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再見!”
離校的時候,兩人揮了揮手,背過身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夕陽下的大街沒有落葉,高大的香樟上,夏天的蟬叫個不停。
鄭雨婷走了兩步,就回過頭去看他的背影。
她這時候總是在想,蘇松屹如果回過頭來看著她,會不會說些什麼。
但他沒有回頭,只是邁著閒散的步子穿過林蔭道,身後的影子被拖得很長。
就在她以為等不到的時候,他終於轉過臉來,看著她。
兩人的目光短暫交匯在一起,她嫣然一笑。
“我說的再見,是在大學裡再見哦!”
蘇松屹微微笑著,大聲喊道。
“嗯,我知道的!”
鄭雨婷笑著頷首,這才轉過身往前,在耳朵裡戴上了耳機。
偌大的街道上,十字路口的紅綠燈閃爍著。
迎面吹來的風掠過樹梢,窸窸窣窣響成一片,在地面上留下斑駁的影。
她額前的髮絲被風溫柔地撥開,耳機裡放著的歌,是蘇松屹曾經唱過的起風了。
當天晚上,方家的餐桌。
“啊啊啊!為什麼啊?”
閔玉嬋看著桌上的幾道小炒,有氣無力地趴在了桌上,生無可戀。
拍黃瓜、肉沫茄子、糖拌番茄、青菜、白菜豆腐湯。
沒了。
桌上就半個肉菜,和往日的伙食標準迥然不同。
“哪來那麼多為什麼?四菜一湯還不夠吃?”
呂依依澹澹地道,嘴角微不可查地揚起。
無肉不歡的方知嬅見了,也有些不知道怎樣下快子。
這,下午才剛剛考完唉,伙食就成這樣了?
“吃飯吧,這是你媽的意思。”
方槐輕輕咳了咳,把頭埋的很低,一邊說,一邊剝著鹹鴨蛋。
閔玉嬋有些幽怨地看了呂依依一眼。
“別看我,你和知嬅要的東西我都買了啊。花了不少錢吶。所以接下來這個暑假,咱們家的伙食就這個標準。”
呂依依掃了她一眼,平靜地道。
就差把“你愛吃不吃,老孃不伺候了”這幾個字寫在了臉上。
忍你已經很久了,好不容易才撐到高考結束,還以為我會慣著你?
閔玉嬋撅著嘴,揪了揪蘇松屹的衣袖。
蘇松屹抬起頭,看了看她,又悄咪咪地看向一旁的呂依依。
呂依依歪著頭看著他,表情有些嚴厲。
“這些菜已經夠吃了啊,我們就幾個人,弄太多也是浪費。”
蘇松屹立刻會意,求生欲極強。
呂依依臉上這才浮現出笑容。
“看吧,松屹多懂事啊。”
姐妹倆見狀,不說話了,只好埋著頭,對唯一的半個肉菜發起進攻。
呼~真解氣呀。
看著閔玉嬋委屈巴巴的樣子,呂依依心裡一陣暢快。
好吧,對於以後在家的伙食,姐妹倆心裡也有了一個大致的猜測。
晚餐結束,姐妹兩人坐在房間裡的地毯上,看著房間裡堆滿了兩個紙箱的書本和試卷,長長舒了一口氣。
“不用刷題了,終於熬過來了。”
閔玉嬋和她靠在一起,喃喃地道。
“嗯,不容易。”
方知嬅也緩緩點頭,往前伸了伸腿。
“如果現在有人把時光機放在我面前,說可以帶我回到三年之前,我是打死也不會願意。”
但凡是為了高考付出過汗水的人,都不會願意再經歷一遍高中生活。
“畢業旅行,你想好去哪裡玩了嗎?”
閔玉嬋問道。
“大熱天的出去玩幹嘛,我想待在家裡。”
方知嬅覺得自己最近已經很累了,哪裡都不想去。
她也不知道閔玉嬋哪來這麼多精力。
“你問下臭狗吧,他如果出去玩,我就跟著,他待在家,我就懶得去外面了。”
方知嬅咬定了蘇松屹不會出門。
閔玉嬋起身朝著蘇松屹的房間跑去。
“松屹,畢業旅行咱們去哪裡?”
“爸爸店子裡缺人,我想留在店裡幫忙,就當打暑期工了。”
蘇松屹一邊碼字打著新書的大綱,頭也不回地道。
“好的。”
閔玉嬋聞言,連連點頭。
方槐最近真的挺忙的,蘇松屹去他店裡幫忙,她是很支援的。
“他是不是說不去,想去老爸店裡打工?”
