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維克托姆Ⅲ
“俄勒斯·尼克利奇上校？我是第二空降兵大隊第三參謀室參謀副官漢森·巴特爾。”
剛剛在公路旁哨位，對著眾人指點的，果然是維克托姆派來對接的人員。
這位漢森·巴特爾上校笑容可掬，鼻樑上架著一副細邊圓框眼鏡，少見的圓臉加上富態身材，顯得十分親切。
俄勒斯與他握了握手，笑容一展即收。
白虹看到俄勒斯另一只手背在側後，正不自覺地做著小動作。
他在緊張。
因為這個胖子參謀副官？
白虹對艾瑞肯的軍制認識有限，無法從一些表面的職務來瞭解其中背後的含義。
但俄勒斯沒問題。
白虹保持著面無表情的死鬼臉，貼著褲縫的雙手手指似乎不舒服，連連挑動。
“漢森……巴特爾，我聽說過你。”
俄勒斯雖然緊張，但表現還算自如。
對面的參謀副官笑眯眯地：“唉呀，是嗎？這可真是太幸運了，我的名字居然也能被大名鼎鼎的俄勒斯上校知道嗎？”
說到這兒，參謀副官忽然一轉頭，保持著笑模樣，問白虹：“這位少校軍姿英武，不愧是俄勒斯上校的手下，不過你這手指……有傷？”
正在關注著白虹以手指動作化用戰術手勢的高曉，猛然尾椎發麻，冷汗隨之滲出。
白虹卻表情毫無變化，相反，稍稍將手抬起。
啪！
下一刻，白虹腳一跺，手捶胸口，敬了個標準的艾瑞肯軍禮。
“報告長官，內衛第5M聯隊第一火力小隊少校隊長，森克·貫，因連續作戰感到疲累，申請吃飯！”
圓臉副官微微張口，一直笑得跟線一樣的眼睛，都睜開了點。
俄勒斯剛才都快要緊張得咳嗽出來了，沒想到白虹居然弄出個“申請吃飯”，這下子真被嗆住了。
“咳咳咳咳……”
參謀副官重新看向俄勒斯，似乎不知所措。
俄勒斯捂住自己胸口：“我沒事、咳咳……沒、沒事，漢森上校不要介意，我、咳、我這個手下性格直接，一直都這樣。”
“一直……都這樣。”
參謀副官輕聲重複了一遍，隨後卻是立刻恢復了笑容。
“哈哈哈！沒關係，確實是我疏忽了，俄勒斯上校你們一路辛苦，確實該先吃飯，吃了飯還可以洗個澡，咱們這邊的過濾水雖然不能直接喝，但洗澡沒問題的！”
說著話，參謀副官便轉過身，帶著眾人走下棧梯。
後面眾人不好開口。
藉著照明昏暗，遠處的人看不到這裡的小動作。
俄勒斯扭過頭，對著白虹連連擠眼，還用手筆划著，要殺帶路的副官。
白虹搖頭。
俄勒斯幾次三番，見白虹始終不同意，只好認命一般，主動上前，繼續和漢森·巴特爾套話。
更後面，高曉已經若有所思。
愛心胸毛完全是我雖然看不明白，但我覺得好厲害的表情。
只有羅冉，尋找了機會，對白虹打手勢。
“第三，那個室，反偵查。”
羅冉對白虹的戰術手勢其實也不熟悉，特別是這手勢中關於“諜報”方面的內容，還有艾瑞肯軍制設定上的表述。
白虹在對羅冉臨時培訓的時候，根本沒有涉及。
於是只能找些相近的手勢表述。
但這足夠白虹瞭然於心了。
漢森·巴特爾所謂的第三參謀室，應該就是艾瑞肯在大隊這一級別的部隊中，專門進行諜報與反諜報工作的。
甚至那個參謀副官，很可能也有著特殊的職務含義。
這些，俄勒斯知道，所以他一開始就緊張了起來。
維克托姆派遣這樣一位軍官來和白虹他們對接，或許是起了某些疑心，也或許只是巧合。
但俄勒斯已經有些頂不住壓力了，他想直接殺人。
這附近，防衛其實很鬆懈，只有底下公路旁那個哨位上有一個小組四名士兵，一名尉官。
在這兒殺掉漢森·巴特爾，暴露是必然的，但說不定還有機會殺出維克托姆。
