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施完針,對許御史嘆氣道:“看這樣子還是準備準備,就這兩天了!”
意思就是許樂然就只能活兩三天了。
大夫搖頭嘆息,陳氏聞言在床前暈倒,許御史接住陳氏,又看向還躺在床上滿身紮成刺蝟的許樂然,一時悲痛欲絕。
最近他因為老太太身體不好,就只好遷就老太太,對於許樂然這個女兒就只能委屈了,可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今日。
謝傅遠聞言只覺心中一空,又好似有人在用一個鐵捶在砸他的心口,他踉蹌幾步走到床前,為許樂然把了一下脈,還有脈搏的跳動,只是很微弱,正如大夫所說,撐不了多久。
這種情況,也就只有那個脾氣古怪的遊醫了。
謝傅遠的眼睛恢復了一些光彩,這個樣子或許薛神醫可以救的了!
他奔向屋外,腳步匆忙,一時沒有注意到門檻摔了一跤,但他絲毫不在意的爬起來又向府外奔去。
一路跌跌撞撞的來到驛站門口,驀地頓住腳步,薛神醫是遊醫,不知現在又在哪裡?
可是這該怎麼辦?謝傅遠的額頭急出了細汗。
門口寄信的人來人往,都是腳步匆匆,路邊叫賣聲不絕於耳,可他此時好像什麼都聽不見,只覺天地太大,他什麼也做不了。
心底好像有一個巨大的東西把他壓的喘不過氣,這東西不是別的,而是一直以來壓抑的情緒,別人對他的壓迫,想要改變就只有權利。
他此刻好像是豁然開朗,權利,只要有權利就可以辦到任何事情。
六月的風吹過他的臉頰,他感到冷硬無比,周圍變的嘈雜起來,都是辱罵的話語……。
此時在他的一念之間,心裡的慾望在瘋狂增長,深深紮根。
他像是一個落水的人,看到了唯一可以拯救他的藤蔓,只有緊緊抓在手裡,這樣才有生還的可能。
抬起頭,眼睛裡好像有千年不化的寒冰,站在午後太陽的陰影處,就像黑暗中的一條毒蛇。
此刻他已經把從前所看重的東西全部拋棄,謝傅遠步履平穩的走回了家,門房的問候他充耳不聞,直直走向屋裡。
進了屋子後,他把在房間打掃的忠盛趕出了屋子,就走向床邊,半趴下來,在床底拽出了一個大箱子,箱子上落滿了塵土。
謝傅遠吹了一口氣,箱子上的灰塵飛揚起來,嗆的他咳了兩聲。
用隨身帶的鑰匙開啟了鎖,裡面都是書籍,還有一些信,不過這些信要是讓人看到,就是殺頭的罪。
謝傅遠嘴角微微咧開一個弧度,似是在嘲諷自己。
看,這些信他為什麼要一直留著!
他不知鄰國的探子為何找上了他,還曾經威脅他,要他替他們做事,並且開出了很優厚的條件。
謝傅遠一直以自己是大雍人而拒絕的,可是現在他還是要向他們靠攏。
畢竟也算是這些鄰國探子讓他看明白謝知府從來沒有把他當兒子。
開啟信封,裡面是一個地址,這些年他們一直在向他丟擲橄欖枝,雖然拒絕,可他也從沒有想著要告發這些探子。
從桌子上抽出一張紙,開始研墨,他的神情認真平靜,端端正正的寫下了一封信,不過筆跡和平時所寫的相差甚遠。
謝傅遠抖了抖信紙,把墨水吹乾就裝進了信封。
封上信封,走出屋子。
謝府門口的石榴樹花落了,長出一個個飽滿的果實,紅彤彤的石榴似乎比花要更好看。
~~
另一邊,收到謝傅遠信的鄰國探子嘿嘿笑了笑,夜鷹很是得意,果然不出他所料。
之前他的同伴夜貓受了重傷,來不及找他們專門的大夫,就去了附近的醫館治傷,碰見了薛神醫,薛神醫緊張的幫夜貓治傷,謝傅遠幫薛神醫利索的遞藥,他見謝傅遠不用薛神醫吩咐就知道拿什麼藥,兩人配合默契,所以就誇薛神醫有個好徒弟,薛神醫也沒有謙虛的認了,說謝傅遠還沒學幾天就記住了所有的藥的作用,要是以後學下去肯定比自己強。
夜鷹很是驚訝,大雍有專門給他們這些人治傷的大夫,也有個徒弟,學了一年了還連藥都經常搞錯,他轉了轉眼珠,他們做暗探一直需要這樣的人才,以謝傅遠的能力肯定能增加他們任務的成功率,這樣過目不忘的人不是天生就適合搞情報嗎?
