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傅遠還是如往常一樣回到書房,雖然現在王雨柔已經不在,但他還是習慣在這裡。不僅是因為有公務要處理,還因為這裡對他是最重要的地方。
進入書房後,就見桌子上厚厚的摺子。
謝傅遠揉了揉額頭,覺得這摺子好似是看不完。他認命的走到書桌旁坐下,隨便抽出一本摺子翻看了起來。
又是上表要銀子的,邊軍的響銀他是答應了劉校尉要給,可是……
謝傅遠毫不猶豫的在上面打了一個叉。
又伸手要拿另一本來看。
謝傅遠的眼尾掃到桌邊,不對,他不會把書桌放的這麼亂。
平日裡雖然摺子多,但是他一向都是把桌子整理的很整齊,因為他受不了亂糟糟的樣子。
可是今天書桌上面摺子放斜了,他以往都是順著桌邊放的。
看來是有人進來過,並且動過桌子。
謝傅遠挑了挑眉,他走到窗邊放花盆的櫃子邊,挪開花瓶看了看,故意放的假佈防圖還在。
看來那個人進來了,但沒有找到。
真是夠蠢得!
謝傅遠重新回到書桌旁坐下,喊道:“忠盛!”
他在的時候,忠盛一般都在門口守著。話音剛落,忠盛就走了進來,躬身行禮道:“公子,可有什麼吩咐?”
謝傅遠掃了自己書桌一眼,又環視了書房一圈,問道:“有沒有發現有人來過?”
忠盛聞言一驚:“公子可是丟了什麼東西?”
“這個倒是沒有,那個蠢賊並沒有找到。不過他一定還會來的。”
忠盛思慮片刻:“公子,您懷疑是新進府鬧事的那幾人?”
不待謝傅遠說話,忠盛又道:“公子,剛剛接到越國密探送來的訊息,越國的皇帝駕崩了。”
謝傅遠一笑,點點頭:“那他們恐怕會比以往更加心急得到佈防圖,最近盯好書房。”
對於這句話,忠盛有些疑惑,公子既然已經確定了人選,知道是那幾個人要來偷佈防圖,為何不把那幾個人直接抓起來,這樣豈不是更簡單。
但是公子的心思不是他能夠揣測的,公子既然沒說,他也只需要聽命行事就行。
謝傅遠一見忠盛的樣子,就知道他心有疑惑,但是為了屬下能更清楚領會自己的意思,他還是說到:“我們現在只是懷疑那幾人,把他們抓起來自然是可以,可是萬一府裡還有他們的同黨呢?”
忠盛點點頭,謝傅遠繼續道:“要是發現他們過來偷佈防圖,那就故意把人放走,然後再追擊,總之讓人拿著佈防圖離開就是。”
謝傅遠說佈防圖的時候,咬字極重,別有深意。忠盛聞言就知道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他跟著謝傅遠的時間也久了,很快就明白了公子的意思。
忠盛點頭應是。
公子這是想讓越國帶一個假的佈防圖回去。
~~
次日一早,早朝。
太和殿,皇帝高居龍椅。他面色蒼白,眉毛稀疏,雙眼無神,一副羸弱的無主之象,再沒有剛登基時的意氣風發。
文武在殿下左右分站兩排。
現在早朝的事情沒有什麼大事,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和一些部門的常規事宜,各部的尚書按照往常向皇帝彙報了工作。
皇帝身邊站著的太監高聲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就在群臣要跪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的時候,一道聲音不和事宜的響起。
就見站在武將最末尾,身穿校尉官服的一個漢子出班奏道:“陛下,臣有事啟奏。”
皇帝澹澹道:“有何事?”
校尉躬身回道:“陛下,臣要彈劾首輔大人。據臣所知,驍騎將軍在北邊打了勝仗,上摺子要給官兵發撫卹銀子和賞銀,可是三番五次都被首輔大人把摺子壓下或是回絕,現在邊軍因為大戰死傷慘重,而且即使是活下來的兵士都沒有飯吃。”
“臣想問,首輔大人為何壓下摺子,不給邊軍發銀子。而且這摺子是遞給陛下的,您有沒有把陛下放在眼裡?”
