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腳這個東西,不存在於時國的歷史裡。
但是他們見識過歐羅國的另一樣類似的東西——束腰。
中古時期的歐羅國女子會用鋼骨束腰,強行把骨骼肌肉全部都壓縮到幾乎要窒息的程度,審美也同樣扭曲而毫無人性。
厲欒在聽到這個詞的時候,眼神一寒,直接按住那老頭的肩道:“全城的女人都是如此?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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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棣見這女人竟如此不知分寸,怒目相向的揮開了她的手:“關你什麼事!”
“怎麼不關她的事?”柳恣淡淡道:“她的官比你都大。”
那老頭子的臉色跟活生生被喂了口粑粑一樣。
厲欒心知沒法直接跟這種迂腐的東西講道理,直接喚來了隨行的兩三個女醫生,單獨要了頂帳篷,帶了個溫順的姑娘進去檢查。
雖然古代沒有什麼診療之類的事情,但眼下他們是佔領此城的新主人,對於民眾而言無異於是官老爺。
厲欒與其他兩個醫生都是女子,那姑娘的丈夫也沒有攔著。
柳恣知道他們所謂的禮節,也沒有進帳篷攔著,直接要了紙筆,讓孫賜代寫放足令。
帳篷之內,厲欒小心的解釋了自己的意思,問那女子足疾如何。
這女孩子眼瞅著也只有十四五歲的年紀,只怯懦的點了點頭,小心的脫下了鞋子。
那弓頭鞋上還綴著銀線,做的如同元寶般玲瓏可愛。
可這迷你的尺寸背後,是默不作聲的隱忍和苦痛。
鞋子取下來,那腳上居然還纏著一層層的布。
也就是說,這個女孩實際的尺寸比這鞋子還要小。
厲欒面色一沉,只與同行的醫生一起小心的解開那一層層的裹腳布。
隨著那暗黃的布被一層層的解開,濁臭的味道也一同散了出來。
“平時不換的麼?”
那女孩露出窘迫的神情,解釋道:“按照規矩,睡覺時也不能解開——不然腳會長得更大。”
“什麼?”厲欒下意識地問道:“那……疼嗎?”
答案自然是疼的。
走路時疼,坐著的時候疼,由於纏足布裹的太緊的緣故,哪怕在睡覺的時候,這雙腳也會隱隱作痛。
等到那一層層的布終於被解開,醫生見到了那發育不良的一雙腳。
骨骼和肌肉都因為被固定的緣故,發育的有些不正常。
按照這女孩的身高,鞋子起碼是37碼左右,可硬是被壓縮到了兒童般的尺寸。
別說疼不疼了,就這樣一雙瘦小而變形的腳日常支撐身體的重量,也會吃力而難受。
於此同時,孫賜寫的放足令被廣播了三遍,聲音在整個城市迴盪。
“裹足之習,不僅畸醜粗鄙,更影響婦孺生育子嗣之健,有礙於抵禦外敵……”
柳恣和孫賜都心裡清楚,這事兒如果單純從男女平等這方面說,根本沒有用。
跟這個年代的人解釋女人不是玩物,完全沒有意義。
還不如直接簡單粗暴一點,大規模巡查和配合罰款制度。
廣播直接要求三日內每戶上繳裹腳布和弓頭鞋,日後隨時巡查罰款。
“這麼一來,城裡估計又得攜家帶口的跑個幾萬人,”柳恣啪嘰一聲點了打火機,給出來的厲欒點了根菸:“好事兒。”
那紅唇大波浪的女人冷冷地看了眼郭棣,低頭揉了揉眉心:“我們需要再開個會。”
郭棣本來想跟著聽些東西,但被孫賜禮貌的請了出來。
“我問你們。”厲欒坐在側位,聲音不輕不重,但是帶著幾分冷冽:“你們真的想清楚,接下來要做什麼了麼?”
“我說的,不是裹腳的這件事情。”她緩緩站了起來,眼睛依舊盯著雙手交叉的柳恣:“時空異變之後,我們江銀的人自然被局勢脅迫,為了生存也要擴張發展。”
“可是你們真的想好了,自己在做什麼嗎?”
“要知道,但凡碰到幾個聖母心和民族主義的,就會有人跳出來,說我們是侵略者,是殖民者!”
“侵略?”柳恣愣了下:“你怎麼會這麼想?”
