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星光燦爛,如水銀瀉地。
章臺宮燈火通明。
此為嬴政日常處理政務起居的重要場所,大秦的決策中樞,全國三十六郡的奏章源源不斷匯聚以此。
史載,秦始皇躬操文墨,晝斷獄,夜理書。
的確,是一個勤政的帝王。
今夜,始皇帝卻沒有批閱,壓抑著憤怒和不安,豺豹雷音道:“今日比試結束後,那個豎子去哪兒了?”
“主上,他只用了不足半個時辰,便馴服了赤龍騅,然後,帶著冬兒姑娘……兜風去了。”
“赤龍騅本來就是馬王,加上公子的騎術,我們追不上啊!”
“少主說了,他自行回昊府。”
黑伯跪伏在大帝腳下,被濃烈如同實質的帝威壓迫的肝膽欲裂。
“電鷹傳書,比試結束,昊公子和冬兒去了桃花谷。”
黑冰臺左統領頓弱如鬼魅般出現,上前低語道,“只是,日落時分,帶著冬兒姑娘進入了森林!”
“豎子要作甚?比武贏了,飄了?”
嬴政剛舒了口氣又懸了起來,“這孩子性子太野,膽子太大。
你們連夜桃花谷,把他們帶回來!”
……
黑冰臺左統領頓弱道:“聖上,六國貴族與博士宮沆瀣一氣,復辟暗潮湧動,臣得到密報……”
“不急。”
嬴政大手一揮,“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今日我不想聽這些。
你說,讓著夏昊落到那個坑裡,最合適呢?”
“我說讓他來黑冰臺,陛下又不願。”頓弱咕噥道。
……
“皇上,幾位大人求見,都說要單獨面聖,有要事相商。”趙高見縫插針通稟道。
“這幾個癟犢子反應速度可夠快的,別以為我不曉得他們打的甚主意?”
嬴政一臉皮笑肉不笑,“先帶他們去我新置的作戰室,讓他們開開眼?!”
馮去疾、李斯、蒙恬幾位大秦的肱骨大臣跟隨著趙高來到一座凋龍刻鳳的古樸大殿,
大殿正中一張長條木桌,兩側是兩排椅子,皆是從夏昊小院處強行徵用。
眾人第一次見到椅子和長幾,充滿了好奇,
在趙高的示範下,坐在椅子上,果真比席地而坐舒服的多。
隨即紛紛起身,滿眼放光的打量著新制傢俱細節,忍不住“嘖嘖”稱奇。
“諸位看,這些傢俱和他的短服有何異曲同工之妙?”馮去疾驚訝中問道。
“簡潔!”
“實用!”
“節省!”
“此大木幾,沒有精凋細琢,更沒有畫蛇添足的凋龍畫鳳,
如短衣簡服一般,簡潔、實用、節省,沒有一絲多餘,卻將物件的實用性淋漓盡致呈現。”
李斯打量中一陣感慨。
蒙恬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來坐坐試試?此方木還有靠背,坐著,端的是伸展舒適!”
趙高眉開眼笑的解釋道:
“大木幾稱為桌子,或者條桌,如果做成正方形,則為方桌或者八仙桌,可以做八位仙人;
帶靠背的稱為椅子,不帶靠背的,稱作凳子。
尋常百姓家,可做不到人人都有獨立桉幾。
有了此種傢俱,百姓家吃飯再也不用滿院子四下蹲著,而是一家人圍坐,熱熱鬧鬧、其樂融融的吃飯。”
“此物真是奇思妙想,系何人手筆?此傢俱可在尋常百姓全面推廣。”李斯目光灼灼道。
“這種傢俱出自夏昊公子的構思,然後根據環境定製打造。”
“又出自夏昊?”
李斯赫然一震,腦海電光閃過,捋著不存在的鬍鬚,一臉欣慰道,“真乃神來之筆。
我這女婿,有聖人之姿啊!,”
“夏昊公子橫空出世,百姓之福啊!”
馮去疾驚歎中,頓然一愣,不解的看向李斯,“李大人剛才說甚?”
“夏昊公子就是鬼點子多。
食鹽提煉、冶煉技術,這又搞出一些傢俱……
我這佳婿有聖人之姿啊!”
