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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則仁率領法醫們發現紋身

孫匡男強調以無名屍為突破口,張副廳長提出給屍體“洗澡穿衣”。

劉仲義等摸上“1.17”案情,車則仁率法醫發現文身。

2月14日上午,張副廳長、孫處長、崔處長、車處長等人在破案指揮部成員的陪同下,勘察了南山礦北樓案發現場。加上閆處長、王處長、省廳刑偵、刑技方面的主要負責人已全部聚齊鶴崗,其態勢更像是省廳在鶴崗召開一次現場會。

所有屍體都已經搬走了,只是在原位置留下粉筆劃出的輪廓,以及一灘灘濃稠的黑紅色的血跡。牆上的彈痕、室內狼藉的物品依舊。張副廳長等人看得很細,不斷向何、閆、王等人詢問,專程去富力醫院觀察了11號屍體的面貌。回到指揮部,又觀看了現場錄相。錄相還未經過整理,斷斷續續,但能夠比較詳細地反映出案發後現場上各個角落的真實情況。現在各地刑事技術部門都配備有專人負責錄相,錄相人員緊跟偵查和勘察人員進入情況,保留了不少珍貴的資料。

10時10分,指揮部在南樓正式召開會議,向張副廳長等人彙報案情和破案情況。鶴崗方面的警方首領都注意到,張副廳長在視察和聽取匯報過程中,神情始終比較安祥,只是偶爾蹙緊眉頭。瞭解張昕楓的人才知道,他處於緊張的思索時表面上是看不出什麼動靜的。孫匡男、崔道植、車則仁等人一直在筆記本記東西,與人交換意見。應該說,案件的基本情況和主要進展他們在省城時就掌握了,現在主要是增加感性認識,瞭解一些具體細節,從自己感興趣的方面入手、構成自己看法。

南山礦高書記介紹了礦上工資領取,發放和遭到搶劫的大致過程。何局長、閆自忠、王克立、倫江等人詳細介紹了至目前為止破案工作方面的情況。會議一直持續到下午。下午16時15分起,省廳新來的指導工作人員開始發表意見。孫匡男首先講話。令人驚訝的是,在短短的時間裡,他已經清晰質形成了自己思路,記在本子上,脈絡分明。

他認為前一段工作很有成績。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個案子的破案條件還是不錯的,“案子必破,也能破。”關於案犯方面的情況,他認為: 第一、案犯對現場的情況很熟悉,表現在:

(1)瞭解有錢和錢的大致數量;(2)瞭解錢存放的位置;

(3)瞭解警力分佈情況。

第二、案犯有足夠的犯罪經驗:(1)作案前有詳細預謀;

(2)作案過程中分工明確,應變力強;

(3)作案手段完備(車輛、槍支、偽裝、爆炸物等);

(4)作案時間的選擇準確,選擇在防衛一方容易麻痺的時間段。 第三、案犯有一定的特殊技能:

(1)有人會駕駛技術;

(2)熟悉槍支效能,槍用得好;(3)懂爆破知;

(4)有軍事素質。

第四、案犯團伙在租車地點附近有集結點。

第五、案犯為鶴崗人,或以鶴崗人為主。 關於破案工作方面,他認為:偵破線索主要是4個方面:(1)11號屍體;

(2)獵槍、獵彈;

(3)4人團伙;

(4)具備知情條件和駕駛技術的嫌疑者。

他強調在下面工作的民警一定要把案情吃透,要有綜合的觀念,因為從各線索上都可能破案。但重中之重和突破口應該是11號屍體。在11號屍體上下下功夫,就需要做到:

(1)進一步加強屍檢;

(2)摸底工作要一戶不漏;

(3)在較大的範圍內發一個“尋人啟事”;

(4)假牙的調查繼續抓緊。

查槍彈的工作,可考慮從根上查,查到齊齊哈爾、吉林等地,也包括鶴崗附近地帶。同時把清槍的工作搞徹底。調查“刀槍炮”團伙的工作,還要重視審查已在押的人犯,從他們身上要案件、要線索。“三所一院”要充分發動起來。動員群眾的工作,最好搞一個方案,步步深入,長期堅持。

