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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第二章

西西里夏天的炎熱,似乎助長了渴望發財的人對劫掠的狂熱。

自從傳令兵帶著老爸的命令離開石屋後,羅傑便在每日的例行巡視中,看到越來越多的黑點匯聚到墨西拿城外的空地上。

被烈日烤得奄奄一息的雜草被佈置的雜亂無章的帳篷覆蓋,馬嘶人吼的雜音即使隔著城牆都可以傳到羅傑耳中。

石屋裡的宴會越來越多,規模也越來越大,從烤雞烤鴨烤魚烤鵝,到烤乳豬烤山羊,最後整隻的小牛都架起來烤。

而參與宴會的,不管是有爵位的領主還是附庸的騎士,個個身高馬大,彪悍絕倫,一臉兇悍,羅傑覺得自己家都快變成土匪窩了。

老爹每每拉他和他哥哥西蒙出來見客。

羅傑看他的哥哥西蒙很不適應這樣的變化,畢竟就他所知,這個大他兩歲的哥哥身子骨一直很不好,每日裡也總是宅在房間裡不出來。

而且這些廝殺漢明顯沒有逗孩子的經驗,他們自以為是的用一些他們以為很有趣的方法來表示親近。

比如將羅傑和西蒙拋到空中接住,或者張大嘴巴噴著毒氣,像一隻黑熊般低吼著猛撲到羅傑和西蒙面前嚇唬他們。

西蒙每每被嚇得縮在侍女懷裡嚎啕大哭,而那些得手的混蛋卻哈哈大笑炫武揚威。

但是羅傑可不吊這些粗魯的混球,他可不會被這種程度的嚇唬弄哭,他想,有膽子單挑博希蒙德呀,和他比比誰的拉丁文寫得好啊。

但是這些混球似乎還玩上癮了,他們放過了西蒙,輪番嚇唬羅傑。羅傑煩了這些傢伙,決定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一個莽漢又撲了過來,早有準備的羅傑左右開弓,“啪啪”得給了他兩巴掌,聲音清脆讓整個大廳為之一靜。

那漢子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會被一個嬰兒打臉。

羅傑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臭臉變得越發猙獰,兩眼噴火殺氣瀰漫。

“嗷”

那莽漢張嘴大吼,震的羅傑兩耳欲聾,口氣之臭令羅傑反胃,羅傑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每一顆爛牙。

羅傑眼角看到廳裡眾人圍了過來,但卻沒人來解圍,他感覺到從背後抱著他的侍女在瑟瑟發抖。

羅傑的心中突然浮現一個孤獨的身影,魯莽地向風車發起衝鋒。

忍受,不能承受的痛。

“咿呀!”羅傑縱聲大喊,幾乎吐出了肺中所有的空氣。

挑戰,不可戰勝的對手。

他猛地一腳蹬在對方下巴上,羅傑感受著腳心的生疼,為了榮耀。

他忍著淚怒視對手,卻詫異地看到對方的頭以一個誇張的角度後仰著,緩緩倒在了地上。

啊唻,難道我其實是大力神赫拉克勒斯轉世?

羅傑想著,卻發現滿堂的人都在鬨笑,他的對手也毫髮無傷的從地上爬起,笑得像個小丑。

那小丑接過羅傑將他高高舉起,高喊:“無畏者,羅傑!”

於是眾人皆起鬨:“羅傑,羅傑……”

大廳裡鬧成一團,氣氛瞬間達到高潮。

哭哭啼啼的西蒙被侍女帶回了房間,羅傑卻被留下坐在老爹腿上參加宴會。

又有好事者起鬨,於是眾人皆舉杯敬向大小羅傑:“敬無畏者!”

老爹也舉杯回應,就在老爹痛飲的時候,羅傑突然起了玩心,他猛地來了招天王託塔,小手一舉推在杯底。

老爹一口酒喝到了鼻子裡,嗆得咳嗽連連,酒液翻出來,淋了自討苦吃的羅傑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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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傑小手一抹,看了看琥珀色的酒液,又鬼使神差的放進嘴裡。

蜂蜜的香甜,太甜了,隨後他便不醒人事。

羅傑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肚子好餓,他想,我到底錯過了幾頓奶。

解決了溫飽問題後,他又從侍女的閒聊中瞭解到自己醉了一整天。

他不禁咋舌,他想,以後萬萬不能這麼玩了,太危險了。

他又指揮著侍女例行巡視。

經過西蒙的房間時,他發現隔老遠就能聞到一股藥味。

他將耳朵放進房裡,聽到老媽的聲音:“怎麼還是不行嗎?”

宮廷醫師的聲音回道:“夫人,大少爺發燒,夜夜噩夢,顯然是體內有邪魔侵入,我已經試了所有的藥物,現在,只有最後一個辦法了,放血。”

這個庸醫,羅傑大驚,他居然想對一個兩歲半的娃娃放血。

“我去教堂祈禱,這裡交給你了。”羅傑看到媽媽捂著嘴,哭喪著臉走了出來。

他透過開啟的房門,看到那個醫師拿出扭動著的水蛭,不禁一陣惡寒。

他催促侍女趕緊離開,他都噁心的想吐了,如果我病了,他想,絕對不能讓這個庸醫治療。

逃出了石屋的羅傑指示著侍女在院子裡隨意閒逛,他看到不少騎士和侍從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

幾個近處的騎士在聊天:“窮人十字軍被殲滅了,在尼西亞,被塞爾柱突厥人的鐵騎,嘿,看看這是誰?”

他們看到了羅傑,高興的向他打招呼:“早上好,嗜酒者羅傑。”

羅傑聽了一愣。

什麼?說好的無畏者呢?這麼拉風的綽號怎麼變成了嗜酒者?

他懊惱萬分,對這些打趣的騎士不理不睬。

這時候,一道反光從他臉上掃過,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扭頭看去,看到附近角落裡一個白髮騎士拔出了劍。

那劍長約1米,其中10釐米左右為柄部,柄部寬5釐米左右,劍柄下方為較厚的圓片形柄錘,劍柄前部的橫擋與劍身和劍柄呈十字形,劍身柄部寬8釐米左右,到頂端逐漸變窄,最後形成一個銳利的劍尖。

整把劍修長輕薄,在陽光下反射著璀璨的光芒,劍身中央一道淺淺的血槽,讓看的入迷的羅傑意識到,這不是一件裝飾品,而是把殺人利器。

那白髮騎士向他前面一個15、6歲的青年侍從講解道:“你握劍時,右手握在護手附近的劍柄上,左手可以握在劍柄後部,也可以直接抓住柄頭,但切記不可握死,在砍劈中要讓柄頭自由迴旋轉動,這樣打擊會更有力,若抓著柄頭不放,則砍劈的力量和流暢性都會受到影響……”

“哈哈哈,真是扯幾把蛋,”一個壯碩的騎士挑釁地看著白髮騎士和他的侍從,“小子,別聽這老不死的瞎說,砍柴的樵夫都知道,只有握的越緊,才能劈得更重。”

