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長扶著那個老人，遠遠的看著那少女慢慢蹲下來，抱著空空的書包發出了哭聲。
最開始還是艱難忍耐之下的哽咽，接著卻因為控制不住抽噎，漸漸變成了痛哭。
護士長呆呆的看著她，第一次真正領悟到了什麼叫做撕心裂肺，而沒想到的是，這種聲音居然是從一個尚未成年的少女身上聽到的。
她哭得那麼傷心，憤怒又痛苦。
上氣不接下氣的哽咽簡直聲聲泣血，彷彿要哭盡成年人都未曾經歷的艱難和殘酷。
她捂著臉靠在背後的牆上，眼淚小溪一樣的從指縫裡流出來。
而她老年痴呆的爺爺就站在不遠的地方，茫然得認不出他的孫女，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女孩子要在這裡哭。
那一天這哭聲持續了很久，就像一場瀕臨極限的發洩，讓每一個聽到的人都覺得壓抑而灰暗，彷彿在這聲音裡親眼目睹了一出悲劇，劇中人的每一滴眼淚都裝著痛苦和絕望，在那個陽光很好的下午下成一場傾盆大雨，淋溼了所有旁觀者。
那股溼意實在是讓人太難受也太難忘了，因此護士長不得不記住了她，並對她哭泣的原因產生了悲憫的好奇。
直到幾天後看到報紙，她在一個豆腐塊大的小新聞裡，終於找到了答案。
那新聞鬧劇一樣的報道了一個貴族沒落後，餘下的一雙孤兒的慘狀。
【就在顧夫人跳樓自殺後不久，一家借貸公司向媒體爆出顧長德欠債千萬，並欠條上欠了自己孫女名字的事實，據悉，他的孫女前幾天才將父母剩下的最後遺產變賣，卻不知為何並沒有去還債……】
護士長愣住了。
依舊是陽光很好的午後，她在大廳裡看向繳費視窗的角落，彷彿又看到了那個蹲在那裡抱著空書包哭得喘不上氣的女孩。
明明天氣那麼好，年輕的護士長卻在心底慢慢升起一道涼意。
不是森涼的涼，而是世態炎涼的涼。
城市那麼大，誰知道這個用父母遺產付了爺爺住院費的女孩，現在到底在哪裡呢？有沒有被追債的人逼得喘不過氣呢？又會不會在掙扎求生中對這個世界喪失了所有熱情呢？
護士長長長嘆了一口氣，在自己下巴上摸到一滴眼淚。
不能感同身受，卻也覺得心痛。
·
大約是那種涼意記憶太深，至今護士長也依舊記得很清楚。
在小徐和另一個護士有些愧疚的沉默裡，護士長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所以啊，在我看來，當初十幾歲就選擇了把僅剩的錢用來給爺爺治病的顧小姐，其實是很善良的。”
她搖了搖頭，
“就算是換了你我，恐怕也未必能這麼做。”
·
距離閒聊的服務檯不遠的走廊盡頭的病房裡。
顧悄輕輕握著老人的手指突然察覺到樂一絲顫動，他猛的睜眼直起身來，視線裡，老人枯皺的眼皮正在微微顫抖，在他屏住呼吸的注視裡，終於慢慢的掀開了。
那雙已經有幾分渙散的，幾乎透明的蒼老瞳孔，在淡淡的天光裡慢慢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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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相距著階梯和樓層的小花園裡，顧絨無聲的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