在這種會議上發言,面面俱到是必要的,顯然線索不是單一的,你說不準哪條線索上就能有所突破。但孫匡男的發言給人留下兩個較深刻的印象。其一,他對破案充滿信心;其二,他認為應該把11號屍體作為突破的重點。他發言時,有人注意觀察張副廳長的表情,看到張昕楓不時在筆記本記下幾個字,神態基本是輕鬆的,猜測不出這輕鬆中是否含有一絲對發言者的讚賞。

接著崔道植處長談意見。他肯定了前期工作的進展,談了幾點看法:(1)犯罪團伙準備充分,並非臨時出動;

(2)這個團伙出動時快進快出,戰術上成熟;

(3)犯罪分子應該是本地人;(4)現場上所有物證都要逐一查清;

(5)被檢查的槍要快發通報;(6)槍上的指紋,以左手食指指紋可能性大;

(7)下步工作,的確應以查清11號屍體的屍源為重中之重。

發言的間歇中,會場上出現交頭結耳的議論聲,看來議論的重點有關11屍體。剛才兩位發言人都強調了這個問題,關鍵在於,從11號屍體身上還能搞到什麼。最後,何局長請大家安靜下來,聽取張副廳長的提示。

張昕楓還像往常一樣,靠在座位的靠背上,肩膀略聳,兩腿伸平,露出微笑,感覺上像是在隨意地聊天,話語中卻處處包含有判斷和結論,從中可以掂出一份量。此時,無論誰突然走進會議室,也能從他的語調中辨認出他是一弦定音的人物。

“我想說,前一段工作做得很出色的,”人們注意到他話音多少帶有一點愉快的意味,“比我想象的更令人滿意。基本上查清了犯罪團伙的人數、年齡、性別,知道基本上是鶴崗人,使用了什麼型別的槍支,用了何種偽裝。而且已經把這個案子與1990年、1991年的兩起大案並起來了,在發動群眾和摸排中間破獲了不少舊案。這些都不提了,最重要的一點,是透過大量艱苦的工作終於確定下來11號屍主是犯罪分子之一,這就太有利了,為我們下一步的工作鋪平了道路。”

“對這個案件怎麼看,我想強調一點:這個案件標誌著嚴重暴力犯罪的升級,看看大家能不能在這一點上統一認識。不要說倒退十年,就是倒退兩年、一年,有過這樣的案子發生嗎?這是智能型加暴力型犯罪的新.asxs.。在智慧上,它使我們至今未能在鶴崗市發現一具明擺在那裡的屍體的身源;在暴力上,它敢於在經過周密策劃後用

4支槍對付10幾名武裝保衛人員,不是遇到特殊情況,幾乎有把握得手。這種性質還不嚴重嗎?這個案子真正使我們警醒的是:目前的社會犯罪形勢非常嚴峻。嚴峻在哪裡?嚴峻在被金錢佔有慾刺激起的一部分鋌而走險以身試法的人越來越多,而且擴及到社會的不同層面。我不相信作這起案子的人是明面上的‘刀槍炮’,從設計作案的角度看,他們當中有人可能具有一定的文化水平。情況要複雜多了。這是真正的犯罪升級,對此我們一定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認清形勢。這種事不是一兩次‘嚴打’就能扼制住其趨勢的。”

“所以,能不能破獲這起案件,對我們全體同志、對整個公安戰線都是一次考驗,考驗我們能不能適應變化了的形勢。此案必破獲,古人說‘敬一賢則眾賢悅,誅一惡則眾惡懼’,此案不破,不僅不足以平民憤,而且必須助長犯罪的氣焰,很快會出現又一輪的犯罪升級。不但你鶴崗,就是全省、全國也不得安寧。我們切不可失職。此案不破,我這個副廳長是不要當下去了!”

