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國其實是一個非常顧念舊情的人，至於為什麼不主動去幫助趙笠，實在是因為他太過放縱自己，導致他一度都以為這個老朋友的兒子，已經徹底廢了。
但時不時的，李振國還是會關注趙笠的日常生活，開始李振國心裡還在幻想著他能夠改過自新，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除了知道他經常家暴妻女之外，還到處找街坊鄰居借錢。
越來越怒其不爭，最後乾脆連看都懶得看了。
聽著趙笠這大言不慚的話，李振國氣得差點就要趕人。
“借錢你拉不下面子，要老婆出面，現在窮得叮噹響，居然還在勞資面前裝犢子？”
李振國慢慢放下茶杯，乾脆翹起了二郎腿，他忽然就不急了，他倒想看看趙笠，到底能給他玩出個什麼花樣來！
“哦？”李振國笑吟吟的問道：“你還有廠子？幹啥的？”
趙笠將東西放在桌子上，坐得筆直，雖然身上的衣服破舊不堪，但是卻從容異常，大有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姿態。
他這副作態不禁讓李振國感到詫異不已，“這個廢物裝得還挺像那麼回事兒？”
“叔叔，我這次過來，是想請您幫忙，把我爸媽的廠子從那些人的手裡奪回來！”
沒有任何拖泥帶水，趙笠直接說明了來意。
李振國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嘿嘿笑道：“別人昧了你的東西，你就去找他們去唄，關我什麼事啊？”
趙笠語氣誠懇，解釋道：“我一個大家眼中的廢物，做不到的，所以我才來找您！”
李振國收起玩笑之心，放下腿，開始用正眼打量起了趙笠。
除了穿著差了點，但是長得還挺人模狗樣，“畢竟是過習慣了有錢日子的公子哥，哪怕落魄了，氣質還是在的。”
其實哪裡有什麼氣質，如果是之前的趙笠，那就跟路邊的那些地痞流氓無疑，只是李振國看不到罷了。
“就算能夠找回你爸媽的廠子，你又憑什麼覺得你自己有能力管理？”
“再說了，十二個廠子，大半都已經徹底沒戲了，剩下的又都已經處在半停工的狀態，連工人的工錢都給不上，如今正打算轉讓呢，更有甚者，已經在賣裝置籌工錢了呢。”
李振國字裡行間，沒有把話說死，趙笠一下子就聽出來了，他精神大振，但是臉上卻露出一副預料之中的樣子。
“叔叔，其實我想跟你說明一下現在的經濟狀態。”
不等李振國說話，趙笠就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咱們這些公營，已經日落西山了，在將來的十年裡，盈利的大頭，必然是要落在個體戶手中的。”
“這是前面那些政策實施所造成的必然後果，有個人物說，我們要大膽一些，再大膽一些，放手去幹！”
……
“停停停！”
李振國不耐煩的擺手，“大話誰都會說，你要是在報紙上看了個新聞就來我這裡照搬，那你可就別忙活了！”
趙笠裝無辜的攤開雙手，“叔叔，我沒有啊……”
李振國眯著眼睛，沉聲問道：“那你說說看，就未來的這幾年，什麼產業會崛起？”
這個問題是非常刁鑽的，如今咱們大陸的公營幾乎都在虧損，這是吃了之前老路子的虧，這幾乎是接觸商業的人都有耳聞的，李振國偏偏就繞開了這點，開始說起了其他。
本以為自己臨時起意的難題會難倒趙笠，但是接下來趙笠的回答，卻是真真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驚喜”。
趙笠裝模作樣的咳嗽了一聲，然後開口道：“你看看現在的那些大企業，別看現在個個都體量巨大，但事實上全都是紙老虎，至於我到底想要說什麼，相信叔叔您心裡肯定比我清楚，你要知道，時代是一直往前走的，以前的路子放到現在未必就能說得通，人樹挪死人挪活，不變通就得被淘汰，！”
換做是普通人，一定會覺得趙笠這就是在裝模作樣，天花亂墜的扯幾句，唬唬人而已，畢竟紙上談兵，比干實事容易太多。
