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公子久等了，飯菜一會兒就到。”
“王叔客氣了。”
“哪裡哪裡。”段浪生一臉諂媚道：“都是應該的，都是應該的。”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話題也是東一腳西一腳。
段浪生當然不願意莫驚春把話題再往自己和慕容雲歌的關係上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吹捧莫驚春和他爹莫無道，莫驚春知道他的心思，一唱一和地配合起來。
沒過多久，就有丫鬟來到了院子門口，說道：“王爺，後廚準備的差不多了，可以上菜了嗎？”
“嗯，讓他們手腳麻利一點。”
“是。”
丫鬟走後，很快就有人端著飯菜上桌了。
端上第九道菜的時候，黃盛抱著一罈酒走進了房間，他將酒放在桌上，同時看了一眼丫鬟手裡的‘獅子頭’，見段浪生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下去後，就又退下了。
段浪生熱情道：“莫公子，嚐嚐我府上的酒水如何。”
說完，段浪生就給自己端了一杯酒，而後又給莫驚春斟了一杯，為了把戲做足，自己先一飲而盡了。
莫驚春拿起酒壺，又給段浪生倒了一杯。
“王叔，請。”
“請。”
兩人一飲而盡。
“諸位不必客氣，儘管吃就是，在我這沒有那麼多的規矩。”
小七看了一眼莫驚春，莫驚春又看了一眼江蘭馨，穿著儒袍的中年男人從頭到尾臉上都掛著澹澹的笑容，但誰也沒有動快子。
“你們怎麼不吃啊？”段浪生一臉好奇地問道。
莫驚春這時終於笑道：“他們為什麼不吃我不知道，但我出門遊歷前，我爹曾囑咐過我，凡是去別人家裡做客，不論是飲酒、還是吃飯，總得多留一個心眼，萬一沒被人殺死，卻被人下毒害死，那就虧大了。王叔，你說是不是？”
莫驚春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段浪生的臉色就已經變了，等莫驚春說完，他的眼神明顯有些驚慌，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擠出笑容道：“是是是，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既然莫公子有這樣的擔心，那本…我就先嚐嚐這些菜的味道。”
“請。”
莫驚春一點面子也沒給。
本來就是逢場作戲，方才黃盛進來的時候，他可是察覺到了兩人的眼神交流，要說段浪生沒有耍花招，莫驚春是肯定不信的。
只不過江蘭馨和中年男人沒有下快子是莫驚春沒有想到的。
難道他們也都知道段浪生會下毒？
段浪生拿起快子，十分尷尬地夾起菜往嘴裡送去，吃了兩三樣後，他轉頭看向莫驚春，笑著問道：“莫公子，現在可以放心了？”
莫驚春還沒有說話，江蘭馨指著擺在莫驚春面前的獅子頭說道：“那盤菜還沒吃呢。”
莫驚春笑道：“江小姐說的不錯，這紅燒獅子頭也請王叔嚐嚐吧。”
“這……”段浪生道：“這獅子肉乃是用當地上好的黑豬肉剁碎，再加上各種左料，燒製而成，做成極為不易，這一盤也才四個，還是留給你們吃吧。”
“不要緊的。”小七說道：“你吃吧，我不吃就是了。”
莫驚春沒想到小七竟然這麼配合，他哈哈一笑：“沒錯，王叔請吧。”
段浪生臉都黑了，他伸出快子夾起一顆獅子頭，在四雙眼睛的注視下慢慢遞到嘴邊，他的手已經在微微顫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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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這一幕，莫驚春就知道這獅子頭裡有‘文章’了。
就在眾人都等著看好戲的時候，一直守在院子裡的黃盛，恰到好處地走到門口說道：“小王爺，你向來吃不得葷腥，這菜還是讓屬下替你試吧。”
段浪生聽到這話，心裡高興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瞬間恢復自然，笑道：“沒錯，那就賞你一口吃的。”
“是。”
黃盛邁步上前，接過快子就吃了一個，一點都沒猶豫。