枯瘦冷峻的李斯,少有的浮現出一絲笑意,捋須間一臉傲然,又有一絲責備,“只是,聰明才智卻沒有用在縱橫捭闔的國之大事上啊!”
眾人愕然。
寂靜無聲。
“左相剛才說甚?”蒙恬瞪眼如牛鈴。
“夏昊乃大才啊,有聖人之姿。”
李斯面不紅心不跳,一臉的欣慰中,帶著傲然。
“前面一句?”
“佳婿?”
李斯豁出去了,反正他們也不知道,先坐實了再說。
免得狼多肉少,被惦記。
“李相莫非失心瘋出現幻覺?他何時成了你女婿了?我怎麼不知?”
蒙恬牛眼一轉,大馬金刀的靠在椅子上,斜蔑著李斯,“昊兒,分明是我家蒙小小的愛婿。”
“你們都不要亂爭了。”
馮去疾這才反應過來,豈能拱手相讓,圓臉堆滿笑意,“夏昊,分明是我家馮淺淺的愛婿,這孩子,老夫看著,喜歡。”
“哈哈哈。夏昊成了你們的女婿,我怎麼不知?”
人未到,聲先至。
嬴政心情似乎很好。
“陛下!!!”
眾人行禮。
“無需如此,今日咱們就如尋常人家嘮嘮家常!”
嬴政擺手大度道。
“既如此,老臣就先說了。”
李斯徹底豁出去了,率先發聲,“小女李師師碧玉年華,白日在賽場看見夏昊公子一見傾心,情投意合。
他們芳華正好,堪稱珠聯璧合,我們做家長的應該玉成他們美滿的婚姻。”
“我不是記得你家師師,已許配給了胡亥公子嗎?一女豈能二嫁?”趙高不失時機道。
人艱不拆啊!
當面誅心啊!
“我當時不是說要考慮嗎?現在考慮好了!”李斯隱晦的寒光射向趙高,理直氣壯。
“既然師師有婚約在身,就不要湊熱鬧。”
馮去疾豈能輕易想讓,拱手道,“聖上,我家馮淺淺可是閉月羞花之貌,與夏昊公子乃天作之合。”
“呸!”
李斯大怒,“馮相怎能詆譭我家師師清譽?”
“蒙大將軍的意思呢?”嬴政一臉玩味道。
“他們那兩個女子我見過,姿色絕對都是上乘,只是……”
聽到只是,讓李斯、馮去疾頓時臉色一黑,蒙恬卻選擇了無視,煞有介事繼續道,“他們都過於瘦弱啊!
這昊公子的大婦,是過日子,要光耀門庭!
還是我家小小好,人壯實,而且富態,旺夫相啊!
上得了馬背,下得了膳堂,入得了廳堂,關鍵是好生養,裡裡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我看,以後夏昊的後院必然是很亂的,也只有我家小小能鎮得住。”
“噗……”
都不是省油的等啊。
這蒙恬看似粗鄙大將軍,心細著呢。
管你們二女要不要嫁,先坐實了大婦之位再說。
“嘿嘿,夏昊的婚約,暫且不急。過些日子春耕大典的選郎配,讓他們先自行看看能否對眼!”
嬴政內心充滿驕傲和感慨。
“這可是第一次啊!幾個癟犢子主動要求賜婚,我的昊兒真是麒麟兒啊!
只是,不知何時才能當庭宣佈,夏昊,乃我嬴政與阿房之子!
明日我的壽宴,他卻不便參加,實為憾事啊!”
……
當夜,同樣無法入眠的,還是卓氏,甚至巴蜀寡婦清家族。
卓青蓮親眼見證了夏昊創造的馬背上的神話。
儘管在獵場有意結交,卻被王語嫣不軟不硬的給懟了。
不忿之下,便試著自行打造一套。
馬具三樣,馬鞍、馬鐙、馬蹄掌,看似極為簡單。
就是馬背安裝鐵座,腳上蹬著鐵環,讓身體在馬背上有了固定的支點。
卓氏,作為大秦最大的鐵商,很快便模彷出了一套。
選了一馬術精良的武師卓拓,模彷著夏昊的模樣,御馬狂奔。
善用工具是人與動物的主要區別之一。
借用工具的力量,讓卓拓頓感如虎添翼,平穩,省力,人與馬都達到了舒適的狀態。
卓氏眾人看著四蹄騰空、風馳電掣的烈馬,滿臉欣慰,同時對夏昊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個夏昊,堪稱奇思妙想,點石成金。一個鐵環、一個馬座,解決了人在馬背平衡的問題。”
“還說做馬具透過猗頓氏合作??我們如此模彷行為,怕會被商道所不齒!”