會場上雅雀無聲,只能聽見筆尖在紙上划動的聲音。有些筆尖是發抖的。張昕楓具體談到了目前破案工作的幾個方面,包括對調查摸底、發動群眾、專項調查等環節的要求,明確指出要立足鶴崗開展工作。

最後,話題一轉,又回到11號無名屍來: “我同意匡男、道植同志剛才的意見,面上的工作要做,也要突出重點,這個重點就是無名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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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無名屍已經做了大量的勘察工作,現在要看一看,技術上還有沒有新的方法。情況也是比較特殊的,燒焦的屍體過去我們並不少見,但一般都是受害人的屍體,受害人的身份比較容易搞清,用不著下大功夫尋求特徵。這具屍體不一樣,它是罪犯的屍體,燒燬的程度比較罕見,鶴崗的、以及我們省廳的技術人員都恐怕沒有研究過這類情況。但是,屍體擺在那裡,從理論上說,它必然應該能夠提供更多的東西。對屍體不要不敢動,燒焦了怎麼辦?我看燒焦了也要刮,全身一寸一寸地刮,看能不能夠找到其他其他特徵。”

“不能讓屍體總躺在那裡,躺在醫院裡,要讓它站起來,要給它洗澡、穿衣、洗澡就是要把它刮乾淨,穿衣就是要把死者生前穿的衣服一件件重新穿上,要根據臉部骨骼給它畫像,把過去的形象力求完整地刻畫出來,給人以直觀的印象,透過這個形象可能在群眾中找到辨認出他的人。”

“對死者的年齡也要透過檢驗卡得更死一點。”

“我特地把我們的崔處長、車處長都請來,他們是我們省內的技術權威,希望他們憑藉自己的經驗多做些工作。”

會場上有些人還是第一次見到張昕楓,但已經開始被他這番話折服。張昕楓結束講話之後,與會者似乎都振作精神、樂觀起來。特別是關於“洗澡穿衣”,不能不使人眼前一亮,透過聯想的色彩。何局長、閆自忠分別講了幾句,號召大家根據部署,各盡其職,會議便宣告結束。

此外,樓外又是漫天大雪。遠遠望去,停在北樓的那輛北京212吉普車銀裝素裹,與白皚皚的雪地連成一體,像一座孤零零的堡壘。 14日中午,南山分局刑警隊隊長劉仲義接到六號派出所所長郝亦堂打平的電話,通報了一個可疑的情況。昨天晚上,派出所民警段崇先從群眾的反映中得知,上個月中旬,一個姓張的計程車司機在南山回煤礦附近遭到車上一夥乘客的襲擊,其中一人戴絨制軍帽,張司機逃脫後報告了派出所,派出所人員趕到現場時車裡乘客已經逃走。段崇先當晚便設法找到了姓張的司機,查實確有此事,他感到事情不可忽視,很快彙報給郝所長。

劉仲義正在審訊一名叫“黑子”的“刀槍炮”團伙成員,接了電話,立刻反應過來輕重緩急,拋下“黑子”,趕往六號所。“黑子”僥倖被從輕發落。計程車司機路上遭歹徒搶劫的事件屢見不鮮,有的敢報案,有的不敢報案。有的被搶了錢走,有的被搶了車走。搶走車的大部分被追回,搶走錢的則大部分無下落,案卷裡積累多了,慚慚地警方也回顧不過來。可是這起案子有特別的地方。當時車上有4名年輕乘客,3男1女,為首的戴栽絨帽,這就與“1.28”案犯有了相似之處。 一到六號所,劉仲義就質問所裡為什麼從未彙報過這個情況。郝所長解釋說,姓張的司機當時報案的是鐵東所,六號所只是剛剛得到這個訊息。劉仲義就吩咐他們馬上把姓張的司機找來。雖然段崇先告訴過張司機這兩天不要外出,他還是出車了。郝所長和段崇先在他家等了一下午,劉仲義在六號所等了一下午。晚飯時,司機張廣林才被傳喚到所裡。這是個瘦瘦高高的男子,30歲,穿黑皮夾克,帶人造毛翻領。