莫驚春見黃盛沒事，眉頭也是微微蹙起。
難不成這菜裡沒毒？
那這小王爺方才怎麼會表現的那般詭異？
不對，肯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就在莫驚春沉思的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儒袍男人，突然笑道：“再喝口酒解解膩吧。”
這話說完。
黃盛直接變了臉色。
莫驚春雖然不知道儒袍男人是什麼意思，但見黃盛變了臉色，便附和道：“來，王叔賞了一口肉，我也賞你一口酒，喝了這杯酒，咱們在楓葉林的恩怨就算是一筆勾銷了，你若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不給我面子的人在楓葉林裡死了一個，你自己掂量著辦。”
“這……”
黃盛狂看段浪生，可段浪生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莫驚春端著酒上前，遞給了黃盛。
黃盛接過酒杯，動作表情和方才的段浪生一模一樣。
莫驚春心裡有些好奇。
一個吃了肉，一個喝了酒，都沒有事，那為何……
難道……
莫驚春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快點，喝下去！”莫驚春大聲道。
黃盛手一抖，小半杯酒盪出了杯外。
“那個，黃盛他不喝酒，要不還是本王替他喝吧。”段浪生上前想打圓場，莫驚春卻伸手擋住了他：“王叔，我還沒有見過哪個大男人不喝酒的，我剛才說過了，這杯酒他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不給我面子我就要殺人，所以他今天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這……”
莫驚春直接拔劍，又一次放在了黃盛的肩膀上，嘴裡冷冷道：“我就數三下，數完你要是還不喝，你的腦袋就會搬家。”
方才進入王府的時候，黃盛就親眼見過莫驚春硬生生弄斷管家兩條手臂的慘狀。
莫驚春說完這話，黃盛臉上的表情變得無比難看。
“三！”
“二！”
在莫驚春快數到一的時候，黃盛直接跪在了地上，哀嚎道：“莫公子饒命，是…王爺…是王爺讓我這麼幹的，別殺我，別殺我。”
“大膽！你這個混賬！”
莫驚春回頭看了段浪生一眼，那充滿殺氣的眼神，讓段浪生不敢再說話了。
“他讓你幹什麼了？”
“下…下毒。”
“什麼樣的毒？”
黃盛立馬摸向懷裡，遞動莫驚春面前說道：“兩瓶藥合在一起就是毒藥，分開來就不是毒藥，都是王爺讓我幹的。”
“果然如此。”
莫驚春轉頭看向段浪生，冷笑道：“王叔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我…我……”看著莫驚春手裡的劍，段浪生嚇得後退了好幾步，神色極其慌張。
莫驚春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黃盛。”
“你幫我做一件事，做好了，你不用死，你們家王爺也不敢報復你，沒做好，你自己知道後果。”
抓住了一線生機的黃盛連忙道：“請公子吩咐，在下願為公子上刀山下火海……”
“行了，別說那麼多廢話，你帶幾個人，把你們的小王爺帶去京城。”
“然後呢？”
“沒有然後。”
“你們只有去了京城，自然就會有人知道訊息，到時候若是有人問你們去京城做什麼，你就把這些事原原本本地說出來，包括你們家王爺強搶民女還要下毒要害我的事。”
“是。”
“走吧，還愣著做什麼？”
“現在？”
“難不成你還想吃完飯才走？”
“不敢。”黃盛艱難起身，上前很不客氣地押著段浪生往門外走去。
段浪生並沒有掙扎，甚至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他知道，留在這裡是死路一條，離開羊頭山興許還有一線生機，大不了從此以後再低調一些就是了。
黃盛和段浪生剛走出屋子。
莫驚春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放他走之前，先想想自己肩上頂著幾顆腦袋，我有的是辦法找到你。”
黃盛心裡一沉，臉色陰鬱地帶著段浪生一起離開了。
