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
李世民帶領文武百官們齊聚顯德殿。
朝堂的氣氛有點詭異。
眾人大都低頭看著腳下。
想起剛剛魏徵的一幕，很多人至今心有餘悸。
朝會正式開始，各項議程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少了魏徵的朝會，確實冷清了不少。
就在朝會即將結束的時候。
李世民不停的往殿外望去。
昨晚，知節，敬德和叔寶，已經和他商量好了。
今日讓秦有道在早朝開始一個時辰後，帶著曲轅犁來顯德殿。
現在時間馬上就到了，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陛下，臣有一個不情之請。”
就在這個時候，宰相房玄齡說話了。
“哦，玄齡有何事？”
李世民雙眼注視著房玄齡，臉上不悲不喜。
“陛下，知節，敬德和叔寶被禁足的日子，算上今日，已經是十二日了。”
“臣以為……”
“報………”
宰相房玄齡話未說完，顯德殿外，想起奏報的聲音。
“冀國公之子，秦有道。有一物獻與陛下。”
李世民聞言點點頭，說道。
“玄齡，你剛剛說到叔寶的事情，有道便來了，先看看這孩子搞什麼名堂？竟然還大言不慚的，給朕來獻東西了。”
“宣, 秦有道覲見。”
一位玉面少年郎，肩扛犁耙步入了顯德殿內。
群臣瞬間一片譁然。
繼而紛紛低頭竊語起來。
私語的內容無外乎, 這孩子莫非瘋了, 竟然給陛下送犁？
宰相房玄齡和杜如晦, 甚至是長孫無忌，看著秦有道扛著犁耙進殿, 也是一頭霧水。
都說叔寶的孩子自由聰慧，眼下看來，怕是言過其實了。
“秦有道, 朕有些日子沒有見過你了，你肩扛犁耙進殿，不會是給朕來送犁耙的吧。”
李世民言語裡頗有不喜之意。
眼睛卻一直在打量曲轅犁。
“陛下，此乃曲轅犁, 乃是有道歷時三年，方才製造出來的，有道以性命擔保，此曲轅犁可大大節省百姓們的耕地時間。”
“即便是沒有耕牛, 二人便足可以拉動此犁, 翻耕土地。”
秦有道話音落地。
顯德殿一片安靜。
如今正值春耕時節，不知道又有多少牛，會因為耕地而累死。
沒辦法, 只有累死的牛牛，沒有耕壞的地。
而, 秦有道竟然大言不慚的說，人可以拉動犁耙。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世民也是一拍御案，厲聲呵斥道。
“一派胡言亂語，朕，念你年幼無知, 扛著你的犁耙退下吧。”
“朕禁足叔寶, 是因為叔寶違反朝綱朝紀，你即便是救父心切, 也不要用這等手段欺瞞與朕。”
“來人, 將秦有道轟出顯德殿。”
李世民怒氣衝衝的開口說道。
下一步，就等秦有道跪地求饒了。
昨晚劇本都已經安排好了。
畢竟若是自己輕易就相信一個, 從未有過特殊才華表現的少年郎，很容易讓人起疑。
沒想到，工部侍郎突然走了出來。
“陛下，臣以為, 此犁頗有蹊蹺之處。”
“哦, 何以見得？”
李世民可以不相信秦有道的話，可是不能不相信工部侍郎的話。
畢竟工部侍郎，對各種軍用設施，民用設施，都是非常熟悉的。
“陛下，臣還要仔細看看，再給陛下回覆。”
聽了工部侍郎的話，李世民鄭重的點點頭。
“愛卿，快去查勘，若是此犁耙真有不同凡響之處，朕便解除叔寶身上的禁足令。”
工部侍郎走到曲轅犁跟前，仔細查勘起來。
文武百官的眼神，也一起聚焦到顯德殿中間犁耙上。
工部侍郎的表情越來越精彩，眼睛也是閃閃發光。
突然間，工部侍郎仰天長笑。
把百官們都嚇一跳。
殿前失儀。
若是魏徵在此，肯定又要參他一本。
好在魏徵被那神奇的一摔，摔的物是人非。
工部侍郎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他整整衣襟，恭敬的施禮說道。
