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晚總是帶著一股蕭瑟的感覺。
溫菀辭別沉曜，踏進小院，就瞧見幾個喝得醉醺醺、趴在桌上的好友。
嶽雙雙、冉冉、曲長卿以及洛一一全都喝趴下，就連盛明珏和潤寒這樣平日裡沉穩的人臉上都浮起了澹澹的紅暈。
但是，平日裡會跟著洛一一胡鬧的黎津陽卻是清醒無比。
他坐的筆直，鳳眸望著桌上的鼻子，眸中染上了幾分不易察覺的落寞。
坐在他旁邊則是因為年紀小而不允許沾酒的趙繹。
他瞧見溫菀走了進來，便飛快的小跑到溫菀身邊，興沖沖的道：“菀菀師姐，你終於進來啦！”
趙繹說完，似乎想到了什麼，抬起手指向站在桌上一隻菜堆得很高的碗。
“師姐，曲師兄他們都喝醉了，我悄悄給你留了好多燙好的肉，都是你喜歡吃的。”趙繹小心翼翼的說完，還添了一句：“對了，菀菀師姐，我可是用的公快哦。”
溫菀低頭看著趙繹亮得驚人的黝黑眼眸，不由得失笑。
“那就謝謝你啦。”
溫菀抬手揉了揉趙繹的腦袋，有些驚詫的開口：“兩年不見，你竟然長高了這麼多嗎？”
溫菀瞧著快到自己的肩膀的小男孩，心中忍不住開始感慨，男孩子的生長速度就是快。
不過，許是因為問丹宗外門食堂的伙食比較好，加上溫菀之前特意給趙繹存了不少伙食費，這小家夥這兩年被養得白白淨淨。
溫菀瞧著他愈發清秀的面容，不由得想起趙繹的阿姐。
怪不得趙繹經常和自己說他阿姐好看。
思及此，溫菀不由得嘆了口氣。
趙繹和自己都失去了家人，以後能依靠的就是宗門了。
聽見溫菀嘆氣，趙繹努力揚起臉，關切的問道：“師姐，你不高興嗎？為何要嘆氣？”
溫菀搖頭道：“無礙，就是有些乏了。”
“對了，今晚有好好吃飯嗎？你不能因為給我夾菜自己就忘了吃哦。”溫菀看著趙繹清秀的小臉，溫聲說道。
當年將他從回春派帶出來也是溫菀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了，要不然的話，趙繹現在還是那個住在小草屋裡，整天吃了上頓愁下頓，面黃肌瘦的小男孩了。
看著他在問丹宗慢慢成長，溫菀心底的成就感也日益見長。
趙繹趕緊答道：“我有好好吃飯的，我給師姐留了菜之後自己就一直在吃了！”
趙繹急急的話語剛落，肚子就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坐在一旁注視著兩人的黎津陽終於開口：“他吃飯的時候光顧著給你夾菜了，自己就吃了一點點，曲師兄讓他多吃點，他還板著個臉。”
黎津陽說這話時，臉上的落寞消失了一點。
溫菀抬眸看了過來，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
“小繹，那你這樣做就不可以哦，你怎麼能想著別人不想著自己呢？”
溫菀有些心疼的嗔怪道。
許是因為成長環境的原因，趙繹相對於同齡的孩子，要懂事早熟許多。
溫菀反而是不願意他這樣的。
趙繹迷茫的眨了眨眼，一臉困惑的問道：“可是......師姐不也是這樣嗎？”
“在很多時候，你都是先想著我們，再想到自己啊。”
黎津陽不由得看向那個快到溫菀肩膀的小男孩。
這個小孩，倒是心細。
他垂下眼眸，剛想說點什麼，少女溫柔的聲音便響起。
只見月光和燈光之下，穿著月白色衣裳的少女沒忍住捏起小男孩的臉蛋，輕聲細語的開口：“怎麼了，小小年紀還想拿捏你家師姐了？”
“我沒有。”趙繹表示委屈。
溫菀瞧著趙繹委屈的模樣，故意裝成一副兇巴巴的模樣：“好，既然你說沒有，現在就去把那只碗裡的菜通通吃掉。”
趙繹試圖反抗：“不行，那可是我留給您的，菀菀師姐你忙碌了一晚上，不吃點東西怎麼能行？”
溫菀收起手，叉腰道：“我說讓你吃掉你就吃掉，不然要是你半夜餓了我就把你扔出問丹宗！”
許是溫菀的態度太過於強硬，又或許是趙繹因為那句被扔出問丹宗，趙繹鼓了鼓腮幫子，還是老老實實的去吃那一晚菜。
好在那只小碗靠近爐子，裡面的菜也沒有涼很多。
瞧著趙繹拿起快子埋頭苦吃的模樣，溫菀臉上終於浮現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黎津陽側過頭，看著溫菀，眉梢抬了抬：“你對他倒是很關心。”
溫菀輕笑出聲，反問道：“有嗎？我對問丹宗的師弟師妹們都這樣。”