方知嬅微微笑著,伸了個懶腰。
短袖升起的瞬間,露出小腹的肚臍。
“嗯,你早就知道啊。”
“我跟他一起長大的,他每天穿什麼褲衩子,我都知道。”
蘇松屹每年暑假都會在方槐店裡幫忙搭把手,直到過了旺季不再忙碌了,才會回來休息。
“說得我不知道似的。”
閔玉嬋小聲咕噥了一句。
“你剛剛說什麼?”
胖丁轉過臉來看著她。
“沒,沒什麼啊。”
閔玉嬋一臉茫然。
“你剛剛說了什麼?”
胖丁一下子急了,氣得像是要咬人的小狗。
“我困了,睡覺。”
閔玉嬋打了個哈欠,一下子倒在床上。
“閔!玉!嬋!”
方知嬅一下子撲上來,和她扭打在一起。
隔壁的房間,蘇松屹編輯了一條動態,發到了QQ空間。
這也是方槐的要求,最近生意紅火,店裡是真的人手不夠。
“錦依玉食開始招人了哦,我家店裡忙不過來,有意向來打暑期工的同學嗎?目前人手短缺,需要服務員,我給你們做飯,包三餐。月薪3000,可日結。”
動態剛剛發上去,覃敏的訊息就發了過來。
“我想去,可不可以鴨(賣萌)”
“你?來打暑期工(笑哭)”
“怎麼?不可以鴨?錢不錢無所謂,主要是可以吃你做的飯(可愛)”
“我可以給你做飯吃,你別來就好。”
“你什麼意思?(生氣)”
“我怕你到時候和客人吵起來,直接把盤子呼在人家臉上(狗頭)。”
“不會的,我很溫柔的好吧(笑哭)”
……
蘭苑小區,鄭雨婷家。
“暑期這麼長時間,你有沒有什麼打算?出去做個兼職?”
鄭母對鄭雨婷說道。
“先休息兩天吧,最近我快要累死了。”
鄭雨婷揉了揉肩膀,朝著自己房間走去。
“讀個書能有多累啊?別人家孩子都已經出去工作了。”
“那你去當別人家的媽,你看人家要你不?”
鄭雨婷翻了翻白眼,懶得理她,倒在床上就不想動。
“嘿,這孩子,叛逆期到了?”
鄭母聞言,頓時被氣得不輕。
“哎呀,往年她暑假都要去學校補課,今年讓她暑假在家好好玩一玩怎麼了?”
鄭父坐在沙發上看著94版的三國演義,滿不在乎地道。
“和我一個廠的王嬸,她家孩子都出去打暑假工呢,去年賺了兩千多塊錢。”
鄭母都囔了一句,也希望鄭雨婷能出去打打工,鍛鍊一下。
“現在的孩子讀書很累的,婷婷好不容易才放假,讓她在家休息吧。”
鄭父很是心疼地道。
有時候,他半夜起來去上廁所,都能看見鄭雨婷房間裡的燈還亮著。
推開門的時候,能看到她趴在桌上睡得很沉,手上還拿著鋼筆,桌上是刷完的數學真題。
草稿紙上的運算過程寫滿了一頁又一頁。
鄭雨婷的房間裡,高中三年的課本和試卷都整齊地碼成了一摞,放在了課桌下的紙箱裡。
本來她是想賣掉的,至少可以換點錢。
但是從收廢品的人那裡得知,一斤才兩毛錢。
她想了想,還是搬回家來吧,作為高中三年來辛苦的見證。
夏天很熱,舊電風扇嘎吱嘎吱地轉著。
頂樓的房間在六月裡和蒸籠一樣,讓人坐立難安。
但是鄭雨婷不敢開窗,因為夏天的蚊蟲特別多。
她趴在床上的竹蓆上,託著腮,小腿翹起,總感覺竹蓆都是熱的。
她之前的夢想是有一臺屬於自己的膝上型電腦,現在又多了一個,能住在一個有空調的房間。
忽而間,脖子上似乎有蚊蟲爬過。
她隨手一抹,發現是一隻屁股是紅色的,氣味很特殊的,會飛的螞蟻。
鄭雨婷嚇得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瞪大了眼睛,如臨大敵。
她抽出一張紙巾將它摁死,聞了聞手上的氣味,很刺鼻。
於是趕忙去了衛生間拿起香皂洗手。
“爸,有殺蟲藥沒?我房間裡有蟲子!是那個飛螞蟻!”