“這麼說你的劍法是和砍柴的樵夫學的?”白髮騎士毫不示弱得反諷道。

羅傑看到起了衝突,來勁了,他示意侍女靠近些,周圍也有人靠了過來,圍成一個鬆鬆的圈將兩個騎士圍在當中。

“比武!”有好事者起鬨。

於是壯碩騎士從他外蒙絲綢的薄木劍鞘裡抽出了劍,那劍劍身較寬,兩刃間的距離從上到下寬度一致,劍身光滑,一看就知道利於劈砍。

眾人略略後退讓出空間,兩個騎士面對面站定。

羅傑注意到,那壯年左腳在前,右腳在後,雙手緊握劍柄貼於右臉頰,劍尖直指頭頂上方稍向後,渾身肌肉緊繃,如同下山猛虎,兇狠的目光緊緊盯著對手的眼睛。

而老者雙腳分開與肩同寬,然後他右腳向前跨一步,腳尖指向前方,左腳則向外旋轉四十五度,兩腳成丁字保持平衡,同時他的膝蓋微屈,上身正直,身體放鬆。

老者把劍柄放在左側腰部以下的位置,劍身斜朝上,劍尖直指對手臉部,他眼睛看著對手的肩膀,靜若處子。

“哈”,壯年一聲爆喝,右腳向前跨了一步靠近對手,雙手順勢一個下劈,力大勢沉要將對手一劈為二。

羅傑心裡給他點了個贊:好一招“力劈華山”。

於此同時老者也動了,他左腳向前一步貼近對手,右手緊握劍柄,左手託著柄頭,雙手上抬將劍斜上刺出,“錚”得一聲兩劍相交於劍身柄部。

羅傑想,不行的,擋不住的。

果然如他所料,壯年力大,將老者的劍壓得掉了個頭,劍尖變成斜朝左下,劍身貼於左肩外側。

羅傑注意到老者的雙手已經舉過頭頂,他右手腕順勢一轉,依然緊握,左手則離開翹起的柄頭,拇指一翻,握在劍柄後部。

壯年的劍收不住勢頭,如同車輪摩擦鐵軌,貼著老者的劍被引導著滑向地面,拉出一溜火星。

壯年如樵夫砍柴,又如農夫鋤地,一劍在地上砸了個坑。

而老者一扭腰,右腳向前劃了半個圈,眨眼間已是面朝壯年。

他兩手一翻,鐵劍畫了個圓,穩穩地搭在壯年肩上。

於是壯年棄劍認輸。

眾人皆歡呼愉悅,紛紛喊好。

青年侍從興奮地跑上前撿起劍,作為繳獲遞於老者。老者卻不收,示意還給壯年。

那壯年騎士倒也光棍,接過了劍,從懷裡拿出個錢袋,也不數,整個擲給青年。

青年接了錢袋,看看老者,老者笑笑點頭示意他收下,於是壯年行了個禮,轉身離開,看熱鬧的也漸漸散去。

羅傑見那白髮騎士又開始訓練侍從,便指揮侍女繼續瞎逛。

他們一路閒逛到馬廄,發現那裡有好多人正在伺候馬匹,羅傑示意侍女湊過去。

“要我說,”

一個身高體重的漢子在廄裡拿著硬直毛刷,正在刷馬脖子,他的馬又高又大。

“好的戰馬必須能負重,最好的戰馬能同時馱載四名全副武裝的騎士。”

他隔壁的人彎著腰,拿著蹄籤在剔馬蹄上的泥土和石塊,打岔道:“你說的是馬?是長鼻子的象吧。”

那高個漢子手中不停,邊刷邊說:“我的馬就行,我這匹夏爾馬,是我一個親戚給我的,我這個親戚跟著征服者威廉去的英格蘭,他有個馬場,養了不少夏爾馬,這馬力氣老大了,瞧瞧,多壯實,一般馬可馱不動我。”

他另一邊有個和他長相相近略瘦小的漢子,正拿著刷子刷去馬匹毛髮上的灰塵和皮屑,他一小段一小段地順著毛髮的方向梳理著。

瘦小漢子介面道:“你太肥了,你的夏爾馬跑不快,做戰馬不行的。要我說,還得跑得快,我有個親戚,也是跟著征服者威廉去的英格蘭……”

“你親戚不就是我親戚嘛。”

“別打岔,”

瘦小漢子一手拿著刷馬身的刷子,另一只手拿著一個金屬製馬刷,他用刷馬身的刷子刷在金屬製馬刷的齒上,每刷幾次,就將金屬製馬刷輕輕的在地上敲一敲,讓灰塵抖落出來。

他手裡忙,嘴裡也不停:“他的馬是一匹純血馬,跑起來像一陣風,誰都追不上。”

瘦小漢子對面的馬廄裡有人笑著說:“他肯定經常用它來逃命,哈哈。”

這個逗趣的漢子正在給馬餵食。

他的馬點著頭發出深沉又短促的嘶叫,好像在嚷著要吃要吃,但是當這漢子靠近它的時候,那馬卻不吃,它把頭側過來挨近漢子,用舌頭來舔他,又好像想咬他。

於是這漢子就摸著馬脖子陪他的馬玩。

“看看我的‘法依則’,她是最好的馬,你們看看,她體形優美,體格中等,結構勻稱,氣質敏銳而溫順,有比她更好的馬嗎?”

羅傑順著聲音看去,看到在馬廄前乾淨的平地上,一個穿著長罩袍的騎士正在陽光下給他的馬洗澡。

羅傑注意到到他居然用的不是布而是貴族洗澡用的天然海綿。

騎士把海綿伸進水桶裡蘸水擦拭馬的身體,他一邊擦拭馬背一邊滿足地說著。

邊上有人嘲諷道:“你說的是你婆娘吧,哈哈哈。”

那騎士卻不惱,他擦著馬肚子樂呵呵的說:“我的馬有速度、有耐力、又聰明又溫柔。我的婆娘哪兒有我的馬好呢?”

“要我說,還是得耐跑,跑個,跑個百八十裡不帶喘的,看看我這匹波斯馬。哎呀,怎麼打結了?”

馬廄裡一個大鬍子的漢子正用鬃毛刷梳理馬匹的鬃毛和額毛,他從馬匹的耳朵開始,將鬃毛梳向一邊,他梳著梳著好像梳到打結的特別難梳的地方了。

“不喘的那是死馬。”有人打趣。

大鬍子沒空理睬,他正試著從毛髮根部開始一點一點的向末端梳理。

“我的‘法依則’也能跑遠路的,她能長途奔跑而不吃不喝,就是我捨不得。”

平地上的騎士開始清洗馬的頭部,他小心地不把水弄到馬的眼睛裡,他的馬乖巧的一動不動任他擺佈。

“光能跑遠路有啥用,又不是行商的馱馬,要我說,關鍵還要能打,比如說我這匹大馬。”

馬廄角落裡有個單獨的隔間,一個紅發紅須的漢子正在給馬喂水,他的馬高大魁梧,通體毛髮黝黑沒一根雜毛。

他說道:“我特地去漢諾威買的,花了我10磅白銀,你們瞧瞧,胸部寬厚,背寬且平實,四條腿多健壯,比你們的馬大了不止一圈吧。”

“你個傻子被人宰了,一匹戰馬才值6頭牛,最多3磅白銀。”有人插嘴道。

“我這是一般的戰馬嗎?你睜大了眼仔細瞧瞧,這鼻孔多大,這鼻翼多寬闊,這眼睛清多亮,多有神,它就值這個價!”

