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聯姻，便這般成為一段津津樂道的佳話，在這個夜晚，定下來了。
宴會結束，楚煜請夜梟去了他的御書房。
親自將傳國玉璽交還。
原以為這玉璽不會這麼容易回到他手上的，夜梟見楚煜將其遞過來，不禁看了這位年輕的帝王一眼，他面色坦蕩，眉宇間沒有一絲一毫的算計和不願。
端的是大國胸襟，他們之間，只他單方面說事成之後請還玉璽，來的路上，夜梟還在想，他這孤注一擲，便是一場豪賭，賭的是他的氣運不該絕，也賭的是北國這位皇帝的胸襟和氣度。
而事實上，他都賭對了。
不得不感慨，為何北國如此繁榮昌盛，坐在龍椅上的人，是一位值得人尊敬的帝王，也是一位可敬的對手。
當然，現在是盟友了。
夜梟伸手接過，先帝臨終前將傳國玉璽交到他手上，說夜國可以有很多任君王，但唯有這一方玉璽，哪怕有一朝，夜氏的子孫守不住這江山，這玉璽依舊會傳下去。
所以，傳國玉璽，才是夜國這個國家最無上的權力象徵。
先帝握著他的手，叮囑他，一定不得將玉璽丟失。
但他為了與百里家抗衡，無奈之下鋌而走險，實在是愧對先祖。
好在，楚煜是個講信用又磊落的人。
“多謝。”
抱著這一方玉璽，夜梟的手都在顫抖。
即便是揹負罵名，他也要守住夜氏的江山，這一生，他辜負太多人，不想到死連祖先都無顏面對。
楚煜看著消瘦無比的夜梟，想著好歹也是一國之君，比他兄長楚漓大不了幾歲，面容卻衰老得有跡可循，甚至鬢間有一兩縷白髮。
眉宇間是縈繞不散的憂鬱，這是個看得出過得不如意，心中不少苦楚的人。
此時，他抱著這傳國玉璽，眼底的神色，叫楚煜略感動容。
他伸手，示意夜梟坐下。
“夜兄，你比朕年長幾歲，既已結成兒女姻緣之好，不如就以兄弟相稱。”
哪怕這裡是北國皇宮，他身為如今天下最鼎盛強大的一國之主，楚煜都沒有盛氣凌人的氣勢在。
相反，和經歷有關，他身上始終儲存著，年少在民間時的那股率性。
夜梟不覺放鬆些心態，總爾虞我詐也累，他緩緩坐下。
想到這門婚事，心下又不禁嘆息。
筠兒……當著北國君臣顯貴面前立下如此有損男子尊嚴的約定，只怕他日，回國後，想要傳位給他，還會受到不少的阻礙。
畢竟，不知情之輩，只會當他是愛慕權貴虛榮，又懦弱之輩。
百里凝霜那一脈，只怕會不遺餘力地詬病。
夜梟雖面上不顯心緒，但他眼裡的淡淡憂愁，還是叫楚煜捕捉到了。
他緩緩倒了一杯安神的茶，放到夜梟面前。
“夜兄可是為大王子的休夫書而苦惱？”
夜梟微微笑著搖頭，“長樂郡主是楚弟與端親王府視若珍寶的明珠，位比公主，既要娶之，自是要拿出足夠的誠意。只是……”
娶強國貴女有利有弊，利的是靠著這層姻親關係，夜國上下都會得一強大外援，為此，筠兒的地位也會水漲船高，畢竟，他娶的不是一位普通的郡主，是位比公主的長樂郡主。
但弊的是，筠兒往後的路便會無數阻礙，其中一條，這郡主擔的是正妻之位，他日若是他登基，朝臣如何願意下一任儲君流了一半他國血脈？
這是一把雙刃劍。
稍有不慎，便會傷己傷人。
但不說筠兒對郡主的痴心，就看楚煜的態度，他如今正值盛年，看著也健朗，再執政個幾十年都不成問題，他又寵愛郡主，如果他日，想讓筠兒立夜國貴女為後，北國又如何肯答應？
就是換了新君，這更是個能撕毀盟約，伺機獲取對北國有利之圖的好藉口。
“位比公主？”
楚煜端起茶杯啜飲了口，聞言，眉梢一揚，將茶杯放下。
笑了聲，“不，朕的長樂，就是公主，比公主還要寶貝尊貴。夜兄，不瞞你說，若不是我那兄長嫂子以及長樂首肯，就算你們說破天去，我也不會將侄女遠嫁。”
見夜梟面色變了變，他又緩了口吻，“不過殿上大王子那一番保證，才使我決心同意這門婚事。若不能替長樂這孩子擇一良人，我還有何顏面當她的叔叔？當初這皇位是我皇兄拱手相讓，他輔佐我登基，兄嫂比之父母更親。所以，朕的態度便向你坦白了，若是長樂在夜國不快樂，朕隨時會將她接回。
而若是誰敢欺負她，再遠也必誅之。”
說到最後，楚煜眼底閃現一抹厲色，那是威懾。
夜梟知道，這不是威脅。
他抿了抿唇角，算是知道，僥倖的心理都不必抱了。
“朕會封她為公主，給她一支精兵，這是朕這個做皇叔的，保護侄女所能做的。而你也不必憂心，只要她安康喜樂，若是你想扶夜筠繼任君王之位，我必會全力支持。但這不是因為我想讓長樂當王后，如果可以，我更希望她和她的夫婿平靜地過一生，這個位置太冷，太多算計和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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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她願意，王后之位，便是她的，這和她是不是楚氏之女沒關係，只因為是我的小侄女。你明白了麼？”
