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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愛心傳遞

張斜頭從踏板上艱難地爬起來,按著鼻子灰溜溜地逃走了。驚恐萬狀的毅虹雙手捂住嘴巴,發出嗚嗚的悽婉哭聲。

郝奶奶好不容易撬開了房門,趕忙來到毅虹房間。她見到既擔心吵醒思鎖又抑制不住痛哭的毅虹,親切地說:“毅虹,想哭就哭出來吧,這樣會憋壞身體的。你哭,思鎖沒事,伢兒睡得死,打雷都不會醒。”

毅虹感到了深刻的危機,張斜頭已經不是過去的張斜頭,他有組織有人手,上面還有人支援。“奶奶,今後怎麼過呀。”毅虹一邊哭一邊說,“以前張斜頭只是個無賴,我能治他,可現在他有勢力……”

郝奶奶勸慰地說:“伢兒啊,不要怕,雖然他聚集了一幫光棍兒,但我們有政府保護,不會讓他胡來的。”

郝奶奶開啟前後窗,讓空氣對流。她又用水沖洗踏板和地面,大大降低了房間裡的臭氣濃度。她撫摸著毅虹憔悴而焦慮的臉龐,催促她躺下來休息。

毅虹雖然倔強,但在郝奶奶面前還是百依百順的。“奶奶,好的,我困。你也去困吧,天還沒有亮呢。為了我,不要累壞了身子。”她說著眼皮就耷拉了下來。

這一宿毅虹為了預防張斜頭的侵犯,很少閤眼。現在郝奶奶就在身邊,她感到踏實,就很快進入了夢的世界。

“飛地”裡平平整整,禾苗從土壤裡鑽出了嫩芽,給大地披上了淡淡的綠裝。張斜頭告訴她:“你去找思鎖後,我組織光棍兒在這裡耕種,你看,苗兒都長出來了。”

毅虹心想,張斜頭這樣做是“瘌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的事”,他不就是為了娶自己嗎?不行,縱使他有權有勢家財萬貫,她也不會稀罕。自己已是名花有主,不能辜負了金鎖的海誓山盟,不能背叛了自己的純真愛情。她直截了當地說:“張斜頭,不要再痴想了,這輩子我不可能嫁給你。在‘飛地’上幹活的工分我不要了,都歸你們。”說完她拔腿就跑。

“別急啊,”張斜頭指著遠方漸漸駛近的小船說,“你還走不走?”

“媽媽,救我!”這是思鎖的呼救聲,毅虹循聲望去,小船上有張斜頭的三個光棍弟弟,一個人在撐篙,還有兩個人一個把思鎖摁在船沿上,一個揪著思鎖的頭髮,像按葫蘆似的把思鎖的頭按在水裡又提起。每當思鎖的頭被提出水面時,他就大聲喊:“媽媽,救救我。”

毅虹衝到水邊,顧不得捲起褲管,就想涉水奔向小船,奔向思鎖。張斜頭站在水邊,一隻手拽住毅虹的領口,一隻手揪住她的頭髮,使她面朝青天。

毅虹硬是埋下頭看著正在嗆水的思鎖,淚水順著淚痕滴在淺水裡微微泛著漣漪。

“媽媽,媽媽,救……”思鎖吶喊的同時,小小的頭顱又被摁到了水裡。

“兒子,不要怕,媽媽救你。”毅虹喊著,兩腳一滑,撲通一聲屁股著了地。張斜頭冷不防,從毅虹身上翻過,被甩到小河中央。船上的光棍弟弟們連忙放開思鎖,全力施救張斜頭。

毅虹奮不顧身地蹚水抓住小船,抱起思鎖就向岸邊逃命。

四個光棍衝向毅虹,從她手中奪走了思鎖。

“媽媽,救我,救……”

毅虹被思鎖的呼救聲驚醒,一屁股坐起來,前心後背流淌著冷汗。“思鎖,思鎖。”她情不自禁地呼喚兒子的名字,當她定了定神後,才發現兒子就在身旁熟睡。

郝奶奶聽到毅虹的尖叫,連忙來到她的身邊。“哎,原來毅虹是在做噩夢。”郝奶奶自言自語地說著,就下意識地去撫摸她的臉。郝奶奶大吃一驚,比剛灌滿熱水的湯焐子還要燙。這是“魂丟了”嗎?

是呀,張斜頭這個畜生東西,昨天把毅虹叫到倉庫訓話,從她回來後的面容和話語中看,無不透露出恐懼。深夜,張斜頭又鑽到她的房裡……她斷定毅虹受到嚴重驚嚇,丟了魂。

想到這裡,郝奶奶就想為她招魂。她從針線盒裡拿出一根針,把它放在碗中。她一邊向碗裡倒水一邊說著毅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這種招魂方法要到第二天才能看出效果,她焦急地等待著。啊,針鏽得如此嚴重!郝奶奶高興得快說出口,毅虹確實被嚇著了,魂被找回來了。

驚嚇會引起發燒,這是有可能的,因為神經系統在外界強烈的刺激下會出現紊亂而導致發熱,而郝奶奶的這種招魂方法並無科學道理。

毅虹已一天一夜發熱昏睡,說胡話,嘴唇幹得翹起了白皮。顯然所謂的招魂未能見效。郝奶奶看著高燒不退的她,在房間裡轉來轉去。

“毅虹,你睡,啊,我帶著思鎖為你去找醫生。”

毅虹忽然坐起來,“奶奶,我沒事,困一覺就好了。不能花錢請醫生,不能請!”她說著又躺下昏睡了。

郝奶奶抱著思鎖去找白靜,附近的社員悄悄地告訴她,白靜被塌鼻子營長帶走了。塌鼻子營長是誰?她自從在十里坊落戶至今,也二十年了,可從未聽說有個什麼塌鼻子營長。

“郝奶奶。”

“向城?你怎麼在這裡?”

