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傑記得他的導師羅洛曾經說過,攻陷耶路撒冷後,在清真寺裡屠殺平民的事情。
他想,這寺這麼大,當時死在裡面的平民,肯定人數眾多。
所謂聖殿,實為地獄。
難怪像羅洛這樣的百戰老兵,也會因此而受刺激,得上戰爭綜合徵,黯然離開聖城。
羅傑把目光從聖殿山挪開,又一次掃視城區。
他想,這座“和平之城”,其實一點都不和平。
建成之後,幾次淪陷,幾次遭受屠城。
這一平方公里的城區裡,每一寸土地,大概都被鮮血浸潤過了吧。
然而或許它們還沒吸足,即使是吸了耶穌的血,也沒讓它們滿足。
在前世的記憶裡,羅傑記得,在繼續吸了一千年的鮮血後,這片土地依舊沒有得到和平。
基督教、伊蘭斯教、猶太教的人,還在為這塊土地流血。
羅傑黯然,這哪是聖地啊。
老嚮導這次會錯了意,他緊追著羅傑的視線介紹著城區:
“整個城圈裡劃分為4個區。
“猶太區,位於城南部,著名的西牆就位於這個區,是猶太教最神聖的地方。
“穆林斯區,位於城東部,包含著名的圓頂清真寺,與哭牆相鄰,那些猶太人與穆林斯經常在那裡爭鬥。
“亞美尼亞區,位於城西南角,是最小的一個區。
“基督區,面積最大的一個區,位於城西北部。著名的耶穌殉難教堂,也就是聖墓,就位於這個區。”
羅傑停止了感慨,他的視線搜尋著聖墓。
但他被密密麻麻的建築搞花了眼,怎麼也找不到那個著名的墳墓。
他不得不向老嚮導求教:“墓地在哪裡?我怎麼沒看到墓地?”
老嚮導呵呵笑著說:“在這裡是看不到墓地的。
“因為墓地被聖墓教堂,又稱‘復活大教堂’,遮住了。”
老嚮導指著城區中部偏西位置的一個十字架說:
“就在那裡,耶穌墳墓所在地,耶穌基督遇難、安葬和復活的地方。
“現在是基督教聖地,耶路撒冷基督教大教堂,耶路撒冷牧首的總部。
“你只有進去才能看到聖墓,那其實是一個石洞,稍為狹小,剛好容納一個人。”
羅傑記住了聖墓的位置,隨後他指著西城牆上面三座高塔問:
“那又是什麼地方?”
老嚮導賣弄著說:“那是‘大衛塔’,但是和大衛王一點關係也沒有,並且也不是簡單的塔。
“那裡是耶路撒冷城的最高處,是和耶穌同時代的希律王,所建造的行宮。
“同時也作為耶路撒冷西面的防禦工事。
“堡上有三個巨塔,是根據希律王的哥哥法賽努,朋友希皮庫和妻子瑪利安妮而命名。
“羅馬人佔領耶路撒冷後,提多皇帝將這座壯麗的城堡宮殿,作為羅馬第十軍團的軍營,以顯示羅馬軍隊的強大與英勇。”
這時候丹尼前來彙報,他說:“大人,負責通報的騎士回來了,他說阿德萊德夫人希望你立刻進城。”
於是羅傑結束了觀光,帶著部隊,從西邊的雅法門進入耶路撒冷。
在城門口,羅傑看到了迎接他的子爵羅洛,以及羅洛的一幫兄弟。
他高興地衝上去握著羅洛胳膊和對方打招呼:
“嗨,羅洛,我來參加你的婚禮啦,沒遲到吧,你的婆娘呢?”
羅洛哭笑不得地說:“你大老遠跑過來就為了諷刺我的嗎?”
羅傑變本加厲地說著不著調的話:
“怎麼你還沒找到婆娘,那你到這裡來是幹啥的?
“你別和我說,在你老家的妓院裡你有相好的,那等你回去,孩子都好幾個了。”
羅傑一邊逗著羅洛,一邊和老朋友們,拍著肩膀,捶著胸口,湊到一塊兒。
他嘴裡不停招呼著:
“嗨,馬車伕烏斯曼,這是‘禮物’的娃,可是匹好馬,你瞧瞧。”
烏斯曼:“是匹好馬,這脾氣溫順得能拉車了,真是‘禮物’的崽?”