他當時沒有直接向謝傅遠丟擲橄欖枝,而是打聽了一下謝傅遠的事,畢竟他們是別國暗探,不好輕易暴露蹤跡,再加上他們要招攬謝傅遠就要瞭解他,這樣才好說服謝傅遠為他們做事。
據他們瞭解一段時間後,就把謝傅遠的事情都瞭解清楚了,自認為謝傅遠過的不好,要是他們找上去,謝傅遠一定會被他們招攬。
他們招攬的時候表明身份,威逼利誘,謝傅遠自然不能拒接,因為如果拒絕肯定會被他們殺了,畢竟要是放謝傅遠走肯定會暴露他們的身份。
當時謝傅遠答應了,可是之後卻是對他們分配的任務置之不理,他們自然是氣憤的,就抓了謝傅遠和謝傅和,用兩個兒子來威脅謝知府,讓謝知府只能選一個兒子,就是為了讓謝傅遠知道他是個廢物,沒有人會把他當回事,就算是他爹也不會把他當回事。
謝知府果然如他們所料,選了謝傅和,之後他就放了謝傅遠,斷定謝傅遠遲早會向他們靠攏,畢竟之前就算他們表明身份,謝傅遠也沒有向別人透露。
現在果然是這樣,夜鷹拿著信就吩咐下屬去找薛神醫。
~~
許府,下人們在老太太的面前站著,一個個都是斂氣屏息。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混濁的眼睛掃過眾人的臉,沉聲道:“有誰看見雲月傷了府裡的姑娘。”
老太太和許樂然的關係一向澹薄,現下許樂然受了重傷,翠竹說是雲月傷的,她自然要調查清楚緣由,要是真的,那就要處置了雲月,要是假的,也要還雲月一個清白,畢竟雲月是她留在府中的。
下人們垂首不語,只有一個膽子大的站出來行禮回話道:“老夫人,當天您去禮佛,院裡就只有雲月姑娘和小廝了,不過當時小廝都在外院修剪花草,裡面就沒什麼人了!”
老太太望向雲月的屋子,她回來就聽說許樂然在她院子裡出了事情,去問雲月是怎麼回事,可是雲月因為這件事被嚇到了,大夫說是因為受了刺激所以才會昏迷。
現在兩個當事人都不省人事,翠竹又一口咬定是雲月吩咐她幹的。
老太太起初是不相信雲月會幹出這種事情,但也可能是翠竹為了減輕懲罰誣陷雲月。
畢竟許樂然不可能用自己的命去陷害雲月,得知許樂然活不過幾天,她也是擔心。
雖然這個孫女她不喜,但畢竟是她唯一的親孫女。
現在兒子和兒媳都因為這件事而和她這個老太太離了心,讓她如何承受!畢竟她也是黃土快埋到脖子的人,現在正是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
現在她對於雲月會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也不敢確定,畢竟翠竹說的只是一面之詞。
老太太把府裡的下人都叫過來盤問了半天,也沒有問出什麼來,就揮手道:“都散了!”
老太太被丫鬟扶進屋子,她自從老太爺去世後傷心,身體就大不如前了,現在兒子又和她隔了心,老太太似乎又一下子老了幾歲。
她顫顫巍巍的坐下,吩咐丫鬟道:“你去看看她怎麼樣了?”
丫鬟自然知道老太太說的是誰,就應聲退下了。
老太太長嘆一聲,她對雲月也起了疑心,就派人一直在暗中盯著雲月。
現在也就只能多關心關心許樂然了,哎!