“陛下，臣，殿前失儀，只因此犁太過神奇。”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大唐之福，百姓之福也！”
李世民聞言站起身來。
百官們也從工部侍郎口中，聽出了不同凡響的味道。
“愛卿，莫非此犁真的有用？”
李世民驚愕的開口說道。
“陛下，何止是有用, 臣以為, 剛剛冀國公的長子所言毫無誇大，此犁足以造福大唐百姓，解決耕牛不足，春耕時間過長的現狀。”
“更妙的是，此犁耕地深度可以調控, 犁柄設計新穎獨特，更加方便在地頭處轉彎，現在臣恨不得當場驗證一下，此犁是否真的能讓兩個人拉動，若是真能如此，這可是天大的功勞啊。”
李世民不淡定了。
文武百官們，也都不淡定了。
眾人都清楚，工部侍郎此話若是成真，對大唐的意義有多重要。
“陛下，臣以為，不如當場驗證一番，臣等，也想親眼目睹此犁的真實效果。”
宰相房玄齡拱手施禮說道。
李世民微笑著點點頭。
“諸位愛卿，隨朕前往御花園。”
“秦有道，若是真如工部侍郎所言，朕，重重有賞。”
李世民率先往御花園走去。
秦有道扛起曲轅犁，大踏步的，跟隨在文武百官身後。
御花園裡，這裡栽種的最多的就是牡丹了。
這也是長孫皇后和諸多妃嬪，都喜歡的花朵。
此時的牡丹花已經開始有了花蕾，雖然花蕾還小，不過距離長大綻放的日子，也就一個多月的時間而已！
秦有道站在一塊空地處，將繩索套在肩膀上，雙手握住犁柄。
工部侍郎則在後面扶住曲轅犁。
讓李世民和文武百官震撼的一幕出現了。
秦有道身體前傾，雙腿用力，曲轅犁真的被他拉動了。
犁尖深深插進土地裡，翻起下面鬆軟的泥土。
李世民和文武百官，瞪大眼睛，看著秦有道拉著曲轅犁，在御花園的空曠之地走了一個來回。
這一個來回足有百餘步的距離。
地面上翻起的泥土，證明他們不是眼花。
而秦有道的速度，則比耕牛要快太多了。
宰相房玄齡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蹭的一下就走了過去。
“有道，讓伯父試試能否拉的動。”
李世民聞言點點頭。
秦有道畢竟，年輕氣盛，再加上乃是叔寶的兒子，從小便練拳習武，力量遠超一般人等。
秦有道取下肩膀上的繩索，親自給房玄齡套上。
宰相房玄齡，深吸一口氣，卯足了勁弓肩蹬腿。
“動了，真的動了，宰相竟然也能拉動此犁！”
群臣全都眼睛瞪的溜圓。
房玄齡畢竟力氣有限，即便是卯足了勁，也只是讓犁尖往前移動了一下，至於地下的泥土，終究是沒有翻上來。
“玄齡，輔機來助你一臂之力。”
長孫無忌這個時候，閃亮登場了。
秦有道見長孫無忌出場，立即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繩索，直接拴在了犁柄處的拉環上。
“長孫伯伯，您只需要和房伯伯一起用力即可，若是二位伯伯步調一致，力氣使到一塊的話，這曲轅犁拉起來，就輕鬆多了。”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都點點頭。
正所謂達者為賢！
秦有道雖然年少，可是竟然有如此奇淫巧技，也足以讓他倆另眼相看。
二人按照秦有道的說法。
全部蓄勢待發。
工部侍郎一聲，走起！
宰相房玄齡和吏部尚書長孫無忌，開始行動起來。
在二人步調一致，同心協力的努力下。
曲轅犁犁尖深深插入泥土裡，鬆軟的泥土被翻起來，而長孫無忌和房玄齡的行進速度，也是越來越快。
李世民龍顏大悅。
文武百官們也是個個欣喜不已。
這個時候，眾人看向秦有道的眼神，徹底變的不一樣了。
剛剛顯德殿裡的愣頭青，瞬間變成了一位香餑餑。
“讓朕也來試上一試！”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拉了一個來回。
李世民一個箭步走上前去。
“陛下，保重龍體啊。”
房玄齡和長孫無忌紛紛勸阻道。
哈哈哈哈。
李世民仰頭大笑起來。
“朕的身體結實的很。”
李世民的身子骨，確實不是蓋的。
