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相處了這些時日,我一眼就看出來他這是有些薄怒了,但出於對我的包容所以還沒冷下臉來。
“哼,說了你也不認識。”我越過他就要走。
“我與你一起去。”沈時偃握住我的手,與我十指緊扣。
我本也不是要揹著他私會,於是從善如流道:“在我們那,夫妻共同拜訪別人是男人提東西哦。”
“是,我疏忽了,娘子莫怪。”沈時偃從我手中接過油紙包,微微一笑。看得出來,這次的笑容比剛剛的真心實意多了。
“相公真好~”我大方地在他側臉蜻蜓點水般落下一個吻,趁他愣神,率先走了出去:“走吧。”
沈時偃追上我,將我的手握得更緊了。
進宮以後找人問了路,那宮女大致敘述了一下,許是見我一臉迷茫不太聰明的樣子,主動提出帶我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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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也記不住,於是高興道:“那就有勞你啦。”
走了很久,遠遠看到那片青草萋萋、荒涼破敗的宮殿,記憶彷彿回到了在冷宮待產的那段日子。
我不禁百感交集,當時之事,現在想來竟無人可怪。朝臣需要一個交代,林淵要維護皇家顏面,而林逸想保全我,這些人的所作所為都是出於他們各自的立場,無可批駁。
在這皇權更迭、暗流湧動中,我想守護自己的小家本來只是個平常的心願,竟也波折不斷、牽連甚廣。可以的話,我多想帶著沈時偃和糰子離開這裡,去我所在的世界共同生活。
胡思亂想著,我們走到了我之前住的那排小築前,門上斑駁的牌匾依稀認得出是“景福閣”三個字。
“路已帶到,那位嬤嬤特立獨行,奴婢也不知她在何處。”
“嗯,到這裡就好,謝謝你。”
我正想給她一些賞銀,那位宮女福了福身就忙不迭告退了。
“不知她在哪裡,只能守株待兔了。”我挑了塊還算平整的石頭,坐了下來。
沈時偃不贊同地搖搖頭:“石上這樣涼,你……”
我嬉笑著拉住他:“夫君個子比我高,快幫我看看,哪裡有仙女姐姐?”
“仙女?”沈時偃環顧四周,除了樹木就是破落的房屋,一覽無遺。
我想起仙女姐姐曾對我說,只要大喊她的名字,她恰好聽到了,就會來見我。
我站在石頭上,登高而呼:“仙女姐姐——你在哪裡——”
沈時偃扶住了我的腰,無奈道:“扶著我,別摔著了。”
萬籟俱寂,一隻黑羽長尾的鳥受了驚,振翅欲飛。
“仙女姐姐——”
“臭丫頭!”
熟悉的聲音猶在耳邊,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人,我揉揉眼睛,難道是幻聽了?
我迷茫地看了眼沈時偃,他知我所想,說道:“這位前輩身負武功,你聽到的這聲應答乃是用內力發出,她離我們不過百米。”
“真的嗎?”
沈時偃話音剛落,似是為了驗證他說的話,一道灰色身影出現在視野裡,她從樹後走來,健步如飛。
我驚喜地叫了一聲,抱著沈時偃的脖子從石上躍下。
“仙女姐姐!”我飛撲上去,將她抱了個滿懷。
“可算找到你了!”我激動得有些哽咽。
“快放開,我要被你勒死了!”
仙女姐姐罵罵咧咧,手卻一下下輕拍我的後背。
“你再不出來,我真以為你迴天上去了。”我抹著眼淚鬆開她,端詳她臉上深深淺淺的皺紋。
這些皺紋,都是她在後宮掙扎求存的印記。她經歷了勾心鬥角,看盡了世態炎涼,卻還對我那樣熱忱真摯,保持良善之心,不得不令我心生敬佩。
仙女姐姐捻著袖子故作惋惜,嘆道:“哎,我本已踏雲而上九萬裡,若不是聽你喊我,說不定我真迴天上去了呢。”
沈時偃走上來,向仙女姐姐作了個揖:“晚輩沈時偃,見過前輩。”
仙女姐姐饒有興趣地一挑眉,看向我:“這就是你那位夫婿吧?”
我臉上發熱,點點頭,對沈時偃介紹道:“這是仙女姐姐,孕期都是她照顧我,對我恩重如山。”
我本來想說,沒有仙女姐姐,來這的第一天我就餓死了,又怕惹沈時偃心疼,再對林逸心生怨懟,話到嘴邊換了措辭。
“恩重如山倒是談不上,”桂姨笑得頑皮:“倒是某個丫頭,不是說這輩子都不原諒臭男人麼?”