羅洛介紹著:“烏斯曼現在不是馬車伕了,他負責諾曼兵團的後勤。”
羅傑幾乎在羅洛說話的同時,說道:“脾氣跟它媽了。嗨,鐵匠史密斯,我的‘蚊子咬’被人拿走了,你能再給我打一把嗎?”
史密斯搖著頭說:“不,絕不,就算你給我烏茲鋼我也不幹。
“為了雲紋的事情我可沒少給你們數落,耳朵都起褶子了。”
羅洛介紹著:“史密斯現在統領諾曼兵團的步兵。”
羅傑沒理會羅洛的插嘴,他說:“我現在也沒有烏茲鋼。嗨,護林員伍德沃德,我弄到糖了,你有栗子嗎,我們炒個栗子吃。”
伍德沃德:“要多少有多少,現在正是栗子成熟的時候。
“但是糖很貴的,我建議少弄點,先來一千個怎麼樣?”
羅洛介紹著:“伍德沃德現在統領諾曼兵團的騎兵。”
羅傑耳朵聽著,嘴裡說著:“一千個還算少?還先來?
“你這口氣,不愧是提只野鴨子就敢說是珍禽的人啊!
“啊哈,這不是波波神父嘛,你膝蓋上繭子長出來了嗎?”
波波擼著雪白的大鬍子說:“基督嫌我煩,直接赦免了我所有的罪。”
“不可能吧,”羅傑抬頭看天,“難道是耶穌太忙了,沒空給你一道霹靂?嗨,你換了一把更大的釘頭錘!”
“沒錯。”波波淡定地拍拍華麗罩袍上不存在的灰塵。
羅傑擺出一副誇張的表情說:“哇,你還換了主教的衣服!”
他手指著波波,轉頭向羅洛告狀:“羅洛,你的手下有個賊,他偷別人衣服!”
羅洛笑得合不攏嘴,他說:“波波主教可不是我的手下。”
羅傑不服氣地看著得意的波波主教,他說:
“就憑你,不說虔誠,連個經文都辨不過我,也能當主教?
“那我豈不是可以當宗主教?”
波波主教大怒,他揪著鬍子說:“你經文哪一次辯贏過我?!”
羅傑毫不示弱地挑釁道:“哪一次?每一次好不好!”
波波主教拔出腰裡的大號釘頭錘說:“今個兒不說個明白,你別想走!”
羅傑“譁”地抽出諾曼劍,他說:
“別以為只有你掌握真理,我也有。
“告訴你,在我老婆的薰陶下,我對真理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噗~”“哈哈”“打不過老婆還能這麼解釋?”“沒見過這般不要臉的。”
波波主教笑得“真理”都握不住了,他說:“服了你了。”
大夥兒笑過了一陣,相互摟著胳膊往城裡走。
羅傑看到了在城門口值勤的愣頭青,他想,這傢伙命還真大。
他向對方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
愣頭青恭順地行了禮。
進城後大夥兒分開,部隊自有人安排食宿。
羅洛帶著羅傑進入了大衛塔。
如同老嚮導所言,這裡其實是一個堡壘,就像其他城市裡的主堡一樣。
羅傑提出了疑問,他說:“羅洛,據我所知,國王都是在聖殿山議事的,難道我們不該去那裡嗎?”
羅洛笑著說:“議事大廳確實在聖殿山,就在原來的阿克薩清真寺裡。
“但一般只有重大活動的時候才會去那裡。
“平時國王和夫人都住在大衛塔,畢竟這裡的防禦是最強的。”
羅傑跟著羅洛穿過了庭院裡石質的拱門。
他又隨口問道:“鮑德溫現在病得怎麼樣了?”
羅洛搖搖頭說:“不清楚,很久沒見到他了。”
“他不在這兒?”
“不在,據說去了一個修道院,但誰都不知道那個修道院在哪兒。”
羅傑詫異地問:“不是買通了他的宮廷醫生了嗎?他總要治療的吧。怎麼還打聽不到他的所在?”
羅洛繼續搖頭:“原來他在伯利恆的時候,確實是讓宮廷醫生替他治療的。
“但在醫生表示無能為力後,他選擇相信上帝,於是就去了一個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修道院。
“我們也暗查過耶路撒冷附近所有的修道院,但都沒有找到他。”
羅傑跟著羅洛走又上了一道石頭階梯,進入了城堡內部。
他看到了自己的母親阿德萊德。
後者正滿臉欣喜地等待著他。
“媽媽。”
羅傑上前給了阿德萊德一個擁抱。
阿德萊德的臉上笑開了花。
她摟著羅傑的脖子說:“一段時間不見,你又長高了。”
羅傑裝的像小孩耍性子一樣說:“哪有,我早就不是孩子了,哪裡還會再長高?”
