一下，然後又對藍允道謝道，“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是什麼來歷，來聚義山有什麼目的，總之，我還是謝謝你，謝謝你守護聚義山的周全。”
“呵呵，說什麼謝謝，我不過也是剛到半年左右。”藍允笑了，這個笑，不用步容看，他足以想象，是絕美的。
步容也跟著笑了。
藍允話鋒一轉，正色道，“我在你身上，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你的體內有一柄劍，而這柄劍，正在吞噬著你的生命。”
“對。”步容不可否認，“我不知道你跟它有什麼關聯，既然你那麼熟悉，就一定知道它的危害。”
“我與它並無關聯，只是我知道，不需要幾日，它就能吞噬了你的一切，然後破體而出，重現人間。”
“對。”一陣風吹過，將一些細碎的山石吹落到河水中，濺起的水花將步容剛剛才晾乾的衣服又打溼了。
這一件衣服，已經破得不成樣子，剛才李雨瀟拿了衣服要給剛出水的他替換，他卻拒絕了。這是凜子留給他的，凜子陪伴了他十年，就只留下了這一件衣服。
而他，卻什麼都沒有給凜子留下。
“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吧？”藍允問步容道。
“我知道。”步容回答道。
“要我幫你嗎？你可以活下去。”
“不用了，對這天下，我已無卷戀之心，我的親友，都在地底下，我要去陪他們。”伴隨著越來越遠的水流聲，步容漸漸走遠了。
藍允透過步容的嵴背，又看到了那一柄長劍，如果她沒有猜錯，這劍，應該叫“君子劍”。她喃喃自語道，“可惜了，這樣的一位大好男兒。”
步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日夜，亦或是連一天一夜都沒有過去，中間他昏迷了幾次，不過他又堅強地站了起來，不過這世間，他是徹底地錯亂了。
好在方向他還沒有錯亂。他要往南去，南邊。
步容沒想到自己還能挺得住，看來是老天在給他機會。他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那股劍氣，越來越強盛，他感覺隨時都會被它把整個身體都撕裂。
終於走進了喧鬧的城池，步容迷失了方向，走過一處賣青銅鏡的小鋪子，步容停下了腳步，他對著銅鏡，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他的頭髮已經全部花白了。他的臉上皺紋累累，蒼黃成泥土的顏色，他看不到自己更加句僂的背，看不到自己已經萎縮了一大半的身子。
“哪來的乞丐！滾滾滾！快給老子滾！”老闆察覺到有一位穿得破破爛爛的老頭站在自己的鋪子前，趕忙不耐煩地怒吼道。
隔壁水果店鋪子的老闆聽到這一番話，朝笑著說道，“現在都什麼世道了，連乞丐都要照鏡子了，是想看看自己是什麼難看模樣嗎？哈哈！”
“是啊！真的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賣銅鏡的老闆也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