那紅須漢子激動的說,聲音大了點,結果他的馬不高興了,一腳把水桶踢飛出去。

邊上看到的人提議道:“你這匹馬性子太暴了,不太聽話啊,閹了吧。”

那馬似乎通人性,聽不得閹字,在隔間裡嘶叫蹦噠,喘著粗氣,不時打個響鼻。

“籲,籲”紅須漢子忙著安撫他的馬,還不忘回句嘴:“閹你的馬去,我就喜歡它的暴脾氣,吁吁,籲~”

侍女有些怕那匹馬,抱著羅傑離得遠遠的,走到馬廄另一頭。

羅傑看到這裡有兩個人正指揮著侍從上馬鞍,套籠頭。

“看我去伊比利亞買的馬怎麼樣,面門和四蹄都是白的,毛皮亮澤、細膩,不比你那匹棕色的強。”一個人驕傲的說。

另一個不樂意地說:“強個屁,你又不是純色的白馬,而且你這匹馬是牝馬,你咋不騎雄馬?”

“牝馬好啊,溫順好訓,跑起來讓她去哪兒就去哪。”

“她能跳過4米寬的溝嗎?”

“咋不能啊。”

“出去遛一圈試試。”

“試試就試試,誰怕誰啊。”

侍女見他們騎上了馬,怕撞到羅傑,又轉身離開,走到馬廄前的空地上。

羅傑注意到那個洗馬的騎士已經在洗馬的尾巴了,他把水桶放在一個臺子上,能讓馬匹的尾巴自然浸入到水桶的水裡。

“嘿,你輕點。”邊上一聲呼喝引地羅傑轉過了頭。

他看到一個人坐在小凳上,抱著條馬腿,拿著把鋒利的小刀,正在用刀削平馬掌。

另一個站在他旁邊的,應該是馬的主人,那聲呼喝就是從他那兒傳來的。

這時洗馬的騎士發話了:“我說你別咋咋呼呼的,驚了馬小心被踹一腳。”

騎士把馬尾巴完全打溼後,用海綿輕輕擦拭,再沖洗乾淨。

“爵爺不用擔心,我手穩著呢,不會弄疼馬,這馬掌不削平了,釘上馬蹄鐵反而會傷了馬。”

那個坐著的人說著,又是一刀下去,那馬乖乖站著,一動不動。

洗馬的騎士洗完了尾巴,拿了條幹毛巾仔細擦拭馬匹的身體,從頭到尾每一處都擦乾了。

羅傑仔細得看著他的馬,這馬通體栗色,頭較短,頸較長,鬐甲高而豐實,背腰短而有力,四肢肌腱發達,全身光滑無雜毛,尾礎高,尾巴高高聳起。

那騎士用迷戀的眼光滿意地看著他曬太陽的馬,讚歎道:“我的‘法依則’多漂亮啊!”

侍女抱著羅傑離開了馬廄,羅傑對今天的巡視很滿意。

但在回石屋的路上,他又發現了新情況。

院子正中圍了一群人,這對喜歡熱鬧的羅傑是個不能拒絕的誘惑。

於是他用小手拍拍侍女,讓她擠進去看看。

侍女看上去有些累了,羅傑的體重增加的很快,今天又逛了比平時更長的時間。

前面擋路的騎士個個五大三粗,都是這個侍女平日裡不敢違逆的存在,但在羅傑堅持的眼神下,侍女只得上前。

那幾個擋路的騎士注意到了羅傑,這些羈傲不訓的傢伙平日裡總是抱成一團,不管喝酒還是打架,對他們圈子外的人從來都是不屑一顧,鮮有好臉色的。

但他們看到羅傑卻都咧開了嘴,笑道:“嘿,嗜酒者羅傑。”

他們向兩邊擠著讓出了一條道,接納羅傑的加入。

羅傑對此毫無感激之色,他向他們吐了舌頭作為回應。

抱著羅傑的侍女一頭是汗,也不知道是累的還是怕的。

侍女走進人群裡,羅傑注意到自己的老爹,橫刀大馬地坐在一張羅馬方凳上,面露高傲盡顯貴族風采。

但在羅傑看來,配上周圍的一群肌肉男,簡直就是山寨裡的匪首,頗有座山雕的氣勢。

老羅傑看到小羅傑,招手讓侍女過去,他接過羅傑放在腿上。

羅傑於是看到面前有3個陌生人。

右手邊是一個乾瘦的老頭,頭頂無發,下巴無須,他身穿沒漂土的粗羊毛紡的褐色大麥提袍,頭頸裡掛著個木頭十字架,手上拄著一根木棍,身上一股羊騷味,但在羅傑看來,卻不像是個普通的牧羊人,因為他眼中並無畏縮,反倒是一種眾人平等的坦然。

中間是個撒拉森商人,披著典型的阿拉伯外袍。

左邊是個女人,衣作豔麗,精心打扮,頭上的縷縷白髮顯示她上了年紀,但眉眼間還能看出年輕時的美貌。

“伯爵大人。”

右邊說話的人是羅傑認識的墨西拿的馬約,羅傑剛才沒注意他,以為他也是圍觀的一員。

馬約介紹道:“這三位市民的代表希望能得到您的裁決。”

“讓他們自己說。”伯爵語氣威嚴。

“尊敬的羅傑伯爵,我是上帝的牧羊人,墨西拿修道院的副院長菲利普,我代表修道院,村莊和市集而來,您的士兵偷了修道院的羊,搶了村民的糧食,在市集裡吃飯不給錢。”那無發無須的老人說。

伯爵轉頭看向馬約,說:“犯事的人都找到了嗎?”

“是的,大人。”

“他們怎麼說?”

“偷羊的士兵說自己只是打獵,不清楚這是有主的羊,搶糧食的說自己給錢了……”

伯爵插嘴道:“給錢了?”

“給的很少。”馬約回答。

伯爵示意他繼續。

“市集上吃飯不給錢的士兵說那攤主燒的太難吃,所以不給錢。”

伯爵問道:“他們吃光了嗎?”

