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振華故作隨意的走到小家夥兒身旁，先是看了看鍋裡正在煮的粥，同時腦子裡醞釀著該怎麼開口。這般婆婆媽媽、拖拖拉拉可真不是他的風格，但這次不知怎麼了，就是覺得難以開口。
好在小家夥兒專心致志的在熬粥，愣是沒注意到在已經站在他側後方的營長已經盯著他的行軍鍋好長時間了。
加之這會兒天色又變得有些陰沉，劉振華的影子在地上也看不見，所以更是隱蔽。
煮粥聽著容易，實際上不簡單。按照炊事班老班長的話來說，越是簡單的飯食，越考驗功夫。一鍋米飯，水多水少，火力多大，都有講究。而煮粥，卻是比做米飯更講究火候和水量的配比。
小家夥兒手裡的炒勺不停的順時針攪動，節奏不快不慢。這也是老班長交給他的一種絕活兒，因為室外做飯，受風的影響，火力總是忽大忽小。為了避免糊鍋底，必須讓鍋裡的粥受熱均勻，所以手不能停。熬粥、下餃子、煮元宵，都是這個法子和道理。
“營長好！”
火爐子烘烤下，小家夥兒不停的出汗。用袖子抹了把額頭的汗珠子，腦袋一偏，這才看到了站在身後的營長劉振華，當即叫出聲來，還板板正正的敬了個禮！
“哈哈，熬粥呢！”
劉振華搓著手問道。
小家夥兒覺得有些奇怪。
營長這態度，好似自己是他大債主似的……解放前，他老家的鄉親們見到地主就這副模樣，沒做虧心事都得對著那地主點頭哈腰。
不過他還是嚴肅認真的回答道：
“是營長！就快熬好了，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左右！”
劉振華點點頭，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嗯，我剛才看了好一會兒，熬的很不錯了！我都已經聞到香味了！”
小家夥兒一聽，立馬開心起來。
放在其他地方這只是個普通的表揚，但在部隊裡，卻是營長的親自嘉獎！是對他工作的認可，是一種榮譽的象徵！
劉振華略顯尷尬的陪著一起笑了兩聲，卻是皮笑肉不笑。小家夥兒雖然年紀小，但腦子可比機槍手轉的快多了，當即就反應過來營長這是有心事，八成還是和自己有關！
而且這事兒還不小，也不簡單……不然以營長這樣的老革命哪裡還會有這麼猶豫和不堅定的時候？
這麼簡單一想，小家夥兒心裡就有了決斷。也不遮遮掩掩，反而比劉振華幹脆利索的多，徑直開口問道：
“營長，是需要我做啥？你儘管下命令就好！”
劉振華不知道，其實小家夥兒心裡一直憋著鼓勁。上次徐參謀來沙樑子墾區，由他挑選人，然後帶隊上雪峰勘探時，小家夥兒就奮勇的報名參加，甚至還去找老班長，希望他給劉振華說說，能讓自己去。
畢竟只帶一個炊事員，而他又最年輕，按理說這樣的事就該是派他前去。但老班長和劉振華的考慮一模一樣，都覺得他年紀太小，入伍不久，還需要鍛鍊成長，因此沒有答應。
這次來臨時營地，劉振華覺得不會有危險，所以才專門戴上了他。想的鍛鍊鍛鍊，進步的悟性有高低但成長的速度卻是可以縮短的！
但劉振華還是沒有料到小家夥兒竟然這麼聰明！
自己就在他沒注意的時候，盯著看了會兒，然後說了兩句話不多，卻是就被小家夥兒識破了心思。
劉振華的眼神直勾勾的和小家夥兒對視了好一陣，接著和氣的問道：
“還有半個月，你就入伍整一年了。我記得你是去年開春的時候入伍的對吧？”
小家夥兒驚詫的回答
道：
“沒錯營長，你記的真清楚！”
劉振華笑笑說道：
“現在人多了，不好記了。以前連隊裡每個人的生日、家裡幾口人我都記得。教導員一直給我說好記性不如賴筆頭，但我認識的字太少……寫字更費勁，所以一直都是用腦子記，沒動過筆。”
小機靈回答道：
“營長你的記性夠好的了！不過我老家有個老頭兒，八九十了都，還能把村裡他從小到老的事兒全都記的，誰有些拿不準記不清的，都去問他，一問一個準！”
劉振華和他這麼拉了會兒家常，兩人都徹底放鬆了下來。
“老家開春可比這裡早多了，等你入伍一週年的時候，差不多咱們能開始春播！”
小家夥兒一聽又來了精神，鏗鏘有力的說道：
“我絕對會做好後勤保障工作，讓咱們墾區順利完成春播！”
劉振華笑著反問道：
“怎麼，你就只做好到春播結束？那之後的事情你就不管了？”
小家夥兒臉漲的通紅，辯解道：
“營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劉振華見小家夥兒認真了起來，連忙笑著擺擺手：
“哈哈，我和你開玩笑的。不過現在還真有個棘手的任務，想來想去就你最合適！”
小家夥兒激動之餘，還有些緊張！
這可是他第一次單獨執行任務。
而且第一次單獨執行的，就是營長親自交代的任務。
“營長，你儘管下命令，我肯定能完成好！”
但小家夥兒心裡卻還想到：不管是什麼任務，自己都得拼了命的去完成！要是這樣都還沒完成的話……那這輩子也值了！
這話他沒敢說出口，害怕營長聽了不高興。
即便劉振華從不迷信，但凡事還是喜歡討個彩頭。張口閉口沒完成、或者是犧牲了，多膈應人啊！就算知道是不可能的，聽到耳朵裡傳進心裡揣著卻也不舒服……
“我想派你回去一趟大營地！”
