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過後，陰雲尚未褪盡，夕陽斜斜掛在西邊。東方天際，一彎彩虹若隱若現，煞是好看。
竇包兒走進廚房，第一時間就去檢視她發的面。
麵糰已經脹大了一倍有餘，裂開的口子中發出澹澹的酸味。
竇包兒點點頭，沒有小蘇打的情況下，發成這樣就可以了。
“小娘，怎麼樣了？”
陸庭竹跟進來，先去窗邊取下竹簾，再湊過來，輕聲問。
“可以了，”竇包兒回道，“咱開始蒸吧！”
陸庭竹點點頭：“我去抱柴禾。”
竇包兒洗了手，在桉板上薄薄地撒上一層幹麵粉，然後取出麵糰開始揉麵。等將氣泡全擠出去，揉成一個大大的光滑麵糰，她才停下來，甩了甩手臂。
“小娘，揉麵太費力氣了，下次我來吧！”
陸庭竹一直在旁邊看著，見狀心疼道。
竇包兒笑笑：“沒事，我就當是鍛鍊身體了。”
“我也想鍛鍊！”陸庭竹都著嘴道。
竇包兒看他一眼，好笑地搖搖頭。
“小娘，我想幫你！”
陸庭竹認真道。
竇包兒伸出手，想拍拍陸庭竹的肩膀。但看手上全是麵粉，只得放下。斟酌著開口：“庭竹呀，你要是真想幫我做這些體力活，就得好好吃飯，好好鍛鍊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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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庭竹微愣，隨即眯起眼睛：“小娘，你是嫌我不夠壯實？”
“這倒不是，”竇包兒上下打量他一番，說，“我只是覺得你力氣不夠大。你看，你的胳膊都沒我的粗，怎麼能揉得動這麼大的團面？”
說著伸出手臂，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陸庭竹只覺那一抹白，白得有些晃眼，他立刻別開視線。短短的一瞥，就連誰的手腕粗都沒看清。
“呵呵！”
院中響起低低的笑聲。
竇包兒和陸庭竹同時回頭，剛好趕上馮玉彎起的唇角慢慢變回原樣。
竇包兒暗道一聲“可惜”，能看到馮玉笑的機率，並不比彩票中獎的機率高多少。
至少，他們相處的這段日子，她就沒見這人笑過。
“小娘，我沒力氣揉麵。表哥總有吧？他可是習武之人！”陸庭竹盯著馮玉，笑著建議道。
竇包兒看一眼馮玉，嘆道：“馮公子是有力氣，但我想，他可能不……”
“好，下次我來揉！”
馮玉澹澹道。
竇包兒微微瞪大眼睛，這人剛剛不還說“君子遠庖廚”嗎？
“有表哥幫忙，真是太好了！”
陸庭竹眯著眼笑道。
竇包兒搖搖頭，想做就做吧。反正這人，她是搞不懂。
“小娘，現在開始生火嗎？”
陸庭竹問。
“先等等，”竇包兒整理著麵糰，思忖道，“我覺得這些面全蒸成饅頭有點多了。你們想吃包子嗎？要不咱再蒸幾個包子？”
陸庭竹同樣盯著麵糰，遲疑道：“可是咱們沒肉啊！”
“誰說蒸包子非得有肉？素餡兒的也好吃，還健康！”竇包兒接道。
陸庭竹雙眼一亮：“小娘，你懂得真多！”
馮玉輕咳一聲：“除了柳河鎮那樣的小地方，別的城鎮都有素餡的包子和餡餅，味道都不錯！”
竇包兒立刻去看陸庭竹，少年果然斂了笑，只垂頭立在灶臺邊。
竇包兒心中發酸，臉上卻是帶上笑，安慰道：“小饞貓可是饞了？不用饞，等以後離開了五柳村，我帶你嚐遍那些美食。”
馮玉面色一僵，他只覺得這少年盲目崇拜的模樣有些滑稽，不想，話一出口卻是傷了小孩的自尊。
他無聲地嘆口氣，好好的天之驕子淪落成這井底之蛙，著實可惜。
“我才不要吃那些！”
陸庭竹抬頭，臉上重新帶上笑。他說：“我只吃小娘做的！”
馮玉微挑眉梢，看來是他多慮了。這小孩只是變著花樣兒的裝可憐。很顯然，陸少爺在討女子歡心一事上，是無師自通了。
“行行行，你想吃我就做。”
竇包兒應道。
馮玉轉身，正準備離開。
“馮公子，我看你站半天了，是想幫忙嗎？”
竇包兒卻是出聲叫住了他。
馮玉再次轉身，問：“要做什麼？”
“你去給咱摘點菜吧！”
竇包兒笑笑，補充道：“剛下過雨，小心別弄髒鞋子！”
馮玉嘴角一抽，地裡全是泥巴，真當他會水上漂啊！
“表哥，我想吃茄子，南瓜，還有白菜餡兒的。”陸庭竹拿著竹籃來到馮玉跟前，補充道。
馮玉看他一眼，低“嗯”一聲，接過竹籃轉身就走。
“表哥，這些蔬菜都是可以蒸包子的吧？”
陸庭竹望著馮玉的背影，笑著問。
“不知道！”
馮玉冷冷道。
“啊，原來表哥也有不知道的！”
陸庭竹低低地嘆了一句。
那聲音，廚房裡的竇包兒沒有聽到，但大門外的馮玉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馮玉搖搖頭，看來以後得注意點，這小家夥也太能記仇了。
陸庭竹折回廚房，安靜地看竇包兒動作。
竇包兒將整個麵糰切成三份，取出其中一份揉成長條，又切成大小均勻的面劑子，最後一個個揉圓。
陸庭竹問：“小娘，這就好了嗎？”
“不著急，等會跟包子一起蒸，少費點柴。”竇包兒道。
她先給鍋裡倒上水，再架上從李嬸家借來的大蒸籠。
這種竹製大蒸籠，足有五層高，一次能蒸上百個饃。
竇包兒一邊將揉圓的饅頭放到最下面一層，一邊問陸庭竹：“李嬸的兒子到底是做什麼的？怎麼她家什麼都有啊？”
“從田哥在天祝城做生意，兩三年才回來一回。具體做哪種生意，村裡人不知道，李嬸也沒說過。”陸庭竹回道。
竇包兒略一回憶，就想起天祝城是什麼地方了。她道：“在兩國交界處做生意，機遇大，風險也大。幸好大庸和西戎處得不錯，這些年也沒戰事！”
“你怎知兩國處得不錯？”
馮玉忽然插話道。
竇包兒回頭看他一眼：“天祝城離咱這兒不算遠，真有什麼，早該聽到風聲了。”
馮玉深深地望著她：“或許只是雙方還沒準備好！”
竇包兒眉心一跳，隨即笑笑：“那是朝中重臣們擔心的事。等我攢夠路費，便帶著庭竹去長安。這裡嘛……”
後面的話，她並沒有說下去。
馮玉沉默了片刻，放下竹籃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