馬約回答:“沒有。”

於是伯爵轉頭面向老人,說:“我,羅傑.奧特維爾,以西西里伯爵的名義,判處偷羊和搶糧的士兵有罪,處以鞭刑,至於那個市集上的攤主,讓他滾蛋,我的領地不需要一個不會烹飪只會誣告的廚師。”

那老人行禮退下。

伯爵看向撒拉森商人,商人上前行禮。

他道:“尊敬的伯爵大人,您忠實的僕人齊雅德向您致敬,我代表商隊和行商而來,我從巴勒莫來的馬車在您的領地上翻了,您的士兵帶走了所有的東西,包括馬和馬車。”

商人停下等候伯爵答覆。

伯爵對馬約說:“讓那些士兵把貨物都交上來,放進我的倉庫,給他們一成作為獎勵,讓他們把馬和馬車還給商隊。”

撒拉森商人無奈地道了謝,然後說:“尊貴的大人,還有件事,有個猶太商人說您的一個士兵問他借了錢,但是到期後卻只付了一半的利息。”

“哼”,羅傑聽到那修道院副院長冷哼一聲說:“借貸者死後必墜入地獄的深淵。”

伯爵有些不高興,他很不客氣地對撒拉森商人說:“告訴那個猶太人,讓他把收到的利息還給我的士兵,否則我就沒收他的財產,像對待偷盜犯一樣砍去他的右手。”

撒拉森商人行了禮,抹著冷汗退下。

兩個羅傑一起看向左邊的女人。

女人上前妖嬈地行了禮,媚眼瞟了一眼伯爵,用略帶沙啞的性感嗓音說道:“伯爵大人,我想我就不用自我介紹了吧。”

“說下去。”伯爵不動聲色的說。

“大人,我代表我的姐妹和酒店老闆來,”她頓了頓,繼續說,“先說酒店老闆吧,他抱怨說您的士兵喝醉了打架砸了他的桌椅。”

伯爵轉向馬約,說:“問過了嗎?”

馬約欠著身回答:“情況屬實,大人,但是那些士兵說打架的原因是抱怨酒店老闆在酒裡摻水。”

“摻了水的酒也能喝醉?”伯爵笑罵道,“給他們一頓鞭子,為了他們的酒量丟了我的臉。”

伯爵又看向那女人。

於是女人抱怨道:“大人,我的姐妹們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為了讓男人們快活,從不曾抱怨的,但是她們也是要吃飯的,平日裡的打扮也是要花銷的,可架不住吃白食的,若是大人的士兵都這樣,我的姐妹們可就活不下去了。”

那女人說著說著眼淚就出來了,楚楚可憐讓周圍的肌肉男一陣騷動。

伯爵又看向馬約,馬約忙道:“查清楚了,一個應召的泥腿子,冒充侍從,真沒錢。”

伯爵抱著羅傑站起來,一臉嚴肅的說道:“事關榮譽,不容褻瀆,絞死他。”

於是眾人皆歡呼,讚美伯爵處事公正。

伯爵抱著羅傑回屋,馬約帶著三人離開,大夥也都散了。

城堡裡雞飛狗跳的日子又持續了幾天。

在老羅傑又一次接見了市民代表,並且滿意的收下了代表們真心實意的勞軍費後,在一個酷熱的上午,伯爵的部隊終於出發了。

羅傑讓侍女抱著去為老爹送行,他呆在石屋門口的陰影裡,不想讓幼嫩的皮膚被陽光暴曬。

他看到羅傑伯爵走到門口,身穿鍍銀的鎖子甲,在熾熱的陽光下,瞬間亮成了一團白暈,刺得他眼睛一痛。

羅傑偏開頭,但眼前還是殘留著一片白光,他流著淚好似捨不得父親離開,其實卻在想,我腦子壞掉了要來看這熱鬧,這下真是瞎了眼了。

羅傑閉上眼,白光還在晃,好一陣子才緩過來,等他睜開眼,伯爵早就不見了。

於是羅傑指揮侍女上了天台。

他看到貧民窟一樣雜亂的帳篷都不見了,眾多的黑點匯聚成一條河,流向了碼頭。

碼頭似乎亂成了一團,不時有載滿的船出去,又有空船進來,但是那裡的黑點似乎不見減少。

一直到西面的天空開始燃燒,埃特納火山的陰影籠罩大地,碼頭才恢復了安寧。

秋末的第一場雷雨攜著狂風,帶著閃電,席捲墨西拿。

羅傑躲在石屋裡“咿呀嗚呀”地和老天抗議。

最近侍女不知發了什麼瘋,都不和他說話。

羅傑也不在乎,反正只要他想聽,他的兔子耳朵能輕易地聽到石屋裡任一個角落的密談。

他突然興起,想聽聽老媽在幹嘛。

“夫人,您真的要拿二少爺做這個實驗嗎?”

“我也有點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那修士說的是真是假。”

“可是夫人,孩子向來都是教他法語他就說法語,教他意大利語他就說意大利語的,我從來都沒聽說過不教孩子說話,他能自己說話的。”

“可那個修士說,排除世俗語言的干擾,孩子就能說出神的語言。”

“可是夫人,修士都不結婚,不生孩子的,他能懂?”

“可萬一他說的對,那我的孩子就能說神的語言了。”

“可萬一他錯了呢,萬一失敗了……”

“你說的對,我也是豬油蒙了心了,怎麼能在我心愛的羅傑身上做實驗,還是教他說話吧,回頭我寫封信給我的幾個親戚,讓他們試試。”

羅傑聽到這兒算是明白過來了,他想,老媽啊,你坑別人可都不帶猶豫的啊。

他又想,別啊老媽,繼續實驗啊,多好玩,等那個修士來,我開口給他來段神的語言,讓他知道上帝是說中文的。

“哈哈哈”,羅傑被自己的想法樂得在床上打滾。

他想象著修士蒙圈的眼神,想象著以後所有的教士都把中文當成神的語言努力學習,想象著所有的基督徒每次祈禱都用中文說“阿門”,他笑得都停不下來了。

然後他突然意識到,額,好像他們本來就說“阿門”。

羅傑看到阿德萊德走進自己房間,看來她打算用實際行動彌補自己的過失。

羅傑決定給她點顏色瞧瞧,作為她不敬上帝,不堅持實驗的懲罰。

阿德萊德抱起羅傑,溫柔地說:“羅傑,叫媽媽,媽~媽~。”

羅傑於是乖巧的張開嘴:“papa。”

阿德萊德一愣,隨後高興的說:“啊,我的小乖乖會叫爸爸了!太棒了,再叫一個,叫爸~爸。”

“麻麻”

“連媽媽也會了。”阿德萊德高興極了,她一臉得意的說,“來,跟我說,媽~媽。”

“帕帕”

“再來一次,爸~爸”

“麻麻”

“叫媽媽。”

“帕帕”

“叫爸爸。”

“麻麻”

……

羅傑看阿德萊德的表情有些鬱悶,他不合常理的出牌讓對手摸不清方向,邊上的僕人都快憋不住了。

“好吧,看來我需要再加把勁,”阿德萊德對自己鼓氣,“再來一遍,爸爸,叫爸爸。”

羅傑不為所動。

“那叫媽媽,媽~媽”

羅傑閉口不言。

“哎怎麼又不說了?真是讓人操神啊。你倒是繼續啊,爸爸媽媽隨便啥都可以啊。”