“我在這個生產隊蹲點。”周向城說著從郝奶奶手中接過思鎖。他皮包骨頭的小臉上嵌著兩隻烏黑明亮的小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他微笑的小嘴發出“咦咦”的聲音,既可愛又可憐。這是在喊“姨”嗎?周向城既驚訝又激動,因為在十里坊有不少人稱叔叔為“姨”。

“你和白部長在一個隊?”郝奶奶問。

“是的。可是她被張斜頭強行帶走了。”周向城難過地說。

郝奶奶這才明白,張斜頭就是塌鼻子營長。原來張斜頭從毅虹房間按著被她用秤砣砸傷的鼻子逃走後,就連夜去醫院治療。可醫院只有婦產科醫生值班,人家給他簡單消毒後讓他第二天找外科醫生診治。張斜頭不幹,說他是營長工作忙。該醫生也不知他是哪路神仙,就勉為其難地為他縫了五針,並在傷口上貼上了紗布。人家從來沒有處理過外傷,貼上的紗布塊很難看面積也很大。張斜頭的眼睛下嘴巴上變成了平平的一塊,壓根沒有了鼻樑的痕跡。所以人們就嘲笑他為塌鼻子營長。

郝奶奶對張斜頭受了傷大為高興,心裡罵道,鼻子塌了活該,死了才好呢。然而白靜不在又讓她大失所望,眼前的周向城還是個孩子,他哪能處理毅虹生病的事?哎,找不著白靜,只有找向城了。

郝奶奶小瞧周向城了,他畢竟從小生活在小鎮,對怎麼治療傷風咳嗽頭痛發熱這些常見病,總能經常聽到父母的嘮叨。再說她初中剛畢業,所學的衛生常識還熟記於心哩。

周向城認真聽完了郝奶奶的敘述,他覺得毅虹是受寒受驚引起的發熱。對毅虹不肯找醫生,周向城也十分理解,她是不願意給郝奶奶增加經濟負擔啊。

周向城想了想,毅虹姐已經燒了那麼長時間,退熱是當務之急。

“郝奶奶先帶著思鎖回去,我找點藥就來。”周向城說著把思鎖交給了郝奶奶。

周向城開啟宿舍門,從抽屜裡尋找藥物。他下鄉時媽媽專門為他準備了一些常用藥,奇怪,藥盒不見了,錢包也不知去向,生活費和糧票全在裡面呢。是遇上竊賊了?那藥對於他來說,並不是大事,但錢包丟失還怎麼生活?得趕緊報告,把錢包找回來。

他彷彿聽到有一種聲音在呼喚,是的,“行善一生,樂善好施”,這是母親的教導。“周向城啊,毅虹高燒危在旦夕,快救救她吧。”似乎母親就在他耳邊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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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什麼錢包啊?還是趕緊去找藥吧。他小跑著去張斜頭辦公的倉庫,估計白靜就在那裡。她相信只要找到了她就有辦法解決藥物問題。

周向城直撞倉庫,可是被站在大門兩側的張斜頭的幾個光棍兒弟弟攔住。

“讓我進去,我要找白部長有急事。”

三個光棍連忙站成一行,堵住大門。周向城雖心急如焚,也無法進門,只得耐心等待。

“我問你,白靜,你為什麼要幫助破鞋?”

“誰是破鞋?”

“沈毅虹啊。”

“她是破鞋?那你為什麼想娶她,你不成了搞破鞋了嗎?”

“你,你……我今天不和你說這個。”張斜頭急得漲紅了臉說,“說正事,我問你,你為什麼來十里坊?”

“這是組織上的事,不是你張斜頭想知道就能知道的。”白靜把張斜頭的話頂了回去。

“喲嗬,你還不想說。”張斜頭一拍桌子,厲聲地說,“這是公社主任交的任務。”

“哪位主任?”

“說了他的大名,會嚇死你。”

一聽名字,白靜大吃一驚,原來公社的這位範主任竟然是她前夫陳世強的舅舅。他想幹什麼?她很快意識到,這是陳世強讓他舅舅出面整人呢。也許,擔心白靜回到市級機關,會揭穿他陳世強偽君子的真面目。哎,都離婚了,為什麼就不能放過她呢?居然讓他舅舅指使一個混混兒來對付一位被發配到鄉下的女人,也太下作了吧。

公社範主任為張斜頭撐腰打氣,固然與他外甥陳世強有關。但肯定還有其他的背景和原因,張斜頭將來的身份也許不只是自封的光棍營長那麼簡單。白靜憑著多年的政治工作經驗,似乎嗅到了濃烈的火藥味兒。

“我要解手。”白靜知道周向城就在門外,她故意找理由與他見面。

“走走,我陪你去。”

“我說張斜頭,你已經是營長了,還講不講文明,女人的事你一個男人陪著算什麼?”

周向城聽到了裡邊的對話,知道公社有領導為張斜頭撐腰,他著實為白靜捏了一把汗。按常理,周向城不應該再找白靜,免得惹得一身臊氣。可是他沒有考慮那麼多,等到白靜走出大門,他佯裝絆倒而撞上白靜。

“我在十里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毅虹,你要多關心她。”白靜藉機低聲的和周向城說。

“我就是為她的事來的,毅虹姐高燒不退。”

“我宿舍有藥,你去取。毅虹生活困難,你要多幫助她。”

白靜像交代後事似的,讓周向城十分難過,連連點頭,眼眶中充盈著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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