“無妨,我們能夠模彷,就有了談判的砝碼,便不會被牽著鼻子走!”
卓拓越跑越歡,甚至模彷夏昊的模樣,長嘯一聲,玩一招海底撈月。
結果……樂極生悲。
由於馬鐙的強度不足,根本無法支撐身體的力量,
“卡察”一聲。
一側的馬鐙斷裂,整個人duang的一聲,重重的砸在地上,巨大的慣性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才堪堪停住。
若非武師修為,不殘即傷。
卓拓揉著輕微骨折手腕,臉色慘白,一臉後怕。
若非手掌及時撐地,一頭撞在地上,巨大的速度勢能,後果不堪設想!
卓家的家主卓然仔細的看著斷裂的馬鐙,思索道:
“鐵環的強度不足!
據說,夏昊給他們指點了冶煉技術,造出的刀具,可以損傷特鷹劍士的銅劍,一旦將刀具放大到與銅劍同等大小,可直接砍斷銅劍。
問題的關鍵,應該是冶煉技術。”
卓青蓮眉頭微顰道:“現在,只有猗頓氏掌握了新的冶煉技術!
而猗頓氏的鐵藝坊,被大軍圍的蒼蠅都飛不出一隻,連一個樣品都無法獲得!”
“嘶……”
卓拓揉捏著差點被懟斷的手腕,倒吸一口涼氣,“咱們這下手晚了。
據說,王語嫣居然厚著臉皮,直接住進昊府?”
“臉皮厚?丟了顏面?”
卓然訝然間,環視著眾人,“你們也是如此此般想?
青蓮,你怎麼看?”
卓青蓮一襲白裙,衣袂飄飄,清冷道:“反正,為了生意,讓我住進昊府,我是做不到!”
“唉!知道嗎?商人堪稱賤民,甚至被韓非子列為五蠹之一,可曾有面子?
很多人以傲骨的倔強,堅守著所謂可憐的自尊,最後驚奇的發現,失去了所有。
過得好,有地位之人,大多都不要臉,最起碼臉皮厚。
學會拉下臉面,看似失去了所謂的自尊,最終,卻贏得了所有!”
“難道,爹的意思是,讓女兒倒貼著夏昊嗎?”
卓青蓮聲音顫抖,如被狂風摧殘的雪蓮花,楚楚可憐。
“卓氏,積累的財富,哪怕從今日關張,都可幾世無虞,包含其他的三家。”
“而我們四大商家從未停止進取的腳步,已然不是為了財富,而是那個虛無縹緲的夢想啊!”
“財神?”
一人脫口而出,眾人皆是一震。
卓拓驚駭道:“難道,財神,真的存在?”
“春秋時代,百家爭鳴,包含商家。大家不都是為了這個虛無縹緲的夢想嗎?”
“站在家主的角度,我甚至希望你走進扶蘇公子府邸,畢竟,他是整個咸陽都看好的皇長子。
商人雖有財富,卻命賤如狗,你進入扶蘇公子府,怕是只能成為扶蘇公子的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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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然幽幽說道,隨即看向夜空,彷佛自言自語,““夏昊出山後短短幾日,石破天驚,一鳴驚人。
精鹽術、冶鐵術、簡服術……這些,我們聞所未聞。
他彷佛不屬於這個世界,從天而降,皇子,歷朝歷代都有,夏昊,千古唯一。”
眾人若有所思。
卓然看向卓青蓮接著道,“如果走進夏昊公子府,不說是大婦,成個媵妻或者側妻卻不是難事。
至於如何考慮,還是要你自己拿主意!
孩子,永遠記住,選擇,比努力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