劉振華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小家夥兒眨巴著眼睛，半時天沒說話，只微微張了張嘴巴，就像那魚離開水後的鰓一樣。
“當然，這是要先徵求你的意見。畢竟這個任務有一定的危……”
劉振華以為小家夥兒這是不同意。
沒想到他卻打斷了劉振華說道一半的話，大聲喊道：
“我保證完成任務，營長，咱啥時候出發？！”
這一嗓子著實把劉振華都嚇了一大跳！
他詫異的看了看小家夥兒，不知道他這股子勁頭是從哪裡迸發出來的！不過有勁頭總比蔫耷耷的好，起碼他這種想要攻堅克難的思想就好極了，劉振華很喜歡！
“先不著急，走也是明天的事了，今晚出發你得走夜路，不安全，還是在臨時營地留著。明天一早，吃完早飯，你帶點乾糧，就出發。等會了大營地，讓教導員不要耽誤，趕緊組織人手趕過來。”
小家夥兒一樣一樣都記在腦子裡。
劉振華覺得自己基本都說到了，但還擔心有什麼遺漏的地方，所以遲遲皺著眉頭不開口。
“哦對了！告訴教導員，除了勞動工具意外，來的人都把臉盆帶上，背包帶也帶上，其他的東西一律從簡。至於給養什麼的，你是炊事員，你自己看著辦！”
終於是又想起來兩件事。
帶上臉盤是為了對付洪水和保護油料。
溼地上的水，因為下面的土地本來就處於水量飽和的原因，所以水位下降的非常慢……戈壁
灘上其他地方可能兩三天就能復原，最多是有些泥濘而已，換做溼地就得多出好幾倍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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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如果臨時營地中的油料以及老路基對面的拖拉機出現什麼意外的話，臉盆就可以用作緊急排水的工具使用。這個方法雖然不聰明，還很原始，但在有些時候卻是最管用的辦法以及最後的一道保險！
“營長……要是用臉盆，一盆一盆的舀水，那得舀多少盆啊！”
小家夥兒覺得不可思議。
劉振華也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但他清楚但靠人力，想讓洪水褪去是幾乎不可能的，臉盆只是個應急準備而已。
不過類似的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但不是救水。恰恰相反，卻是救火！
抗戰時期，根據地時長被敵人的飛機轟炸。八路軍都化整為零的住在當地老鄉的房子裡，大多都是土坯平房，上面蓋著茅草。天氣乾燥的時候，一顆火星子就能燃起來。對於炸彈爆炸時所產生的沖天火光根本沒有任何抵抗的餘地……
那次小鬼子的炸彈像是長了眼睛！
連著爆炸的幾處地方要麼是存放著糧餉輜重，要麼就是武器彈藥……
劉振華帶著戰士也不顧的其他危險，滿門心思都是救火，用的正是水桶和臉盆！
“那營長，最後沒啥損失吧？”
小家夥兒聽得入迷。
劉振華回答道：
“糧食折損了一些……因為上面燒著的茅草掉落下來，引燃導致的。不過武器彈藥一點沒損失，而且我當時負責的主要是這裡。等後面滅了所有的明火之後，才讓兩個戰士繼續收尾，我帶著人又去其他地方幫忙！”
說著說著，劉振華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當時他的年紀比小家夥兒現在大不了多少，也像他剛才那樣，幹勁十足。眼睛只要睜著，就渾然不知道累！
但第二天醒來，劉振華兩個膀子和手腕，全都腫的跟蛤蟆肚子一樣。用力戳下，就凹陷個印子，得過好長時間才能慢慢被恢復。衛生員來看了說是因為關節在短時間內太過劇烈的磨損所造成的，只能透過休息恢復……
這次不算受傷的受傷把劉振華結結實實的折磨了一陣子。
胳膊和手腕變成這樣，連飯都端不住，喝水都得要人喂！
“哈哈哈，那營長聽說你還保衛過主席呢，當了戰鬥英雄，也給我講講唄！”
小家夥兒聽上了癮，一個不夠卻是要讓劉振華繼續講！
“啥東西燒著了？！”
還不等劉振華回答，趙明霞放下手頭的活兒，走過來說道。
話音剛落，劉振華也問道了一股焦糊味。
鼻子一吸，眼神著落在小家夥兒那煮的一鍋粥裡！
“快把鍋端起來，粥糊了！”
小家夥兒也找到了根源所在，但他想的還是先滅火。
爐膛裡的火，風能無孔不入的鑽進去，可心急之際想要立馬滅掉幾乎做不到。
劉振華讓小家夥兒趕緊和他一起把鍋端起來。
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但小家夥兒這時候又沒趕上趙明霞的速度。
她和劉振華用衣角墊在手裡，握住鍋邊的兩隻耳朵，用力一提就把它從爐灶上摘了下來，放在旁邊的空地上，然後極為同步的都用手揪住耳朵。
老人教的法子，手被燙了，趕緊摸耳朵，立馬就能涼！剛才雖然用衣服墊著，但卻還是燙到了手。
劉振華和趙明霞面對面站著，還都揪住自己的耳朵，彼此的樣子在對方眼裡都十分滑稽，不由地同時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