如果繼續跟著漢森·巴特爾進入維克托姆更深處，萬一身份敗露，那就是死路一條了。
不過，白虹思考之後，認為這大機率是個巧合。
首先，俄勒斯聯隊的逃兵，即便有人行動果斷，飛快逃回了法斯特裝甲防線，並且向那裡彙報了柯林之戰的訊息。
從法斯特裝甲防線向維克托姆傳遞訊息仍舊需要一段時間。
而從柯林之戰結束，到白虹他們抵達維克托姆，幾乎是沒有浪費任何時間的。
白虹他們是乘車，修車的那點時間完全可以彌補。
俄勒斯聯隊的逃兵，裝備的獵兵動力外骨骼在電力充足時，最高時速固然比一般的民用車輛在沒有成熟道路的情況下速度更快。
但動力外骨骼的電力本身十分成問題。
最高功率下執行，最多堅持一個半小時。
圓國的金風八號，也沒有比這水平高多少。
雖然圓國的可控核聚變技術遠遠超越艾瑞肯，甚至都開發出了超固態氫籠高能等離子池，但這種聚變電池的安全是個巨大問題，用在裝甲防護強悍的車、船上，或許有指望，用在一套單兵動力外骨骼上，那是嫌士兵死得不夠快。
所以，逃兵在理論上，不可能讓柯林之戰的訊息，在此時傳遞到維克托姆。
那隊為維克托姆運送補給的車隊，出發時間絕對比白虹他們從柯林出發的時間更早。
而除去這個理由，白虹認為漢森·巴特爾是個巧合的另外一大依據，正是他們被分配的臨時住處！
這地方防衛如此鬆懈，適合用來看押有嫌疑的人嗎？
更何況，如果維克托姆認為俄勒斯這隊人有問題，為什麼只讓漢森·巴特爾一個人前來？
隨便給配上一小隊士兵，很困難？
最最不濟，漢森·巴特爾也可以裝備上動力外骨骼過來吧！
所以，這一定是個巧合。
此時此刻做出任何過激舉動，都是愚蠢的。
他們還有機會。
但是。
白虹也沒有小瞧那位參謀副官。
剛剛白虹他們的舉止一定是出現問題了。
那參謀副官的警惕性，與白虹他們之前遇到的維克托姆的士兵，完全不在一條水平線上。
早先，無論是維克托姆外圍的崗哨，還是後來“防疫”的醫務兵，再或者底下公路旁的哨位。
沒有哪個真的在用心做事。
可這位參謀副官，別看他眼睛小，似乎都被一臉肥肉給擠沒了。
但白虹只是手指動一動，就立刻引來了他的關注。
時間不多了！
白虹能夠感受到事態的急迫。
不論是什麼地方出現了紕漏。
維克托姆方面起了疑心，那麼等到衛星通訊窗口期一來，他們就可以向法斯特裝甲防線，索要俄勒斯聯隊所有人員的具體資料。
那個時候，無論俄勒斯聯隊的逃兵有沒有回到法斯特裝甲防線。
白虹他們四個偽裝的俄勒斯聯隊士兵，都必然會暴露！
“E區到了！”
參謀副官拍拍手，向眾人介紹著。
白虹他們被安排的住宿區是“G區”。
但與“G區”相鄰的並非“F”或者“H”，是“B區”。
“B區”正是第二空降兵大隊的駐地。
當時白虹坐在車上，看到“B區”的結構與“G區”分別並不大，大致估算，也能住二百到四百人。
路過時，可以看到不少士兵在棧梯各處聊天。
從“B區”開始，道路又有了兩條分岔，其中一條便是通往“E區”的。
“E區”除了巨大的“露天”餐廳，還有一個像是兼具體育場功能的圓形看臺劇場。
白虹五人沒有多往沒幾個人的看臺上投注目光。
餐廳這邊，廚房是一列金屬房間，餐桌、餐椅就直接擺在了一大片平整出來的空地上，如果不是在山洞裡，上面其實有“頂”，那這就是標準的露天餐廳了。
“距離用餐時間還有兩個小時，不過廚房隨時都會準備一些冷餐，你們可以暫時墊墊肚子。”
漢森·巴特爾領著眾人直接進了廚房。
十幾位忙碌中的炊事兵抬頭看到是他，立刻又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你們慢用，我不太習慣這裡的味道……”圓臉副官打著手勢：“我，出去一下。”