以下是詢問時記下的筆錄: 問:上個月你開車時出事是在哪一天?答:1月17日。

問:具體什麼時間?答:大概是下午4點35分吧,當時我的車停在南山礦服務樓前面,等顧客。從南山礦院裡一條大道上下來一個年輕人,頭戴羊剪絨警帽,身高大概1.72米,稍胖。他從我車前走過去中,又走回來,開啟車門就坐在後座上,問我,一個小時多少錢?我說30元。他問,用兩個小時呢?我說,60元。他就說,上七井,又改說上七礦。我把車子啟動起來,他說,先給我接一個人,我就按他指的方向開。開到群樓那塊兒,他讓停車,說下車找個人,車別開走,然後扔給我50元錢,叫我等著。問:他戴的是軍帽還是別的帽子?答:記不大準確了,像是軍帽,也可能是警帽,穿軍大衣。

問:車停在群樓什麼位置。

答:車停在群樓什麼位置?答:膠合板廠院外。

問:好,你繼續說。答:這人下車後看了看我的車號。我車號是90060。他看完就從車尾那邊進群樓了。我下車在旁邊的小賣店買了盒煙,回到車裡坐著,這時是4點40分左右。等到5點鐘,打車的這人就回來了,領著兩男一女。女的先上車,一個穿凱撒的男的跟著坐進去,另一個男的從另一個門進去,把女的夾在中間。打車的那個坐前邊。

問:這幾個人什麼樣子?答:女的留披肩發,二十二三歲、挺瘦、大眼睛,身高多說1.60米。穿凱撒的也大概是這個歲數,比較瘦,身高1.68米以上,上車時立著領子,抱著膀子,衣服裡好象夾著有東西。另一個男的二十一二歲,也比較瘦,身高1.65米左右。這幾個人裡就數打車的那個男的歲數大,二十八九歲吧。他們坐穩了,打車的就說走。我開車順大道走,他讓我從膠合板廠到南山的那條小道走。我沒往那兒走,還是奔膠合板門前順原道往南山方向開。開到南山崗臺時,打車的人說,奔鐵東那條道走。車開到鐵東派出所附近,打車的說了句,這條道也就是吉普車走。別的沒說。一路上他們幾個誰也沒說話。 過了鐵東派出所,坐前邊的那個問我是不是姓楊,我說我不姓楊,車又繼續往前開。走到陰陽屯市場,他叫我往裡拐,拐進去了,他問我:你不姓楊?我說我不姓楊。他說,你叫楊三吧?我說我不叫楊三。他說,拉倒吧,我看你面熟。” 張廣林還算是能說的,說得很詳細,也很順暢,大概因為此事對他刺激較大,回想過多遍,基本不用多問就可以一直說下去。“又往前走了一段,坐前邊的那個說,去接小光吧,後面坐著的不知是誰嗯了一聲。我才知道還要接人。車快開到打靶場的時候,前邊那個指著一排房子說,就在前面那幢房。我開過去,他說到了,我就剎車。”車一停,坐前邊的人說,你等一會兒。話音剛落,後面穿凱撒的那個人忽然不知用什麼東西照我後腦勺打了兩下,把我一下子打蒙了。我眼一黑,手正好摸住門把手,把車門開啟了。我還知道側身下車,這時坐後邊的人又照我前腦門打了一下,把我打下了車。我趁著還省人事,爬起來就跑,頭也不回,還好沒讓他們追上。一直跑到南山木場車隊的調度室,在那兒給鐵東派出所掛的電話。後來鐵東派出所來了幾個人,讓我帶著他們去出事地點。到了出事地點一看,車還在,車門開著,車鑰匙不見了。車裡面有酒味兒,派出所的同志問我喝沒喝酒,我說沒喝。又問我打車的那夥人喝酒了嗎,我說根本沒人喝酒。

問:酒味兒濃嗎?答:濃。

當時派出所的同志讓我把車開回去,我沒敢開,因為被打迷糊了。他們就動手把車拉到了派出所。第二天我去取車,車裡還有酒味兒。這個味兒不是酒,肯定是酒精,酒精才有這麼濃的味兒。我是用三輪車把車拽回家的。”

