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湧澎湃的火焰是極其囂張的,它侵佔了大福客棧所有的門口、視窗,從裡面彈出無數個腦袋來,伸出魔爪將隔壁的房屋也都吞噬了,一轉眼,整條街上都是它的身影。
這時候的火勢,已經不是人力所能消滅的了,單靠一桶、兩桶,甚至幾十上百桶的水是起不到作用的。城中河畢竟是人挖的,水淺,它也被大火征服了,蒸發了一層又一層,眼看就要見到底了。
整個京城的百姓們都被大火驚擾了睡夢,他們從各個方向,各個地方,仰著頭看著一場燦爛的煙花盛宴,並不時指指點點的,有幸災樂禍的,有為大福客棧遺憾的,也有憂國憂民的。
大火燒紅了夜空,也燒紅了所有人的心。
大火擋住了水澤秋的道路,她現在的身份比以前還要高貴,而且是所有百姓都知道的,她是永天王朝的王后。要是給百姓們見到自己的王后在半空中飛來飛去,使得一身好武藝,定會造成不必要、不太好的影響。
水澤秋只得停下了馬的腳步,身後的三千黑衣武士也停下了,她在想,‘如今火勢這麼大,已經不是我所能掌控的了,但要是任它這麼繼續燒下去,日後沒法對百姓交代。’
望著自己身後的黑衣武士,水澤秋猶豫了,她陷入了深思之中。
然而,在水澤秋思考的時候,在黑衣武士等待的時候,在百姓們看熱鬧的時候,大福客棧裡面的客官們卻沒有那麼好受。
他們有的大聲求救、瘋狂逃命,在離門口一步之遙的時候,最後成為了火的夜宵。
他們有的龜縮在牆角,發洩式的拍打著牆面,戰戰巍巍、痛哭流涕,活活被濃煙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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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有的氣概大一點,心想著與其被燒死,不如自己來個痛快,自己卻下不了手,最後死在了殺手的手中。
這些公子哥,這些旅客,這些詩人,等等,不管是恰巧幸運,還是專為美人慕名而來。此時都已經沒了開始時的風采,那種飛揚跋扈、那種意氣風發、那種詩興大發,一瞬間從天堂到地獄,從美夢中驚醒,要面對殘酷的現實,他們現在都是喪家之犬。
叫得最狠、逃得最狠的喪家之犬!
大福客棧就是一間大的狗籠,任他們犬吠,任他們逃,就是出不去!
藍允出手的時候,客棧裡的客官與殺手都已經死的差不多了,程冠的這一手黑火藥,定是他最後的打算。
酬金一共就那麼多,要是帶了兩千個手下分,就會無法滿足他的貪婪,有了錢,他還會有兩千個手下,新的。他可以賺得更多!
他趁人不備,從袖口中扔出了這一枚黑火藥,然後憑藉著眾人的驚詫、失意,自己竄出了大門,飛身跳入城中河,借水勢、借夜色逃命。
這一切都是程冠事先算計好的,是最後一手打算!他對自己的這一枚黑火藥很自信的,一萬兩黃金從西域買來的,製作精良、威力極大!
可是,程冠千算萬算,算不到沐瑤身旁有一位叫藍允的人,算不到這位藍允到底是什麼人!
藍允出掌的那一刻,純白而又透藍的光從她晶瑩的手掌中綻放了,那光朝著黑火藥,朝著熊熊烈火過去了!
那白中透藍,藍裡泛白的光從快被燒成了光架子的大福客棧裡透出,照亮了一片黑夜!這光比火光還要耀眼,它純潔清澈、無波無瀾!像一條又長又寬的流蘇鏈子,連線著地與天,暗與明!
多麼神聖的力量!
大火像是被灌了東海的水,頃刻間熄滅,連菸灰都不剩。
那白光在前後左右的照射,將大福客棧及周圍都掃了一遍,最後掃過的這些都分崩支離了,像雪花墜落般一片一片地瓦解在所有觀看者的眼前。
近處假扮黑衣武士的狄族將士全部被衝擊到了城中河對岸,遠一點水澤秋帶來的黑衣武士紛紛被掀翻在地,橋樑、河提與道路統統崩壞,壞了多少裡,暫時也算不清,只是能看到頭的,都只剩下磚塊了。
那一枚黑火藥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爆炸了,炸得悄無聲息,被藍允的力量完完全全地掩蓋了。
黑火藥在中土一直以來都是頭一等的違禁物,若是被發現私藏、製作、買賣黑火藥,會被株連九族。
今夜,竟然出現了能掩蓋黑火藥的力量,發出這力量的人到底有多強,沒有人敢想象!能想象的是黑火藥要是炸在了這裡,外面的狄族將士與黑衣武士,能存活十分之一已是僥倖了!
對於黑火藥的性質與威力,水澤秋是最清楚了!十年前,出現在京城上空的黑鴉,他們的力量水澤秋當初在東瀛是見識過的,隨便拉一個出來都可以叱吒江湖的,結果,全部殞命在黑火藥的手上,他們的翅膀還來不及張開,就成了灰盡!
現在,竟然有人能夠徒手抗衡黑火藥,並且將黑火藥的力量一人承擔下來!‘難道是新王嗎?’水澤秋能想象到的,只有這一個人,‘不對,難道是王忌憚的那個人?’
水澤秋指的是那個一直躲在暗處的尊王。
顯然都不是的,這般純潔的力量,絕不是他們二人所有的,而且這力量是柔和的,倒像是一位女子發出的!可是,放眼全天下,放眼歷史,有哪個女人會這般強大!
水澤秋的心是懸著的,在高壓下的她沒有被掀翻出去,她趴在馬背上,眯著眼望著夜空中燦爛的光芒,百感交集。
天地重歸寂靜,霧濛濛的,灰濛濛的,讓人看不清。深秋時節的清晨是很冷的,之前的火熱已然無影無蹤了,唯一可以證明它存在的是那地上一塊又一塊燒紅了的或者燒炸了的磚塊。
‘我還活著嗎?’子正喃喃自語道,空氣中迴響著他的聲音,同樣的,他也能清楚地聽到兩個同伴的呼吸聲。
他倒在地上,睜開了雙眼,全身像是散了架一般的疼痛、疲憊,他吃力地站了起來。直到這一刻,他才看清了,他們已經處在了一片空曠的廢墟之上,什麼大福客棧、什麼客官、什麼殺手、什麼美人,都恍如昨夜般,消失得乾乾淨淨,廢墟中只剩下他們三人。
‘啊!’子正怒吼道,他連自己怎麼活下來都不知道,那種生生地無力感油然而生,他心底的自責感也隨著無力感伴隨而生!他身為京城四大高手之首,眼睜睜地望著上千平民百姓死在火海之中,死在了殺手手上!
子正是愧疚的,他到此刻,才真正感覺到自己是一隻井底之蛙!原來寧無二沒有騙他!這世間的高手太多了,他眼中的江湖,不過是被矇蔽了雙眼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