“當然有。”
“你對他像是格外關注一些。”
黎津陽站起身，平靜的闡述道。
溫菀聽著黎津陽的話，認真思索了兩秒：“大抵是因為他的身世和我有些相似吧。”
兩人都是沒有家人可以依靠的。
他們被迫懂事，被迫學會察言觀色。
明明是該無憂無慮的年紀，卻總要為一些生存問題擔憂。
溫菀每次看見趙繹，就忍不住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
所以，溫菀每次都想著，自己要多關心關心他。
起碼要讓趙繹知道，他現在不是一個人。
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溫暖的人與事。
黎津陽望著少女漂亮生動的眉眼，好不容易平復的情緒似乎再度翻湧而來。
他安靜的注視著少女好看的側臉，卻沒想到後者忽然抬眼，和他的視線撞個正著。
黎津陽慌亂的錯開視線。
溫菀像是沒有瞧出少年的一眼，她平靜的看著他，輕聲詢問：“黎師兄今晚為何不飲酒？”
黎津陽想起自己在小院門口看見的畫面，心中有些酸澀。
“我等下還要回千機閣。”
溫菀有些驚訝：“這麼晚了還要回去？”
“為什麼不在問丹宗多住一日？我記得蔣京師兄之前申請把你從前的院子留了下來，而且還派了人日日清掃呢。”
因為你。
黎津陽的話在唇邊走了一遭，又被悉數咽了下去。
“我父親近日在休沐，閣中的事情都是我在負責，明日還有朝會，我要是趕不回去，千機閣的長老們可能要怪罪於我。”
黎津陽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
溫菀認真的聽完，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那做小少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溫菀不由得感慨道。
黎津陽唇邊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是啊。”
“對了，菀菀，你剛剛在外面待了那麼久，是在......?”
溫菀沒有想太多，直接答道：“嗯，我在和朋友通訊。”
黎津陽心下劃過一絲失落。
“你的那位朋友，是你心悅的人嗎？”
黎津陽的手指慢慢收緊，他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用力的攥緊，有鮮血從中間溢位，可是黎津陽卻道不出半句話。
溫菀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也沒掩飾：“是啊。”
“是我心悅的人。”
黎津陽彷佛聽見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對了，我聽說黎前輩說師兄你快要定親了，恭喜呀。”
溫菀想起自己之前收到的訊息，忍不住彎了彎眉眼。
她聽說黎津陽和那位大小姐從小便指腹為婚，倒是十分有緣。
溫菀忍不住為黎津陽高興。
“你們結親那日可一定要叫上我！我想吃喜糖！”
溫菀話音剛落，旁邊忙著扒飯的趙繹忍不住舉手，含湖不清的附和道：“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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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津陽故作鎮定的道出兩個字：“好啊。”
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他的掌心已經被扣出一道血印。
天邊的明月越發的亮，黎津陽彷佛聽不見周遭的聲音。
在這一刻，他好像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那個曾經給他光的，並不是他的月亮。
她只是短暫的，無意的，照亮了他一瞬。
除此之外，別無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