“你看見他們的裹腳布了嗎?”厲欒冷笑道:“這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往後,我們越深入這漢族的生活,從金國的手中解救出越多的平民百姓,必然會碰觸更多汙糟骯髒的東西。”
她怎麼可能忘記那兩個官老爺看自己的眼神。
只有褻瀆和鄙夷。
“管得事情越多,我們身上的罵名就越重。”
沒準還沒等外頭的人開始反抗,自己內部就有人忍不住跳起來了。
“可我們不可能殖民啊。”柳恣皺眉道:“江銀才六萬人不到,殖民個屁啊——侵略又是怎麼個說法?”
他站了起來,口吻同樣堅決而認真:“我們已經定下來了方針,先去打金國不是嗎?”
“金國現在佔據大片的土地,奴役著宋國的人民,難道這也有錯嗎?”
“然後呢?”厲欒看著他反問道:“若是我們全軍覆沒了,那也好說,可如果我們把金國完整的驅散打滅,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嗎?”
“整個北方,都全是漢族人,而我們的國家和宋國南北對立,你覺得應該怎麼辦?把一切都交還給那宋王朝的皇帝?”
柳恣神色一變,也嚴厲了口吻道:“厲欒,這是不可能的。”
“你也看到了,這些事情,我們不可能不管。”
“他們三妻四妾,虐待猥褻幼童,視吃人的禮教如聖旨——別說男女平等了,連基本的人權都沒有!”
再多的美好與輝煌,都是文化和人的沉澱。
國家層面、文化層面和人權層面要考慮的問題,是截然不同的。
“哪怕這個王朝有再深的文化底蘊,有再厚重的歷史和藝術,可他們的人民一旦淪為賤籍,甚至連活下來的自由和尊嚴都沒有——”
說到底,這只是一個封建王朝,所有的光輝特色,都是無數冤魂堆積而成的。
“厲姐……你說這幹啥,”趙青玉在旁邊小聲道:“他們不是有春秋漢唐,都改朝換代多少次了,我們再來一次也沒什麼啊。”
“我沒有和你吵架的意思。”厲欒看著柳恣道:“你要知道,江銀鎮的人只有六萬人,可這一步步的走下去,你要管理的是起碼幾十萬人。”
“這幾十萬人,全都是漢族,全都被這吃人的禮教薰陶著長大,哪怕你給盡恩惠,他們也未必會感激你,甚至可能罵你是侵略者,是破壞他們漢家正統的弒君者!”
“哪怕我宣揚民主和自由嗎。”柳恣揚起不合時宜的笑容來:“哪怕我讓他們也來共治這新的世界,讓他們也可以公平的參與政治和軍事,哪怕這臨國的政府裡超過八成都是他們漢家的人麼?”
“是。”厲欒沉聲道:“趙青玉把史書過了一遍,這宋國從前的歷史我都看完了。”
他們固守所謂的真龍天子,被君權神授洗了腦子。
你不巧立名目,不妖言惑眾,只要日後不把奪回的江山交還給宋朝,就永遠是個不正統的叛逆者而已。
“漢族?正統?”孫賜忍不住笑了:“哪裡有什麼正統的民族啊。”
“這國家起碼也有一千年的歷史了吧,幾個流域的人互相通婚繁衍,揚州城裡都有胡人在街上溜達——不都是雜交出來的種族,真的有純種之說嗎?”
“再說了,”她慢慢道:“這宋朝這麼大的疆域,也不可能是充話費送的吧。”
這個國家在千年之前,難道就不是互相吞併蠶食,才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的嗎。
他們便是正統的君臨天下,自己這邊就成侵略者了?
更何況,絕大多數百姓也只會跟著最後贏的那個人吧。
錢凡在旁邊悶不做聲的點了根菸,看了眼對面坐著的趙青玉:“他們的皇帝是個怎樣的人?”
“岳飛秦檜的故事,我不是昨兒才跟你講過麼。”趙青玉懶懶的打了個哈欠:“他們的統治者就是再昏聵,臣子都忠心耿耿,這不是儒學洗腦了一千年,腦子都洗壞掉了麼。”
“總不能讓咱們江銀的幾萬人,都一起蹦到這瘦西湖裡淹死算了吧。”
柳恣跟著打了個哈欠,淡淡道:“定下的事情,都不要變。”
他知道厲欒的意思。
這一切,都只是一個開始。
做得越多,錯的就越多。
收進來的城民越多,亂七八糟的非議和輿論就越複雜。
可想讓江銀的人長久的活下去,就必然去控制更多的城市和資源。
而江銀的人,也勢必會干涉他們這些古代人互相虐待的那些破事。
“該插手的事情,也全都全力以赴去做。”
他抬起眼眸,聲音沉著而不容置疑。
“大不了,就說這臨國的首腦暴虐無情,一手鐵腕政治無從置喙,”
“把鍋都甩給他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