許樂然在床上躺了兩天,感到身上忽冷忽熱,腦子卻是異常清楚,只是不能動,不能睜開眼睛。
陳氏一直坐在許樂然旁邊,臉色憔悴,頭上在一夜間多了幾縷銀絲,嘴唇上有細小的乾裂,眼窩深陷。
許御史也在床邊守了一整天,他起身倒了一杯茶遞給陳氏:“你都兩天沒吃飯了,喝口水!”
陳氏像是一個泥塑木偶一樣,絲毫的反應都沒有,只是眼神愣愣的看著許樂然。
許御史張了張嘴,把手裡的茶自己喝了。
現在許府好像一條繃緊的弦,只需要再微微用一點力就會被扯斷。
翠竹瘋了似的喊著是雲月指使她的,許御史已經把雲月和她的家人都關了起來,想等她冷靜後再拷問。
夜色微涼,烏雲遮蓋了月亮,整個黑暗籠罩在天地間。
陳氏和許御史在許樂然床旁又是守了一夜,下人們也是不敢睡,以防主子有需要,她們也好及時伺候。
一夜無事。
雞鳴響起,天空泛起了魚肚白。
丫鬟跌跌撞撞的跑進許樂然房間,氣喘吁吁道:“老爺,翠竹死了!”
許御史一下清醒,半闔著的眼睛睜大:“怎麼回事?”
丫鬟顫顫巍巍的拿出一張,用血寫下的血書遞給許御史,道:“老爺,這是在翠竹旁邊發現的!”
許御史接過,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幾個字,大致意思是讓許御史放過她的家人,她可以為許樂然償命。
還有就是說她之前說的話都是因為害怕所以才把這件事推到雲月身上,這件事和雲月沒有關係。
翠竹為什麼在一夜之間轉變了想法,自殺了?
許御史並不相信是因為翠竹的良心受到譴責,所以她才會主動認罪。
“這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丫鬟回道:“老爺,今早老太太要帶翠竹去審問,護院到了柴房,發現翠竹都涼透了。”
“你出去吧!”
許御史轉眼看見妻子還是維持著昨個的姿勢一動不動,就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的看著許樂然。
他抬步走出房門,往老太太院子的方向走去。
跨進老太太的院門,看見她也沒有行禮,就問道:“娘,您可以把雲月交出來嗎?”
翠竹的死亡和那封信,最大的受益者就是雲月,即替她擺脫了嫌疑,又能讓這件事快速了結。
老太太一夜無眠,精神不濟,看見兒子就是不悅的質問她:“你這是在質問你娘嗎?”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許御史一向孝順,就算是如今成家立業了,但每天早上過來請安是必須的,一天都沒有落下,如今的態度讓老太太闇然。
“雲月我讓人看著呢!你還是好好照顧樂然。”老太太平靜的回道。
許御史風風火火的來,又是乾脆的走了,在他看來老太太還是在維護雲月。
他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就被一個小廝撞到,心情煩躁的許御史開口喝道:“你是那個院子裡的,一點規矩都沒有!”
“老爺,薛神醫來了,或許姑娘還有救!”小廝額角還冒著汗,急忙道。
聽見薛神醫,許御史眼睛有了亮光,他一直都在找薛神醫,可是沒有找到,現在或許真的還有一線希望。
畢竟薛神醫可是傳聞能起死回生的,曾經就把一個落水沒有氣的人救活了。
“人在那裡?快,快請神醫去看看然兒!”許御史加快了腳步,向大門口走去。
小廝在前面小跑著,還在被後面的老爺不斷催促跑快一點。
打開門,就見薛神醫站在門外,後面跟著小童提著藥箱。
“薛神醫,快請進!”許御史熱情的招呼道,就差伸手去拉薛神醫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薛神醫會突然登門,但是他已經顧不了那麼許多了,領著人就往許樂然的屋子裡走。
畢竟是人命關天,薛神醫這個時候也是加快了腳步,他那個徒弟讓人用快馬把他連夜送到這裡,他還好奇是什麼人呢!
他收謝傅遠為徒是因為看他聰明,想有個傳承醫術的人,畢竟他收的弟子沒有人比謝傅遠有天賦。
當時謝傅遠找他是為了治腿疾,可是那個小子還不相信他的醫術,聽說他治不了就要自己學,不過到最後確定是真的治不了,就放棄了學醫術。
薛神醫還為此惋惜了好久,這是一個多有天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