“*!”羅傑果斷開口。

室內一靜,阿德萊德的臉色都變了,僕人們憋笑憋地都發抖了,羅傑擔心她們下一秒就會尿出來。

阿德萊德長吸一口氣,竭力用平靜的語氣說:“乖寶寶,再來一遍,爸~爸,媽~媽。”

羅傑看到她的睫毛在顫抖,於是乖巧地說:“帕帕,麻麻。”

阿德萊德大喜,剛才的緊張已經消失了,只剩下了激動。

她炫耀地對周圍的僕人說:“看哪,我的小羅傑會說爸爸媽媽了。”

她滿懷期待得看著羅傑說:“再來一遍,寶貝,說的清楚一點,爸~爸,媽~媽。”

羅傑看著阿德萊德,故意停頓了一會,吊了吊胃口。

然後張嘴,一字一頓地,清晰無誤地,說:“爸,爸,*,媽,媽。”

阿德萊德面紅耳赤地交代讓僕人們多和羅傑說話,然後落荒而逃。

羅傑不屑地撇撇嘴,我還準備倒著說一遍呢。

他想,西方人就是虛偽,做起來個個自由開放,說兩句就是騷擾犯法,切,讓我來教教你們什麼叫真正的言論自由。

解鎖了新技能的羅傑,如同被奪了口食的狂犬,被強迫洗澡的瘋貓。

他撕下了蠢萌幼嫩的面紗,暴露出了隱藏許久的上下兩排獠牙。

他讓所有人都見識了什麼叫一念地獄。

午後暴雨的雷鳴不如他的話語震懾人心。

閃電的光芒因他的無恥而羞澀暗淡。

而隨著羅傑的口齒日漸清晰,說出的詞彙愈發豐富,整個城堡都陷入了煉獄。

然而正如同精明的政客都知道的,掩蓋一起醜聞的最好辦法是製造另一起醜聞。

在城堡裡眾人被羅傑驚世駭俗的言論折磨的時候,他們都沒意識到,為什麼這個年齡的孩子會懂那麼多詞彙。

不過羅傑也知道自己該收手了,他現在每次碰到阿德萊德,都能看出對方眼中那股想把他塞回子宮的渴望。

人生的道路是不平坦的,羅傑心裡念著亞里士多德的名言,在房間裡平坦的木地板上奮力爬著。

他的力氣快耗盡了,雙臂顫顫巍巍,於是他奶聲奶氣的喊道:“抱,抱。”

於是侍女趕緊上前將他抱起。

羅傑透過縫隙看到窗外暴風雨還在持續。

今天上午還好好的,但是到了中午就開始下雨了,羅傑不得不取消原來的巡視計劃。

於是他讓侍女抱著他去大廳逛,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羅傑聽到風雨中傳來值守侍衛的大喊:

“是伯爵,伯爵回來了,快開弔門。”

羅傑聽到馬匹疾馳而至。

接著,石屋的大門緩緩開啟,風夾著溼氣伴隨著嘈雜的雨聲湧入大廳。

僅有的幾個火炬幾乎被吹滅,黑暗將大廳吞噬,恐慌在暗中滋長。

一道閃電劃過長空,映出門口的一個黑影,黑影雙肩銀亮的反光刺得羅傑瞳孔一縮。

門又緩緩關上,將世界隔絕在外。

火光搖曳,羅傑看清了。

他的父親羅傑伯爵就像一隻落水的公雞,白髮黏著額頭,披風貼著鎧甲,頹廢中老態盡顯,找不到一絲威儀的影子。

阿德萊德拎著裙子從樓上奔下來,撲到伯爵身前直接給了他一個擁抱。

“親愛的,你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阿德萊德急切地問著。

然而伯爵只是站著,好像回來的只是具軀殼。

於是阿德萊德捧住伯爵的臉,踮起腳吻他,一下又一下,就像在做人工呼吸。

她的熱情喚回了伯爵的靈魂。

伯爵緩緩地將阿德萊德抱在懷裡,把頭擱在她肩上,他的發還在淌水,滿臉都是水。

侍女驚恐地顫抖。

羅傑知道這不是逗趣的時候,他輕輕地指揮著侍女回房間。

他老老實實地躺回床上,將一張名為乖寶寶的面紗蓋在臉上,卻暗地裡卻放出了一隻名叫八卦的小耳朵。

小耳朵在伯爵的臥室裡找到了目標。

羅傑聽到阿德萊德催著僕人端來熱水,食物和酒,聽到鎧甲哐啷落地,聽到床架吱呀,聽到僕人忙亂的腳步漸漸平息,最後阿德萊德下令讓所有僕人離開。

臥室裡安靜了幾乎一個世紀。

就在羅傑準備放棄的時候,伯爵開口了:“博希蒙德。”

羅傑的耳朵一抖,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我真是瞎了眼了。”伯爵說道。

羅傑記的伯爵回來的時候他看的很清楚,眼睛沒事。

“阿德萊德,我們有麻煩了。”

靜了一會,伯爵又平靜地繼續說道:

“博希蒙德不愧是狡猾者羅伯特·吉斯卡爾的兒子,我以為他已經心灰意冷無路可走,只能為我擺佈,誰知道最後卻栽在他手裡,哈哈哈。”

羅傑聽到他父親的笑聲裡滿是苦澀。

“他把我和博爾薩的軍隊都搶走了,都搶走了,哈哈。”伯爵笑得像哭一樣。

“阿爾馬菲沒法打了,卡拉布里亞徹底亂了,西西里現在能拿起劍的,除了我和我的侍衛隊還有幾個留守的騎士,就沒有人了,整個西西里就像個脫光衣服的娼婦,誰來都行,呵呵。”伯爵又苦笑著。

羅傑皺著眉頭,聽伯爵繼續道:“或許不用別人來,光是西西里的阿拉伯人,希臘人,就已經夠我受的了,沒了軍� ��,我就是沒牙的老虎,他們誰也不會怕了。”

“總有辦法的。”阿德萊德勸解著。

“那個博希蒙德啊,還真是像頭獅子一樣氣派十足啊。”伯爵感嘆道,“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

伯爵沒等阿德萊德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派他打頭陣,開始他倒是很賣力,把阿爾馬非人打的縮回老巢。

最後圍攻的時候,他召集了大批人馬,卻不是按我的要求進攻,而是突然立誓解放耶路撒冷,號召所有善良的基督徒加入他的行列。

呵呵。

他脫下了深紅色的披風並撕開,那還是我送給他的披風,做成十字形圖案,賜予他的封臣和最先歸順的人。

狗屎,都是託。

他們成功的把戰場上所有人的情緒調動起來,他成功了,他忽悠地多數人熱切的當場就加入了。

見鬼。

我和博爾薩的部隊也大都加入了博希蒙德東征的隊伍,十字軍啊,一旦加入就不可能退出了。

我和博爾薩的封臣等回了營地也有後悔的,但是退出就等於背叛天主,生前受絕罰,死後入地獄。

他們只能跟著博希蒙德一條道走下去,我和博爾薩都沒有辦法了,只得放棄圍攻,狼狽回來。呵呵呵。”

“那封臣義務呢,那些封臣就這麼違背了自己的誓言?”阿德萊德問道。

“沒用的,教皇的寓意高於一切,這不算違誓,相反,他們的領地我還必須幫他們守著。”

“他們都跑了,讓你拿什麼守?”