雖然在淑妃那裡不勝腰力。
可是，眼下曲轅犁帶給他的驚喜，足以讓他煥發新活力。
看著陛下拉著曲轅犁健步如飛。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秦有道就等著封賞吧！
李世民拉了一個來回，高興的取下肩膀上的繩索。
“諸位愛卿，都來試上一試，一人拉不動的兩人，兩人拉不動的三人，這片御花園，就交給諸位愛卿來耕地了。”
李世民話音落地，群臣擼起來袖子，嗷嗷直叫的往上衝。
一個時辰不到，整片御花園的土地，被翻耕了一遍。
此時已經豔陽高照。
長安城的春天，陽光明媚，天氣轉暖。
李世民看著一片被翻耕過的土地，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一揮衣袖，李世民帶領文武百官，轉身返回顯德殿。
“秦有道，你是如何製造出此曲轅犁的？”
顯德殿裡，此時一片安靜。
眾人也齊齊等待秦有道的回答。
“回陛下的話，有道是根據北魏賈思邈《齊民要術》的記載，再加上有道自己的想法，歷時三年不斷改進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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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有道的話，讓李世民聞言一愣，隨即開口詢問道。
“齊民要術？工部可有此藏書？”
“回陛下的話，確有此藏書。”
“那還愣著幹什麼？速速將此書取來，朕要看看，有道所言是否屬實？”
一刻鍾以後，厚重的整卷《齊民要術》被送到了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仔細翻閱起來。
突然間李世民一拍御案，驚的眾人一身冷汗。
“荒繆，實在是荒繆，既然早有此書，也確實有曲轅犁的記載，為何工部一直未能將直轅犁改進，白白讓百姓們和耕牛，跟著受苦多年啊。”
李世民怒視文武百官，一副想要問責的模樣。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這齊民要術，的確有記載曲轅犁，可是不過寥寥數語，臣等實在是琢磨不透。”
“想必那時候，曲轅犁也只是少部分地區在用，多年戰亂下來，這曲轅犁便失傳了，秦有道能透過寥寥數語，便製造出曲轅犁，實在是大唐之幸，百姓之福也！”
面對頗有怒氣的李世民，工部自然不能承擔來自陛下的怒火。
如今也只能讓秦有道的功勞，來熄滅陛下的怒火了。
李世民聞言沒有說話，繼續翻看齊民要術。
良久李世民抬起頭來，說道。
“還真是，此書並未記載，詳細的製造之法，朕剛剛錯怪愛卿了。”
此時百官們算是明白了，秦有道這是摸著石頭過河。
僅從古書中的隻言片語中，便摸索出了製造之法。
難怪要歷時三年之久。
這孩子，是個人才啊！
“玄齡，克明。你們怎麼看？”
李世民轉頭看向兩位宰相，不言而喻，這是徵詢二人如何賞賜秦有道。
“陛下，有道獻出如此利國利民的曲轅犁，理應重賞。”
房玄齡和杜如晦，齊齊施禮說道。
李世民聞言點點頭，雙眼注視著秦有道。
“有道，僅憑隻言片語，你便能製造出曲轅犁，朕心甚慰啊！”
“朕且問你，可有完整的圖紙和製造之法帶在身上？”
“陛下，有道都帶來了。”
秦有道從袖筒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圖紙。
內侍總管高明亮，快步走了過來，從秦有道手中接過紙張，呈給了李世民。
“善，大善也！”
李世民滿意的點點頭，讓後讓工部尚書和工部侍郎一起觀看圖紙。
“陛下，此圖紙簡單明瞭，一般工匠皆可看懂，臣一定讓工匠們連夜趕製曲轅犁。”
看著工部尚書和侍郎激動的表情，李世民心裡也是非常高興的。