劉校尉的這番話讓原本昏昏欲睡的皇帝來了精神,他現在說好聽了是皇帝,其實就是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一個傀儡。
平日裡沒有人敢反駁謝傅遠,他也就只能暫時讓謝傅遠壓著,也不敢做什麼過分的事。
畢竟現在大權都在謝傅遠手裡,他要是把謝傅遠逼急了,難保他不會把自己從這個位置上拉下來,立廢太子。
皇帝眸光亮了亮,問道:“首輔,可有這樣的事?”
謝傅遠不慌不忙道:“是,臣確實是把摺子都壓了下來。”
皇帝以為謝傅遠會反駁,沒想到他會如此痛快的承認。眾臣都看向謝傅遠,包括方知圓,都向知道謝傅遠這次要如何解說。
不給打了勝仗的兵士發軍餉。把給皇帝的摺子擅自壓下來。這兩點都是要命的大事。
就聽謝傅遠繼續道:“臣之所以不給驍騎將軍批銀子,是因為他玩忽職守。”
劉校尉立即道:“首輔大人這話如何說?”
就見謝傅遠平靜無波的解釋道:“這個驍騎將軍一直在和越國的對戰中都是敗的一方,而這次勝了一次就要銀子。”
“臣懷疑他玩忽職守,不然為什麼可以勝,但是在以往的作戰中屢次三番的敗呢!”
“這就是臣不給他銀子的原因。”
其他朝臣聽見這個解釋都是眼觀鼻,鼻觀心,沒有人說話。
但是這個答桉顯然就是在強詞奪理,勝敗乃兵家常事,就因為別人勝了一次,其它的敗仗就成了玩忽職守,這是什麼理由?
恐怕這個理由說出來連謝傅遠本人都不相信吧。
劉校尉聽到他這個答桉,簡直就想當場把謝傅遠生撕了。但他還是忍了下來。
他壓著怒氣,瞪圓了眼睛問道:“首輔大人,您覺得自己這個理由充分嗎?您是說只要贏過的將軍,一旦輸了,就是在玩忽職守!這個理由會不會太過牽強了?”
謝傅遠沒有回話,而是有一個文官見此,立刻出班奏道:“陛下,臣認為首輔大人說的沒錯,要是在不同環境下,輸贏自然是常事。可是驍騎將軍他一直都是同樣的兵力,和他對陣的也一直是同樣的軍隊,為何他這次可以勝,而往常卻輸了呢?”
“這說明,他往常根本就沒有用心打仗。”
這個文官說完,其他人都是紛紛附議。
這儼然有點逼宮的架勢,皇帝見此也不敢多說,即使他說了什麼也無用,甚至還會被御史當庭批判。
他就知道這點小小的事情東不了謝傅遠,想要動謝傅遠,還得從他的根基著手,從利益著手。
這些人之所以一直支援謝傅遠,就是因為謝傅遠給了他們利益。
劉校尉本就是個武人,不善言辭,現在又遇到這種情況,自知沒有翻盤的機會。
他瞪圓了眼睛惡狠狠的盯著謝傅遠,彷佛是生吞活剝了謝傅遠。
但謝傅遠沒有給他一個眼神。
方知圓見此,他出班奏道:“即使是如此,那驍騎將軍給陛下的奏摺被首輔大人壓下,這是什麼意思?”