兩人前腳剛走，寧琅就坐了下來，問道：“前輩是怎麼知道這種毒的？”
“猜的。”
“之前只覺得前輩是個普通的讀書人，現在看來，是晚輩有眼不識泰山了，前輩莫怪罪。”
儒袍男人笑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你這個年紀就能說出這種話來，很了不起。”
“前輩認得我？”莫驚春臉色一變。
“莫無道的兒子誰不認得？”
莫驚春頓了一下，笑道：“我好像也猜到前輩是誰了。”
“一粟一粒當思來之不易，吃吧，別浪費了。”
莫驚春端起那盤獅子頭往外一扔，就抓起快子吃了起來。
當天晚上。
莫驚春一行人霸佔了小王府住了下來。
雖然知道王府裡換了主人，但沒一個敢過來招惹，莫驚春帶著小七在院子裡練了一個時辰的劍，想找個人弄點水來洗澡，結果喊了半天，也只來一個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女，少女長相很是普通，看上身上的穿著，應該也只是府裡最尋常的一個丫鬟。
“叫什麼名字。”
“阿蓮。”
“你知道不知道這山上哪裡有洗澡的地方？”
“出了王府往右邊走三百步，就有個池子，王爺都是在那邊沐浴。”
莫驚春起身，回去拿了一身乾淨衣服，順手將一張段浪生藏在枕頭底下的銀票遞給名叫阿蓮的丫鬟說道：“賞你的，拿著這錢下山回家吧。”
“啊？”
莫驚春把銀票強行塞到他手上，就自顧自走了。
在池子裡衝了個涼水澡，莫驚春背靠岸邊，看著天上的殘月，心裡暗想著，還留在王府裡的儒袍男人，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就是武榜上排名第六的張居安。
武榜九人裡面，讓莫驚春覺得最怪的兩人就是柳青和張居安。
一個懶散的小道士。
一個靠著讀書突破到一品之上的儒聖張居安。
前者若像他們說的是道家真君謝安轉世，那他上武榜就情有可原，可讀書能讀出一身境界，莫驚春還真是想不通。
這個世界的書，莫驚春也看過不少，但除了一些看不懂的仁義道理之外，其他並沒有什麼亮眼的點，比不上莫驚春之前所在世界匯聚了五千年底蘊的文化。
“明天若他還不走，就找個機會試探試探。”
莫驚春穿好衣服，守著小七也洗完後，主僕二人又回了王府。
一夜無事。
次日大早，莫驚春把王府裡的所有下人都叫到了前院，讓他們有冤訴冤有仇報仇，莫驚春這才知道，這王府裡有這麼多人，其中大半都是被段浪生騙過來的。
在山下，段浪生許諾給他們每月三兩銀子的月錢，結果上了山後要麼就是剋扣要麼就是拖欠，他們要走的話，那欠下的銀子就徹底沒了，這些下人辛辛苦苦做了這麼久的活，自然不想竹籃打水一場空，於是只能留下。
可拖得時間越長，欠下的錢也就越多。
得知這個情況後，莫驚春便讓小七把段浪生房間裡面私藏的銀票和銀子都拿了出來，分發給了他們，沒分到錢的就讓他們去搬府裡的貴重物品充當抵押，將他們一一遣散後，莫驚春也準備帶著小七離開了。
“等等。”
走到王府門口，江蘭馨追了出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莫公子，你要去哪？”
“還沒決定好，怎麼？有事嗎？”
“我…我想請你幫忙救救我爹。”
“你爹？”莫驚春笑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這個駙馬名不副實，就算我真是駙馬，我也不好插手這事。”
“真的…不行嗎？”江蘭馨低著頭闇然神傷。
莫驚春還是心軟了，他回道：“不過公主殿下現在還在我家裡，等我回去之後，讓她幫忙寫封信求情，她的話要比我的話更有用。”
“多謝莫公子。”
“回江州路途遙遠，你要注意安全。”
“嗯。”
“去吧。”
江蘭馨不知從哪找了個斗笠帶上，騎上一匹馬後，很快就消失在了視野裡。
莫驚春看到張居安也走了過來，故意問道：“張前輩，接下來打算去哪？”
“太安城。”
莫驚春凝眉道：“你去太安城做什麼？難不成你也要找我爹打架？”
張居安笑著搖頭道：“自然不是。”
“那你去做什麼？”
張居安沒有回答。
莫驚春見狀，又問道：“既然你也要去太安城，那不如一起結伴同行？”
“可以。”
“小七，上馬，我們回家了。”
“嗯！”
三個人，三匹馬，直往北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