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兒說完，那高高在上的笑容，令捂著臉的百合，有一瞬的陌生和懼怕。她風華正茂
她早就習慣了，胡玉兒在小姐面前那一副曲意逢迎的模樣，她總是圍著小姐轉悠，討好。
所以她也就跟著站在了小姐的立場，高高在上地享受著，富家小姐對她的客氣。
但是她忘了，狐假虎威狗仗人勢並不能讓她成為真正的主子，胡玉兒之前不教訓她，不過是看在鄭錚錚還有用的份上，但一旦鄭錚錚失勢，或者說，胡玉兒明白有別的路徑可以走後，就不會再這麼慣著這對主僕了。
就好比眼下。
胡玉兒看著自己纖細白嫩的手腕，驀地就勾起了唇角。
是了，還有什麼比她這張臉，這身段更好的捷徑呢？
只要她稍加使用些手段，就算是尊為王子，也和從前那些，她一個眼神一個笑，就勾得對她神魂顛倒想要登門求娶的貴族少爺是一樣的效果。
這般想著，她便露出本性，也不和百合這狗仗人勢的惡奴客氣了。
該罵就罵，該打她便動手教訓。
捂著發麻紅腫的臉，百合眼神顫了又顫，她咬著唇，好一會才斟酌著詞句，開口說道，“胡小姐，奴婢敬重您是小姐，才與您客氣，可奴婢好歹是王子妃身邊的大宮女，就是二王子都不曾苛待奴婢……
您怎可上來就打人呢？奴婢在宮裡伺候，這臉若是毀了容，怎好伺候主子們？”
她果然是一開口就是搬出了鄭錚錚和夜成。
胡玉兒看透一切地笑了一聲，隨即便冷不丁地接著話茬說道，“是啊，你要臉面——那方才那般放肆，目無尊卑的話就不該從你這樣伺候宮裡貴主子的奴婢嘴裡說出來。該知道，一日是奴婢一輩子是奴婢，你啊，就算有個好主子，那也是你主子有福氣有本事，和你有什麼干係？下賤胚子還真以為你也算半個宮裡娘娘了？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的！”
她看起來一下就有武將之女的潑辣了，百合從未見過這樣潑辣嚇人的小姐，登時就成了個軟柿子，半點之前的耀武揚威氣焰都沒了。
她瑟縮了下身子，抖了抖唇，“你，你怎麼如此潑辣不講理？要是王子妃知道你這般欺負她的侍女……”
“那你信麼，王子妃現在需要我，所以就算你去告狀，吃苦的也只會是你，小丫頭，先前讓著你不是怕你，而是我懶得因為你和你家主子起嫌隙。但不代表我胡玉兒是好欺負的，惡奴欺主我見多了，但敢欺到別人的主子身上的，倒是頭一遭。”
胡玉兒兩張嘴皮子上下一碰，那話就妙語連珠地蹦了出來。
直叫百合聽得一愣一愣的不敢吭聲接話。
“你，你……”
她“你”了個半天，都沒能反駁上一句，頓時又氣又急，眼睛更紅了，眼淚便蓄勢待發。
“別和我來這套，一會進了宮，就算你將臉端給你家主子看，她也不會管你的，你信嗎？”
胡玉兒冷嘲了一聲，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情，她只懶洋洋地扭了下脖子。
“哎，也不知你家主子是有什麼事求我幫忙呢。”
“求”這個字眼，叫百合立即找到了可以反駁的點了似的，她忙道，“主子找你就算是讓你辦事，那也是吩咐，怎麼就用得著求你了？是，我是奴婢，您是小姐，但我家主子怎麼也是你的主子！她可是貴為王子妃的！”
又來了，但這次，胡玉兒卻是被說中了難堪之處，她繃著臉色，面容發狠，好一陣才平息了心中的不平以及憤怒。
“行了，再說下去，就將我放在路邊好了，我可以直接下車。”
胡玉兒這麼一說，百合就立馬不敢接話了。
她可是得了主子命令的，哪能將人半路上放下車？
要是沒有帶著胡玉兒回去，她只怕是要挨罰的。
“別，不是，主子傳你進宮，胡小姐您再怎麼擺架子，也不能擺得忘了根本吧？”
胡玉兒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不再說什麼了。
直到去了永寧殿。
她慢吞吞地杵在門口沒有立時進去，而是，若有似無地看了一眼主殿的方向。