“這個……”我尷尬地咬唇,偷偷對仙女姐姐擠眉弄眼。
沈時偃面露赧然,抱歉道:“我確實失職,娘子最難過的時候是您陪著她,晚輩再次謝過。”
仙女姐姐擺了擺手,和藹道:“不必客套,看你們夫妻和諧恩愛,我也就放心了。”
“咳咳。”我從沈時偃手中接過桃花酥,對他眨了眨眼。
沈時偃微微一笑:“你們慢聊,我過會兒再來接你。”他又對桂姨頷首:“失陪了。”
“去吧去吧。”等他走遠了,我拉住仙女姐姐的手:“姐姐,你可好?宮裡的人有沒有為難你?”
“沒什麼不好的,為難我的都比我命短。我在這裡來去自如,皇宮根本困不住我。”
“那就好。”我絲毫不懷疑她的本事,把油紙包遞給她:“這是我們從宮外買的桃花酥,一看到它就想到您當日送我的那塊。你要不要嚐嚐?”
“你這丫頭還算有心,沒白疼你。”她接過桃酥,盤腿坐在了石頭上,自己拿了一塊,又遞給我一塊,“一起吃。”
我細嚼慢咽,忍不住問道:“姐姐,你認識已故的雲妃娘娘嗎?”
仙女姐姐微愣,笑道:“呵呵,你爹爹告訴你的?”
我如夢初醒,嚇得差點噎住。眾所周知,涵王已死,我這樣貿然發問,萬一眼前的人不是桂姨,豈不是令涵王陷入險境?
我迅速嚥下嘴裡的桃酥:“怎麼可能?爹爹已故,我瞎猜的。雲妃娘娘是我祖母,我看到您的年紀,就聯想到了祖母,以為您是因為她才幫我的。”
“你猜對了。”桂姨微笑,幾分溫柔幾分懷念:“我以前是雲妃娘娘的貼身丫鬟,也是護衛。娘娘故去後,我留下來保護涵王,待他長大後便可出宮。”
“您既然有機會出宮,為什麼還一直留到現在呢?”
“丫頭,你知道‘畫
地為牢’的意思麼?娘娘允許我出宮,但我從小父母雙亡,早已習慣了這裡,離了皇宮反而不知該去哪裡。”
“這樣啊……因為無處可去就幾十年都留在這裡麼?總覺得很可惜。”
朱顏易老,何況身處後宮這樣吃人的地方。
“可惜什麼。”桂姨揉了揉我的頭,笑道:“這也是天意。我若走了,你便見不到我了。”
“是啊。您保護了祖母和我爹爹,現在又保護了我,都不知該如何感謝您了。”我苦思冥想,桂姨這樣的人,身外之物她肯定不喜,別的我卻也給不了。
“哼,既然感謝我,不如與我說一句實話,涵王是否還活著?”
我為難地低下頭,不知該不該說。
“瞞不過我。屍體被扔到亂葬崗以後我去看過,那頸上的傷,不是自縊造成的。那個人,是替死鬼吧。”
我再次語塞,乾巴巴地笑了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呵呵,傻丫頭,情緒全寫在臉上。”
桂姨不但沒有怪我藏著掖著,反而對我更加親切:“我聽聞涵王之女八歲能文,十二歲名動京城,以為是個早慧縝密的,沒想到你爹將你養得這樣單純天真,看來傳言不可盡信。”
我靦腆地抿唇笑,乖巧道:“您愛屋及烏,自然覺得我好。”
桂姨不置可否,又關心了一番林涵的近況才作罷。
“爹爹聽我說了您的事以後很是感動,想把您接到身邊照顧。”
沒想到桂姨忙不迭地搖頭拒絕:“不去,我在這裡無拘無束,樂得逍遙,可不想和你們年輕人湊一塊。”
“爹爹也是想孝敬您嘛……”
“不去不去,你爹要是真掛念我,就好好活著,別再酗酒傷身了。”
“不會的,爹爹現在歸隱山林,修身養性,再沒喝過酒。”
桂姨這才微微一笑:“這才對。他若再醉生夢死,到了九泉之下都對不起雲妃娘娘的囑託。”
我笑著頷首,桂姨樂觀積極的人生態度,令她身邊的人也備受鼓舞。
“你夫婿待你如何?”
“他待我很好。”我說,提起他,滿心的歡喜像要溢位來似的,“之前的事他有心無力,我不怪他。”
“呵呵,”桂姨一臉過來人的表情,揶揄道:“這就替他說話了?我看你被他吃的死死的。”
“誰說的?他敢對我不好,我就休了他。”
“休了誰?”
沈時偃不知何時回來了,我心虛地陪笑道:“你聽錯了,我在和仙女姐姐說今日天氣真好,正適合休沐呢。”
“哈哈哈,”桂姨大笑不止,“對,休沐,休沐。”
沈時偃唇角輕勾:“娘子所言極是。”
“人見著了,桃酥也送到了,你們小兩口不用陪我老太婆閒聊,去忙吧。”
“仙女姐姐,你要保重身體,我會再來看你的。”
“快走快走。”桂姨嫌棄地擺擺手。
“改日再來拜見您。”沈時偃作了個揖,牽著我走了。
我回頭向桂姨揮了揮手,她站在樹下笑看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