“是啊,我拿什麼守啊。”

石屋裡一片寂靜,卻不知今夜究竟有幾人能入睡。

第二天羅傑是被伯爵的大嗓門吵醒的。

他聽到伯爵像瘋狗一樣逮住誰罵誰,他的反應是狐狸也是犬科動物,得狂犬病很正常。

羅傑絲毫沒有改變自己生活習慣的想法,該吃吃該睡睡,照例安排人抱他巡邏。

不過他看到自己的侍女臉上恢復了生機,昨天那種天要塌了的絕望眼神不見了。那些無端被罵的侍從也都精神抖擻起來。

伯爵似乎將整個城堡都罵醒了。

而且他還嫌不夠,一個人站在院子當中,拔出劍指著天空,聲嘶力竭得罵著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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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年來到義大利的時候,只是一個人,只有一把劍,照樣能打下這片天地。

柏柏爾人的埋伏嚇不倒我,恩納的堡壘攔不住我。

在陸上,在切拉米,撒拉遜人的大軍被我打的潰不成軍。

在海上,在雅典人失敗的地方,錫拉庫薩的埃米爾還沉在海底。

現在,我,羅傑.奧特維爾,西西里的伯爵,卡拉布里亞的管理者,

我的劍依舊鋒利,

它將割斷所有挑釁者的喉嚨,痛飲背叛者的獻血。”

於是眾人齊頌:“哈利路亞。”

只有羅傑一個人呆呆地看著大家,默默地吐槽:一個神經病,一群受虐狂,早上沒吃藥,都瘋了。

伯爵天天發瘋,還翻著花樣發。

有時候他下令:“把阿拉伯人的船都調去幫博希蒙德渡海。”

於是本就稀疏的碼頭更加空空蕩蕩。

伯爵對阿德萊德的解釋是省得他們和北非的馬赫迪耶眉來眼去。

但在羅傑看來根本就是被博希蒙德打了右臉,又主動奉上左臉。

他想,老爹病的不輕。

有時候伯爵又下令:“從本地希臘人裡招兵,建立城衛隊。”

於是墨西拿的城牆上多了一群皮盔皮甲,木盾短槍的樣子貨。

羅傑親耳聽侍衛隊長說的:“樣子貨,只能擺在城牆上看看,放地上一個衝鋒都擋不住。”

有時候伯爵會衝他的情報總管發火:“穆帖儀,把我領地裡的心懷不軌的撒拉森人都揪出來殺了。”

穆帖儀:“啊?大人,我耍筆頭那是不輸給誰的,但是殺人不行啊。”

伯爵:“那就用你的筆去殺人。”

穆帖儀:“筆怎麼能殺人?”

“動動你的腦子。”伯爵衝穆帖儀大喊,唾沫噴了對方一臉。

“好的,大人,好的,我想想,想想……”

情報總管穆帖儀平時很吊,但只要伯爵一硬,他就縮了。

“有了,大人,我手頭有些以前截獲的馬赫迪耶的信件,我可以偽造他們的筆跡和印章,這個我拿手。”

情報總管終於想出了用筆殺人於無形的法子,至於效果如何,羅傑就不知道了。

不過,一段時間後,他倒是看到管錢的阿德萊德,拿著情報總管給她的加薪報告詢問伯爵。

“你幹嘛要給那個撒拉森人加薪?”

“有嗎?”伯爵拿過報告看著,“是我的簽名和蓋章,嗯……想不起來了,最近事太多,不過他最近表現不錯,給他吧。”

秋風刮了又刮,羅傑的腳癢了又癢。

他已經不滿足於滿地爬,他要從狒狒進化成類人猿。

他心中唱著國歌,努力地站了起來,然後摔了個屁墩,正合了站的高摔的重的老話。

但羅傑已經有了信心,於是他讓侍女搬他過去,打樁模子似的立在餐桌邊,看著伯爵和阿德萊德吃飯。

伯爵很高興得看著羅傑:“好,站如松,像個男子漢,必須賞,送你份禮物吧。”

羅傑高興了,他嚷嚷著:“禮物禮物,寶寶要禮物。”

伯爵於是對下人吩咐:“去把維克多叫來。”

他轉頭對羅傑笑著說:“我送你一個老師作為禮物,喜不喜歡?”

阿德萊德在邊上插嘴道:“太早了吧,你真的決定這麼早就開始教育?”

“怎麼早了?”伯爵嚼著肉咕噥著,“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

“還在玩泥巴吧。”阿德萊德笑得前俯後仰。

伯爵無言以對,他喝了點酒,對阿德萊德解釋道:“正好有個小夥子,挺不錯的,有名的修道院出來的,跟著他哥哥來我這兒討生活。”

然後伯爵很認真的對羅傑說:“兒子,你要好好學習,爭取早點學好拉丁文,絕對不能輸給你堂兄博希蒙德,知道了嗎。”

羅傑朝他老爸翻了個白眼,所以說父母把自己完不成的目標強加給孩子,古往今來都是一樣的嗎?

阿德萊德:“是你派人去諾曼底招的?把鹽碟給我,這湯淡了。”

老羅傑:“給,胡椒要麼?招了批成年的諾曼人,都是有底子的,早該受封了,不過家裡地少,那邊最近又沒仗打。”

“抱。”

羅傑插嘴道,老夫少妻聊得挺熱火的啊,沒瞅我像根木樁似的豎這兒老久了嗎?

阿德萊德把羅傑抱在腿上:“我們這兒也沒仗打,你拿什麼封他們?”

老羅傑:“我直轄的土地和莊子。”

阿德萊德吃驚地看著伯爵:“封出去可就收不回來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伯爵喪氣的說,“這不是缺人嘛。”

“尊敬的伯爵,美麗的夫人,早上好。”

隨著致敬而來的,是一個瘦瘦的年青人,大約14、5歲左右,頭頂整齊的寸發,比起這時代大多數男人亂糟糟的披肩發,看上去舒服的多。

“你好,維克多,”伯爵很隨和的打招呼,“很高興你的父親杜布林能響應我的號召,讓你成年的哥哥從諾曼底到我的西西里來做我的騎士。”

“仁慈的伯爵大人,是您的慷慨使我們而來,您賞賜的莊子和土地,使我們擺脫了困窘,讓我們過上了舒適的生活。”

“只要忠誠於我,效命於我,像你們這樣的諾曼人,來多少我歡迎多少。”

伯爵招呼著維克多靠近。

“你原來是在諾曼底邊上那個很有名的,我一下子想不起來了,那個什麼修道院學習來的?”

