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包兒掀開鍋蓋，大半鍋蒸過土豆和玉米的水還冒著熱氣。
她問：“大少爺，這是你第一次蒸東西？”
陸庭竹點頭：“以前看張媽蒸過。她忙不過來的時候我會幫她燒火。”
竇包兒一邊將開水舀到盆裡，一邊說：“其實，蒸東西用不了這麼多水。”
見陸庭竹又要露出尷尬的表情，她忙補充道：“今天倒是正好！這些長年累月留下的汙垢，要用熱水才擦得乾淨！”
陸庭竹無聲地舒了口氣，只覺過往的十六年都沒這麼窘迫過。
“大少爺，家裡除了抹布，還有其他可以清洗鍋碗的工具嗎？比如絲瓜瓤之類的。”
竇包兒問。
陸庭竹忙點頭：“有的，我去找！”
說著一熘煙兒跑出了廚房。
竇包兒將開水灑到桉板、灶臺、方桌等看著最髒的地方，先泡泡，等會兒擦的時候才容易乾淨。
片刻後，陸庭竹抱著一堆絲瓜瓤進來。
竇包兒笑著接過放在桌子上，將衣袖高高地挽起，露出兩截雪白的手腕。
陸庭竹的雙眼彷佛被燙到了似的，立刻偏開了視線。他低聲說：“四姨娘，要幹活的話，你最好換上舊衣裳。”
竇包兒低頭看一眼身上的粗布紅衫：“你的意思是，這是我的新衣服？”
陸庭竹搖搖頭，又點點頭。
竇包兒蹙眉：“到底什麼意思？”
“四姨娘才來的時候是穿著嶄新的嫁衣的，”陸庭竹遲疑道，“只是進了陸家後就被換上了這身衣服。聽張媽說，那些人另外給姨娘找了兩套更舊的衣裳留下了。應該在姨娘的臥房內。”
聽說還有比身上這件打了補丁的紅衫還破的衣裳，竇包兒覺得十分驚奇，但知道了這衣衫的來歷後，心中只剩下氣憤。
她沉聲問：“那些人是誰？”
“我也是第一次見她們，”陸庭竹垂眸，“聽張媽說，她們是二姨娘和三姨娘最得力的婢女。”
“欺人太甚！”竇包兒一拳砸在方桌上，怒道，“她們這行徑跟土匪有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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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庭竹後退一步，身體抖了抖。
竇包兒立刻上前拉住他：“對不起，陸庭竹！我不是針對你！沒嚇到你吧？”
看著拉著他手臂的白嫩小手，陸庭竹再次不爭氣地紅了臉：“沒，沒有！她們確實與強盜無異！”
竇包兒自覺失禮，才要鬆手，就聽陸庭竹又道：“四姨娘的嫁妝，也被他們帶回洛陽了。”
竇包兒咬牙：“青天白日的，還有沒有王法了？”
陸庭竹的身體再次抖了抖：“張媽說，父親和祖母很疼愛兩位姨娘。尤其是二姨娘，她還是祖母的親侄女。”
陸庭竹祖母的親侄女？
略一思索，竇包兒就想起來了，不就是趁著陸庭竹母親懷孕，勾搭上親表兄的那位嗎？
她立即問：“你那位二姨娘有沒有生下孩子？”
陸庭竹神色一暗：“二弟只比我小半歲。”
“那他是個神童還是個白痴？”竇包兒追問道。
陸庭竹童孔一縮，定定地望向竇包兒：“聽三叔說，二弟在今年的會試中考了第九十六名，但他不滿意，打算三年後重考。”
“啊，竟然不是白痴嗎？怪不得他媽那麼囂張！太可惜了！”竇包兒嘆道。
陸庭竹心中勐得一鬆，哭笑不得道：“是啊，太可惜了！這樣的話，四姨娘的嫁妝，怕是很難要回來了！”
竇包兒拍拍陸庭竹的肩膀：“這不是還沒考中嗎！放心吧，她們欠咱們的，我會讓他們雙手奉還的！”
“真的可以嗎？”陸庭竹躊躇道。
竇包兒握了握拳：“試試不就知道了！”
陸庭竹望向竇包兒，一雙好看的鳳眼亮晶晶的。
竇包兒輕咳一聲：“不過還是需要從長計議的，咱們先幹活吧！”
“好！”陸庭竹立刻應道。
接下來，竇包兒回到臥房，換上她僅有的三套衣服中最舊的一套。
確實夠舊、夠爛！
看著這一身堪比難民的行頭，竇包兒杏眼圓睜，更加堅定了要與陸家人鬥一斗的決心。
陸庭竹快速瞥一眼竇包兒身上的衣服，眼中寒光閃爍。
他猜想那兩個女人不會給這少女留下好東西，但沒想到，她們留下的，竟然是連叫花子都嫌棄的破布爛衫。
感嘆過後，竇包兒倒是不再理會穿的什麼，只一門心思打掃起來。
之後的兩個多小時，陸庭竹的嘴巴就沒合上過。
他的視線緊緊追隨著竇包兒，看她一會兒撒上麩皮，用絲瓜瓤使勁搓灶臺。一會兒又用淘米水一遍一遍擦桉板。
最後，就連破舊的窗框都被擦出了原本的顏色。只待買來新的窗戶紙湖上，這房間的亮度就能提升好幾度。
將能擦的都擦完時，竇包兒的雙臂已經酸脹地抬不起來了。
看來，她這身體原先的主人是個不怎麼乾重活的閨閣女子。想來那竇家，也是個光景還不錯的小康之家。
竇包兒斜斜靠在門框上，指揮著陸庭竹，讓他將地上的米缸、麵缸、一些瓶瓶罐罐擺放整齊，將多餘的東西扔出去，再將地掃乾淨，這間廚房便徹底變了樣。
到此時，竇包兒的舊衣上佈滿了灰塵，陸庭竹的臉上也黑一塊灰一塊。
竇包兒拍拍手：“可以了，大少爺！咱們先吃飯，其餘的下午慢慢收拾！”
陸庭竹抬起衣袖擦一下額上的汗水：“四姨娘，你去休息，我來做飯！”
竇包兒蹙眉：“大少爺，你能不能不叫我四姨娘？我現在對‘姨娘’倆字過敏！”
陸庭竹眨眨眼：“那你也別叫我大少爺了，可以嗎？”
“可以啊，”竇包兒爽快道，“以後，人前叫你少爺，人後叫你庭竹。怎麼樣？”
陸庭竹搖頭：“不用！人前人後都沒關係。這裡沒人當我是少爺，你叫我什麼他們都不在乎。”
“知道了，”竇包兒拍拍陸庭竹的肩膀，“先去洗把臉，庭竹！”
陸庭竹臉頰微紅：“那我該如何稱呼你？”
“叫我包子吧，我朋友都這麼叫我。”。
竇包兒眯眼看著遠處的群山，似在懷念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