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風等明德和那個女人走進房間後，悄悄地蹲在窗戶的角落下隨便找了個石墩子坐下，給自己點上了一根煙，假裝是巷子裡無所事事的小年輕。
城中村就這點好，建築面積小，牆體也薄，偷聽起來很方便。
但是不好的是，如果晚上想要做點開心的事情，那麼要不然就得堵住嘴，要不然就是全頻道公開廣播。
這環境不適合未婚青年。
靜靜地坐了片刻，屋內開始有說話的聲音傳了出來，季風透過窗戶往裡看去，只見除了明德和那個女人意外，屋子裡又出現了第三個人。
是一個略顯老態的男人。
“秦大爺，今兒身上舒服些了嗎？我幫你打了招呼了，門房的活兒還給你留著，等過幾天腸胃舒服了再過去接著幹。”
“舒服，舒服，只要吃得好睡得好，哪天不舒服啊？這事兒也勞你費心了。”
“又帶這麼多菜來！你年紀也上來了，就別吃這些大油大鹽的了，吃點清淡的吧！”
明德把手裡提溜著的食材都放下，笑著回答道：
“說是這麼說，但是就好這一口啊！再說了，咱們也要營養均衡不是？再怎麼清淡，不能天天都吃青菜啊！”
“嗨，吃青菜怎麼了？你還是沒經歷過我們那時候的困難時期，那時候有一口青菜吃就已經不錯了！我們吃的是什麼啊？野菜！螞蚱！要是哪天下水摸著田螺啊，那一個禮拜嘴都是咧開的......”
“今時不同往日了嘛，你看現在，想吃什麼直接去市場上買，什麼東西買不到啊？生活好了嘛！”
秦大爺搖了搖頭，嘆口氣說道：
“生活好倒是好了，就是啊，人活一輩子，飽暖思**，我這會兒也不愁吃穿了，就開始饞小時候那一口了。要不然怎麼你來找我我那麼高興呢？就盼著你那一口吃的啊！”
明德點點頭，指揮女人把案板上的食材一一取出清洗，然後回答道：
“我還不是一樣嗎？這些年做了不知道多少頓飯，可是想想啊，就是沒找回小時候那股味道，還得您老多嚐嚐，多給我指導指導啊！”
窗外的季風聽到這裡，心裡立刻明白過來明德此行的目的。
原來不是褲襠子裡那些事，而是嘴巴裡那些事。
在菜市場的時候就已經看出來了明德是一個念舊到幾乎有些古板的人，但是現在這麼一看，人家不只是嘴上說，還是在身體力行。
這一次過來，恐怕是他不知道在哪兒認識了這個叫秦大爺的人，知道他也是在年輕的時候吃過見過的主，所以特意跑上門來學習了。
但是讓季風不明白的是，像他們那個年紀的人在小時候吃過的東西，真的會好吃嗎？
調料的種類也少、烹飪的方式也很簡單，怎麼可能比現在精心準備的菜品要好吃呢？
也許回憶是有濾鏡的，那個物資匱乏的時代裡吃到的一口紅燒肉，經過幾十年緩慢的發酵，最終變成了記憶裡無法超越的美味。
這種情懷，季風雖然有些難以理解，但還是尊重。
畢竟要把一件事情做到極致，確實是需要一些超出常人的固執和怪癖的。
他這邊暗暗感嘆，那邊屋子裡明德已經抄起了菜刀，開始利落地切起了五花肉。
“秦大爺，今兒這五花肉您說怎做？”
秦大爺沉吟了片刻，回答道：
“今天就做個黃燜的吧，料子就加醬油、糖、鹽----糖都要少加，我們那會兒哪兒有那麼多糖啊，都是湊合加一點提鮮罷了。”
“知道，知道。桂皮八角也不放？”
“不放不放。就這三樣調料，要是你能把芡汁勾出來，那這道菜就成了。”
“好嘞，您且請看好吧！”
明德把五花肉全部切成兩釐米見方的塊兒，用一個大碗盛出來，倒入醬油醃製，隨後便開始動手處理買回來的鯉魚。
黃燜肉烹飪的時間不算長，可以先烹飪其它菜品，這樣綜合安排之下，就能保證各式菜品上桌時基本都是最合適的溫度。
當然，這也只是在家宴上需要費心思去安排的事情，如果是在飯店裡，按照固定的上菜次序一道一道地烹調就也差不多了。
明德把鯉魚的脊椎斬斷，先颳去了魚鱗，然後開膛破肚去除內臟魚鰓，把魚籽和魚泡留下放在一邊。
“秦大爺，這魚怎麼做？”
“還是做紅燒的，要鹹鮮口的，可別做成鹹甜口了！燒的時候再加幾大塊五花肉，煎的時候臥到那魚下邊去，讓豬油滲進魚肉裡！”
“好。田雞呢？”
“田雞做叫花的，黃泥我都給你準備好了。”
“得嘞，那今天就這些菜了，我再炒兩個小菜。小玉，你去幫忙把菜都洗了，黃花菜用水泡起來。”
“好。明廚，我聽說您最近打算衝出江湖了啊？”
明德哈哈一笑，回答道：
“什麼重出江湖，最多算是重操舊業。我這不是想著自己年紀也還不大，現在錢雖然賺夠了，技藝倒是還沒傳下去，這不是想著找個地方把手藝傳一傳嘛。”
“您有想法了嗎？”
“找著呢，我又不急。怎麼了，有人託關系託到你這兒了？”
叫小玉的女人似乎是嘆了口氣，回答道：
“您可別提了，那送禮都送到我公司去了，搞的我可尷尬了。我說你要不就將就將就得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秦大爺便呵斥了一聲，開口打斷道：
“你個小女孩子懂什麼！千兩黃金不賣道，十字街頭送故交。你明伯伯是有道在身的人，怎麼能隨便就給了？想想我們那時候，師傅收徒弟，那可真不是錢的事情，端茶鬆手，煎藥熬湯三五年，才能讓你到眼前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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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說起以前的事情，秦大爺的嘴邊停不下來，明德在一旁不時附和幾句，似乎對這些話也極感興趣。
兩人一邊對話，明德一邊開始著手燒製這簡簡單單的幾樣菜品，一時間，菜刀剁到菜板上的嘟嘟聲、食材下入油鍋的滋滋聲、違規搭建的老式柴火灶的柴火爆響聲......
各種聲音響成一片，夾雜著兩人隨意的低聲交談的話語，甚至連在牆角下偷聽的季風都有種感覺：
這兩人似乎真的在試圖重現上個世紀的那種生活。
並且還把那種生活的苦難去除、提煉出了一種獨有的韻味。
所以，這會是一個突破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