“聖米歇爾山修道院,大人。”

“啊對,聖米歇爾山修道院,那可是座很有名的修道院啊。”

伯爵轉頭對阿德萊德說:“那裡的修士都開竅,特聰明,就是下雨天必須戴帽子,否則腦子容易進水,啊哈,啊哈哈哈。”

伯爵被自己的笑話逗的哈哈大笑。

阿德萊德歉意得朝維克多笑笑,維克多報以禮節性微笑。

羅傑茫然地看著笑得肉渣子都噴出來的伯爵,完全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啊哈哈,啊哈。我聽說修道院長對你的評價很不錯,你離開修道院來這兒不後悔嗎?說不定本來你可以成為一個神父。”伯爵問道。

“做修士並不是我的本意,我父親的采邑靠著海,田地不多而且貧瘠,我即不是長子又不是幼子,而且我的身體不夠強壯,父親覺得我當不了侍從,所以送我去做了修士。”

“海邊的土地真是糟糕透了,”伯爵想起了他的過去,“我父親奧特維爾的采邑就是在海邊,三面環海,在諾曼底半島的最邊緣。你們知道那地形像什麼嗎?啊哈哈哈。”

伯爵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大夥都很尷尬,就他一個人傻笑。

“所以那地方的人都厲害,我老爹生了12個兒子,啊哈哈哈。可他的土地養不活這麼多兒子,我們都得出來討生活。”

伯爵停下笑。

“真是讓人懷念的日子啊。喝過酒嗎?一起來一杯。”

“喝過,平時喝啤酒,彌撒的時候喝紅酒。”

於是伯爵讓僕人倒了一杯紅酒給維克多並邀請他一同進餐。

今天伯爵心情很好,多喝了幾杯,羅傑看到維克多走的時候臉通紅的。

冬天的腳步伴隨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悄然而至。

一同來的還有披著斗篷的維克多,他現在正式擔任羅傑的早教老師,負責教育拉丁文。

羅傑站在大廳裡的桌角旁,看著維克多在門口小心的從斗篷裡拿出一本書放在一旁,讓開幾步再脫掉潮溼的斗篷,掛在衣鉤上,然後再拿起書,仔細的看看有沒有沾到水。

等維克多走近,羅傑奶聲奶氣的招呼道:“早上好,維克多。”

維克多將書放在桌上,那是一本不知經過了幾手的聖經。

而且羅傑估計這也是維克多唯一的一本書,是他最珍貴的財物。

僕人們端出沙盆,白色的細沙被碾得平平的,一根筆直的木棍放置一旁。

這就是羅傑所有的學習工具,比後世希望小學的條件還要簡樸。

維克多不允許羅傑碰他的書。他將拉丁文字母劃在白沙上,一邊講解讀音一邊讓羅傑抄寫。

於是羅傑像只拉完屎的貓一樣在沙盆裡劃拉。

直到他柔弱的小手開始酸了,他就昂起頭說:“修士,寶寶要聽故事。”

每到這個時候,僕人們都會悄悄地靠近,侍女也會端上水,然後賴著不走。

於是維克多拿起聖經,他會先用拉丁文長長的讀一段,然後儘可能的用諾曼法語翻譯出來。

在羅傑眼裡,他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翻譯,時常會卡住不知道該用什麼詞,最後還是用拉丁文帶過。

好在羅傑對故事本身其實並不在意,他更多的是鍛鍊聽力。

倒是那些侍女僕人個個用崇拜的眼神看著維克多,好似在聽神父佈道。

這天,維克多講到耶穌在馬廄裡誕生。

羅傑插嘴問道:“修士,耶穌是在聖誕節出生的嗎?”

維克多被問倒了,他前後翻著聖經,說:“應該是的,聖誕節就是慶祝耶穌誕生嘛,怎麼書裡沒有呢?”

他又翻了一會兒,然後很肯定的告訴羅傑:“肯定是的,只是我一下子找不到了。我們繼續學習吧。”

但是羅傑有了新的想法,他問侍女:“我哪天出生的?我的生日會有慶祝嗎?”

侍女抱歉的搖搖頭:“我只記得少爺您是冬天出生的,慶生的話,應該不會吧,大少爺從來沒慶生過。”

維克多接過話頭說道:“基督徒是不慶生的,只有異教徒會這麼做,聖奧古斯丁認為,基督徒根本不應該紀念肉身誕生的日子,因為生日意味著原罪的永久化。”

歷史小白羅傑同學瞪大了眼睛,扯蛋,他想,生日派對,蛋糕,吹蠟燭這些難道不是從西方傳到東方的嗎?我才不信你的胡扯呢,我就是要慶祝生日,紀念我的穿越日。

打定了主意的羅傑準備大幹一場。

他把聖誕節前三天定為自己生日,那天,他不顧廚房的忙碌,堅持要他們給他準備蛋糕。

他當著眾人的面宣佈:“寶寶要慶祝生日,要蛋糕,要蠟燭。”

他在眾人的面面相覷中離開。

“主管大人,沒這規矩啊。”廚子抱怨道。

羅傑此時並沒走遠,他的兔子耳朵聽到了,於是他讓侍女抱著他在附近閒逛,小耳朵卻伸進了廚房。

主管不說話,有僕人建議道:“要不給少爺準備麵餅和紅酒吧,就像聖誕彌撒時一樣。”

“少爺這麼小,哪能喝紅酒?”

“怎麼不行,少爺可是有嗜酒者稱號的。”

“別扯遠,快想想該怎麼滿足少爺。”

“要不就按少爺說的做,不過蛋糕倒是好弄,我有祖上傳下的手藝,會做羅馬婚禮蛋糕,但是蠟燭是什麼說法?”

“大人們,我倒是知道一些,我們村有些個希臘人給孩子慶過生,用的蠟燭。”有人插嘴道。

於是眾人忙催他說個明白。

那人就說起來:“希臘人在圓月般的蜜餅上點燃小蠟燭,然後放在阿耳特彌斯神的廟壇上,以供奉這個月神。

他們相信,在生日點燃的蠟燭具有神奇的力量,能夠使願望實現。

點燃蠟燭還可以向過生日的小孩表示敬意,能為小孩帶來好運。

還要配上道賀和祝福,聽說這習俗來源於魔法。

希臘人說在生日這一天人跟惡魔比較近,生日賀詞能夠給人帶來好運或厄運。”

於是眾人都明白了,在主管的催促下忙活起來。

當天晚上,羅傑看到了插著小蠟燭的羅馬婚禮蛋糕,但是他怎麼看都覺得和麵包沒啥區別。

阿德萊德也被驚動了,她來掰了一口蛋糕,覺得挺好吃的,又掰了一大塊拿去與伯爵分享,完全不顧羅傑殺人般的目光。

可憐的羅傑只能在眾侍女的祝福下,對著殘缺蛋糕上的小蠟燭默默許願。

羅傑想,我要稱王稱霸一統天下,接著攀科技樹,飛出地球,目標星辰大海。然後他一口氣吹去,蠟燭沒有滅。

他想,好吧,星辰大海什麼的想想也不太可能,簡單點吧,就稱王稱霸一統天下算了。他再吹,蠟燭還是不滅。

最後他想,好歹稱個王吧。他含了一大口唾沫,一氣噴出去,終於完成了儀式。

然後他突然回神想,我剛才心裡是用中文許願的,這願望算“稱個王”還是“稱個王八”?