劉校尉本來已經絕望,聽到和群臣不一祥的聲音立刻看向方知圓。
皇帝也看向方知圓,又看向謝傅遠。
這個方知圓他其實也沒有什麼好印象,這個人是以前的太子黨,自從他上位一來也是一直和他作對,只是他沒有找到方知圓的把柄處置他。
可現在他卻是對付謝傅遠的人,和他算是同盟了。
皇帝心中感嘆一聲,還真是兵無常勢,水無常形。
但,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故五行無常勝,四時無常位,日有短長,月有死生。
他看向方知圓的眼神溫和不少,看來他要想打敗謝傅遠,就要和這些人暫時結盟。
謝傅遠吐出一口濁氣,他皺了皺眉。看來現在自己在朝中依然無法做到隻手遮天。
“臣之所以把摺子一直壓下來,就是因為懷疑驍騎將軍和劉校尉勾結,想把這件事查清楚再向陛下稟報,以免惹陛下煩憂。”
劉校尉聽到這話,怒火再也壓不住:“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劉可向來行的正,做的端,從未和驍騎將軍有私交。”
“既然沒有私交,那劉校尉是如何知道驍騎將軍上奏摺被壓下,又為何如此替他說話?”謝傅遠反問道。
劉校尉撲通一聲向皇帝跪下:“陛下,臣是因為首輔的行為太過分,所以才會替驍騎將軍鳴不平,絕對和他沒有私交,還請陛下明鑑。”
謝傅遠這可謂是一下子扣了一個大帽子給劉校尉。
手握重兵的邊軍和守衛皇城的校尉有私交,這是想幹什麼?造反不成!
皇帝也是為難,他本心是不想懲罰劉校尉的。可是發生了這樣的事,如果不懲罰的話,肯定又會被眾人反對,到最後還是得懲罰。
皇帝看了謝傅遠一眼,那眼神就像一條毒蛇,但沒人在意。
他清了清嗓子,沉聲道:“罰劉校尉降一級,以儆效尤。”
劉校尉自然也知道現在朝堂的形式,他叩拜道:“謝陛下隆恩。”
退朝後,劉校尉大步離開太和殿。
謝傅遠也走出太和殿,張緒跟在他身邊。
在經過劉校尉的時候,張緒冷哼一聲,高傲離去。
“劉校尉!”
現在他得罪了首輔,朝中應該也沒有人敢和他說話了,劉校尉聽見有人在這太和殿門口喊他,有些驚訝,這人不怕得罪謝傅遠嗎?
他轉過頭,就見是方知圓下臺階向他快步走了過來。
“劉校尉,我們找個茶館聊一聊!”方知圓道。
劉校尉露出疑惑之色。
方知圓低聲道:“謝傅遠在京郊有個農場,我懷疑他在幹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所以想和劉校尉聊一聊。”
“好!”
~~
後宮皇帝寢殿內,只有噼裡啪啦的瓷瓶破碎聲。
“陛下息怒!”皇帝身邊的王公公道。
殿裡的太監宮女都是紛紛跪下:“陛下息怒。”
皇帝已經換上常服。他頭髮略微有些凌亂,穿著一身青衫,臉上是猙獰的恨意。
一字一句的咬牙道:“謝傅遠,朕會讓你不得好死。”
王公公給皇帝遞了一杯涼茶,道:“陛下,奴才有一計,現在許御史還在牢裡,他和謝傅遠一直都是對頭,不如您把他放出來,讓許御史和謝傅遠爭鬥。”
皇帝發了一通火,現在也是冷靜了下來。他氣喘吁吁的坐下,接過涼茶就是一飲而盡。
聞言,斜眼看向身邊的王公公,陰陽怪氣道:“沒想到王公公還有這般見解。朕記得,這許御史可不是對謝傅遠不滿,而是對朕不滿。”
王公公見此,立刻慌亂著戰戰兢兢的跪下,趴在皇帝腳邊不斷磕頭,連聲道:“陛下,奴才一時湖塗,還請陛下責罰!”