“胡小姐，你還進不進去？快些吧，主子在裡頭等著你呢。”
百合現在有點忌憚胡玉兒了，這就是惡人自有惡人磨的道理了。
胡玉兒收回視線，眼波流轉後，她便進了內殿。
彼時鄭錚錚已經命人將茶點端上靜候她的到來，見她穿了一身豔麗的紫紅裙子，她也只是眉梢微微一動，沒有說什麼，就收回視線。
溫婉地勾著唇，淺笑道，“玉兒你總算來了，快過來坐。”
看她這笑容，胡玉兒就清楚自己這次來對了，看來還真是有事要求她。
要是之前，還不會這般態度，不過這次，顯然是學乖了不少。
她也報以一笑，表現出並不急切也不好奇她找自己來是為何事的模樣來。
“王子妃瞧著氣色不錯，就是清減了些，該多注意身子。”
漂亮體貼的話，胡玉兒從來不差，鄭錚錚以前不屑，如今卻覺著，這宮裡沒一個能說上話的，唯一的心腹侍女，還總是想著撮合她與夜成。
這會兒她看見胡玉兒，聽著她這好聽的話，心情也好了不少了。
面上也有了幾分真心的笑容露出來。
“最近沒什麼胃口，是有些清減，倒是瞧著你豐腴精神得很，這樣我就放心了。”
這個時候了才來裝姐妹情深？
胡玉兒心下冷笑，只怕是發現深宮寂寞，王子妃難當了，才追憶往昔，想起了她這位“小跟班”吧。
但她面上只笑著道，“勞王子妃掛念了，臣女吃得好睡得好，您進宮後，臣女都不怎麼外出了。自然是體態胖了些。”
話是這麼說，只是胡玉兒卻知曉，自己這身段才是時下男子最愛的一款，像鄭錚錚這瘦得既沒胸又沒屁股的，二王子那樣見慣了各色美人的男人，怎會瞧得上啊。
“哎，說起來，你我也許久不曾外出逛過街了。”
鄭錚錚嘆息了一聲，面上露出了憂色。
“二王子國事繁忙，不然，定會陪著你出去逛逛的。”
胡玉兒嘴上只好這般虛偽地安慰著，實際上怎麼想，那就不是鄭錚錚能知道的了。
“或許吧。”
提及二王子，鄭錚錚整個人面容更顯憂心忡忡，她擰著手中的帕子，忽而嘆氣道。
“好姐姐，實不相瞞，我有事需要你幫我。”
這一聲“好姐姐”，可是叫胡玉兒受寵若驚了，她眉心跳了跳，忙道，“王子妃別這麼客氣，有事便直說就好，自家姐妹何須這般言重？”
看她態度如此，鄭錚錚內心才安了不少，她心想：也對，自己是王子妃，她胡玉兒將來想要嫁得好，勢必是要靠自己這層關係的，那自己找她幫點小忙，也是天經地義的。
“好，那我便直說了——大王子如今地位你也知道，但我只是女人家，前朝是男人們的事，我管不著那麼多……只是後宮，不止我一位王子妃，你也知道，在我之前就進了宮，嫁給大王子的那位……
她入宮也快半年了，這肚子裡，怕是也該有動靜了，只是我不確定此事是否為實……”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胡玉兒一開始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只道她是擔心還沒有孕育子嗣，怕地位不穩。
但聽到這，再看鄭錚錚的神色，她忽然就有了個想法——
該不會，她是想讓自己去探探虛實，然後藉著自己的手，謀害大王子妃肚子裡的孩子吧？
不是胡玉兒怕什麼大王子，而是她不傻。
鄭錚錚要是敢做，早就去做了，怎會用得著自己這麼個小小武將之女出馬？
除非，她既不方便動手，也不敢和北國來的這位正面交鋒。
想借刀殺人？將自己當做棋子？
胡玉兒腦子轉得飛快，她已經想到了後果，成功的話，鄭錚錚要是有點良心，便會對她施點恩，若是沒有良心，便會滅她的口。
而失敗的話，一旦暴露，就只會是被推出去頂罪的替死鬼。
不論哪種，都不是什麼好的下場。
若說是之前胡玉兒覺得指望不上鄭錚錚這位昔日的假閨中密友的話，此時她就生出了濃濃的怨懟和憎恨之意了。
有鄭錚錚這樣坑害自己朋友的人嗎？
她非但不將自己當朋友，她這還是想利用自己，為達成她自己的目的。
好，鄭錚錚，你很好，你敢做初一，就莫要怪我做十五。
“我明白了，只是，我沒有辦法接近永寧殿的。”