這種屁股是紅色的,氣味很特殊,而且會飛的螞蟻,曾經給鄭雨婷帶來了巨大的陰影。
一旦皮膚被它爬過,或者是被它充滿刺鼻氣味的體液沾到,那塊皮膚就會泛起紅腫,瘙癢難耐,出現針刺一樣的疼痛感。
嚴重的,會出現大面積的過敏症狀,導致皮膚潰爛。
有一段時間,鄭雨婷的房間裡多了一些這種蟲子,第二天她的臉上就出現了大面積的紅斑。
開始頭暈發熱,後來是難以忍受的刺痛,最後整張臉幾乎都爛掉。
足足有半個月,她沒有去學校,那段時間她在家看著鏡子,都在想自己以後是不是要毀容了。
後來臉上結痂,疤痕脫落,她去了學校,臉上還殘留著疤痕帶來的痕跡和腐皮。
看到她的人都會嚇一跳,都在議論她毀容了這件事。
那也是她高中最自卑,最抬不起頭的日子。
但是蘇松屹沒有嫌棄,反而刻意和她走進了很多。
私下經常和她一起去吃飯,一起去自習室複習,還一起聊天。
直到她臉上的疤痕消退,皮膚慢慢癒合。
時至今日,一看到那種可怕的蟲子,她就勢必要趕盡殺絕。
“在這裡!”
鄭父趕忙從沙發上起身,拿著一枚乾燥的蚊香跑過去。
坐在一旁寫作業的鄭承光藉此機會搶到了遙控器,趕忙調出了奧特曼,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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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父將薰香點燃,放在水泥地板上。
沒一會兒,房間裡就開始瀰漫起煙霧。
這種特殊的蚊香,有很好的殺蟲效用,只是現在比較少看到了,但小區裡一家老鋪子裡面還有賣。
“先在外面待一會兒吧,等會再進去。”
“嗯!”
鄭雨婷微微頷首。
這種殺蟲藥後勁很大,房間裡用過後,氣味會持續很久,吸入氣體對人體有害。
“老婆,夏天這種蟲子特別多,你明兒去買點那個罐裝的殺蟲噴霧回來,婷婷皮膚容易過敏,萬一又被那東西給爬過了,很麻煩。”
“曉得!”
鄭母在廚房裡洗著碗,聲音有些不耐。
沙發上,鄭承光目不轉睛地盯著螢幕。
“貝利亞桑,左菲桑,把你們的力量借給我吧!”
“又在看賽羅?”
鄭雨婷走過去,隨口問道。
“這是歐布,不是賽羅。”
小家夥搖了搖頭,很是認真地道。
好吧,奧特曼那麼多,她確實是分不清。
貌似類似的話,覃敏之前也對她說過來著。
閒著也是無聊,她索性坐在沙發上,陪著弟弟看奧特曼。
“你知道這個奧特曼是叫什麼名字嗎?”
鄭雨婷隨手拍了張照片,發給了蘇松屹。
“不認識,但我知道,這肯定不是賽羅(笑哭)。”
蘇松屹對奧特曼的認知,還停留在昭和以及平成三傑上。
“姐姐,你笑得這麼開心,是不是又在和那個大哥哥聊天啊?”
一旁的鄭承光湊過去,好奇地問道。
鄭雨婷紅了臉,一下子側過身,把手機收好。
“你在瞎說什麼?”
鄭父轉過臉來看著女兒,輕聲問道:“和誰聊天啊?”
“沒有!就是在網上看到了一些好笑的事。”
鄭雨婷連連擺手,臉頰上的紅暈更加鮮豔了。
“姐姐是在和那個很帥的哥哥聊天呢。”
鄭承光話音剛落,鄭雨婷的拳頭就砸在了他頭上。
“嗚哇~”
小家夥抱著頭,眼角泛起淚滴,哇地一下就哭了出來。
“叫你瞎說!”