但李振國是何許人也，堂堂公營副廠長，對於國內的經濟需求以及風向，那是一清二楚，自然是聽懂了趙笠說的話。
他表情嚴肅，指了指趙笠，開口道：“你繼續說。”
趙笠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整個人意氣風發，大聲道：“如今公有企業在市場競爭中所表現出來的乏力實在讓人失望，我們就拿京都那邊的市場情況來說吧！”
“比如襪子、手套、內褲等日用的小商品，積壓程度可以說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東城區就有好幾百家這樣的公營中小企業，工商那邊的人為了讓他們多一些銷售的機會，主動安排他們進入集貿市場去和那些小作坊小攤位競爭，甚至讓他們佔據最好的攤位！”
李振國雙眼炯炯有神，怔怔的盯著趙笠，不發一言。
趙笠繼續說道：“數以百計的積壓廠家只有寥寥十幾家去工商登記申請的，最後只有那麼六七家是真正到了市場裡去設了攤！”
“但是結果呢，結果就是，公營和個體的兩種攤位涇渭分明，前者的攤位大馬金刀躲在櫃檯後面，十足一副官商做派。後者練攤的則是又叫又賣，又是拿著樣品比劃，熱熱鬧鬧地吸引了絕大部分的顧客！”
“個體攤位起早貪黑，公營攤位卻按部就班，實行八小時工作制，若要延長營業時間，就又得涉及到獎金和加班費等問題，牽一發動全身！”
“那些公營攤位的銷量不及私人攤戶的十分之一，很快就被淘汰出了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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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笠一口氣說完，末了來一句點睛之話：“公營已經沒有了八十年代那種，一改就靈，一包就活的意氣風發了……”
趙笠一輩子都碌碌無為，但是好歹是親身經歷過華國歷年的革新的，結合道聽途說得來的資訊，說得卻也有模有樣。
這個年代的公營，就是後世所謂的“鐵飯碗”，在公營裡工作的人，籤的是終身合同，有事沒事，工錢照拿，他們覺得，自己永遠比那些打工的強無數倍，走到哪兒都帶著優越感。
卻殊不知，未來幾年經濟崛起，偏偏就是他們從不拿正眼去看的那些老百姓，硬生生將他們的鐵飯碗砸了個稀巴爛！
李振國原本是要避開國營和私營這些問題的，但是趙笠卻又三言兩語將話頭轉了回來，並且他說得還頭頭是道，讓李振國這麼一個公營高管，都啞口無言。
“你說的這些問題，我又何嘗不清楚，但是想要改變這種早已經根深蒂固的東西，談何容易呢？”
李振國喃喃自語，滿臉頹廢。
趙笠接過話頭，幾乎是脫口而出道：“怎麼沒有可能，砸他們的鐵飯碗啊！”
李振光雙目圓睜，額頭青根暴起，衝趙笠吼道：“你給我閉嘴！”
他勐拍桌子，桌上的茶杯側翻，茶水沾溼了整個桌面。
“這種事情是你能夠說出口的嗎，你他娘的不想活了？”
趙笠自知失言，但是語氣卻依舊不改，不過也已經轉移了話題，他嘿嘿笑道：“叔叔，未來的十年，一定是我們老百姓賺錢的時代！”
李振國扶著額頭，嘆氣連連，他伸出手指點了點趙笠，笑道：“周圍的人都說你就是個混吃等死的廢物，叔叔我之前也是持同樣的態度，可笑啊，我們可都給你小子騙了！”
擁有這樣銳利的眼光，幾乎是一語中的，對大陸經濟的獨到見解，怎麼可能是大家眼裡的“廢物”呢？
這已經不是什麼紙上談兵了，這是切切實實的大局觀！
李振國已經可以確定，趙笠之前的歲月裡，其實一直都在扮豬吃老虎，但有一點是他想不透的，既然他擁有這樣的經商頭腦，為什麼爸媽死的時候，不出面挽救趙家大廈將傾的局面呢？
對於李振國的想法，趙笠不清楚，但他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就是自己此行的目的，應該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