胡玉兒心下起了報復之心，但面上卻還是做出一副，極其擔心好友處境，願為她兩肋插刀的樣子。
這叫鄭錚錚更加放心了。
她便朝著胡玉兒，真切地笑了。
主動上前握著她的手，“這個不打緊，我能安排人，帶你靠近永寧殿……你只需要替我打探虛實便好。”
聞言，胡玉兒猶豫了下，隨即才點了點頭。
“好，我會幫你的。”
然後胡玉兒藉口有些疲憊了，想要先在鄭錚錚這歇息片刻，眼見著天色也還早，鄭錚錚又想哄著她為己用，便一口應下了。
百合等胡玉兒去了偏殿後，才來到鄭錚錚身前，跪在她面前，給她捶腿。
故意將挨了一巴掌的臉頰往上，讓主子能夠看見。
她委委屈屈地撇著唇，怯怯似的喚了一聲“小姐”。
這是想要鄭錚錚顧念這麼多年來的主僕之意，畢竟，百合可是從鄭錚錚還只是鄭三小姐時，就跟在身邊伺候的。
“叫王子妃。”
鄭錚錚扶了扶鬢間的華釵，低頭瞥了眼，便看見百合臉上的巴掌印了，想想也知道是怎麼來的。
出去之前還好好的，和胡玉兒一塊進來後，她就發現這巴掌印了。
是誰打的，不言而喻。
但這和鄭錚錚目前想要胡玉兒幫忙的心情相比，簡直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罷了。
她需要胡玉兒，那便不能這個時候責罰她什麼，甚至，她還要因為百合惹得胡玉兒不快，對百合進行懲戒才對。
不給點小甜頭，怎麼能讓人死心塌地地為她賣命？
她的冷澹，叫百合心下有些惶惶不安，但她還是忍不住告狀道，“王子妃，您看啊，這都是胡小姐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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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根本沒有表面上看得那樣尊重您的，要不然她怎麼敢這樣打您的貼身宮女？”
百合說完，見鄭錚錚只一臉的冷澹平靜，好像是沒有聽到似的漠然。
這叫她心下更加惴惴不安，立馬就想到了，胡玉兒在馬車上說的那一番話。
“百合，你跟我這麼多年了，別的沒學，倒是光想著怎麼借我的聲名威望作惡了。”
鄭錚錚拂開百合搭在自己膝蓋上的手，眉眼冷澹得很。
“最近都不用你在跟前伺候了，你去外邊院子從二等宮女做起，一月後再回來吧。”
一句話，宛如將百合貶去冷宮伺候似的，百合立即慌亂地搖著頭。
她伸手要去碰鄭錚錚的手，“不要啊，王子妃，求您開恩，奴婢知道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去吧，小懲大戒，也正好立立規矩。”
再度拂開了她的手，鄭錚錚起身，轉過去，便進了內殿，不再理會百合的哭訴求饒。
“王子妃，王子妃！”
任憑百合怎麼哭喊求饒，鄭錚錚都沒有心軟鬆口。
而外邊的嬤嬤便直接進來，將百合架出去，給了她一把掃帚，很不客氣地道，“百合姑娘，這裡是朝雲殿，可不是鄭府，你別失了規矩，給王子妃娘娘丟臉面。”
這話火辣辣的，就像是又一巴掌甩在了百合的臉上。
她眼神閃爍著看向四周，只覺得這些宮人都在看她的笑話，眼神都滿是奚落和嘲諷。
她心底實在是覺得憤滿和難堪，直接哭了。
而胡玉兒這時，走在她幾步之前的位置停下來。
“狗仗人勢，若是失了人勢，可就成落水狗了啊。”
她慢條斯理地笑道，宛如高高在上的勝利者，叫百合更是崩潰。
她眼睛紅紅地瞪著胡玉兒，“你，你別太得意了！”
都是這個女人害的，要不然王子妃怎麼會罰她？
都怪胡玉兒！
而胡玉兒說完，卻是笑了聲，轉身就朝著，殿外方向行去了。
很好，鄭錚錚身邊的心腹沉浸在失寵的悲傷中，想必就不會留意自己的動向了。
正好給了她放手一搏的大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