俄勒斯一路上都在提心吊膽，直到這時候才稍稍放鬆。
這個第三參謀室的參謀副官，真的是把他帶到了餐廳。
眼看著漢森·巴特爾終於離開了，而且炊事兵們離他們都有一段距離。
俄勒斯悄悄拉了白虹衣袖一下，兩人找了個背燈的餐檯，拿起麵包、肉乾，往嘴裡塞著，悄聲道：“第三參謀室就是特工組，我們可能被發現了！”
“我知道，不要在這兒多說，拿些食物到外面去。”
廚房裡畢竟不是太保險。
外面的露天餐廳，只要保證附近沒有電線，就不怕被竊聽。
很快，五個人各自端著餐盤，在一張空桌子旁坐下。
光線很黯淡，只有非常遠的地方有照明燈的一點亮光傳來。
白虹像是要看看椅子舒服不舒服，來來回回把椅子掂開扯走，等眾人把盤子放在了桌子上，更是指揮著要把桌子挪挪，說感覺地上滑膩，踩上去很噁心。
好一番折騰。
“桌椅都沒有接地，附近也沒有其他人，有話可以說了。”
等眾人坐下，白虹首先開口。
“我先講一下目前的情況，我們暫時的處境還是安全的，但安全的時間非常有限。”
白虹簡單扼要，很快就把他的發現和推論講了一遍。
俄勒斯連連眨著眼睛，他有點服氣了，怪不得自己會敗在白虹手上。
“那咱們接下來怎麼辦？”
愛心胸毛最憋不住，他又興奮起來了，這事兒在藍星的時候，他頂多就是追劇的時候感受一下，哪成想還能親身參與的！
白虹瞥了一眼眾人的餐盤，就數愛心胸毛的餐盤裡，麵包、火腿、煎蛋、蔬菜葉子壘得最高。
毫不客氣，把自己盤子裡的幾片麵包也壘了上去。
白虹這才繼續：“原計劃不變，我和上校先生嘗試接近這裡的指揮官，控制他，你們一定要設法找到這裡的另外一批人，他們現在才是最大的變數。”
說著，白虹示意俄勒斯趕快吃。
“你們三個吃慢點，要不然和你們分開就不夠自然。”
讓俄勒斯趕快吃的同時，白虹要求羅冉和愛心胸毛放慢。
高曉無奈瞪眼，她跟白虹一樣，只能看，放不到嘴裡，看著別人吃，整個人都有種特殊的飢餓感。
偏偏，愛心胸毛吃得那叫一個香！
“不是，我們沒有拿訊號發射裝置，怎麼接近……”
俄勒斯忽然想到了大問題！
他們把動力外骨骼都解除，留在了“G區”的房間裡。
訊號發射裝置還在動力外骨骼的載具囊裡。
但話說一半。
只見白虹微微彎腰，伏身在桌面以下，再直起身的時候，幾塊不起眼的零件已經被他放在了桌面上。
緊接著，只見白虹雙手如飛，沒用任何工具，就憑那些零件本身互相之間擰來扳去，片刻後，“訊號發射裝置”就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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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校先生目瞪口呆。
你這是把它藏哪了？！
另一邊。
漢森·巴特爾飛奔回到自己的車上，嗖一下就拐回“B區”，從另一條岔道進入了山體更深處。
而這條岔道走入大約一百餘米，又是兩條岔道，道口有標誌，分別是“Z區”和“K區”。
漢森的車子進了“Z區”，立刻找到兩名執勤的士兵。
“上校！”
“指揮官在嗎？”
漢森十分著急，此刻的他，再沒有先前笑眯眯的模樣。
執勤士兵不明所以：“報告長官，指揮官閣下還在‘M區’沒有回來！”