問:那人打車時旁邊還停著有別的計程車嗎?答:有。有轎車也有吉普車。問:這幾個人你見面還能認識嗎?答:打車的那個碰面還能認識。問:以上講的屬實嗎?答:屬實。 詢問結束後,張廣林看了記錄,在上面籤了字,按了手印,每頁按兩隻手印。劉仲義要求他明天務必不要出車,等候警方通知,然後直奔鐵東派出所。在鐵東派出所的案卷裡,翻出了1月17日張廣林報案時的詢問筆錄,值班民警為馮先池、錢韶華和李祖基。在鐵東所後來出具的《“1.17”案件工作情況》中寫道:1995年1月17日晚6點30分左右,電話接到報案,個體計程車司機張廣林的北京吉普車被劫。我所立即指派民警馮先池、錢韶華和李祖基開車趕到現場。在鐵東管區14委附近發現被劫車輛,罪犯已逃跑。民警馮、錢、李三同志根據被害人提供的情況,當即在現場周圍搜查,未發現罪犯。後來將被劫計程車及被害人帶到派出所,將事件經過形成筆錄材料。被害人當時頭部受傷,加之受到

驚嚇不敢回家,民警馮先池、錢韶華親自把受害人張廣林護送回家。

所長於建正帶人在下面查訪,不在所裡。劉仲義便在鐵東所打通了給閆自忠的電話。從1月28日起16天裡群眾提供的所有線索中,這一條線索也許是最重要的。它自然引起指揮部的高度重視。15日上午,閆自忠、呂志錕、王春林親自出動,由劉仲義帶路,驅車找到張廣林,又由張廣林帶路,從南山礦服務公司開始,沿1月17日的路線重新走一遍車,瞭解具體詳情。南山礦服務公司東臨南山路,北臨西山路,為一座醒目的高大建築,樓前有一個計程車點。張廣林指點,那天下午他的車就停在樓前十字路口的拐角處,被歹徒租用。南山礦第五小學處通往靶場有一條鄉村路,路面坑凹不平,但不算窄,沿線左側堆有積土,右側圍有樹枝編排的柵欄,柵欄後面居民區,在南山區14委6組附近,張廣林被搶劫。 張廣林準確地指出了在群樓小區停車待客的位置,就在膠合板廠院西側,又指出他買煙的那家小賣部。當時天色已黑,他說不清戴栽絨帽的人是從那條路進入樓群,但肯定就是在這一片樓裡引出同夥。閆自忠等人順著最近的一條路走進樓群,估摸一下,周圍不過有20幾幢居民樓,分成若干樓院,一律紅磚牆體,平頂,大部分為五層樓房,式樣統一。兩處樓院裡都有小孩子跑著打雪仗,一個女孩子系了一條紅圍巾,在雪地裡顯得格外惹眼。

“在這片樓裡,肯定有這夥人的聚集點。”劉仲義自信地說。閆自忠問他:“你覺得‘1.28’案就是這夥人幹的?”劉仲義點頭:“十有八九。”他叉著腰,兩道濃眉連成一條線,不願意把話說滿,但內心早認定自己的推測是不會錯的。閆自忠很喜歡這個有勇有謀的當地警察,如果在哈爾濱,他會立刻把他調進五處。

“根據什麼?”他問。

“第一,”劉仲義說道:“人數、體貌都相近,女的披肩發;第二,都是在下午5點鐘左右出來租車;第三,都準備搶車;第四,相隔的時間很近。” 閆自忠又轉頭問呂、王二人。呂志錕說:“情況很相似,17日離28日只相隔11天,不會這麼巧,應該併案。我奇怪的是,為什麼這個情況到現在才兜上來。”