鄭雨婷惱羞成怒,顧不上手上的力氣,這下打得有些重。
對於鄭承光被打這件事,兩口子都已經司空見慣了,自然不會說她。
反正,他們也不動手,就算是從網咖裡抓到了他,很想打他的時候,也都是鄭雨婷代勞。
鄭承光淚眼汪汪,捂著腦袋往邊上捎了捎。
生了悶氣,不想理她了。
鄭雨婷見狀,起身從冰箱裡拿出了一個西瓜,洗乾淨切開。
將其中一半給了鄭晨光,順便遞過去一個鐵勺子。
“喏~”
小家夥抹了抹眼淚,抱著西瓜,往沙發上挪了挪,往鄭雨婷那裡靠近了一些。
鄭父看了看奧特曼,又看了看兒子手裡的遙控器,最後把目光放在女兒身上。
鄭雨婷抱著西瓜,用勺子一邊挖著吃,一邊吐著西瓜籽。
察覺到了爸爸的眼神,她立刻會意,板著臉朝鄭承光伸出手。
“遙控器!”
“嗯~”
鄭承光連西瓜都不要了,將遙控器揣在懷裡,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嗯?”
鄭雨婷歪著頭,微微眯著眼,輕輕哼了哼。
明明只是一個語氣詞聲調的變化,卻讓鄭承光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頭。
“給你!”
小家夥撅著嘴,委屈巴巴地將遙控器遞了過去。
鄭雨婷將遙控器拿過,給了爸爸。
鄭父深感欣慰,又開始調回三國演義。
“孫權害了朕弟,朕與傅士仁、糜芳、潘章、馬忠皆有切齒之仇,唯有啖其肉,滅其族,方雪朕恨。
卿為何阻止朕?
朕不能為弟報仇,雖有萬里江山,何足為貴。”
這是關羽敗走麥城之後,劉備準備起兵伐吳的一段,也是最讓人意難平的一段。
看到這裡,不知道多少人希望劉備能殺上東吳,生擒孫權為弟報仇。
但最後等來的卻是陸遜火燒連營七百裡,劉備白帝城託孤。
鄭父看了很多遍三國,起初最喜歡的人是曹操,覺得劉備是偽君子。
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慢慢地開始喜歡劉備。
“後面就是張飛去勸劉備為關羽報仇了,然後張飛鞭撻士卒,被範疆張達殺害。”
鄭雨婷說著,有些失落。
“嗯,是的,你都記得啊。”
鄭父笑了笑。
“三國演義,我從小就跟著你一起看。也不知道你看了多少遍了。”
鄭雨婷本來對三國沒什麼興趣的,但對其中的情節也都能倒背如流。
“大哥今日做了皇帝,早已忘了昔日桃園結義盟誓!”
“二哥之仇為何不報?他們哪裡知道我們兄弟昔日之盟!”
“若陛下不肯發兵,臣拼著一死,定要與二哥報仇。”
“此仇不報,臣,寧死,不見陛下!”
面對張飛的質問,劉備只是說了一句:“三弟,兄與弟同往!”
兄與弟同往,那麼毅然,那麼決絕。
看到這裡,鄭雨婷說了一句:“劉備是真君子。”
鄭父聞言,微微側目看向女兒。
“一個死前還要告戒他兒子,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的人,一個走投無路還要攜民渡江的人,一個被後人評價為漢昭烈帝的人,怎麼可能會是偽君子?”
鄭雨婷很是認真地道。
這段話,是出自蘇松屹之口。
當初班上組織了一場關於三國的辯論會。
“劉備,是真英雄還是偽君子。”
當時她是反方辯手,以劉備借荊州、長坂坡摔阿斗、與劉章反目、白門樓對呂布見死不救等多個角度開始闡述。
但蘇松屹說的那番話,讓她著實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因而,劉備成了三國裡面,她最喜歡的人物。
“現在在家幹嘛呢?”
她舀了一勺西瓜喂到嘴裡,然後給蘇松屹發了訊息。
“忙著給爸爸的餐廳招人。你呢?”
“剛剛揍了弟弟一拳,現在在吃西瓜,和爸爸看三國演義。”
鄭雨婷很是老實地回覆道。
如果是覃敏,肯定是會回覆“當然是在想你鴨”這樣的話。
“你家餐廳裡面,招暑期工嗎?”
“需要哦,你要來嗎?我給你做飯,發工資!”
鄭雨婷看著他發來的訊息,眼前一亮,蹭地一下就從沙發上起身,開心得不得了。
“爸,媽,我準備出去打暑期工了!”
鄭父和廚房裡正在洗碗的鄭母聞言,對視了一眼,面露古怪。
“肯定是要和那個帥哥哥出去約會吧。”
這時候,鄭承光弱弱地道。
“啪!”
又是一拳砸在了他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