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晨下班回到家，驚訝地發現姚美蘭正坐在飯桌邊出神，桌上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以往這個時候，姚美蘭已經燒了一桌子的菜，正要招呼著程晨吃飯。
她換了衣服出來，見姚美蘭還是那麼坐著沒有絲毫反應，擔心她病了，上前問：“怎麼了？奇奇怪怪的一聲不吭，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伸手想去摸摸她的額頭時，卻被她下意識地躲開了。
程晨的手就那麼停滯在半空，她忽地失笑：“你跟誰鬧彆扭呢？跟宋勉吵架了？我應該沒有招惹你吧？”
她只當姚美蘭心情不好耍小孩子脾氣，也沒放在心上，拿了手機開始點外賣，還專門挑了姚美蘭平時最喜歡吃的那家餐廳。
直到她點完外賣，姚美蘭還是沒有反應，但她卻一直盯著程晨看，緊蹙著眉，像是有什麼讓她想不通的事情。
程晨原先並未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直到，視線驀然間和姚美蘭對上，她才發現姚美蘭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樣了。
不，這絕不是22歲的姚美蘭的眼神，這是……
這是52歲的姚美蘭的眼神。
那種看著程晨時完全帶著審判和漠然的眼神，程晨再熟悉不過了，只不過較之以往不同的是，和從前相比，姚美蘭的眼神似乎沒有像過去那麼的犀利了。
程晨一時間如鯁在喉，說不清心裡究竟是失望還是高興，她笑了笑，說：“媽，你想起來了？”
姚美蘭的眼神晃了晃，過去住在這裡的這段回憶異常清晰，程晨還沒回來的時候她就一直在回想，不敢相信原來她們母女之間也會有這麼溫馨的時候。
“這段時間辛苦你照顧我。”姚美蘭的語氣有些生硬，尷尬地避開了程晨的視線。
程晨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是我媽，我照顧你本來就是應該的。”
“你爸他……”
“你應該還記得吧？我前幾天去找過他，他壓根不想對你負責，我覺得你不用對他抱有太多不切實際的幻想。”
程晨漠然說著，心裡卻感到一陣遺憾，她該感到高興的，至少這表示姚美蘭的病情已經好轉了，她不用再像之前那樣成為別人眼裡瘋瘋癲癲的中年女人，也不用程晨時時刻刻都要照顧著，可，她怎麼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呢？
22的姚美蘭，那個熱情似火，永遠都充滿朝氣的小太陽，就那麼離開了嗎？
眼前明明是同一張臉，可又完完全全不再是同一個人。
姚美蘭好像還沒緩過神來，遲疑了下，起身說：“我去給你做飯。”
程晨連忙攔住她：“不用了，我已經點了外賣了。”
這頓飯，是自從姚美蘭住進來之後，兩個人吃得最悄無聲息地一頓飯，她們母女之間好像永遠都沒什麼共同話題，哪怕是現在，姚美蘭也沒有多餘的話可以跟程晨說。
過去這麼多年累積起來的漠然，怎麼可能轉瞬之間就緩和了關係呢？
程晨只覺得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和22歲的姚美蘭好好相處，就已經永遠失去她了。
“我明天就回家住。”
姚美蘭吃完後，自顧自地收拾起桌上的飯盒來。
程晨沒有意見，姚美蘭一向很有自己的主意，既然已經想好了，也就沒有阻攔的意義，畢竟那裡才是姚美蘭的家，程晨這裡只不過是當時無家可歸的姚美蘭的避難所。
“媽，其實你不用想那麼多，你應該還記得之前發生的任何事情吧？你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因為一些莫須有的原因就放棄自己的意願，程凡現在也已經自力更生了，你不需要考慮其他，只需要考慮你自己就好了。”
姚美蘭動了動嘴角，想是有什麼想說，但倒頭來，她還是沒跟程晨說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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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還沒亮，姚美蘭就收拾了行李準備回家，她沒吵醒程晨，走之前還為程晨準備好了早餐，看著桌上的早餐忽然發了一會兒呆。
這麼多年，她的確沒有為程晨這個女兒做過什麼，在程晨初入職場最艱難的時候，她這個做母親的也只會對她冷嘲熱諷，在旁邊說風涼話，她們母女之間的關係之所以會這麼僵，其實多半也和自己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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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從前，她從不覺得自己有問題，一門心思都在兒子程凡身上，只想著以後程凡出息了自己能夠仰仗程凡。
萬萬沒有想到，真到了自己生病出事的時候，她伺候了半輩子的丈夫不要自己，還無情地把自己丟進了養老院，她寄予厚望的兒子不但不主動提出照顧自己，反而在自己生病之後直接頭也不回地跑了，最後對自己伸出手的，居然是自己一直不怎麼對付的女兒。
她以前從沒想過要指望程晨，程晨性格太強勢，再加上母女倆一見面就是爭吵，常常連一頓飯都沒法好好吃，她怎麼可能仰仗程晨呢？
誰知，世事難料。
後悔嗎？有一些。
可再後悔也回不到過去了，也沒法彌補當年的那些遺憾了。
姚美蘭嘆了口氣，走之前還把程晨曾經留給她的鑰匙放在了鞋櫃上。
天矇矇亮的老舊小區早已是一片人間煙火。
明明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多年，但姚美蘭居然有種陌生的感覺，她低著頭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人認出來似的。
家裡沒人，安靜地不像話，她找了一圈沒找到程鋼的人，下意識地松了口氣。
可再一看，整個家不僅髒亂不說，根本已經不像是一個家了，以前有她在，家裡打理地井井有條，如今她一出事，程鋼居然連這個家都不管了。
她氣得心裡有些不順，抬手拍著胸口捋順氣息，身後忽然傳來了響動。
程鋼踩著虛無的步子踉踉蹌蹌地進來，整個人喝得酩酊大醉，一身的酒氣和濃濃的煙味，惹得姚美蘭皺起眉頭，一陣厭惡。
“咦？是你啊，你怎麼來了？”程鋼不在意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咕嚕咕嚕地往口中灌水，完全沒把姚美蘭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