王春林不語,隔了一會兒才說:“不管是不是一夥人,這麼樣大規模的發動,鐵東所居然沒有動靜,沒有上報,這個處分是免不了了。”一個月後,鐵東派出所所長果然被免職。

閆自忠指指王春林身上的手機,說:“給高書記打個電話,問一問,1月17日是什麼日子。” 電話沒費多少事就接通了,王春林與對方交談了幾句,關上話機,平緩地說:“1月17日,南山礦第一次發工資,當晚庫房裡存放一百多萬現款。”後來得知,1月17日的工資款是發給在崗職工的,當日沒有發完,餘下的鉅額款也是由十幾名保幹和經警聯合看守,與1月28日情況不同的是,那天晚上保幹中沒有人聚在庫房裡,都在值班室和會議室值班。如果那天匪徒沒有叫張廣林跑掉,“1.28”將提前11天發生。保幹中可能沒有人倖免於難,搶劫過程會簡單得多。

自14日晚間起,根據張副廳長的指示,省廳和市局兩級技術人員開始對11號屍體及現場進行新的一輪複查。20點鐘左右,車則仁領著法醫倫江、尉寶山、張連光等檢驗無名屍。燈光較暗,當晚檢視了頭部的損傷,對骨骼作了X光照相,根據恥骨確認死者年齡在25歲上下,再無疑義。車則仁一邊示範一邊講給倫江等人聽,倫江等覺得受益匪淺。在他們眼裡這位權威法醫更像一位外科醫生。 能達到車則仁這般技術水平的,全省寥寥無幾,而省內許多案件的勘察都需要有這般技術水平的人來進行。

車則仁,個子不高,人很和氣,舉止完全是傳統知識分子的氣派,頗帶儒家風範。這位1966年哈爾濱醫科大學的畢業生有50多歲了,他的經驗和才學積累在自己的腦海裡,也積累在哈爾濱省廳四處他寬大的實驗室裡。他的實驗室擺滿了各種由玻璃容器盛裝的人體各器管的標本,由大腦、心臟、肺葉、肝臟、腎臟到手足、骨骼、生殖器等應有盡有,此外他還整理和收集了大量實驗資料,那是他一生的心血。而如今像他這樣一心一意研究學問的人已經不多了,就是他自己,擔任行政職務後也不得不分出大量精力去為所裡籌集經費。

他曾經在“低溫死亡屍體確證”課題上總結出19項與低溫作用有關的屍體徵象,制定了低溫死亡屍體的認定標準,提出了“反常脫衣”的新的理論,不僅解決了凍死屍體的認定問題,而且引起地質、體育、旅遊等部門的廣泛注意。所謂“反常脫衣”是一種很奇怪的現象,有不少人在冰天雪地裡凍餒之前,會感到格外地躁熱,不由自主的一件一件脫

光衣服,以至被人發現後引起有關死因的種種懷疑,車教授的理論顯然解決了一個懸而未決的科學命題。 在白天召開的指揮部會議上,他基本上沒有發言,但心裡深知,此次破案工作中法醫方面責任重大,尤其是張副廳長明確指示要從無名屍上開啟突破口,更感到成敗在此一舉。不過,他更重視事實,相信自己不會改變事實,也不會放過真相。

15日上午,閆自忠帶人無能為力調查“1.17”案件時,他帶人去富力醫院繼續勘驗屍體。屍體從太平間裡抬出時,崔道植、王克立等人也趕到了,他們給無名屍拍取了面部照片,然後趕往南山礦檢查計程車上的痕跡。臨走時崔道植囑咐,檢驗屍體要特別注意發現和保護體貌特徵。一切都按計劃進行,在場者除車則仁外有市局技術科長楊淑蘭、法醫倫江、尉寶山、張連光、張西奎等人。計劃重點檢驗屍體的軟組織,包括皮膚和肌肉,要看看肌肉損傷有無出血、凝血、皮膚有無損傷和其它痕跡特徵。 屍體仰臥在解剖臺上,車則仁站在屍體頭部後面指揮操作,指示說肌肉要一條一條地切,皮膚要一塊一塊地刮。在他來到之前,這樣的手術是無人敢做的。