雖然明知這曲轅犁，乃是出自雲家莊雲公子之手。
可是既然答應了給有道一個功名，而且自己也撈到了足夠的好處，這戲，演到這裡，也該結束了。
“有道，你歷時三年，製造出曲轅犁，而且主動獻與朕，朕非常欣慰，說吧，你要什麼賞賜，朕都可以答應你。”
李世民的話，讓滿朝文武皆驚。
這是要重賞的節奏啊！
不過，秦有道能製造出如此巧奪天工之物，也確實應該重賞。
“陛下，有道乃是將門之後，父親從小便叮囑有道，為陛下效力乃是有道的本分，至於賞賜之事，有道從未想過，陛下待秦府皇恩浩蕩，有道懇請陛下解除父親的禁足令即可。”
李世民聞言站起身來，雙眼如炬的注視著秦有道。
“你有忠心，孝心，卻無貪心，朕實在是想不到啊。”
“叔寶的禁足，朕自然會解除，你給朕獻上曲轅犁，乃是利國利民之神器，朕若是不賞，豈不是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一旦曲轅犁大批量問世，百姓們知道是有道獻與朕的，而朕卻未曾封賞，你讓天下人如何評價與朕？”
李世民的話，讓滿朝文武齊齊點頭。
陛下心思縝密，考慮的果然滴水不漏。
要不然，人家能登上皇位，格局在哪裡擺著呢！
“有道乃是將門之後，理應子承父業，念其年少，就封虎牙將軍吧！”
虎牙將軍乃是散官，只有將軍之名，並無兵權。
不過，將軍俸祿可是實打實的。
李世民的話還在繼續。
“賞萬金，黃金十斤，錦緞百匹……”
李世民一番賞賜下來，也算是合情合理。
萬金並不是萬兩黃金，而是一萬個銅板而已，相當於十貫錢。
黃金十斤，則是真正的大手筆。
“末將多謝陛下聖恩！”
秦有道也是個機靈人，既然被封虎牙將軍，自然要以末將自居。
“有道，回去告訴叔寶，朕的禁令解除了，讓他來皇宮見朕。”
秦有道恭敬的施禮道謝，然後便退出了顯德殿。
“玄齡，剛剛你有話要說，被有道打斷了，現在說來聽聽。”
李世民想起秦有道來的時候，正好房玄齡有事要奏，於是開口詢問道。
“陛下，臣剛剛要奏之事，也是跟知節，敬德和叔寶三人禁令有關。”
“如今陛下既然已經解除了叔寶的禁令，不如把知節和敬德的禁令也一併解除吧！”
李世民聞言點點頭，然後看向了文武百官，開口說道。
“眾位愛卿，以為如何？”
“請陛下解除三位將軍禁令。”
百官們，紛紛俯首施禮說道。
“既然如此，便一同解除他們的禁令吧。”
“今日朝會時間過長，大家都辛苦了。”
確實辛苦探視魏徵來回奔波一趟，御花園又拉著曲轅犁來回走了一趟。
早朝還是第一次，有這麼鍛鍊身體的朝會。
“玄齡，克明和輔機留下，其他人等退朝吧！”
李世民一聲令下，眾人紛紛施禮準備告退。
“報……”
“太醫署高藝德求見！”
李世民想起來了，這個高藝德是太醫署的醫師，乃是他讓人派去魏徵府邸，為魏徵診斷身體的。
“讓他進來吧，長話短說。”
百官們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因為這個時候太醫署來人求見，若無意外，應該是奏報魏徵診斷結果的。
高藝德進殿，滿臉都是惶恐之色。
“說吧，魏徵到底摔的如何？”
李世民一臉關切之色。
“回陛下的話，臣一生醫治患者無數，摔傷者也是眾多，可是摔成這樣的，臣，乃是生平僅見。”
“魏徵全身上下一百零八處瘀傷，雙臂和雙腿四處骨折，肋骨更是斷了六根之多！”
嘶！
顯德殿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更是有幾位被驚嚇的四肢發軟，差點癱瘓在地。
李世民聞言，臉上的悲傷之色更加濃重起來。
狗日的程咬金，下手可真狠啊！
“陛下，臣反覆詢問魏徵，他一口咬定就是摔的，臣以為，除非是天降流星，剛巧砸到魏徵身上，否則就他那身板，即便是再怎麼摔，也難以摔到如此地步！”
第0114章滿堂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