M區，那是維克托姆的重點區域之一，也是最近那批外來者的臨時駐地，從M區，可以進入一條深入海中的隧道，進而延伸到維克托姆內絕大部分軍官、士兵都只是聽說過，而從未抵達過的“A區”。
漢森則正是那絕少部分中的一個。
他很清楚A區此刻有什麼，那批外來者到來的目的是什麼。
指揮官在M區，那說明海嘯行動即將推進到關鍵性的第二階段。
這個時候，不能打擾。
但！
俄勒斯那幾個人，太可疑了！
憑藉漢森·巴特爾多年的反諜直覺，那幾個人一定有問題。
特別是俄勒斯。
那位傲慢者，這一次竟然絲毫盛氣凌人都沒有了。
打了一次敗仗就能這樣？
漢森·巴特爾不信！
只是，俄勒斯確實是本人。
漢森看過他的照片。
眼下沒有證據，僅僅憑漢森的懷疑，不經指揮官允許，他是沒有權力對一個同為上校軍銜的艾瑞肯軍官採取什麼強制措施的。
“去第三參謀室，把那裡的三個人全部叫來。”
圓圓的眼鏡片後，一抹精光閃逝而過。
執勤士兵應聲是，跑步走了。
大約十分鐘，上校要的三個人跑步到達。
“波爾迪亞、盧修斯，你們以裝備部的名義，到G區去，秘密搜查203、204兩個房間，無論有沒有發現，把那裡的動力外骨骼全部帶回來。”
漢森·巴特爾將手下叫到一起，小聲吩咐著。
“對了，那裡應該有一臺無相諧波陣控儀，他們未必認識，但那是他們的任務，如果有發現，一定要帶回來。”
傲慢者俄勒斯。
這名號連他們第二空降兵大隊的一名尉官都聽說過。
如果他的任務物品都被人拿走了，他還是不能表現出應有的“傲慢”。
那麼，漢森·巴特爾就算等不到指揮官，也一樣要下令抓人了。
“阿西姆，你的任務，就是時刻盯緊俄勒斯·尼克利奇和那個叫做森克·貫的人，呸，什麼怪名字！”
上校先生安排完了手下，立刻驅車返回“E區”。
……
露天餐廳。
愛心胸毛邊吃，邊不解地問高曉：“茯苓，你不餓嗎？雖說這些玩意兒涼巴巴的不好吃，但咱們也沒條件弄別的了。”
咕嚕……
高曉雙手放在腹部，揉空氣。
呵呵！
那層可惡的能量盾。
想自己給自己按摩一下都不行。
結果面前這個吃得最香的，還說什麼涼巴巴的不好吃！
眼神漸漸染上殺氣！
“我總感覺不踏實，第三參謀室……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上校先生食不知味。
他認為第三參謀室的人只要出現，就一定不是巧合。
白虹沒有理會這些，他已經安排好，等到那位從廚房裡一出門就失去蹤跡的“眯眯眼”再出現，他和俄勒斯就會立刻要求對方帶他們去見指揮官。
一路護送“訊號發射裝置”而來，一個聯隊都被打得只剩大貓小貓兩三只。
俄勒斯要求必須親手把任務物品交接給指揮官，是十分合乎情理的事情。
特別是以俄勒斯的性格來說……
白虹猛地腦中閃現靈光！
與此同時，廚房那邊似乎是炊事兵的上司來檢查，走出廚房時，兩名炊事兵追出來陪著笑，伸出手求著上司收下什麼東西。
“哼！你們以為爸爸缺這點兒東西嗎？這是爸爸愛護你們，記住了，老子就是你們的爸爸！誰敢不好好幹，爸爸把他丟進耗子都不下去的暗河裡！”
那上司罵得直白無比，隨手把炊事兵雙手奉上的東西拿了，轉身離開。
兩個炊事兵則垂頭喪氣，原地站了會兒，返回廚房。
這邊白虹五人都隱約聽到了點。
愛心胸毛把嘴裡的食物噎下嗓子：“好傢伙，你們的軍官這麼愛當別人爸爸的嗎？”
羅冉抖抖眉毛，看不慣：“這就是艾瑞肯士兵戰鬥力低下的原因。”
說到這兒，羅冉意有所指加上一句：“戰場上軍官遭襲，士兵直接逃跑，種瓜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