阿德萊德拉著羅傑的手往廳裡走,她笑著說:
“你一定餓了吧,我給你準備了吃的。”
兩人走到了廳裡。
羅傑看到僕人們已經佈置好了餐桌。
精美的桌布上,擺放著漂亮的鮮花。
籃子裡放著傳統長麵包,盤子裡放著新鮮的無花果。
另有用橄欖油拌的蔬菜色拉,包括鷹嘴豆、託斯卡納甘藍、洋薊和豌豆。
阿德萊德拉著羅傑來到了主座,讓他坐下。
羅傑扭捏著說:“媽媽,這個位置我坐不合適吧?
“就算國王鮑德溫不在,也該作為主人的媽媽,你來坐吧。”
阿德萊德揮揮手像是趕走空氣裡的蟲子。
她說:“今天是家宴,就我們兩個人,和我計較個啥。
“再說,我覺得沒有人比你更適合坐這個位置的。”
阿德萊德說著,就在羅傑的右手邊坐了下來。
羅傑看到了麵包籃邊上碗裡的青醬,他高興地說:
“媽媽,這不會是你最喜歡的,來自利古利亞的青醬‘pesto’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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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青醬‘pesto’,難道你以為我會去吃紅醬、白醬或者黑醬嗎?
“作為利古里亞人,我只吃青醬。”
羅傑拿起麵包籃裡的手指粗細的長麵包,沾上青醬放入口中。
一股熟悉的,同時兼具陸地和海洋的味道,在嘴裡化開。
那是橄欖油,松果,大蒜,海鹽,和最美味的帕爾瑪乾酪,以及利古里亞境內最常見的植物——羅勒,混合而成的味道。
羅傑讚歎著,同時不忘誇上一句:“媽媽,這長麵包是‘grissini’吧,味道很正。”
阿德萊德喜笑顏開地應和著:“別吃太多,我準備了很多食物呢,有你吃的。”
僕人端上來了湯,是名為“mira maritata”的一種肉和蔬菜兼有的湯。
又端上來配了花椰菜的形如貓耳的意麵。
以及將洋蔥丁、黃油與大米同炒,邊炒邊下葡萄酒使之吸乾入味做成的名為“利梭多”的調味飯。
最後是明顯只用手推壓而沒有使用擀麵棍,邊緣隆起像畫框的披薩。
僕人謙恭地詢問道:“主人,頭盤上完了,要直接上主菜嗎?”
阿德萊德揮揮手:“沒眼色的東西,別干擾我和兒子說話。”
僕人低頭躬身退下。
羅傑看著四道頭菜,撫掌笑道:“哈哈,都是義大利菜嘛。”
阿德萊德微笑著說:“合你胃口吧。”
羅傑抓起一塊披薩說:“當然,離開西西里時間長了,就想吃這些。”
他一口咬下去:“嗯,好吃,正統,是用木屑、柴禾放在烤窯底部直接烘烤出來的,就是這味兒,錯不了。”
羅傑又喝了一口湯:“嗯,不錯。”
阿德萊德嘆了口氣:“唉,可惜我沒辦法給你準備魚湯,我知道你是最喜歡喝魚湯的。”
羅傑開始吃貓耳意麵,他邊吃邊說:
“可以了,媽媽,這地方能做出這些就很不錯了,你一定是提前就準備好了食材吧。”
“是的,我在寄出信後,等你來的時間,就讓廚師準備這些食材。”
“哦,媽媽,那你一定等急了。”
羅傑抓了一把“利梭多”調味飯放進嘴裡。
阿德萊德帶著遺憾說:“是啊,食材不新鮮了就換掉,又不新鮮了又換掉。
“魚實在是放不起,又不知道你來的確切時間,所以沒辦法準備魚。
“而且這裡的魚也沒有義大利的好吃,雖說這裡東西兩邊都有海,可奇怪的是,東邊的海裡面居然沒有魚。”
羅傑呵呵笑道:“媽媽,那是死海,死海里怎麼可能會有魚?”
阿德萊德眼睛望著虛空,似乎在回憶。
她說:“我好想用醋、麵粉、大蒜和藏紅花給你燉碗魚湯,要是能喝上海虹湯和紅鯔魚湯就更好了。”
羅傑停下了進食,他能感覺出母親語氣中的惆悵。
他說:“媽媽,你在這裡住的不習慣,是嗎?”