王公公知道是自己失言了,現在也是後悔不已。謝傅遠之所以能和許御史不死不休。這是因為謝傅遠支援的是當今陛下,而許御史支援的是廢太子,所以兩人這才結下怨恨。
思及此處,王公公就抬起手對自己左右開弓,一時間大殿都是閃巴掌的聲音。
他口中道:“是奴才失言”,說著就是啪啪的打自己的耳光。
皇帝沒有理會他,他就一直閃巴掌。直到一張臉大了兩倍。
“行了!”皇帝冷喝道。
這個王公公是從小跟在他身邊的,他當初奪嫡也是幫了很大的忙,所以此刻見他如此,心中的怒氣也就消了。
王公公偷眼看了皇帝的臉色,知道陛下不會再追究,這才放下了心。
他還想安慰陛下,但又怕自己說錯話,也不在開口。
皇帝開口道:“朝中除了劉御史,不是還有人反對謝傅遠。”
“比如,劉校尉。比如那個遠在邊疆的驍騎將軍,再比如方知圓。”
~~
朱雀街,茶樓的二樓雅間內。
方知圓和劉校尉對面而坐,茶館裡的琴師彈著澹雅的樂曲。
小二把茶放在桌子上就躬身退下了。
“這朝中,不光是劉校尉對謝傅遠不滿,還有很多人對他不滿,包括陛下。”方知圓道:“謝傅遠趁著義父出事,把家妹帶入他府中不肯送回來,我去接人,竟是被他擋了回來。”
“經過我來日的的調查,謝傅遠在有一個京郊農場,而那個農場大有問題。平日裡被送進農場說是做工的人,都沒有再出來過。”
劉校尉看著方知圓:“你想讓我做什麼?”
方知圓溫潤的笑道:“我的人想混入莊子內,但是那裡的守衛及其嚴密,而我身邊又沒有多少人,所以一直只能在農場邊徘迴。”說到這裡,他停住話頭。
又接著道:“謝傅遠殘害忠良,貪汙受賄,結黨營私。我們應該剷除這樣的朝中奸佞,這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百姓和大雍。”
方知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劉校尉可願和我一起?”
劉校尉也端起面前的茶向方知圓敬了敬,道:“剷除朝中這等奸佞,為陛下分憂是我等臣子的本分。”
“好!”方知圓笑道:“我們就從這個農莊著手。”
思慮片刻道:“我們不能一直在農莊旁邊轉悠,所以獲得的資訊甚少。但是要進去的話,就需要熟人領路。我們沒有熟人,而且謝傅遠已經對我等有了防備,所以就只能選另一條路。”
劉校尉聽見此言,想到了什麼,就問道:“我們要扮做做工的人進入農場?”
“不錯!”方知圓道:“經過我來日的觀察,那些進到農場做工的人大多都是在賭場輸了銀子,又沒有能力償還的人,這樣的人十有八九會被送進農場。”
劉校尉問道:“那我需要做什麼?”
方知圓道:“我會派一個陌生面孔故意在賭場輸錢,然後讓他進入農場。等摸清了農場究竟是做什麼的,就讓他逃出來。”
“劉校尉可以在農場周圍派御林軍接應嗎?我擔心他要逃出來恐怕沒那麼容易。”
劉校尉毫不猶豫道:“我在御林軍這麼多年,還是有兄弟的,這件事就交給我了。”
兩人都舉起茶杯,方知圓道:“那就希望我們能夠如願。”
兩人以茶代酒,共同飲下。
方知圓走出茶館,和劉校尉分別後上了馬車。
他除了想要把許樂然從謝傅遠手裡救出來,更想把許御史從牢裡救出來。
只是他知道皇帝不可能輕易的把許御史放出來,所以當誤之急,還是應該找到謝傅遠誣陷許御史的證據才行。
他本來可以從劉御史身上下手的,可惜他們一家都慘遭殺害,現在也就只能尋找寫信的人。
只要找到那個寫和許御史的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就能讓他作證,可這茫茫人海,有是何其的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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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府,後院內。
魏旭還是一如既往的砍柴,整理柴房。
看著自己在柴房的鋪蓋,魏旭覺得在這裡當個砍柴工的日子可要比在大越冷宮裡要好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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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雖然很辛苦,但是可以吃飽飯,不用吃發臭的食物。雖然也有管事的人罵他,但沒有像在大越宮裡的那些太監一樣動不動就打他,手段還是極為變態。
他把吃完的飯碗放在地上,看著外面出神。
在這裡的日子,他好似終於像一個正常人。但是他不能這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