這麼想著,他脫口而出:“我要稱王。”

這次他用的是諾曼法語,聲音之大他確信屋裡人都聽見了。

僕人們沒什麼反應,伯爵也不置可否,阿德萊德卻很是興奮。

她對著伯爵嚷嚷:“親愛的,聽見沒?我們的兒子想要稱王!”

“扯蛋的稱王,”伯爵不以為然,“王是想當就能當的嗎?必須要教皇塗油加冕才行。”

阿德萊德不依不饒:“你不是和教皇烏爾班關係好嘛,就不能讓他來塗個油?”

“這怎麼可能,”伯爵不耐煩的說,“塗油只是個形式,關鍵是所有人都認可,我謀劃卡拉布里亞和西西里公爵這麼多年都沒成功,稱王?哈哈,開什麼玩笑。”

“那是你無能!”阿德萊德氣鼓鼓的說,“你在他這年紀還在玩泥巴呢,我兒子志向遠大,他一定能當上王的!”

羅傑沒理會父母的爭執,他讓侍女將蛋糕切開,他再一一分送。

吃的人都眉開眼笑,他自己也吃了一點,覺得就是麵包。

接下來就是羅傑精心準備的重頭戲,他讓侍女抱他去父母面前放下。

然後他張開手臂,像走鋼絲似的邁出腳步,顫顫巍巍搖搖晃晃,朝著父母走了兩步。

老羅傑看了大喜,他在羅傑支撐不住將要跌倒的時候,一把將他抱起,哈哈笑得像個孩子。

於是小羅傑乘機嚷嚷:“寶寶要禮物,生日禮物。”

高興的父母對兒子的要求一口答應。

但是阿德萊德明顯沒有準備,她讓貼身女僕去翻找有什麼適合羅傑的東西,最後翻出一小段絲綢,明顯是裁剪後多餘的料子,給羅傑圍在脖子裡做圍巾。

她說:“兒子,等你長大了,我用上好的絲綢給你做一件王袍。我一定會讓你當上王的。”

老羅傑倒是有些存貨,他讓人拿來一張鞣製好的小鹿皮,號稱是他親手獵的。

他笑著說:“把你那稱王的幼稚念頭拋開吧,等你再大點,我帶你去騎馬,去打獵。”

伯爵把兒子哄地咯咯直笑,也為這個羅傑眼中的生日派對,眾人眼中的胡鬧畫上了句號。

冬去春來,日子過得飛快,但有些古老的習俗恆古不變。

“R......O......O.....M......再來......還要......”

房間的木門擋不住阿德萊德的嬌吟,羅傑又一次興致勃勃地聽著“生活片”,這種片子都不長,而且通常以神話結束。

“上帝啊,饒了我吧......”

今天似乎還有彩蛋。

“阿德萊德,我的日子不多了。”

“親愛的別瞎說,你一定能長命百歲。”

“哈哈,我已經快70了,到了睡前必須在臥室的四個角落灑水的年紀了……我要立遺囑了”

“何必那麼急,你現在又沒啥問題,不如等到臨終……”

“不,我不能保證臨終之日我腦子還清醒。

我好不容易抗住了十字軍東征的影響,頂著阿拉伯人的壓力,穩住了西西里,現在所有基督徒和阿拉伯人的貿易都走巴勒莫和墨西拿。

眼紅的人多著呢。

我可不想像我哥哥羅伯特那樣落得個壞死的下場,最終被別人插手,弄得兩個兒子兄弟反目,領地裡一團糟。

我叫了主教和證人明天來。”

“可以告訴我你的打算嗎?”

“當然,這沒什麼不好說的。我打算讓西蒙繼承我的爵位。如果我走的早,他還沒成年,就由你來執政,直到他成年。”

“那羅傑呢?”

“他是第二繼承人,同樣,如果西濛濛召時沒有子嗣,就由羅傑繼承,如果他那時還沒成年,你來執政。”

“你幹嘛不讓羅傑直接繼承你的爵位?不是我偏心,西蒙的身體一直不好,給他一個男爵的爵位,一片富饒的土地,安然度日,不是更好?”

“不行啊,我好不容易託了烏爾班的情,受他封予教皇使節的稱號,得以控制西西里的教會,把所有不聽話的主教神父都換了,再透過教會把我那些個羈傲不訓的親戚都壓住,我定了規矩,誰也不能違反,同樣的,我也不能違反,必須由長子繼承。”

“那西蒙承爵後羅傑做什麼?給他個男爵領吧。”

“爵位可以,領地不行,西蒙是沒法子了,羅傑必須接受磨練,一個好的領主必須受騎士教育,我打算等他7歲大,就送他去諾曼底公爵手下做侍童。”

“不行,我不同意,一個孩子去那麼遠做侍童,我,我不同意。”

“蠢婦人,婦人之仁。”

“你一定要送那麼遠,那就送到安條克去啊,那裡有個厲害的伯爵,哦不,現在是安條克親王了,還是你親侄子……”

“別在我面前提那個名字。”

“我只是想提醒你,諾曼底公爵和你的親侄子在奪取安條克的時候鬧得可不開心,在別人眼裡,你們可都是奧特維爾,你真的準備送個奧特維爾去諾曼底公爵那裡?”

“你說的倒是有點道理,這事我再想想。”

偷聽的羅傑注意到,理論上他應該去做父親名義上的封君阿普利亞和卡拉布里亞公爵“懦弱者”博爾薩的侍從,但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都似乎忘記了這個選擇。

談話後的第二天,墨西拿主教和馬約以及其他一些家族裡的頭面人物一起來到了城堡。

羅傑伯爵和阿德萊德帶著西蒙和小羅傑在大廳裡接見了他們。

墨西拿主教突然厲聲大喝道:“主說,你有罪,懺悔吧……”

“中邪了是嗎?”伯爵對披著聖帶的墨西拿主教說,“要不我換一個主教?”

“不不,尊敬的教皇使節,羅傑伯爵大人,這只是,只是,讓臨終的人陷入深深的懊悔之中,有助於這些靈魂的贖罪,以前都這麼幹。”墨西拿主教擦著汗回答。

“你覺得我現在快死了嗎?”伯爵中氣十足得問,“或者你應該給我塊聖體餅,再敷個油?”

“啊不,不,我不是,我是,嗯,這,這個,聖體餅和油我倒是帶來了。”

“別扯淡了,我就是叫大家來立個遺囑。”

伯爵看人到齊了,就把他的想法說了一遍,只是沒提小羅傑的安排。

於是眾人都說明白了,以上帝的名義起了誓。

(番外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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