楚煜找夜梟談話，便是怕楚樂瑤嫁過去後，夜梟有別的心思，畢竟是遠嫁，若是悄無聲息地被害死在夜國，他們隔這麼遠，想要阻止都來不及。
所以該敲打的必須敲打。
“明白了，楚弟愛護侄女之心，令夜梟感銘不已。都是做父親的，我又何嘗不希望筠兒這孩子平安喜樂呢。但夜國的局勢如此混亂，我垂老之姿，體弱不堪，沒多少年頭活了，只是想在活著的時候，將最好的東西都給心愛之人所生的孩子。”
“那便為我們共同想保護的孩子一起努力掃清障礙。”
楚煜知道，光是口頭震懾不夠，除了精兵，他還要替秋秋掃清百里凝霜這個最大的障礙。
夜梟聞言，眼裡一亮，似是有些意外。
但楚煜卻點頭，“沒錯，百里氏風光太久，我那寶貝侄女單純善良，我不想有人欺負到她頭上來。”
說著，他舉杯，唇角勾了勾，那是真正自信之人有的笑容。
夜梟心中有一團火在燒，他忽然覺得這一趟，實在是可以說是——不虛此行了。
他端起茶杯，和楚煜以茶代酒，碰了一下。
“願，你我能共創一個太平盛世。”
如果可以，夜國也想迎來真正的繁榮昌盛，百姓安居樂業，沒有戰亂饑荒，也沒有貧困潦倒。
等夜梟出來時，碰到了小太子。
太子最近在竄個頭，穿著太子服，看著小大人一般，少年老成，穩重矜貴。
他抬手，朝夜梟行了個禮。
“夜國陛下。”
少年嗓音帶著點變聲期間的沙啞，不大好聽，他壓得又低，顯得更加老成了。
但他一雙眼，清澈又銳利，身姿挺拔。
他開口叫住了夜梟，夜梟便停下來，大概是好些年沒見和自己這般直勾勾對是的少年郎了，不禁唇角勾了勾，溫和地問他，“太子可是有話要同孤說？”
太子微微頷首，他看著氣質有些冷傲，不像是楚煜，更不像謝皇后，但他開口，卻是夜梟始料不及的。
“我還年少，但總有一天會長大，堂姐是我們楚家的明珠，希望陛下與大王子珍之愛之，不要讓她在異國他鄉受委屈。不管是父皇，還是我，還是以後我的子嗣，以至整個北國，都會是她永遠的孃家和靠山。”
夜梟一愣，似是沒想到這半大的少年郎，會如此說。
聽聞楚樂瑤一家遠居於世外桃源，按理說，和這太子並不親厚才對，但此時卻聽他這般明晃晃地威脅，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這楚氏子弟還真是……
不像皇室啊。
楚家麼？
聽著更像是民間和睦的一家子。
“太子愛姐之心，孤明了，放心吧，你堂姐在北國是怎樣的，在夜國便也是怎樣，必不會委屈她。”
太子聞言，表情才稍霽，點點頭，拱手，“如此，便謝過夜國陛下了，待閒暇之時，我和妹妹也會去夜國探望堂姐。”
“……”
這是信不過他的口頭保證，告訴他，會時不時去親自查驗情況？
夜梟再次哭笑不得，點點頭，“好。”
等太子進去後，夜梟看著外頭恢弘亮堂的層層疊疊樓宇，不禁嘆了聲。
有時候倒真是羨慕，或許只有安定的王朝，才會有這般天倫之樂吧。
也難怪筠兒會如此喜愛楚氏女，在黑暗中待太久的人，總是渴望光明與溫暖的。
只是，夜梟才遭一國皇帝和太子的“威脅”，以為夠難的了，沒想到，他兒子的處境比他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相公，今晚你都不怎麼說話，也沒見你去和夜梟父子放狠話，你怎麼這麼安心女兒嫁了？”
回去路上，衾嫆打趣地看著楚漓，捧著臉，不禁好奇地問道。
楚漓單手撐著額，聞言，只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而後笑意加深。
“你不也一樣不著急？”
衾嫆忙搖頭聳肩，“還真輪不到我這個孃親，就秋秋那一幫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還有舅舅，舅姥爺外公的，就夠寧筠這孩子受的了。”
聞言，楚漓似是想象到了那個畫面，登時笑了一聲。
攬過她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可不是，皇上今晚留夜梟書房談話，想也想得到，他這皇叔怎麼替侄女敲打未來公公的。”
說著，便是搖頭無奈。
衾嫆也跟著笑起來，“那還真是反過來當爹當娘的省心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