他分工張西奎站左肩側位、尉寶山站左下肢側位、倫江站右肩側位、張連光站右下肢側位,楊科長負責紀錄,自己則負責重點檢查。“1.28”案重點突破的時刻終於在開始檢驗後不久來到了。站在左臂側位的張西奎用刀刮了一陣後,忽然說:“車老師,您看這是什麼?” 無名左上臂的皮膚還算完整,剛才張西奎用手紙蘸著水一層一層擦去表面的黑色燃燒物,下面逐漸露出一些文路。屋裡光線暗,是什麼東西還看不清。車則仁把門開啟,讓外面的光線照進來,照亮了屍體的上半身。左臂部的一大塊皮膚燒得相對輕一些,經過擦洗,露出烤肉般褐紅色的一片,上面隱約看出有暗黑色的圖案。

“是不是文身?”車則仁點頭。他讓尉寶山繼續擦洗左肩,往臂部擦,自己拿起手術刀去深刮燒焦的表皮組織。在場的有誰說了句,別把文身刮掉了。車則仁頭也不抬的說:“你的組織學是咋學的,文身已經刺到第三、四層以下的細胞中,越刮會越清楚!”

皮膚分五層,角化層、透明層、棘細胞層、基底細胞層、乳頭層,一般刺文身會刺到第五層,所以不怕刀來刮。車則仁心裡有數。手下不猶豫,逐漸將文身刮了出來。大家都圍著看,見是一幅龍的圖案,龍頭昂起,嘴裡噴火,身體曲折,爪下還踩著火焰。邊緣部分已炭化,有些模糊。 仔細看,那龍頭雖然生角,其他部分卻有些變異,口內吐出的本不是火光,而是分岔的信子。原來這是一組蛇頭龍身圖案。邊緣模糊的部分說明,屍體燒燬程度過深可以燒燬文身,但屍體燒燬的程度並不均勻,這就為發現文身留下了餘地。

以前沒有發現文身,一來是因為對付燒焦的屍體缺乏經驗,不敢下手;二來是因為沒有考慮到屍體燒燬程度不同,忽視了某種可能性。

下面開始拍照。屍體仰臥位不好拍,就調成側臥位。車則仁要楊科長馬上去洗,11點20分左右,照片洗出來了,效果還可以,即派人送到指揮部。 壓抑著激動的心情,法醫們繼續把屍體全身的軟組織檢查完畢,在頭部找出了兩顆鉛彈。又將左肩文身取下來,用10%的福爾馬林固定後再處理,使整個文身圖案顯現出來。午飯後,車則仁前往指揮部,在樓門口遇到閆自忠,閆自忠要他趕快把文身照片加印400張。從閆自忠的臉上,車則仁已看出指揮部正緊張地部署新的步驟。

400張龍形文身彩色照片15日中午被分發到各分局、礦區公安處和看守所、收審所、治安枸留所、勞教院。破案指揮部總指揮何文軒情緒異常飽滿,在會議上提出明確的要求:

第一,要立即動員、立即行動起來。將照片發到基層單位,先回顧一下,然後透過情況資料檢索,最遲於次日晚上把無名屍身源給摸上來。發現情況,馬上報告。

第二,要使調查、偵查、控制結合起來,進入情況後由市局大隊統一協調工作。

第三,卡點工作進入特別戒備狀態,嚴防犯罪分子聞風逃竄。

第四,各級都要立下軍令狀,誰漏了處理誰,民警扒裝、領導免職。反之,有功者重用重獎。

從即發照片開始。鶴崗的整部警察機器都開始以最高速度運轉起來。要求明晚之前查明11號屍源,似乎不算過分,有文身的人不像有假牙的人那樣多。假牙包在嘴裡,外表與真牙無異,自己不特別說明,又有誰能知道?文身則不同,夏天,肩部有文身總會暴露出來,給人留下印象。從文身看,死者已經有了點“刀槍炮”的氣味。在有劣跡的人員中調查線索可能成為重點。

張副廳長也作了簡短的講話,他剛剛和徐衍東廳長透過話,代表徐廳長慰問大家,道了辛苦。他也贊同明日晚上以前應該把這個罪犯拿出來,要技術部門繼續做工作,根據無名屍衣服殘片,研究款式,到市場上訪查來源,給罪犯“穿上衣服”,以便多補充一些物證。他的話中有一種平和的指揮力量。

案件終於見到了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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